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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请您雨露均沾-第3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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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愉妃则心下咯噔一声,伸手一把攥住永琪,“博容也说了,她那会子已是累到脱力,半睡半醒的。她便是看见什么去,又会不会是做梦,或者是看错了人?”
  胡博容霍地转头,紧紧盯住愉妃,“……奴才不会看错人的。奴才看见是鄂常在站在孩儿身边,正给孩儿盖被子。可是她盖完了被子还不立即松手,仿佛还故意用手压住了,且压了有一会子。”
  永琪砰地站起身来,“什么?你说鄂常在?”
  愉妃也急忙跟着站起来,伸手死死攥住永琪的手臂,“永琪,你先冷静下来!”
  。
  愉妃将永琪拽出房去,拉着永琪在门外吹了吹冷风。
  “你疯了么?当真要顺着博容的话,去怀疑鄂常在?博容是什么身份,不过你是阿哥所里的使唤女子,便是替你诞育孩子,却没能活下来;可是鄂常在呢,她是皇上的后宫啊!”
  “按着辈分,这叫不敬长辈;若按着身份,这叫以下犯上!”
  永琪也是深深吸一口气,“可是额娘别忘了,这个孩子不仅是博容的孩子,也更关系到了儿子的声名去。有人害我的孩子,便是有心害我!”
  “你傻了么?”愉妃轻轻给了儿子一拳,“若说后宫其他有儿子的嫔妃,可能会这样办;可那是谁,那是鄂常在啊!”
  “她自己没有儿子不说,她更是你嫡福晋的亲堂姐!她们鄂家将满门复兴的赌注都押在了你身上,她怎么可能会害你去?”
  永琪眯起眼来,“额娘是说,鄂常在不可能害这个孩子?”
  愉妃垂下头去,也是沉吟半晌。
  正月里的风,如薄薄的刀刃,在人面上身上削过去。
  “倒也不能那么说……”愉妃抬起眸子来,眸光微眯,凝住永琪,“终究你身边儿两个使女相继有了孩子,你媳妇儿心下不是滋味也是有的。鄂常在虽说不会害你,可是那也终究是以她妹子作为你嫡福晋的身份而言;故此,她并非没有可能为了她妹子,而动博容这个孩子的心思。”
  永琪喉头一梗,“那也是我的孩子!我便如何能容得她去?”
  愉妃却依旧紧紧攥着永琪,“那也是我的孙儿,你以为,我就不伤心么?”
  “可是孩子已经没了,你再回头去追究,又还有什么意义?此时此刻你应该往以后去想想,想想怎么熬过眼前这个难关,不要叫人在你皇阿玛面前说出什么不利于你的去才是!”
  。
  永琪眉眼一冷,“那也无妨。我不如禀明皇阿玛,若是福晋她果然牵扯其间,我索性请旨废了这个福晋去就是!或者叫皇阿玛另指福晋,或者干脆空着福晋的位子,将英媛立为侧福晋来当家就是。”
  愉妃闭了闭眼,“……我知道,你早有这份儿心。你嫌弃你阿玛给你指鄂尔泰的孙女为嫡福晋,耽误了你前程;你早想用英媛来攀住令贵妃,以及她母家的观保、德保去。”
  “你这么想也没有错,终究令贵妃正得宠,比你额娘我在皇上心里更有分量;那观保和德保也是前朝大员,越发受重用。”
  永琪微微蹙眉,“额娘别多心,令贵妃怎么与额娘相比?”
  愉妃却是缓缓挑眸,眸光变冷,“可是你别忘了,人家令贵妃自己也有儿子啊!若是子以母贵,如今永瑢已经出继,纯贵妃的两个儿子都不济事了;那目下皇子里头,除了嫡子永璂之外,那永璐已是排位第二的了!”
  “人家令贵妃自己有儿子不去扶着,难不成要转头来,就为了一个瑞常在的缘故,便要扶着你去不成?”
