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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请您雨露均沾-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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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垂首,也是攥紧了手指:“姐姐,我也一样害怕。可是我左思右想,还是这样做才是对的。”
“那些人这样设计,就是想叫我跟皇上从此生了嫌隙去,我便偏不要!我宁肯担了这风险,我也绝不叫她们得逞了去!”
语琴凝注婉兮的眼睛,看见婉兮眼底那黑白分明、澄澈见底的坚定。
语琴这才轻叹一声:“但愿你是对的。”
☆、二卷162、归人(7更)
二卷162、归人(7更)
婉兮这才松一口气:“姐姐说行,那我便更有底气了!我这便写一封书信,待会儿叫他们用硫黄熏去了病气,再送去给皇上。”
兰佩带着宋嬷嬷和篆香回到了承恩公府,一路怀着心事,便直到了府门才回过神来。
兰佩便只觉今儿的大门外有些格外多了的骡马。
因是内眷,不能在大门外下车,不过是下了马车再换乘小轿,故此对大门外的熙攘也只约略看了一眼,并未太往心里放。总归傅家的爷们儿太多,九爷都排行第九了,前后那好几位爷,指不定是谁要出门,故此才集合了这么些脚力罢了。
直到一路回到自己的院子,兰佩这才惊住。
院子里也是一样的热闹,多了好些行李不说,更是多了一个人。
风骨俊秀,静气迎人。
——傅恒。
。
兰佩立在院门处便喘不上气来,抬手揉了好几下眼睛,生怕是自己看花了眼。
怎么可能啊,九爷还在山西巡抚任上呢,怎么会忽然就回来了?
朝廷对官员的限令那么严格,无旨又如何敢擅离职守?
可是几番揉过眼睛,却都是看见了那个蓝衣英挺的身影,正抱着大阿哥福灵安在半空里打转……那不是九爷,还能是谁呢?
兰佩便眼前一黑,只听得耳边篆香惊呼:“福晋!”
她的身子软软倒下去,却在撞在地上之前,先落入了一副怀抱。
耳边是那温柔清雅的呼唤:“兰佩!”
。
半个时辰后,醒来的兰佩还拥着被子,忍不住地落泪。
她还没有适应过来,当真是九爷回来了。
阖府上下也都忍不住笑,都知道九福晋这是欢喜的,倒不担心了去。
终究是年少夫妻,这一分别就是几年,也难为九福晋欢喜成了这样儿。
大家伙儿便也都告退,将傅恒推进兰佩的房里陪着兰佩。
芸香先时还是有些不舍得的,带着福灵安陪着在兰佩的正房里坐了好一会子,最后实在有些挂不住了,这才告退出去。
傅恒坐在榻边,心下也自是有些歉意,这便柔声劝慰:“别哭了。也是我回来得有些突然,没来得及叫你们准备,你这才惊着了。”
兰佩便又是忍不住抽泣起来:“九爷这说的是什么话?妾身哪里是惊着了?九爷说得倒好像是妾身不愿意九爷回来似的!”
如今的兰佩已是十七岁了,再不似刚嫁进来的时候儿那么年纪小,那么有些硬邦邦的不解情意。如今她使出小性儿来,明面上是嗔怪,实则却是撒娇,十分娇媚可人。
傅恒便不由得愣了愣。
——兰佩的模样,叫他又忍不住想起了九儿。
九儿娇嗔起来,也是这般的模样儿。
傅恒便不由得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去。窗是圆窗,宛若壁上嵌月,心怀圆满。可是他凭窗回想到的,却是自己在山西任上,乍然听说九儿在宫内已得进封。
消息从京师传到山西,尚有几日的延宕。待得他听说的时候儿,九儿已成了魏贵人。
他那晚大醉一场,头一回破了在山西任上滴酒不沾的戒。
那晚他屏退所有人,独自在书房里舞剑。左手持杯,右手御剑,一步一笑,一声一泪。
☆、二卷163、痴心(8更)
二卷163、痴心(8更)
醉倒在地的那一刻,他用剑尖支地,抬头看见粉墙上,自己那歪斜孤单的身影。
他便向自己的身影举杯,用力大笑。
他说恭喜,他说早知道九儿会有这样一天。他说九儿当了这些年的官女子,已是委屈了九儿;九儿就应该当高高在上的主子,就应该拥尽皇上的三千宠爱!
