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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妇-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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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傅建铮马上就能对手足杀伐果断,傅柔更忧心他今后的成长。提出疑问,是对傅建铮的一个考验,实则,傅柔早有安排——她早已传讯给了驭风部越戎部,若铁马钎逃回朔北重新聚集力量,也要看现在的朔北五部是否能容下他!
有此布局,傅柔赞同地点头,坚决地说道:“好!不论生死,一定要找到他,决不能放虎归山。”
傅建铮垂下眼帘,郑重答了一个“是”字。
朔北与九州的仇怨,不是铁马钎的死便可以烟消云散。
有群居势必有领袖,不是铁马钎也会是其他人。铁马钎受过九州的教育,不似朔北人那般野蛮凶残,一味抢掠,对于改善朔北民风总归是好事。
这一次铁马钎惨败,知道自己与九州力量悬殊,绝不会再轻举妄动。倘若铁马钎不肯吸取教训再次胡来,傅建铮也有绝对的信心可以战胜他。
只是这些,傅建铮不能一股脑地告知杀意已决的傅柔,必须循序渐进。
其实,跌落山崖、只剩一条手臂的铁马钎很难生还,但傅建铮认为,他还有一线生机!
铁马钎跌落之地,傅建铮再熟悉不过,那个山崖,他才刚刚爬上来不久……
六月初十那日地陷,傅建铮确实不察。
他所站的位置本没有坍塌,就在他想要避开之时,忽然有一双手推了他后背一下,这才失足落到地坑之中。
地坑距地面约有五六丈深,傅建铮与碎土落石一起坠落,本以为自己已无活路,然而,“噗通”一声,毫无防备的傅建铮落进了一片冰冷的河水中。
地下暗河!
暗河的深度未知,但傅建铮判断必在一丈深度以上。
水下没有光亮,暗河河水湍急冰冷,好在他从小在外湖长大,水性极佳,被冲了一段时间,傅建铮便已经适应了水速,调整姿势不再令自己呛水。
此时他已被冲走了很远,想逆流游回去已然没有那么多的体力,于是傅建铮仗着自己水性好,干脆就顺流而去,尝试在流动的过程中寻找光亮,或者风感,以便能寻找到最近的出口。
但顺着暗河漂了许久许久,直到身体已然冷得失去知觉,昏迷过去,傅建铮仍没有找到出口。
再醒来时,他被卡在两块石头的缝隙间,身体依旧很冷,似乎有些麻木,但还有一点感觉——泡在水里的手掌又胀又痒。
勉强睁开眼睛努力试探,才发现自己已经陷在了浅水区,那麻痒感是因为有两条鱼正在啃他被石块摩擦受伤的掌缘。好在不是食肉的鱼类,倒是没有伤到他。
仔细感受着不高不低的水温和游鱼的存在,傅建铮确定,这里一定有出口。
只是身体长时间泡在水中,已经失去了体力,傅建铮几番折腾才抓住了手边的一条小鱼,生吃了以后,才恢复了一点点气力。
在水里躺了不知多久,饿了便抓鱼吃,直到积攒了体力站起身来行走。
强打精神寻找了很久,终于看到了一点银色的光亮——此时正是晚间,眼前是一片山坳。
光秃秃的石头山,没有树木,傅建铮勘察地形时看过这种山体——石盆山。
没想到,他竟然被冲到了这里。
忍着疲累饥饿在溪水里又摸到了两条鱼,继续生啃着吃了,傅建铮就躺在一旁光滑的石头上,恢复力气。
一连休息了三天,傅建铮白天晒着阳光,努力睡眠修养,被水泡了不知多少天的身体才终于消了肿,有了体力。
傅建铮没有马上想着寻找出路,反而重新仔细思考自己坠落地坑的过程,确定他身边有人对他存在恶意。
拓国建国已经十八个年头,傅柔执政也已经九个年头,没有民怨,想害他的人屈指可数,甚至,答案只有一个——朔北人!
若是自己就此死去,母亲傅柔没有了继位人,待傅柔百年之后,继位的人选只能是铁马钎。
更甚者,他们敢隐藏在自己身边陷害自己,很有可能也会以同样的手段来对付母亲傅柔。
虽然母亲行事谨慎,但若她知道自己遇险身亡,伤心之际防备之心稍减,很有可能便会被人钻空子。
也许,一举杀掉他母子二人才是这些朔北人的最终目的!