  。
  永琪怔住,望住母亲,半晌说不出话来。
  愉妃叹口气,垂下头去,“这些年,令贵妃是对你不错;可是前提是她从前生不出孩子来,更没有皇子。如今她有了皇子,永璐在一天天长大;更何况她刚刚进封为贵妃……”
  愉妃抬起头来,直直盯住永琪。
  “那是仅剩的一个贵妃位分,原本今年为娘最有希望进封的。可是贵妃位分却被她捷足先登,那她的永璐便也已经子以母贵,排到你前头去了!”
  永琪身子一个摇晃。
  “是啊,还是额娘提醒得对。我便是想要尽心侍奉令贵妃,怕令贵妃也已经不稀罕我的心意了。”
  愉妃黯然叹息,“为娘我在后宫里,本就不受宠,便是想替你争取什么,处境都是艰难。故此我不能自己一个人儿,我需要有人帮衬着。”
  “令贵妃是注定指望不上的,反倒是鄂常在……她肯一心一意都为了你着想,反倒能凡事都肯与我站在一起,什么事儿都肯帮我的忙。”
  愉妃的头越垂越低,良久也是摇了摇头,叹息着抬起头来,攥住儿子的手。
  “永琪啊,我心下也不好受。可是这个鄂常在,为娘我在后宫里需要她;孩儿你的将来,便也同样需要她。故此博容的这个话,咱们不能当真,更不能为了这句话去做出傻事来。”
  “况且,博容她说不定就是半梦半醒了,又或者这会子是急痛攻心说出胡话来呢?”
  。
  永琪喉头又是一梗,一个踉跄,已是落下泪来。
  “额娘,那可是我的儿子啊……”
  愉妃这会子已然坚定下来,眼中再也无泪。
  “你还年轻!永琪啊,你今年实岁才十九岁!你的好日子才刚开始,你将来的日子还长。你眼下最要紧的不是生孩子,终究你皇阿玛又不缺皇孙,你的孩子再怎么着,怕也比不过绵德和绵恩去。”
  “你这会子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如何叫你皇阿玛先立你为储君!等你顺利登上大宝,你将来想要多少孩子没有?”
  “眼前这个孩子虽说可怜,可是他绝不是你唯一的孩子。你将来得了大位去,若是觉着对博容和这孩子舍不得,便随便你怎么追封这孩子去都行;至于博容,她也年纪还小,你便如对英媛一样,对她多些宠爱,就也是了。”
  永琪怔怔望住母亲。母亲眼底的坚定之色,也感染了永琪。
  永琪点点平静下来,举袖抹掉眼中的泪,腰杆缓缓站直。
  “额娘说得对。此次的事,唯追究那太监、女子们去就是。按着宫规,重重惩处去,叫博容这一口气出来就是。”
  永琪抬眸望向天际,“总之,来日方长。”
  。
  因二月皇帝还要去祭陵,故此正月里这小皇孙夭折之事,随着慎刑司对太监、女子的惩处,便也点点安静下来,渐渐烟消云散了。
  玉蕤心下颇有些不平,“原本是多好的一个机会,正可拿住鄂常在去。即便未必能将她怎样,可是至少能叫她收敛些,以后不敢再干伤害孩子的事儿去。”
  “可是倒不知道五阿哥和愉妃是怎么想的,这事儿竟然没追究起来,反倒这么无声无息下去了……倒便宜了那鄂常在!”
  婉兮目光放得悠长,“这会子若说可怕,我倒不觉得那鄂常在怎么可怕了。”
  玉蕤也是微微眯眼,挑眸望住婉兮,“……姐你是说愉妃和五阿哥,宁肯牺牲这个孩子?”
  婉兮叹了口气,“自古以来,都说天家无亲情;我原本还以为只是手足相残,这会子看起来,倒不止如此了。”
  “果然有人肯为了那个储君之位,豁出所有的一切去。这样的心,才最是可怕。”
  玉蕤垂首想了想,也嗤了一声道,“这事儿出在愉妃身上,倒也不奇怪!不然她当年初封,是整个潜邸里身份最低的,可是却怎么偷偷怀下一个皇子来,为她博到今日的地位呢!”
  玉蕤说着也觉心寒,不由得望住婉兮,“姐你说,当年的事儿,难道皇上心下不知么?”