可是他却又在影子之外,止不住地落泪。
他心里还是在控制不住地嘶吼:九儿,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皇上给你的宠爱,我一样可以给你。
皇上给不了你的自由,我却可以给你。
皇上不可能为了你,遣散三宫六院;可是我却敢为了你写下休书!
皇上后宫里不能只有你一个人,我却可以将我整个后宅都只给你一个人。
可是那一刻他纵然再醉,心下却也是明白,一切的关窍不在于他爱不爱九儿,甚至都不在于皇上爱不爱九儿;一切的钥匙,都只掌握在她自己的手里。
她愿意向谁敞开她的心,她愿意为谁扛起那些委屈……她愿意为谁而笑,为谁而哭,从来都只有她自己才能决定啊!
他强迫不了她,甚至连皇上都强迫不了她,一切的一切,唯有她自己的心甘情愿!
他心字成灰,甩手扔开宝剑,身影在粉墙上如同落叶一般滑下,可是在现实中却是噗通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摔得好重,他却不知道了疼。
那晚他就这样,在十二月的寒冬天气里,独自躺在地上醉卧整宵。
那夜,落雪。雪片子从关外朔方而来,呼啸如猛兽。
他那一晚睡在地上,又冷,又疼。
为谁风雪立中宵?
。
“九爷?”
傅恒在窗前站立太久,仿佛已经忘了正置身在兰佩房中。兰佩不由得止了泪,自己下地穿鞋,走上前来扶住傅恒的手臂:“九爷在想什么?”
傅恒这才回神,轻叹一声转回头来:“没事。”抬眼对上兰佩的眼:“你可好了?”
兰佩红了脸垂下头来:“我已没事了,叫九爷见笑。”
傅恒这便点了点头:“没事就好。”
态度温柔,却分明还隔着疏离。
兰佩心下便又是难过。试问这天下的年少夫妻,如此分别数年,重得聚首之时,难道不该是亲亲热热么?
兰佩努力按捺下自己的心绪,只走到内间,打开衣柜,拿出傅恒的故衣来帮傅恒换上。
重着旧时衣,那衣裳上还带着从前的气息,这才拂去征尘,是这个人正正经经回到家来了。
兰佩又叫碧海和蓝桥沏茶、张罗饭菜。
两人这才坐下来叙话。
兰佩便问:“不知九爷怎地忽然回来了?”
傅恒道:“是忽然接到旨意,叫我轻装简从回京,不必声张。不过我却也修了家书回来,算算日子,三日前应当已经到了。怎么,你却没接到么?”
兰佩一怔,忙站起来。叫蓝桥到门房去问,可有信件回来。
蓝桥忙不迭地去了,兰襟红了脸向傅恒福身:“……这几日来,妾身有些事在忙碌,故此疏漏了。”
傅恒点头:“我方才回来,你便没在府中。篆香也没在。问了芸香和府中人,却没有一个说上来你做什么去了。后来还是到了正院,是四嫂房里的妈妈才说你跟四嫂递牌子进宫了。”
傅恒眼中不由得浮起一层清冷来:“你进宫便进宫,又何苦要瞒着家里人?”
☆、二卷164、不顾(9更)
二卷164、不顾(9更)
只要提到“进宫”二字,傅恒便不能不想到九儿。自上回的那件事儿之后,他心下便极为讨厌自己的后宅生事,怕是又伤及九儿。
他眼中的冷意是下意识浮现,却也更叫兰佩心下一寒。
兰佩垂首,忍不住苦笑一声。
是啊,在九爷的心里,令嫔主子果然是更要紧的。
兰佩便坐下来,垂下头去:“九爷请安心就是:我这回进宫,绝不是为难令嫔主子去。”
。
听兰佩提到“令嫔”二字,傅恒心下便又是一疼,不由得站起身来。
“你缘何特地与我解释这个?”