思及此,傅建铮彻底冷静下来。
又休息一夜,他便寻找出山的道路,准备赶回去向母亲报信,注意身边是否有异动。
石盆山山形古怪,像个石头做成的盆子,仰头看着四周高耸的山岩,傅建铮判断自己正处于山的正中凹陷处。想出去,只有先爬上山崖,才有可能寻到道路。
确定自己的思路,傅建铮立即行动,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爬上山崖,终于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而且,在他寻找下山的道路时,发现这山中竟然藏着不少朔北人!
跟着他们几日,傅建铮才弄清他们的目的,竟是要在这里伏击沈弄璋和穆砺琛,更知道此时离坠落地坑那日已过了半个月。
听这些朔北人的对话,沈弄璋和穆砺琛似乎即将到达石盆山,傅建铮生怕自己离开去叫增援的时候爹娘便被伏击,所以干脆留下来,每日里跟踪这些朔北人,一边熟悉山中隐蔽的道路。一边准备随时帮助爹娘脱险。
然而,铁马钎安排伏击沈弄璋和穆砺琛的却是另外一批人,傅建铮跟着的这一批,乃是等待铁马钎命令下山去伏击傅柔的那一千多人!
待到傅建铮听到山下的激战声,匆忙赶下山时,为时已晚,战事已经结束,傅柔他们已经上山。
傅建铮不认为上山是最佳的决定,除非傅柔有其他的计划。
在这样的疑虑之下,傅建铮没有跟上山,反而留在山下继续等待。
果然,山上传来厮杀声不久后便传来尖锐的哨声,很快,不远处有无数人影攒动,像军队一样有序又迅速地靠近山脚。
是傅柔藏在外围的军队!
傅建铮果断亮出身份,指挥军队上山增援,却遇到朔北人在南山脚唯一的山路上倒下桐油,放火阻断道路。
见状,傅建铮利用自己这些天对石盆山的熟悉,果断分兵四路从隐蔽的道路上山,欲将叛贼困在山中。
傅建铮带兵所绕的路线,便是沈弄璋画给穆建镐的路线,是以三兄妹才碰上了头。
快速询问发生的事情经过,得知一切都与铁马钎有关,傅建铮心里已有所决断。
因为担心沈弄璋安危,又信任穆建镐,傅建铮这才让穆建镐引路去拦截铁马钎,自己则先确认沈弄璋伤势后再次赶去指挥围剿。
在烟火残余的尸体和乱军之中,傅建铮看到了败退逃走的铁马钎,与穆建镐一路将他赶到山顶,铁马钎面对傅建铮和穆建镐,决绝地从山顶一跃而下……
听着傅建铮铿锵的保证,傅柔颇为欣慰——儿子长大了,再也不是什么事都要征求父母意见的孩子,而是可以随机应变、掌控局面的大人!
将士兵留在石盆山继续搜寻剩余的漏网之鱼,山洞中诸人慢慢下山。
傅建铮与穆建镐争执一阵,最后还是被穆砺琛抢先背起了昏睡的沈弄璋,催促着傅建铮前头带路。
一行人到了山下,已经是下午,找了一块阴凉地休息,傅建铮再次到了沈弄璋身边,关切地察看她的情况。
忽然,傅建铮惊喜地转头对傅柔道:“母亲,快来,娘醒了!”