  婉兮眸光转开,“……咱们后宫里,嫔妃们都是从四十岁开始,给过‘整寿’。除了常例的千秋恩赏之外,整寿又会额外恩赏九九物品,或者银元宝九个。”
  “乾隆十八年的时候儿,愉妃四十整寿。皇上却并未给愉妃整寿的恩赏。”
  玉蕤也是一拍手,“我也想起来了,正是如此。内务府还曾为了愉妃的四十整寿,请过皇上的示下。这自然不是内务府敢忘记的,只是皇上没有赏下。”
  玉蝉在畔听着,也吃了一惊,“后宫里的人,能活过多少个整寿去?况且四十整寿,又是开始过整寿的第一回,皇上怎么好歹也不能忘啊。”
  玉萤轻哼一声儿,“……这位愉妃主子啊,得不得宠,难道这一件事儿上还看不明白了么?亏她还巴望着晋位贵妃呢!”
  。
  女子们说着话儿,婉兮还是轻轻拉过玉蕤的手,“……虽说这一回没能动了鄂常在去,可是景仁宫里的事儿,还是要平。”
  玉蕤点头,“不然庆姐姐日常不好管束,咱们小鹿儿也不安稳。”
  婉兮轻垂眼帘,“兰贵人和鄂常在,有这么两个人在景仁宫里,难免陆姐姐左右顾不过来。可是若是两个都去了,动静倒是有些大,况兰贵人住景仁宫又是皇太后亲定的,将她挪出去,还是不妥。”
  婉兮缓缓抬头,坐直。
  “兰贵人和鄂常在,便去一个、留一个吧。”
  “也不必牵连到陆姐姐和豫嫔去,便叫兰贵人和鄂常在两人自己摩擦起来就够了。”
  玉蕤眸光轻转,便也笑了,“姐好主意。”
  。
  时至二月,虽说京师里还是有些春寒料峭,可是终究冻人不冻水,那后湖里的冰已经化冻,地下的土壤也已泛起土香了。
  婉兮下岛走走,在“泉石自娱”处,巧遇买丽克。
  这会子买丽克还未正式进封,身份依旧是学规矩女子,这便见了婉兮,大礼请安。
  婉兮留意到,虽说买丽克的神色还是矜持的,可是行礼却是主动些了,倒比看戏那日更懂规矩了。
  可见她这些日子来在那拉氏的宫里,那拉氏必定严格教导于她;身入这后宫,便是再多的骄傲,也终究会被严格的宫规,一点点磨平了棱角去。
  婉兮含笑扶起买丽克,想说话,终究还是忍住,依旧只报以微笑。
  买丽克留意到,这便努力笑笑,主动用了蒙语说,“令贵妃的心意,小妾心下都领了。倒也无妨,令贵妃便用蒙古话吧。”
  “总归这宫里会说我们回部语言的人少,也总不能求各位都能如皇上一般。小妾若再听不得蒙古话去,在这后宫里便没人能说话,倒要憋闷死了。”
  婉兮含笑点头,拉着买丽克进了廊庑坐下,却含笑望住她,“不如这样,我们暂且用蒙古话;可是从今儿起,我教你说汉话,你教我说你们的话。这样儿,便不久之后,咱们便可弃了蒙古话,或者用汉话,或者用你们的话了。可好?”
  。
  买丽克登时眸光一亮,定定望住婉兮,“令贵妃当真肯学我们的话?”
  婉兮认真点头,“其实我早就想学你们的话,在你进宫之前,甚或知道有你这么个人之前,我就已经想学了。”
  买丽克蹙眉,“为何?”
  婉兮含笑,半垂眼帘,“因为我知道你们回部里,有一位热依木夫人。我对她钦佩已久,时常想象着若她能随鄂对伯克进京陛见,我必定要见她一面的。”
  “既然要见面,我便总得学说几句你们的话,才能与她说得上话啊。”
  买丽克的眸光便更为闪耀,“热依木?鄂对伯克?令贵妃竟然知道他们?”