兰佩心下委屈,也忍不住霍地仰头望住他:“九爷担心的,不就是这个么?那我便叫九爷安心:我这回冒着风险带人进宫,反倒是去帮令嫔主子去了!”
傅恒便眯起眼来,向前一步,一把捉住兰佩的手臂。
“她出了什么事?又为何,要请你帮忙?”
。
兰佩今儿先进宫担了那个风险,回来又没来由地撞见九爷回来,这一回大惊大喜之下,情绪已是控制不住。
她便委屈地落下泪来,将婉兮的事与傅恒说了。
傅恒闻言大惊,又急忙将宋嬷嬷叫进房来,一个字一个字细问。
宋嬷嬷与傅恒本也有母子一样的情分,对傅恒自然是不瞒着,一五一十都说了。便连婉兮当时是什么神色,说的什么话,也都没落。
傅恒听后,惊得站住半晌,心神俱震。
嘱咐了宋嬷嬷守口如瓶,他扭身就往外走。
兰佩急了喊:“九爷!天色已晚,九爷这又往哪里去?”
傅恒一声不吭,迈步疾走。身影极快便融入夜色,任凭兰佩怎么看,都看不见了。
一次回头都不曾。
。
侧福晋芸香院子里,傅儒知家的这么晚了也还没走,陪着自己闺女一处坐着。
今儿九爷回来,却进了兰佩的屋子,傅儒知家的知道自己闺女今晚上必定不好受,这便一直陪着。
一会子丫头小翠儿撩帘子进来,眉开眼笑道:“侧福晋可安心了,方才奴才瞧见九爷头也不回地走了。一直出大门儿去了。看样子,九爷今晚儿也不回来了呢,九爷压根儿就没宿在福晋屋里头!”
那傅儒知家的先笑出声儿来:“哎哟,这算什么事儿啊!白瞎咱们嫡福晋今儿还特地演了一出昏过去的戏。人家可是出身名门的姑娘,肯扮一回戏子已是难为,九爷也忒不怜香惜玉,竟然叫人家白演了呢!”
在傅儒知家的眼里,今儿难免觉着兰佩那一昏倒,是争宠的手段罢了。
芸香叹口气:“妈,你也别那么说人家。人家终归是嫡福晋,是正室,九爷回来自然是要先进人家屋里的。人家那也算不得争,本就是人家应当应分得的。”
傅儒知家的便不爱听了,深觉芸香没出息:“你瞧你这话说的!她是嫡福晋不假,可你是有阿哥的侧福晋,这便拉平了去!九爷回来先进你屋里,陪着你,哄着大阿哥,这也没什么不对!”
“终归啊,什么正室侧室的,却也还是子嗣为重。”
☆、二卷165、二心(10更)
二卷165、二心(10更)
“别说你现在已经有了大阿哥,就算没有大阿哥,只是个空壳儿的侧福晋,也未必就不是嫡福晋的对手!”
傅儒知家的说着不由得抓了闺女一把,指了指正院的方向:“你没瞧见嘛,正院那头也都是西风渐渐盖过了东风去。四福晋是厉害,可是这几年,人家那位侧福晋却一点一点起来了。人家还没子嗣呢,咱们侯爷不是也对人家越发地言听计从了去?”
“你和那位同样都是侧福晋,咱们这位嫡福晋跟四福晋相比还是好性儿的呢,你就更容易些了。怎么就不敢想想,将来有朝一日,九爷这院子里就都是你说了算了呢!”
。
芸香听着心烦,不由得扭过身儿去:“你老净跟我说这些没边儿的事儿去!正院的侧福晋那能比么?人家从前是皇后主子跟前第一得用的女子,侯爷宠着,也只是因为人家能给侯爷出谋划策。我呢,我就是府里一个丫头罢了,我能帮上九爷什么去,我又拿什么盖过人家嫡福晋去?咱们家凭的是外戚的身份,可是人家嫡福晋自己的姐姐,也是宫里的舒嫔主子呢!”