傅柔眼神一亮,显然心里也担心沈弄璋的伤势,只是因为心结而不愿、也无颜靠近沈弄璋,现在傅建铮突然呼唤她,她便立即起身,到了沈弄璋身边。
沈弄璋从昨晚到现在,并没有睡着。
不想睁开眼,是不想面对傅柔。
她们之间走到了这一步,内心的隔阂总归是留下了。不愿傅柔再多心,沈弄璋干脆选择避让。
避让不是惧怕,只是态度。
沈弄璋包容心再强,忍耐力再大,当听到傅柔要穆建镐佯装刺杀国君时,也不免心灰意冷。
之后傅建铮意外出现,又带着穆建镐去围剿朔北反贼,担心两个儿子的安危,沈弄璋哪里睡得着,只是靠在穆砺琛怀里装睡罢了。
傅建铮一出声,沈弄璋和傅柔立时便明白,他是要化解她们之间的尴尬。
傅建铮与弟弟妹妹分开已经一年多,昨夜见面本是惊喜交加,然而,看到两人沉默寡言,一反常态,他便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他不知道,而又弟妹二人愿意诉说之事。
稍加试探询问,见他们对傅柔之事的应答很是淡漠,又旁敲侧击问出吕亢之事,傅建铮便猜出了三四分。
穆建镐被穆砺琛毒打,他是见过弟弟身上的伤痕的,自然也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吕亢之死显然并不只是傅柔肃清官场陋习的下马威,更是在敲打沈弄璋和穆砺琛。
等到了山洞,试出沈弄璋虽然脉息虚弱,但呼吸平顺,并不是昏睡之象,又被穆砺琛以眼神暗示去关心傅柔,傅建铮便又猜出了三四分。
傅柔渴望接他回自己到身边,早在十几年前便没有掩饰过,加之今晚这番猜测,傅建铮认定傅柔暗示沈弄璋和穆砺琛尽量减少与自己的接触,让自己彻底回归到王宫之中,同时,又忌惮沈弄璋的商队与拓国的方方面面关连密切,想要将翰章商队剥离这庞大的关系网。
但是,他是沈弄璋和穆砺琛养育长大的孩子,穆建镐和穆建敏是他的弟弟妹妹,即便与血缘无关,只这一份抚育和一同成长互相关心爱护的亲情,便是傅建铮绝不会割舍的情感。
他不想在傅柔面前强调养父母对他的重要性,以免伤了傅柔的心,但他也不会就此妥协,让傅柔拉开自己与养父母及弟妹的距离。
直到此时,他已作出决断,要让两个母亲知道自己的心意。
听到傅柔脚步声到了身边,沈弄璋只得睁开眼睛,对着流露出一些关切眼神的傅柔,淡淡一笑,说道:“睡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你们不用担心。”
穆建敏嘴唇一动,正要说话,傅柔已温声道:“哪里睡了一会儿,已经大半天了,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沈弄璋微微仰头,看着从头上遮挡阳光的石块,露出惊讶之色:“竟然睡了这么久?山上之事都了结了吗?”
沈弄璋的惊讶虽是故意装出,但心中对于傅柔的主动示好还是有一丝真正的惊讶的。
想到昨夜穆砺琛与傅柔的对话,沈弄璋相信,傅柔的心思有些变化。只是,傅柔两次算计穆建镐,沈弄璋已生芥蒂。
“都结束了。”傅建铮一手握着沈弄璋的右手,一手握着傅柔的左手,将她们的手叠放在一起,合掌包住,笑道:“有我的两个娘亲联手,更有我心中最厉害的英雄父亲在,便是当年的方是时大军,澜山、戈布等人也无法对抗,铁马钎当真是糊涂了,竟然作出这种蠢事,自取灭亡!”
傅建铮说得骄傲又得意,听着轻松,却字字都有千钧重。
拓国在遍地狼烟里立国,又不停经历狼烟的熏烤洗礼,始终因为傅柔与沈弄璋的信任和紧密配合,才得以一步步安定,壮大。在这个过程里,缺了谁都不能成事!