  婉兮含笑点头,“我还知道其他很多人,比如额敏和卓,还有哈密的玉素布贝勒……不过他们都是男人,比不上我对热依木夫人的神往。”
  买丽克眼中竟然隐隐有泪。
  她侧过身去,极力不想叫婉兮看见。可是深吸一口气的当儿,还是轻轻哽咽了一声儿,“原来这大清的后宫里,还有人是不将我们看成异类的。”
  婉兮心下也是愀然一动。
  古往今来,有句话虽然有些道理,却也谬误不浅,这便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回部因相貌、信仰、生活习惯都与内地迥异,买丽克在后宫里的不自在可想而知。这样的处境之下,最怕人用这样的眼光,这样的说法来看待她。
  婉兮便轻轻一笑,尝试着伸手去碰了碰买丽克的手,“哎?咱们怎么说远了?不是说好了,咱们要互相去学彼此的话去么?”
  玉蝉早捧上了笔墨来伺候。
  婉兮提起笔,冲买丽克眨眼一笑,“我先教你一个汉字。”
  买丽克便也被笔墨吸引过来,点头静待。
  婉兮屏息凝神,在纸上落墨,大大地写了一个字——“窅”。
  买丽克盯着这个字,好奇地打量着。
  婉兮含笑教她,“这个字念‘咬’……我们汉字啊,形与声皆有涵义。你看这个字,分解开来便是‘凹陷下去的深目’。”
  婉兮抬眸含笑凝注买丽克,“这正是你眼睛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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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46章 6、和贵人(七千字毕)

  买丽克惊讶得圆睁双眼。
  “原来汉字跟画儿一样,看一个字,就能看得见一个人的面容!”
  婉兮含笑点头,“的确如此。汉字的由来,在远古的时候儿,就是先人们在岩壁、龟甲上的图画,慢慢儿一点点简化演变而来。”
  买丽克将那幅字拈起来,欢喜地举在眼前又仔细看了好半天,接下来便抱在怀里,目光殷殷望住婉兮。
  “这幅字,可否送给我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汉字里还有这样一个,能与我相关联的。”
  买丽克说着赧然垂首,“从前我总以为,汉人的世界与我们的,是两回事。汉人的天地、汉人的风俗、汉人的文化,都与我相距遥远,与我无关。”
  婉兮含笑点头,“我知道你的回部名字叫买丽克,那我既然要教你汉话,我便也帮你取一个汉字的称号,也好叫咱们私下里昵称的,可好?”
  买丽克眸光便又是一亮,举起怀中这幅字,“这个字可不可以当名字?我就用这个字当称呼,好不好?”
  婉兮拊掌轻笑,“当然可以。古时候就曾有一个女子,以此为名。”
  买丽克怔住,“她是谁?她为何也用这个字?她是你们汉人么?汉人为何也用这个字为名?”
  婉兮含笑点头,娓娓道来,“那个女子是六百年前的南唐人,她十六岁时被南唐后主李煜选入后宫。她母亲的祖上,是唐代随着使臣从西域来江南经商的回鹘人,故此她有回鹘人的血统,眼睛便如你一般的深凹。”
  买丽克便笑了,“对,我们回部的祖上就是回鹘人。若此,那个女子与我倒算同族。”
  婉兮点头,“因为她生得卷发、高鼻、浓眉、长睫,双目深凹而顾盼有情,故此南唐后主李煜便为她取名‘窅娘’。”
  婉兮含笑抬眸,凝注买丽克的眼睛,“这个字,便是为回鹘后裔女子所用,故此用来当你的称号,便最是合适。我便从此管你叫‘阿窅’,可好?”
  买丽克惊喜地扬眸,仔细回味了一下,便用力点头,学着婉兮用汉话说了一遍——“阿、窅”。
  婉兮笑着点头,“阿窅,你喜欢么?”
  买丽克用力点头,“我喜欢!”
  。
  因为一个字,叫婉兮与买丽克之间的距离便倏然拉近。
  婉兮便迭声连连叫几回,“阿窅,阿窅,阿窅……”
  买丽克便也笑,同样迭声地回应,“哎,哎,哎!”