傅儒知家的被闺女说的一时回不了嘴,不由得不甘心地歪了歪。
“正院那位侧福晋是有皇后当靠山,那咱们就也见样学样儿,也找个靠山呗。”
芸香霍地回头来盯住她妈:“您老说的倒是简单,不过上边牙一磕下边牙,可事实上哪里有那么容易了去?”
那傅儒知家的倒是垂下头去,歪着脑袋嗑着瓜子儿。
“路子是有,就看你想不想走。正院的侧福晋是皇后主子跟前的女子,难道你屋里的引春就不同样是皇后跟前的女子了?”
。
“妈你这是要干什么?!”芸香一听她妈这话儿,头皮就都麻了。
傅儒知家的盘腿嗑着瓜子儿,哼了一声:“瞧你这点儿胆子!争宠争宠,这宠你不争,你怎么得来?咱们是傅家的家生子儿,外头也没什么可仰仗的去。不过老天可怜见儿,九爷鬼使神差偏把一个引春放在你屋里!这回你要是还不用,那就是你那脑袋是个死榆木疙瘩了!”
芸香忙起身,自己到门口窗边朝外望望,这才走回来压低了声音。
“亏您还给我想出这样的主意来!您怎好忘了,上回咱们是险些坑害过皇后身边的官女子去的!皇后不跟咱们计较倒也罢了,如今您还想叫我走引春的路数去讨好皇后?”
傅儒知家的倒哼了一声:“原来是那回事。可是那位现在的身份不是变了么?当初是皇后身边的女子,如今可已经当了主子,新进了令嫔娘娘了。”
“从前是皇后身边的女子,那便是一家人;如今自己也成了主子,那便反倒成了皇后的冤家对头了……后宫里谁跟谁不更是要争宠呢?”
芸香便也眯起眼来:“您老的意思,就算过去皇后可能会因为咱们坑令嫔而对咱们不满意;可是如今时过境迁,皇后反倒可能会因为上次那个事儿,而对咱们青眼相加了?”
☆、二卷166、得宠(1更)
二卷166、得宠(1更)
傅儒知家的便磔磔一乐:“端的就看那位令嫔如今得不得宠。如果她得宠,那咱们就能走得上皇后这条路数……我打听了,听说那位令嫔如今可是宫里第一得宠之人啊~”
芸香坐在炕边儿,便也忍不住笑了。
“可说呢,嫡福晋的姐姐是舒嫔,那在宫里岂不也是跟皇后争宠的?这么说来,皇后倒当真有理由对咱们更好些。只要咱们得了皇后主子为依靠,那还当真不用担心咱们这位嫡福晋了去。”
傅儒知家的也点头低笑:“甚至啊,说不定将来皇后主子还能推着咱们进了嫡福晋呐~”
芸香心头一热,扬声向外叫:“引春!”
。
永寿宫里,婉兮将一封书信写了撕,撕了重又铺开新纸写,反反复复地写了好几回。内里的措辞掂对了许久,叫自己读来已是心平气和了,这才交给毛团儿了去。
毛团儿将信熏了硫黄,待得送进养心殿去,夜色早已深了。
李玉接过信就一皱眉头:“什么味儿?这样的东西敢往皇上案头送么?”
毛团儿只能陪着笑:“是徒弟之前用手碰过什么,兴许把味儿给沾到信封上来了吧……师父,就是再不能送的物件儿,这可是令主子的,一向都不能耽搁啊。师父说,是不?”
李玉这才哼了一声儿:“免不得我待会儿再用香给打一遍,才敢递进去。不过你小子这句话没说错,令主子的物件儿,是怎么都得送进去的。”
李玉边说边往寝殿走:“皇上这些日子忙着军机处选人的事儿,累坏了。这会子都躺下了,我还得偷眼瞧瞧睡实了没,若睡实了,我还真不敢惊动了。”
毛团儿跟着贫嘴:“……里头是哪位主子陪寝?”