眼看着风平浪静,国泰民安,傅柔竟钻进了牛角尖,想要亲手撕裂这联盟,于是被铁马钎钻了空子,差一点害得众人生死离别,确实有些“自取灭亡”的意味。
沈弄璋和傅柔暗暗品味着傅建铮的弦外之音,片刻,沈弄璋缓缓说道:“这是国君运筹之功,铁马钎当然不是对手。”
“国君”两字,淡然又疏远,刺痛了傅建铮和傅柔的耳朵。傅柔的手指动了动,想要握一握沈弄璋的手指,最终,却又停下了。
傅柔天性倔强,不肯认输,更不习惯说软话。尤其在高位呆得久了,明知沈弄璋因自己的连番布局而起了心结,却难以温言软语地让步。
沈弄璋做人做事八面玲珑,当着傅柔的面叫“国君”,显然已有决裂之意,傅建铮如何不知。
紧紧扣住两个人的手,傅建铮笑得更显孩子气,故意对着沈弄璋嗔道:“有母亲的运筹,也要有爹娘的配合,更要有我在山下‘待命’啊。这可是我第一次带兵呢,哪能让母亲专美。”
这话只有傅建铮能说、敢说,众人明知他的心意,但是……
“好了好了,你娘刚刚醒来,你别消耗她体力。”不忍心见傅建铮失落,傅柔轻声打圆场。
同样不愿傅建铮为难的,还有沈弄璋。沉默片刻,忽然说道:“我想……方便一下……”
“娘,我扶你。”穆建敏立即便凑到沈弄璋身边。
傅柔接触到沈弄璋投过来的目光,伸手按住穆建敏的肩膀,说道:“敏儿昨夜一夜没睡照顾你,让她歇歇,我扶你。”
穆建敏以目光向父亲求助,穆砺琛却只对女儿投以一个“安心”的暗示,便看着傅柔将沈弄璋扶走。
绕到一块巨大的山石之后,沈弄璋微微轻喘着,扶着石头站立。
她知道傅建铮夹在她和傅柔之前左右为难,所以,她需要解决与傅柔之间僵持的关系,让傅建铮心无旁骛地继续他的生活。
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又看了看远处的石盆山,沈弄璋回忆当初她与傅柔在这里被赵诚埋伏,百感交集。
“国君,你可还记得我们当年在这里发生的事?”
傅柔顺着沈弄璋的目光看向灰扑扑的石盆山,幽幽答道:“记得。”
“感谢国君当年信任弄璋,才保住了弄璋和镐儿。”
那时,面对赵诚的挑拨,傅柔坚定地相信沈弄璋,才有了后来傅柔对方是时大军的迅速反扑。
轻轻一叹,傅柔笑道:“昨夜穆砺琛与我说,如果不是你的存在和我爹的英名,他一早便会杀了我。从前虽然也有这种感觉,但忙忙碌碌,从未静下心来想过。现在想想,他说的当真是实话。如果那时我相信了赵诚的挑拨之言,对你出手,藏在这附近的穆砺琛一定会杀了我。”
穆砺琛有太多太多的机会对傅柔动手,却因为沈弄璋的原因,一次又一次放弃。
“他敬重傅治将军确实不假。”沈弄璋淡淡一笑,转而道:“——但也敬重国君。知道国君一定会做出一番令世人震撼的大事。这些事,他做不来,所以,他不会伤害国君。”
已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深谈过,两人几乎都忘记了。
傅柔看着沈弄璋苍白的脸色,心头一热,沉默片刻,说道:“璋儿,我这些年忙于政务,有些事……”
“国君——”
沈弄璋打断了傅柔的话,看着石盆山的山顶,脸上笑容不减,眼神却平静,说道:“人人都说高处不胜寒,有些事发生,与初心相悖,也许是因为太过寒冷而做的无奈的取暖之法,弄璋明白。”
傅柔眼睛一亮。
沈弄璋却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手心按着的石头,喃喃说道:“这石头在这里经受那么多风吹日晒雨淋,还岿然不动,国君泽被四海,更不用担心沐浴在仁政之下的人心所向。有铮儿和眉儿,还有他们的子子孙孙,拓国也会稳如磐石。”
傅柔脸色转白,微微显露的笑容缓缓褪去,沉默无言。
穆砺琛和沈弄璋先后向自己明示心意,看似体谅她的多心,实则却是疏远的征兆。这本是她梦寐以求的结果,然而这一刻,傅柔忽然又有些不舍。只觉浑身乏力,有些恍惚,却又强打精神,坚强地站着。
片刻,傅柔平复心绪,挺直了脊背,笑道:“不错,虽然走了些弯路,但到底还是明白了自己初心所在,这弯路便不算白走。承你和穆砺琛的扶携,拓国会一直强大下去,稳如磐石。”
沈弄璋虽然因伤心而冷淡,但傅柔看得出,她仍初心不改。
她们两人现在的关系,已非私人情感所能概括。在她们身后各有利益集团,早已分不开,只能做平衡。
傅柔如果再纠结她对沈弄璋的伤害,便会陷入自责与怨怼之中,反生更多不必要的怨念。
看着沈弄璋云淡风轻的神情,听着她淡然却真诚的言词,傅柔知道,自己也该将之前的不愉快放下,继续向前。
搀扶沈弄璋回去,众人在山下过了一夜,穆建镐找回了昨夜大战前被朔北人惊走的沈弄璋和穆砺琛的四匹马。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与傅柔和傅建铮作别。
“娘,跟我回营地吧,养好伤再回外湖。”傅建铮拉着沈弄璋的马缰,不肯放她走。
“这次出门匆忙,未带过多盘资,你就别盯着为娘的荷包,犒劳不了你的工人。”沈弄璋故作轻松地调侃道。
“娘——”傅建铮知道沈弄璋仍在排斥与傅柔同行,拉长了语调,有些哀求。
“镐儿马上要与文珞成婚,可不能耽误他们的大事。你母亲在宫中有眉儿和乖孙女陪伴,我也很期待含饴弄孙的逍遥日子呢。”沈弄璋伸手摸了摸傅建铮的脸颊,笑道,“我与姐姐说好的,彼此扶持,我怎么能在孙女这件事上落在她后面。”
一句“姐姐”,释怀了傅柔与傅建铮母子的忧虑,也了断了这一年多的不快。
今后,重新开始。
看着一家人逐渐消失在远方,傅柔收回目光,转身向东,说道:“走吧,回营地。”
作者有话要说:
女子一言,也是驷马难追!
