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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请您雨露均沾-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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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于积郁成疾。
  不过归和正这么说,婉兮倒也是开心的。至少这话能叫她装泻肚这事儿越发真实,由不得嘉妃她们起疑。如此明早嘉妃启程,她便有完全的理由不跟着一起去了。
  不去才好,眼不见,心不烦。
  于是婉兮乖乖地点头:“多谢御医提点,等我这回好了,以后再不喝凉水、不吃冷饭,冬天也不啃冻梨、冻柿子了,不玩儿雪、不滑冰了!”
  归和正听得一愣一愣:“姑娘原来如此活泼好动。那按理来说,既如此好动,身子里的寒气倒本该能发散出去。许是我想多了。”
  归和正收起帕子,准备到桌边开方子。婉兮也“强撑着”起身向归和正道谢。
  婉兮忍不住低声问:“怎么会这么巧,我每次都是被您老瞧病?我是后来听说,您老本来是养心殿的值守御医,素日只管皇上龙体,怎么今儿这大晚上的,我一个二等女子竟然也惊动了您老呢?”

  ☆、205、失算(10更)

  205、失算(10更)
  能成为御医,尤其是值守养心殿的,便必定是宅心清正之人。婉兮这话乍然问出来,归和正竟然窘得红了脸,讷讷了半晌,仿佛不知如何作答。
  婉兮其实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权当招呼,却没想到归和正这样一副神情,婉兮便笑不出来了,心下更觉有事儿。
  归和正背过身去一本正经开方子,开完了方子,将方子交给顺姬和御药房太监后,才清了清嗓子道:“今晚我来,也是赶巧儿。我平素是值守养心殿,可这些日子来恰好圣上不在宫中,又没轮到我陪皇上赴园子,于是我闲着也是闲着,便也承当些太医院里偶发的闲散差事。今晚正好就赶在姑娘这事儿上了。”
  婉兮想也有理,便点点头。
  可是归和正自己却仿佛并不觉得足够妥帖,于是又加了一句:“也是因为当初姑娘的病,便是我瞧的;于是今儿一听说又是姑娘病了,太医院里的同僚便都首先将这差事放给了我。”
  婉兮便更认真地使劲点头:“如此说来,便是小女子的福气了。多谢御医大人。”
  有妃位的宫中便有自己的茶方,婉兮的药便经由顺姬和御药房太监两方监督,在景仁宫内的茶方煎好。婉兮本来只需解表散寒便罢,喝下药汤后便觉立时大好了。
  只是次日还故意赖着不起来,虚弱地求英姬向嘉妃求恩典,不同去园子了。
  嘉妃也知归和正昨晚说的话,也不敢大意,便准了婉兮的请求。嘉妃带人临走前,嘱咐留在宫中的二等女子银姬好好照顾婉兮,务必等婉兮身子大好了再回长春宫伺候不迟。
  嘉妃碌碌地去了,婉兮躺在炕上悄然笑起来。
  终于躲过了。
  她躲在景仁宫里偷了半天的懒,却还没到午时,便有太监急匆匆地前来叫她,说是神武门外车马已备,叫她速速登车,同赴圆明园。
  婉兮刚开了半天的心便是一哆嗦,白着脸问:“这位爷,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我今儿本已得了嘉主子的恩典了……”
  那太监也是客气:“嘉主子已然言明,奈何园子那边出了些纰漏,姑娘亲手制的花儿,倒有几枝给压坏了,故此嘉主子急召姑娘过去,说唯有姑娘亲手才能挽救得了呢!”
  婉兮一捂肚子:“这位爷你稍等,我……我还得去滑肠一回。”
  那太监便体谅地笑:“姑娘不必担心,嘉主子已经考虑周全。特派了马车,马车内就安排净房;此外还专门调一位御医作陪,确保姑娘一路上定无闪失。”
  。
  既然所有的借口都已被堵得死死的,婉兮只好苍白着一张脸爬上了车。
  她的苍白倒并非来自虚弱,是苦思冥想这背后缘故才闹的。
  说巧不巧,随她车子的御医又是归和正。
  婉兮只能苦笑:“归大人,咱们真是有缘。只可惜这缘分是从病上起的,故此是为孽缘。”
  车马轰轰,夕阳斜沉之际,婉兮还是来到了圆明园。
  婉兮被直接带进“天地一家春”,见到了嘉妃。
  嘉妃心有歉意,亲自起身捉住婉兮的手,上下好一顿打量,才歉意道:“辛苦你了。只是明儿就是皇上设宴款待使团,这花儿怎么也要今晚就要修出来。”
  婉兮接过那坏了的花儿一瞧,好悬气坐下。