李玉给了毛团儿一脚:“还哪位主子?皇上在圆明园,一整月,皇上都独居在‘九州清晏’,任凭纯贵妃和愉妃住在‘天地一家春’去。除了纯贵妃去园子前曾在宫里曾侍寝过一回之外,在园子里,那二位连‘九州清晏’的门儿都没进来。如今咱们皇上的心啊,都只在令主子一人身上罢了……”
师徒两个这是在廊檐下头小声计议,声音本不大,窗内却传来皇帝的问话:“是毛团儿来了么?”
毛团儿吓得腿都一哆嗦,在窗户外头就跪下了:“回皇上,是奴才!”
窗内就是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一眨眼的工夫,皇帝已经自己下地,披着衣裳走到门口来。
“可是你令主子有事?”
。
李玉也只能无奈地笑,冲毛团儿眨了眨眼,这便将书信呈上。
“回主子,是令主子叫毛团儿给皇上呈进一封书信来。因这信封上被毛团儿给染上了些味儿,故此奴才正想着要去先熏一笼香,这才给皇上递进来。”
皇帝压根儿就没搭理李玉这茬儿,伸手便将书信抢了过去。
气味刚触鼻息,皇帝便闻出来了:“硫黄?”
李玉和毛团儿这便都跪下了。
皇帝也通医理,面上便倏然变色:“你们宫里用这硫黄在熏什么?”
☆、二卷167、阎罗(2更)
二卷167、阎罗(2更)
硫黄治阴蚀疽痔,乃热因热用,以散阴中蕴积之垢热。民间都是用这硫黄熏蒸去解毒、祛病气、疗疮。
皇帝抬脚便一脚踹在毛团儿肩上:“朕就知道永寿宫里必定有事!可是你们令主子瞒着朕,你个奴才竟然也敢瞒着!如今都要用硫黄来蒸熏了,你还敢瞒着不来禀报。朕将你方子你令主子身边儿还有何用?朕又留着你这条狗命,还有何用?!”
毛团儿当场便哭了:“奴才该死!只是奴才也记着皇上当日的话,皇上那日将奴才指进永寿宫,便对奴才说:‘毛团儿,你从今以后便是你魏主子的奴才。你的本主儿不再是朕,而是你魏主子。你从此生要为你魏主子生,死也要为你魏主子死。便是朕,也不能在你心里超过你魏主子去……’皇上,奴才将那句话死死记在心里,故此令主子没准奴才禀报皇上,怕皇上忧心,奴才这才也只能死死忍着罢了。”
皇帝眯眼盯了毛团儿片刻,也没说话,自顾转身进了门去。
。
皇帝亲自挑亮了灯,将婉兮写的书信展开。
在那一片硫黄味儿中,她仍是细语盈盈,便连那笔迹都是稳定的,并无慌乱。
信笺之中,婉兮万般思量之下,还是尽量平静地只写:“皇上,正逢春来,奴才许是源于侍弄花草,兴许是叫花粉打的,又或是泥土中小虫咬过,奴才身上便起了些红疙瘩。经奴才自己亲身试验,这疙瘩是能过给人的。故此奴才方不敢见皇上。”
“此时正是春天,病气容易发散,奴才的永寿宫距离皇上的养心殿最近,奴才生怕伤及龙体去。再者此时宫中纯贵妃遇喜,正是养胎的要紧时候,奴才深觉自己不宜继续留在宫中。故此奴才伏祈圣上恩准,暂时挪到园子里去。待得病愈,奴才再回宫陪着皇上……”
皇帝来不及细读,看到前情后果,便已是拍下了信笺,抬步便冲出门来。
“毛团儿,朕现在就要去看你令主子。前面带路!”
毛团儿一惊,也顾不得什么,膝盖爬行过去一把就抱住了皇上的腿:“皇上,万万使不得啊!令主子就是不想叫皇上到宫里过了病气,故此才写书信过来向皇上禀报。”
“令主子只望皇上看过书信之后,下旨恩准出宫即可。却是不必皇上再移驾过去了!”
皇帝生恼,抬腿又是一脚将毛团儿给踹开。
“她病了,朕岂能只看看这书信文字罢了,却不去亲自看她一眼!你这***才顺顺当当在前头带路便罢,若再推三阻四,若你令主子有个三长两短,朕便先将你生殉了去!”