  两人相视而笑,两双手已经不自觉地向对方伸过去,握在了一处。
  婉兮含笑道,“你说回疆与内地相距遥远,汉人的世界与你们的,仿佛不是一个;这话有理,却不对。”
  “便如我说到的窅娘,她自己就是身在江南,为南唐后主李煜后宫的嫔妃。她相貌美丽之外,更因为有你们回鹘女子的血统,故此天生善舞回旋,舞艺便是在江南之地、南唐后宫,也是独领风骚。”
  “她身段儿轻盈,可做根据王昌龄《采莲曲》所编的‘莲中舞’。南唐后主李煜用黄金打造两丈高的莲台,窅娘可在莲花中为他回旋而舞。”
  “窅娘为莲中而舞更加轻盈,不穿鞋履,只用布帛缠住双足。”
  婉兮含笑眨眨眼,“便如这大清的后宫里,说到汉女,第一个特征便是缠足——便也有人说,汉女缠足的习俗,就是起源于这位窅娘。”
  “窅娘面貌之美,可由这个‘窅’字窥见一斑;窅娘的舞姿之妙,又成为史书上唯一能与汉代赵飞燕相提并论之人。”
  “所以你瞧,一个有回鹘血统的女子,竟然开创了汉女缠足的先河;可以与赵飞燕并论而竞美。那你们回疆与我们内地,乃至江南汉人的生活,何曾远隔了?又何曾是两个世界?”
  。
  买丽克听得也是微微张开了嘴。
  “原来,汉女缠足的习俗,竟然可能是一个回鹘后裔的女子开创的?天啊,我从来就没想到过。”
  婉兮含笑点头,“其实说到窅娘,都已经算晚的。咱们还该往前再继续推算——比如说到回鹘商人从西域到内地来经商,这便是大唐时候再常见不过的事;后来大唐遇安史之乱,险些灭国,还是回鹘出兵协助平叛,这才叫大唐气数又能延续下来。”
  “故此大唐国都长安,亦即今日的西安,大唐皇帝便下旨,将城中最繁华的钟鼓楼处,赐给回鹘商人经商……从大唐至今,数百年来依旧如此,这便是大唐为了感谢回鹘的救国之恩。”
  说到“救国之恩”四个字,买丽克的面颊也不由得红了。
  婉兮点头,“虽然那是大唐,此时已是大清,但是中原王朝实则一脉相承。便是如今咱们皇上每年的祭祀里,还都要拜祭历朝历代的先帝。咱们大清的皇上,从不仅仅将自己当成大清这一代的皇上,更不只是满人的皇上,大清是传承汉唐,历朝历代绵延而来。”
  “故此那大唐时候的救国之恩,咱们大清也同样记着。”
  买丽克的脸颊,便更加红润了起来;那一双天生深凹明媚的眸子里,更是波光流转。
  这个回部女子,从正月十三同乐园看戏那日,整个人便是苍白隐忍的;这一刻,终于在婉兮面前柔软了下来,那容颜里天生的艳丽,便也如花朵徐徐绽放开来。
  。
  婉兮望着这样的买丽克,终于放心而笑。
  “还有更远的呢,例如汉代,中原与西域便经由丝绸之路经商来往。内地太多的诗词里留下了关于‘胡姬’貌美、善舞的记载去。便如汉代的乐府诗中便曾说‘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垆。长裾连理带,广袖合欢襦。头上蓝田玉,耳后大秦珠。两鬟何窈窕,一世良所无。’”
  买丽克不由得含羞微笑,“说得好美。”
  “不仅美,”婉兮轻轻拍拍买丽克的手,“更可贵的,是性子的直率与刚烈。便如我神往钦佩热依木夫人许久,那首乐府诗里在赞美胡姬的貌美之后,还接下来说‘不惜红罗裂,何论轻jian躯。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便是讲这位胡姬拒绝霍将军门客冯子都,不为权势与金钱所折腰,不惧当场翻脸,扯断红罗带,直斥金吾子。”
  婉兮收起微笑,正色凝视买丽克,“再加上本朝这热依木夫人的故事,更叫我觉得,回部女子最动人之处,倒不是倾国美貌、如燕舞姿,而是这一份直率刚烈的性子。”
  “所以你瞧,你们回部人,千百年来早已与内地的历史嵌合在一处;西域与内地虽然地理上相隔遥远,但是从来都不是两个世界。此时咱们身处的虽为大清后宫,在后宫里说满语,习俗多是满人的;但是无论后宫,还是整个内地,与你们世代居住的西域,终究还是同一个世界。”
  “你日后若吃食、穿着,或者使唤人手等事情上,若有事,尽管来与我说。我好歹还能学着去了解你们一些,必定能帮得上你去。”