  ☆、206、残花(11更)

  206、残花(11更)
  那花儿实则没什么大坏,只是顶端如一簇红豆般的棒槌花儿上,掉了几颗红豆。
  原本那几颗红豆藏在一簇里并不显眼,可惜就是若有心人细看的话,还是能瞧见那些茬口。尤其那茬口一点都不整齐,倒像是被人生生扯断的。
  那都是婉兮亲手一根一根做的,见这情形,婉兮心下不由得便来了气。
  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因由,却着实是糟践她的心血,她便都不肯原谅!
  “嘉主子,不知是几时的事?”
  静凇也是十分抱歉:“这些花儿既是你亲手做的,又是明儿就要送给使团的,本宫自然也不会有半点怠慢,都是叫本宫手下最得用的人亲手捧着的。所以姑娘别多心,这些花儿原不是本宫今早带过来的那些。而是……”
  嘉妃说到此处却停下,似有难言之隐。
  婉兮便追问:“求嘉主子示下。”
  静凇只得叹口气道:“不瞒姑娘,这些都是本宫之前先送过来给皇上御览的。从皇上那送回来,便已变成了这副模样……本宫自然不好向皇上追问,故此只得叫姑娘撑着病,再辛苦一回了。”
  婉兮听完了,头便有些晕。
  皇上……又是皇上!
  他还糟践物件儿上瘾了,先砸碎了玉镯,如今又祸害起她做的棒槌花了嘿!
  想来那混蛋皇上一定是一瞧这花儿,就知道是她制的。所以他是故意找茬儿,故意将那几颗红豆给扯断了,为的就是跟她置气,是不是?!
  婉兮咬住嘴唇,“嘉主子且放宽心,奴才今晚定然都修出来就是,定不耽误明儿的赐宴!”
  既然想明白了是那混蛋皇上,她便不能叫人家嘉妃夹在当间儿跟着为难。今晚就算不睡了,她也得弄好!
  婉兮求个恩典:“只是今晚难免点灯熬油,奴才要请主子特恩,今晚不必熄灭烛火。”
  嘉妃点头:“你放心,此事本宫自会安排。况且这里是园子,规矩没宫里那么严,你放心就是。只是今晚终究要劳动你了。”
  。
  从宫里到圆明园,中间隔着三十多里的路程,坐了两个多时辰的车,婉兮也是累了。待得周遭房舍都熄灭了灯烛安静下来,她这边也已是快被睡虫给生吞了。
  她好困,偏那一根根捋出花杆儿的活计又是最细碎、最费眼力的。
  眼睛已是酸透了,婉兮只好暂时告饶,打着呵欠起身,小心打开房门,打算出去转转。吹吹夜里的凉风,待得清醒了,回来再说。
  她因来得及,在马车里又要扮出虚弱的模样,一路走来便没机会看清整个园子。只是马车一道道门地通过,都要停车,由护军和侍卫仔细盘查,她才知道这园子有好多好多道门,可见这园子该有好大好大。
  甚或,比紫禁城的天地还要广阔。
  单就这“天地一家春”便是一组院子套院子的建筑,前前后后至少有七进的正殿、后殿;左右还各有跨院,最后还有几个独立的小院落。
  听顺姬她们讲,此处是专为伴驾的嫔妃们寝居所用。若是皇上带来的人多,这个院子里便挤挤茬茬都是人。
  不过幸好此番皇帝只叫了嘉妃一个来,那这前后七进的大院子便都是安安静静的,她可放心蹓跶。

  ☆、207、路窄(12更)