从“局中人”到“女子一言”,花费了一周的时间改了又改,标题也是一换再换,还是觉得没有将傅柔最矛盾的心情和立场写得清晰,笔力如此,是个遗憾。
此章为正文结束,后面还有一章终章。
第209章 浮生(终章)
拓国夷庚十四年,启国康安十二年,夏六月。
启国最南部,璋山。
这座山本无名,由于深处蛮荒之地,少有人烟,山中有无数野兽和无数千年古树。
这座山是沈弄璋从当时的启部手里买下的第一座山,贩卖木材便是从这座山开始。
因为是沈弄璋一眼相中的山,穆砺琛铁口一张,命名为璋山——沈弄璋的山。
在沈弄璋精心安排的砍伐之下,半山腰一片山地的古树已经贩卖,现在栽种的是一片桃林、一片梅林和一片竹林。
三片林海的中央,坐落一座宅院——这是沈弄璋和穆砺琛想了十几年,亲自参与建造的一处宅院,称为忘园。
早在翰章商队和瀚船帮发展稳定时,沈弄璋和穆砺琛便想寻一处安静的所在,过一过悠闲的日子。
这想法自然是穆砺琛最心心念念的,他本就无意各种争斗,却又不可避免被卷入各种争斗之中。
结果澜山叛乱,紧接着朔北九部又叛乱,再之后为了辅助傅柔立国,沈弄璋奔波在九州与朔北间谈判,更要筹粮赈灾,这愿望便一年一年地拖了下来。
直到沈弄璋和穆砺琛从石盆山回来,在同年秋天办完了穆建镐和施文珞的大婚后,与方烈一家搬进了山中。
在忘园东边的三里地处,有一片巨大的瀑布,聚集的水流顺着溪谷淌到山下,汇入一条小河,最终流入启河。
山外酷暑,山中却清凉。
瀑布之下是一大片水潭,两个穿着淡青、淡黄布衣的妇人正坐在水潭边浣衣,三个幼童围绕着她们跑来跑去,嬉笑打闹。
忽然,水中钻出一个赤/裸上身的精壮男人,对着潭边的三个幼童大吼一声“接招”,双手撩着潭水便泼到孩童身上。
三个孩童格格大笑,其中最大的一个女孩煞有介事地命令道:“穆言靖、方敏之,去潭边反攻,注意不要下水!敌人水性极佳,不可轻敌!”
另外两个幼童齐齐应了一个“是”字,一起跑到潭边,也开始学着潭中的男人撩水反攻。
发令的女孩躲到浣衣的一个妇人身边,迅速脱下外衣,只着一身中衣,悄无声息地沉入水中,向着男人潜游过去。
片刻,只听男人惊叫:“哎呀,小鬼,竟然偷袭!”
随即将女孩从水里捞出来,揉了揉女孩湿漉漉的小脑袋。
“爷爷偏心!偏心!”
潭边的两个孩子立时便叫嚷起来。
男人抱着女孩涉水到潭边,挤到另外两个孩子身边人,任他们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哈哈笑道:“不偏心,不偏心,人人有份。”
旁边浣衣的一个妇人伸手鞠了一捧水,转身泼到男人脸上,嗔道:“没个正经模样,孩子都被你带坏了!”