。
毛团儿见拦不住,只得连滚带爬跟着皇帝,一路从养心殿回到了永寿宫。
这回皇帝便是谁都拦不住的了,皇帝进了永寿门便立着眼睛低喝:“今儿谁敢拦着朕,朕便立时赐死!”
夜色幽深,永寿宫里宫灯红光摇曳,横眉立目的皇帝立在这样的灯影里,身上的扣子都没扣齐整,却阴森得像是地府走出来的阎罗。
☆、二卷168、疼么(3更)
二卷168、疼么(3更)
献春等人纵然害怕,却也还是都忍不住地掉眼泪。
这眼泪却不是因为恐惧,反倒是——欣慰。
皇上是当真急了,这样恨不能为了令主子而要了所有人的命去……若不是放在心尖上,又怎会如此?
皇帝喝退众人,便疾步穿过正殿,直奔后院的寝殿。
这样大的动静,婉兮在寝殿内也已经听见了。
皇帝奔上月台来,便想要直接推开殿门,婉兮隔着窗忙叫:“皇上请止步!”
婉兮隔着窗子跪在南炕上,拉开了窗帘:“奴才恳求皇上,万勿进来。奴才的心意已经都在那封书信上,皇上若能体谅奴才,便请留在门外。否则奴才当真……万死难赎。”
隔着玻璃窗,借着窗下那一灯如豆,皇帝终于看见了窗内的婉兮。
看见了,她面上戴着的面巾。
皇帝忍痛收回了想要推开门去的手,走回窗边凝视着她。
“九儿你……疼不疼?”
婉兮使劲摇头:“奴才不疼。”
“皇上信奴才吧,这身上的疙瘩只是痒痒,并不疼的。”
“传太医!”皇帝嘶声吼。
。
“皇上!”婉兮连忙拦住:“这病……是万万不宜叫御医瞧见的!”
皇帝面上微微抖动:“李玉!没听见么,你令主子觉着痒,还不去开了养心殿的库房,将凉血的玉如意全都给你令主子捧过来?”
李玉吓呆了。养心殿小库房里的玉如意,全都是皇帝自己最为珍爱的,总是在公务忙碌的间歇,自己拿出来把玩。平素也都是配合着宫中各个宝座才安置一个玉如意,这若全都给捧了来……
见李玉犹豫,皇帝便又恼了:“可是库房里没有了?那便传谕六宫,但凡是朕从前赏过人的良玉的,全都给要回来!”
如意,原本最初的功能便是痒痒挠儿。只是后来在宫中变成玉雕,这便渐渐成了礼器,再不用来抓痒了。可是皇帝这一刻已是急了,浑不管什么礼器不礼器了。
“皇上!”婉兮在窗内听着皇帝不讲理,也是心下着急,“玉如意为皇上钟爱的礼器,皇太后圣寿,皇上进呈的寿礼就是整套的玉如意;中秋时,皇上赐给蒙古外藩的也是玉如意……皇上就算赏给奴才那么些玉如意,奴才也不敢都当成痒痒挠儿不是?”
“再说奴才又不是千手观音,哪儿来那么多手举着那么多的玉如意挠痒痒啊?”
。
婉兮原本一腔的心酸,这一刻却也被皇帝的孩子气给闹的,想笑。
“皇上要是非要赏,便只赏给奴才一柄就够了。玉能安神,奴才不用它们挠痒痒,奴才就在难熬的时候儿,抱着它安神就好。”
皇帝这才轻叹一声,回头吩咐李玉:“将朕放在枕头边儿的那柄和田羊脂玉的取来。”
李玉这才轻舒一口气,转身去了。
那柄和田羊脂玉的玉如意,通体无瑕,甜润如脂,是皇帝最爱的一柄。故此才放在枕头边儿上自己安枕用,此时竟也毫不犹豫叫拿来给了令嫔去。
皇帝的这番心意,婉兮也自是听得懂。在窗内,隔着那玻璃窗子,婉兮已是悄然泪盈余睫。
☆、二卷169、情怯(4更)
二卷169、情怯(4更)
玻璃是透明的,能叫窗子上宛若无物,故此才这么金贵。可是玻璃纵然是透明的,却也是确确实实存在着的,故此她此时虽然能那么清楚地瞧见四爷,却也事实上还是被真真切切地与他隔开了的。
这样近,这样真楚,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着。可事实上,纵然伸手,能摸着的却也只是那层如冰似玉的玻璃罢了。
婉兮深吸一口气,努力地朝着窗外眨眼微笑:“奴才谢皇上!”