  207、路窄(12更)
  今晚月色正好,树影婆娑,花气怡人。有氤氲的水汽从湖上来,点点润透了心头的焦意。
  婉兮深深吸一口气。顺姬她们说得对,这儿比宫里凉快、自在多了。
  若是自己还有机会选去处,就算不能出宫,她也宁愿被改派到这园子里来伺候。哪怕一年当中要有半年守着空屋子呢,她也喜欢这绿荫,胜过红墙。
  深呼吸了半晌,那个混蛋皇上的所作所为,还是悄然浮上她心头。
  她恼,真是要被恼死了。
  身为九五之尊,对她使这些小把戏,又算什么呢?
  觉着她是小丫头,好欺负?
  又或者是想戏弄着她玩儿?瞧见她负气,他反倒乐得开怀大笑?
  “混蛋皇上,坏心眼儿的皇上!”
  心里这么想着,在如此自由的夜色之下,她的心里话便自己从她嘴里蹓跶出来了。
  “谁在那里?真是大胆!”
  冷不防树丛那边传来一声娇叱,随之便有两行灯笼快速移动过来。婉兮想避,已是避不开了。
  。
  随着两行灯笼,几个太监奔过来,一左一右便按住了婉兮的肩膀。
  婉兮来不及说什么,已经被按跪在地。随着橐橐步声,一双足有五六寸高的旗鞋傲然出现在她眼前。
  一瞧这旗鞋的规制,便是内廷主位方可穿得。婉兮心下登时嗡的一声,想起这园子里并非只有嘉妃一位,还有那位正得宠的怡嫔娘娘啊!
  她之前大意了,是因没想到原来怡嫔也住在“天地一家春”。婉兮原本以为,凭这位如今得宠的样子,总该随皇上一同住在皇上的寝宫“九州清晏”,抑或“乐安和”才是。
  婉兮只得小心请安:“奴才给怡主子请安……”
  怡嫔柏水薇垂眸冷冷瞧着跪在眼前的女子。从这服色上,她也认得出是宫内的二等女子。
  柏水薇傲然扬起眸子,“听说今儿嘉妃娘娘也奉旨进园子来了。那么你就是嘉妃娘娘身边伺候的女子喽?”
  婉兮因是跟着嘉妃来的,属于暂时借用的人,怡嫔这么说也不算错,便也点头:“回怡主子的话,奴才是。”
  柏水薇便又是一声冷笑:“既是嘉妃娘娘身边的人,这大半夜的竟敢私自外出,这便是擅犯宫规!本宫是不知道嘉妃娘娘是如何管教手下人的,可今晚你既然叫本宫给撞见了,本宫便不能当没看见。本宫不介意替嘉妃娘娘,好好约束约束手下。”
  。
  柏水薇今晚的怨怒,来之有因。
  其一便是嘉妃的突然奉旨而来。
  原本这园子里只有她一人伴驾而至,皇上这些日子来是她独个儿的。这样如天上一般的日子她才过了几天,好端端嘉妃却非来搅局!
  她千方百计拦着,却没能拦住。
  其二,今晚上她这么晚才回来,便是想趁着嘉妃进院子的今晚,非要设法留宿在皇上寝殿里。叫嘉妃知道她的分量,也求得皇上一次体贴。
  可是没想到她极尽柔媚,皇帝却最终还是朝她喜怒难辨地道:“朕累了,你跪安吧。”
  这么大半夜的还要回到“天地一家春”来,她难忍凄凉。这半路就撞见了嘉妃身边的女子,她便认定了是嘉妃诚心派出来,守在路上看她笑话儿的。
  她怎会放过!

  ☆、208、手段(13更)