  买丽克呼吸微微急促,抬眸凝视住婉兮半晌。
  终于,买丽克垂首,手上已是攥紧了婉兮,“多谢令贵妃。我不知道你们的汉话该如何来形容我此时的心情……我只懂得说:我很庆幸能在这陌生的内地、陌生的大清后宫里,能够遇见令贵妃您。”
  婉兮含笑点头,“我又何尝不是?我与热依木夫人始终缘悭一面,如今见了你,便也叫我心下得偿一半去。”
  “更何况你家有功于朝廷。身为和卓之家,你们一家干系到西北回疆的稳定,于国于私,我也都想对你说一声‘幸会’。”
  。
  两人说得投缘,十分有些恋恋不舍。只是买丽克还是不得不起身告退,“我在皇后宫里学规矩,宫里的规矩严,皇后管得更是严。我出来的时辰已是不短了,不敢再多停留。这便暂且告退,以后还希望能与令贵妃多多盘桓,能跟令贵妃多学学汉学里的典故。”
  婉兮含笑点头,“我自然也是巴望着。”
  买丽克走了,一路走远,还是几次回头望来。
  玉蝉轻舒了一口气,却是含笑问,“买丽克小主这样姿容艳丽,六宫上下都十分防范。主子却如此相待,难不成主子就没有半点担心么?”
  婉兮含笑抬眸,“若说带着异域特色的容貌,阿窅她又不是咱们后宫里的第一个。你忘了伊贵人么,她也是来自西域,虽说是厄鲁特蒙古出身,可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她同样也是肤色如脂,眉眼之间倒与回部女子更为相像。”
  “可是你看伊贵人进宫以来,皇上可有特别的宠爱了去?”
  玉蝉想了想,便也点头笑了,“可不是。这世上总有‘各花入各眼’之说吧。便是如回部女子的容颜美丽,可是入不入皇上的眼,却是另外一回事。”
  婉兮轻轻点头,“朝廷平准噶尔,准噶尔是蒙古人,蒙古人里自然以成吉思汗的后裔血统最为尊贵,故此有出自博尔济吉特氏的豫嫔进宫;朝廷平回部,回部人里自然是号称圣裔的和卓家族血统最为尊贵,所以必定有和卓家的女儿入宫。”
  “你看豫嫔进宫已是三十岁,阿窅进宫也已经二十七岁了。皇上却完全不在意她们的年岁,照样挑她们入宫,便是因为皇上要的不是她们这个人,而是她们的血统和出身所代表的象征涵义去。”
  “若要与这样的女子争宠,其实破坏的是朝廷和皇上对于厄鲁特蒙古、回部的一片用心。皇上自是失望,又怎么可能争得来皇上的恩宠去?”
  玉蝉便也笑了,“奴才明白了。”
  。
  二月初三日,皇帝亲自祭祀大社大稷。
  同日,皇帝下旨,封皇后位下学规矩女子为和贵人。
  当日黄昏,六宫又齐到皇后宫请安时,自是都给和贵人道喜。
  因是自己宫里的贵人,那拉氏好歹也要先说些吉祥话儿,这便含笑对和贵人道,“你进宫刚学规矩一个月,皇上就赐封了贵人,这是皇上格外的恩宠。况且皇上还亲自赐下了封号,这便更是难得的。”
  同样是皇后宫里的贵人,直到此时林贵人和伊贵人,还都是以母家姓氏为称号,并无封号呢。相比而言,和贵人的确是更显得得宠了些。
  那拉氏含笑拍拍和贵人的手,“以和为贵,皇上的心意你自当明白。”
  下首列座,语琴不由得转头与婉兮对了个眼神儿。
  那拉氏这话当然没错,“以和为贵”,打完了仗之后都要化干戈为玉帛,这叫“和”。可是这话本身虽说没错,却要这样直接给和贵人解释出来,终究有些不是那么回事儿。
  和贵人给皇后行完了礼,因纯贵妃没来,和贵人便走到婉兮面前行礼。
  婉兮含笑道,“和贵人可知道,皇上最爱美玉。和贵人这封号倒叫我想起这世上排名第一的一块绝世美玉——和氏璧。和贵人的封号,便与那块美玉的‘和’,是同一个字。”
  “况且玉璧乃为礼天之器,在玉器之中的地位最为贵重。玉璧又为天子之玉,《周礼》说‘璧琮九寸,诸侯以享天子,故此和氏璧后来便化作天子独掌的‘传国玉玺’。故此和贵人的封号一经提起,在我心中已是化作那至美、至高的和氏之璧。”
  “便如主子娘娘所言,以和为贵;皇上赐下这个封号给和贵人,又何尝不是说在皇上心里,已经将和贵人看得如和氏璧一般贵重、华美了去?”