叫她放心的是,皇上颈子上、手上皆无异样。那便更加证明,皇上并未染上这病。
“皇上放心,奴才已然知道了是什么病,也找到了医治的法子。奴才只是需要一点光景,需要一个避开人眼去的僻静的地方,皇上只要给奴才这样一个恩典就够了。”
“奴才身子的根基本来就好,这些年了也没什么病灾,故此奴才兴许只需去一两个月,便能大好了。爷早些给奴才这个恩典,奴才便早些去将养,便也能早些回来。”
“好!”皇帝在窗前高高立定:“只要你提,爷自都应允了你去。只有一宗,你必得也应允了爷去。唯有如此,爷才去为你下这个令。”
婉兮隔着窗子,也贪婪地望住皇帝。
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几个月才能将病养好了,故此她现下便要多看他一眼去,然后深深刻印在心上,作为未来几个月相思难熬时的解药。
“爷说就是。”
皇帝扬头深深吸一口气。
“让爷进去,看看你。”
。
此前婉兮一直忍着泪,甚至隔着玻璃窗,还要努力叫皇帝看见她面巾之下隐约的笑意。
她故意将殿内只燃一根蜡烛,让灯捻燃了那么长都不铰断,故意叫烛光昏暗下来,就是为了不想叫皇帝透过玻璃窗看见她的真实情状。
这一刻她终是明白了慧贤皇贵妃临终前那一刻的心情。
是真的宁愿立即死去,也不想叫他看见她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
当听见皇帝这样一句话,她的泪终是忍不住,泉涌一般流淌下来。
她又如何不想见皇帝,如何不想投入他的怀中,将自己的委屈、自己的担心都诉说出来?可是这一刻她不敢打开这扇门,不敢被他看见啊!
“皇上!奴才求皇上,万勿如此。”
皇帝隔着花窗上的玻璃,凝视着这样的她,却笑了,柔声说:“你怕什么呢,嗯?如汉代的李夫人,怕汉武帝看见了她花颜残损,便将这一生曾经给她的情分都抛却了么?”
“李夫人有那样的恐惧,自是可以理解,终究她是歌女出身,在帝王身畔也只是以色侍人。可是九儿你呢,你何尝只是凭姿色打动爷的?爷对你的情分,也从不因为你的相貌、歌喉。”
皇帝说到这儿,忍不住想起东巡那回在草原深处练兵,她在水边儿唱起的那首情歌。
彼时他觉得清灵动人,却并非因为她歌喉如天籁,只是因为那是她唱的。
便如她那手绣出来一坨的熊瞎子,歪歪趴趴在盘子里的饽饽……原本都算不上好的,可只要是她的,他就都爱进心坎儿里去。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她这个人而已。
☆、二卷170、想见(5更)
二卷170、想见(5更)
“九儿,听爷的话,开开门儿,叫爷进去。”
宛若她还是当年那个不懂事儿的、十四岁的小丫头,他宠着她,哄着她,看穿了她所有的小把戏,却还是每次都由着她去。
婉兮在窗内早已躲在面巾后,泪如雨下。
“四爷……我并非不懂爷的情意。可是……我的病会过给人的,我便是怎么都不能叫爷跟着担了这个风险去。”
“是么?爷看倒未必。”他高高仰头,面上现出矜傲之色:“爷是懂医理的。爷若不当天子,兴许也能当个好郎中。不是吹牛,爷的医术未必比御医们差了去。”
“这能过给人的病气,却也未必是每个人都能受的。比如男女便有别,有些病女子可得,男子就未必;有些还要看体力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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