  208、手段(13更)
  柏水薇想罢,勾起唇角冷冷一笑。
  她竖起手指来,召来身边的首领太监张德全:“本宫进宫的日子短,不知道你们在宫里有什么花样儿。不过本宫倒是知道,责罚宫女不能打脸,也不能打在明处……”
  那张德全便明白了,朝主子躬身一笑:“回主子,皇上钦定的宫中则例是有明白规定,奴才这般的太监身份是低于官女子的,走路不能抢路,更不可动手打官女子……不过奉本主儿的旨意打的便不在禁例之内。”
  怡嫔轻哼点头:“那就是说只要奉了本宫的令,你便可以动手!”
  张德全歪头瞅了婉兮一眼,阴森森一笑:“主子说的是。至于法子,咱们总归有的是不打在明处、留不下痕迹,甚至连御医表面上都瞧不出的手段来。”
  怡嫔抬起手指,掩住了那朱红的檀口笑。在这般浓郁的夜色里瞧过去,她那涂满口脂的嫣红的唇,便如同血盆一般。
  而她尾指上赤金的指甲套,更是明晃晃在灯影里滑过一道寒光去。
  “那便动手吧,还等什么?嘉妃娘娘舍不得管束手下,本宫今儿便代劳了。”
  张德全阴测测笑着便走上来。
  婉兮惊得颤抖,想要喊话,却被左右的太监伸手给死死捂住了嘴;想要挣扎,奈何双臂双腿都被几个太监死死按住。
  她两眼圆睁,死死盯着那一步一步走近的张德全。已无逃跑的可能,那么她便要死死记住眼前的这两个人!
  她只是没想到,在圆明园这样宛若仙苑一般的地方,竟然还会有人如此阴狠;她竟然要在这里遭受这般的灾祸。
  说时迟那时快,张德全已是几步便迈到了婉兮面前,朝左右一使眼色。
  左右便立时有两个小太监褪下外袍来,两件长袍卷在一处团成个大布团,约有枕头大小。那两人一左一右持着布团垫在她腰腹之间,那张德全森然一笑,道一声:“姑娘,得罪了。你也听见了,这是主子的意思。咱们当奴才的不敢不从啊。”
  面上神情仿佛还慈悲,语声也细软,却话音还没等落下,他便陡然抬脚,狠狠隔着布团踹在了婉兮的腰腹上!
  婉兮一声惨叫被左右太监的手给死死按在了唇内,没能发出来。
  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滴滴答答流淌下来,婉兮只觉自己从腰上已是折断了一般……
  张德全踹完一脚,扭头看怡嫔。
  怡嫔满面含笑,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张德全便也踢得兴起,又是阴森一乐,抬脚就又要踹下去——
  “谁在那里?!”
  隔着几段树丛,冷不丁传来一个男子的清喝。
  婉兮便拼了命,用力扭着身子,尽力发出声响。
  只听步声飒飒,那边的人已是穿过了树丛到了近前。看服色是常服侍卫、以及执长枪的护军。
  怡嫔不由得眯了眯眼:“是本宫在此!没有本宫吩咐,外官不得近前!”
  “嗯、嗯、嗯——”婉兮再拼命撞地。
  那侍卫略作犹豫,便直接走上前来。
  远处幽暗,近处才有羊角明灯。那侍卫一步一步地走近,面容在凉帽之下约略露出鼻尖以下的部分。
  婉兮便呆住。

  ☆、209、相拥(14更)