  和贵人抬眸,双颊已是一片桃红。
  婉兮含笑点头,压低声音私语道:“恭喜你,阿窅。”
  。
  二月初八日,皇帝将起銮,赴东陵谒陵。
  此次皇帝谒陵,随行后宫的排单里,便又特地加上了和贵人。
  此次随行六位后宫,除了皇后那拉氏、和贵人之外,另有颖妃、豫嫔,以及同样是新封不久的伊贵人、郭常在。
  婉兮自请不随驾。
  三月里便是永璐种痘、永瑢出宫就府;以及,四公主定于四月初三日巳时行初定礼,五月十三日巳时行成婚礼……这些要紧的事儿,一件连着一件,二月里都是最要忙碌的时候儿。而此时宫里皇后要随驾,纯贵妃身子不好,便一应的事体都需要婉兮来打点。
  正月里,皇帝已经正式下旨,赐封四公主名号为“和硕和嘉公主”。赐予名号之时,便是厘降确定之日。
  皇帝临起驾之前来看婉兮,握着婉兮的双手,直说,“又要辛苦你。”
  婉兮叹口气,“爷进封奴才为贵妃之日起,又何尝不是早就打好了主意,就要奴才尽心尽力的?”
  贵妃非其他位分可比,尤其此时纯贵妃身子一直不好,婉兮这贵妃之位,便已相当于后宫的“二妻”;皇后不在宫里时,所有大事小情自然尽都要婉兮管着。
  皇帝眨眼轻笑,“说得倒好像你进封贵妃之前,这后宫里的大事小情便不是你帮衬着了似的……纯贵妃她终究是汉女,对内务府一应事体,哪里有你知道得详细?”
  婉兮便也只能无奈地笑,“爷是吃定了奴才了,奴才自当尽心竭力,哪儿还敢有半点惫懒啊。”
  说是说,笑是笑,皇帝却也明白婉兮心下的事,“……小鹿儿种痘,必定没事的。爷此番去谒陵,必定祈求列祖列宗护佑。”
  婉兮鼻尖儿霍地一酸,这便极力忍住,努力地笑。
  “爷说的是,奴才也相信必定没事的。况且今年从开头儿便是连连的好事,回部的献俘礼,接着又是四公主的厘降婚礼,这都多喜庆呢,自然不会还有旁的。”
  “再说,便是小鹿儿是奴才的孩子,可是难道四公主和六阿哥就不叫奴才一声儿‘姨娘’了么?他们两个的婚事,也同样都是终身大事,奴才也愿意尽自己一份儿心意去,这也是责无旁贷。”
  皇帝轻叹一声,伸臂将婉兮圈入怀中,“爷有时候儿也不喜欢这身为天子的不自由。这会子去谒陵,将宫里这么些事儿都扔给你;叫你心下记挂着小鹿儿的事儿,却还要忙这么些旁的。爷其实想在这会子,留在京里陪着你和孩子。”
  能有皇上这样一句话,婉兮心下便什么都开解了去。她伏在皇帝怀里,小心翼翼地抽抽鼻子,“爷不必这样想。爷是天子,其次才是父亲,这个主次,奴才能分得清楚。”
  “况且爷每年二月谒陵,已是这多年的惯例,如何能轻易更改?况且今年是准部、回部彻底平定,爷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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