  209、相拥(14更)
  婉兮用力望着那个人,只觉心下翻涌,泪已是无声滚下。
  怎么会?
  难道是她看花了眼?
  怎么可能是他?怎么可能刚刚好,又是他?
  那侍卫走过来,已是迅速看了她一眼,便在她身侧跪倒请安:“奴才头等侍卫、奉宸苑卿傅恒,给怡主子请安。”
  听他禀明身份,证实正是她心头所想,婉兮便长出一口气,便连身子里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尽了。
  她只能望着他,不断不断地落泪。嘴还被人捂着,手脚还被制住,她只剩下一双眼能这样看着他。
  他头上的凉帽,有大大的帽檐遮下来,恰好遮住他的眼睛,叫他不至于以一个外官的身份与内廷主位直接照面。
  怡嫔便皱了皱眉:“哦?竟然是傅大人。这么晚了,傅大人在这嫔妃居住的‘天地一家春’周遭转悠什么呀?难道不知道要避嫌么?”
  怡嫔可以不顾忌一个头等侍卫、兼内务府三品卿官,可是她不能不忌惮皇后。
  。
  傅恒歪头来对上婉兮的眼睛,微微点个头,面上不见异色,只是平静对答:“怡主子说的是。只是奴才身为头等侍卫,本就身负护卫圣驾和内廷各位主子的职责;况且此处是圆明园,正是奴才奉宸院职分所在之地,此处一应事务,皇上已统交奴才处置。”
  “不知这位官女子所犯何事,叫怡主子动怒若此。不过怡主子本不必如此动气,只需将人拿了,送交奴才处,奴才自会审得明明白白,到时候自然会给怡主子一个交待。”
  怡嫔便笑了:“按理是该如此,只是这三更半夜的,本宫也不至于为了自己宫里的人,还要叨扰傅大人一番。本宫身在嫔位,按例自可责罚自己宫中之人。”
  傅恒昂然一笑:“可是据奴才瞧,这位女子并非怡主子咸福宫中人吧!奴才既为内务府官员,宫中所有女子指派皆在内务府备案,奴才定不会认错;倒是怡主子终究进宫的时日尚短,宫中女子穿着又是相同,怡主子在夜色中一时分不清了,也是常情。”
  怡嫔冷冷盯着傅恒,半晌忽地转成柔媚一笑:“傅大人说的是,本宫说不定真是认错了。不过这名女子的确有罪,这样三更半夜的擅自出来晃荡,已是违了宫规!”
  “既然傅大人想替本宫分忧,那本宫便由得傅大人将此名女子带走。明儿一早,本宫便等着傅大人的回话,本宫倒要看看傅大人问出什么来了,又治了这女子个什么罪名。”
  怡嫔说着向前走了两步,含笑近处看了傅恒两眼:“哟,傅大人真是一表人才!不愧是皇后娘娘的弟弟,又是皇上从小接进宫里教导的臣子,当真是人中龙凤……本宫便相信傅大人定然不会心下有私。”
  。
  傅恒长眉陡然一皱,膝行退后两步,又将距离与怡嫔拉远了。
  怡嫔讪讪而笑,转身招呼着一众太监宫女,呼呼啦啦地去了。
  婉兮这才终于得了自由,她忙张开嘴,用力吸了几口气。可是腹间的疼痛却已叫她爬不起身来,只能继续瘫坐在尘埃里。
  傅恒伸手一把攥住她,却是谨慎起身,直到亲眼看着怡嫔等众人全都走远了,这才悄然松一口气。同样跪倒,伸臂将婉兮搂在了怀里。

  ☆、210、来迟(15更)

  210、来迟(15更)
  “是我来迟了一步,叫你受委屈了……”
  堂堂男儿,这一刻清眸中也已是隐隐浮泪。
  婉兮站不起来,伏在傅恒怀中,已是落泪:“九爷来了就好,我没事。”
  远处,正有一个男子从“九州清晏”方向急匆匆而来。
  他身后的太监一路跟着小跑,已是气喘吁吁。
  男子手中攥着的物件儿,已浸了他的体温,变得温润和软。他兴冲冲朝着那个方向而去,却——远远瞧见树丛间,那两个拥在一处的身影。
  他便怔住,甚至难以置信到,要抬手揉了揉眼。
  可是眼前的两个人,他都实在是太过熟悉,所以绝无看错的可能。
  他便停住脚,薄唇抿紧。
  身后那太监终于小跑着跟了上来,冷不丁也瞧见了那一幕,便如雷劈了一般惊在原地。本来气喘吁吁,这一刻便连气儿都不敢喘了,只瞪大眼睛震惊地望向身边人。
  ——正是皇帝和李玉。
  今晚怡嫔格外缠磨,皇帝直等到怡嫔走后两盏茶的时辰,估计怡嫔已然睡下了,这才拿了那物件儿,兴冲冲地朝这边来。可是谁成想,竟然看见这样一幕。
  李玉也不能就这么僵着,只得躬身低声道:“这更深露重,老奴原该劝主子不要外出。是老奴办事不利,竟然没能拦住主子……主子且饶了老奴,还请这就还驾回寝殿吧。”
  皇帝没吱声儿,只抬起手来,垂眸去看那紧紧攥在掌心里的物件儿。
  这物件儿费工,他又亲自传了口谕,叫必须千万小心整治,于是便直拖到此时才做好。他等着她来,兴冲冲地想拿来给她瞧……可是看样子,她未必想看这个了。
  他又恨恨盯一眼树丛那边,霍地转身:“回去!”
  。
  幸好婉兮本就担着“滑肠”的病,归和正就住在不远的独院里守着,傅恒将婉兮抱回房,这便吩咐人去请了归和正来。
  归和正一搭上脉,面色便是陡然一变!
  婉兮不想叫傅恒担心,便忍着疼,努力含笑说:“归大人不必想多了,我这肚子疼,只是之前滑肠的旧毛病引的……实则,我方才就是受了些体表外伤,养两天便会尽好了。”
  归和正却闭了闭眼:“姑娘……我已经就寒气之事警告过姑娘,姑娘怎又伤在腰腹了?女子身子最忌伤在此处……”
  婉兮自己心下也是难过,轻轻阖上眼:“这件事,我自会料理。只是求归大人,别叫傅大人因此而担心。”
  。
  归和正去了,婉兮撵傅恒走。毕竟此处还住着两位内廷主位,他一个外官实在不合宜。
  可是傅恒虽出了门去,却是坐在窗外。隔着窗棂柔声道:“我就这样坐着,总不叫你为难才是。你睡吧,我就在这儿守着。不管是谁,我都绝不会叫她们再有机会伤着你了。”
  婉兮的眼睛湿了,赶紧翻了个身,将脸埋在枕头上。
  可是棒槌花还没做完,她便悄悄拖了针线笸箩过来,瞒着傅恒,将那花一朵一朵重新修完。
  。
  这一晚夜色幽然无声,天地都那样宁和。
  知道窗外有九爷守着,婉兮便一点都没后怕。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之前那样的场面,都半点没梦魇着她。
  自从九爷大婚后,皇后便再不召他进宫请安,她已经这样久没见着他。
  其实她还有好些话想问问九爷。

  ☆、211、想问(1更)

  211、想问(1更)
  她想问……九爷的福晋好不好?九爷婚后,跟福晋可相见恨晚?
  她是亲眼见过舒嫔的,舒嫔虽说有些过度端着年少老成的架儿,可却的的确确是个美人儿。想来九爷家的兰佩福晋便也是个美人儿。
  况且舒嫔姐妹的叔祖父可是大词人容若,想来她们俩除了家世好、相貌俊美之外,定然在诗词歌赋之上别有造诣。
  若此……那兰佩福晋一定可以与九爷琴瑟和鸣吧?
  她脑海中转着这个念头,一直想寻机会问出来,可是总没得法。
  ——终究,还是担心九爷会难受吧。
  后来又睡着了,这话便只能窝在心里,等着下回有机会再问。
  。
  次日婉兮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她赶紧爬起来支开支窗,却见窗外已然空了。
  守着“天地一家春”的宫人已起身洒扫,她便明白九爷是趁着众人起身之前,已然悄然去了。
  心下隐约还是飘过一丝惆怅,可是她转念一想,反正还要在圆明园中盘桓两日呢,这园子里的规矩原没有宫里那么森严,故此说不定还是有机会再遇见九爷。
  她还欠九爷一份儿贺礼呢,总没想好该送什么,想等九爷的心情平复之后再送才好。
  她回头扭扭腰身,觉着虽然还有隐隐一块疼痛,不过大体倒没什么大碍了。
  她知道是自己从小被阿玛和额娘当半个小子养,又身在乡野,于是这身子的根基尚可,故此才没落下什么大碍。
  她忙垂首小心收敛起修好的棒槌花,然后起身更衣洗漱,倒嘉妃处去请安,顺带将棒槌花送上。
  。
  今儿的嘉妃真是盛装,尤其是旗装之外,又格外加了高丽的传统装饰——彩祱之下垂下一串涂抹了红蓝双色的白色小羊皮长鼓,真是灵动可爱。
  婉兮忍不住赞美,嘉妃面上约略一笑,那笑却有些并不由衷。
  婉兮略一思忖便也明白了:稍后的宫宴上,嘉妃终究要正面与怡嫔撞上。嘉妃虽说还盛年绮貌,可是终究是生养过的人了,这皮肤和身段上便都留下了痕迹,自然不如怡嫔的轻盈如莲。
  婉兮想了想,还是将昨晚撞见怡嫔的事,滤去要害,禀告给嘉妃听。以免稍后宫宴撞见,怡嫔难免不当面向嘉妃发难。
  嘉妃闻说便是一怔,转过头来望住婉兮,一顿手,竟然是将手里的水银玻璃的执柄妆镜给砸在地下!
  那水银玻璃立时碎了,婉兮连忙请罪:“是奴才行事不周,倒给嘉主子惹了罗烂……”
  嘉妃忙起身,亲手扶起婉兮:“婉兮你说这话便生分了!本宫如何不明白,她哪里是整治你,她分明是将你当成我宫里的人,借此向我耍大旗呢!”
  婉兮当真不想因为自己给嘉妃惹麻烦,便忙躬身道:“嘉主子切莫因为奴才而跟怡主子起了意气。二位皆是奴才的主子,奴才万万当不起。”
  嘉妃站起身来,目光瞟出窗棂,愤怒之外却含了一丝冷笑。
  “总归你是本宫借来的人,你在本宫身边挨了欺负,本宫便绝不善罢甘休。你且放心,本宫定替你讨回个公道。”

  ☆、212、何许(2更)

  212、何许(2更)
  婉兮原本极不愿意去宫宴,不想看见皇上,更不想看见皇上跟怡嫔在一起的模样。可是眼前嘉妃竟然如此反应,她便放不下心,最终还是跟着一同去了。
  皇帝赐宴之地在圆明园西苑的“山高水长”。此处地势平衍,园囿敞阔;这个时节草长莺飞,情状模拟草原之色。
  嘉妃带着婉兮一路走着,一路絮絮地与婉兮讲说:“山高水长原名‘引见楼’,是先帝和皇上每年接见外藩,赐宴属国的地方。此楼建于雍正初年,这圆明园本来就是康熙爷给雍正爷的赐园;当年皇上十岁时,便是在此园中得见圣祖爷爷,奠定了皇上如今的大宝之位。皇上登基之后扩建此园,正是纪念皇祖、皇考之意。”
  “皇上诗中说此处‘远岫堆鬟,近郊错绣’,真真儿是什么言辞都叫皇上给用绝了……”
  婉兮骋目远眺整片草野,忍不住轻轻吟出刘禹锡的诗句:‘龙门不见兮,云雾苍苍;乔木何许兮,山高水长。’”
  嘉妃也听见了,不由微微怔忡,随即笑了:“果有意境。”
  婉兮随着嘉妃一行人朝前去了,背后假山顶上有一形若碧螺的小亭,皇帝正坐在亭中。山壁拢音,便将婉兮的话都送进来。
  皇帝又捏了捏手里的物件儿,忍不住哼了一声:“难得还懂‘乔木何许’。”
  他垂眸望向手里的物件儿,目光绵长:“你的心又何许呢,嗯?”
  明明是他煞费了这一片苦心引她来,可是她却更深夜重之时与小九抱在一处……
  。
  宫宴一开始,嘉妃和怡嫔之间的火花便碰撞开来。两位主位皆是盛装而来,怡嫔胜在年轻,细腰袅袅、莲步盈盈;而嘉妃则胜在配饰上点缀的高丽传统物件儿。
  怡嫔纵然不高兴,可碍着位分低,还得上前给嘉妃请安。嘉妃瞧着怡嫔笑:“本宫知道怡嫔妹妹身段袅娜,可是这旗礼却不是这样行的。妹妹既然有心请安,在这宫宴之上,自然应该为使团表率。”
  怡嫔无奈,只得重新再请安。如此三番,嘉妃才勉强接礼:“怡嫔妹妹快起来吧。接了你这么多礼,本宫生受你了。”
  怡嫔起身,狠狠盯着嘉妃。恰好皇帝也已经到了,怡嫔便连忙扭身朝皇帝奔去。
  皇帝一歪头,目光却错过怡嫔,落在嘉妃身后的婉兮面上。
  婉兮想躲,却还是给撞上了。
  怡嫔已是跑到了皇帝近前,正娇声想要报几声委屈,却没想到皇帝都不等她说话,便直接抬起手竖在她面前:“今儿既然嘉妃来了,朕身边这个位子便是她坐。你身在嫔位,理应下座。”
  怡嫔怔住,有些回不过神来:“皇上!”
  皇帝扬了扬眉:“怎么?连坐也不想坐?好,朕便依了你。”
  皇帝转身吩咐李玉:“去,将怡嫔的座位撤了,令她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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