“你看看铮儿、镐儿、敏儿和丛光、丛茵,哪个被我带坏了?”男人仿佛受了冤屈,不甘心地反问。
“都是你带的?”妇人柳眉一挑,忽然浅笑莹莹地询问。
男人瞥了眼在一旁轻轻偷笑的另一个妇人,打了个哈哈,说道:“都是他们的娘养的好。”
两个妇人这才满意地笑了。
这几乎是这个夏天每个下午都会发生的事。
沈弄璋和董心卿在潭边浣衣,穆砺琛下水游泳,再与潭边的孙儿们一起玩耍。
三个孩子之中,发布命令的是穆建镐与施文珞的长女,穆言舒,四岁。穆言靖是二人的长子,今年不到三岁。方敏之则是方丛光与穆建敏的长子,三岁。另有两个双胞妹妹由于只有半岁大,与穆建敏一起留在忘园中。
接过沈弄璋递过来的干衣,穆砺琛正要穿上,忽然看到潭水对面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一直望向他们这边,却没有靠近。
嘴角一挑,穆砺琛站起身来,一边穿衣,一边扬声道:“喂,一把年纪了,怎么偷偷摸摸的?”
沈弄璋和董心卿循声望去,这才发现了对面站立之人。
故人。
傅柔,和一个女孩。
二人放下衣杵,也缓缓起身。
穆砺琛指着旁边的一座小木桥,说道:“过来。”
董心卿与沈弄璋打个招呼,带着三个孩子先返回忘园。
傅柔慢悠悠地从对面走过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说道:“这里当真是好地方。”
女孩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两个陌生人,眼中却不见惊慌,只有惊喜。
“叫爷爷,奶奶。”傅柔拉着女孩,说道。
女孩一点不见外,一脸亲昵又惊讶地叹道:“爷爷奶奶,您们比画上的还美丽俊逸。”
这倒不是女孩措辞浮夸,沈弄璋与穆砺琛每日心情舒畅、居住在此仿佛天生地养,岁月痕迹倒是鲜少留在身上,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仍旧风华清靡,不输当年。
虽然从傅建铮和齐眉的信件里得知孙女聪慧懂事,却想不到初次见面,表现竟是如此大方得体,惹得沈弄璋一阵激动,几乎泪湿眼睫。
这女孩正是傅建铮与齐眉的长女,傅思默,已经七岁。
上一次见到傅思默,她还不会说话,现在,却是能言善道,落落大方。
“我能抱抱您们么?”傅思默眼中流露出渴望。
沈弄璋怎会拒绝这迟来的亲情,连忙蹲下身,将傅思默紧紧搂在怀里,半晌不愿松手。
轮到穆砺琛,这位俊俏到老、征战沙场丝毫不显惧色的男人却突然拘谨起来。女孩七岁,年纪不大不小,却总有着避嫌的想法,不敢过于亲近。
心中正纠结着,傅思默却扑上来,紧紧搂住了穆砺琛,在他耳边悄声道:“爹说,您是这世上最疼他的父亲,是大英雄——”忽地一顿,又轻笑道:“就是懒散了些。”
穆砺琛忍俊不禁,也笑出了声。
因为有傅建铮与齐眉的言传身教,虽然祖孙三人南北相隔几千里,傅思默却始终记得在遥远的启国,有她的另一对爷爷奶奶,是傅建铮此生最重要的亲人之一,与祖母傅柔不相上下。
松开穆砺琛,傅思默拉过傅柔,说道:“爹和娘经常念叨要来看望爷爷奶奶,只是政务太忙,始终抽不出身。祖母也很想念爷爷奶奶,所以便由我们祖孙俩来探望您们。”
想来,傅柔是来缓解关系,却又担心尴尬,这才带了这漂亮的解语花来。
果然,有傅思默在,三人放下心中芥蒂,一路攀谈,缓步走回忘园。
晚上,乖巧懂事的傅思默已经与穆言舒等弟弟妹妹玩成一片。
方烈采药回来,正在教他们怎样区分药草。
终于,三个大人有时间单独相处。
“只带着我孙女来,是打算禅位给我家铮儿了么?”穆砺琛又恢复了一贯对待傅柔的态度,问道。
“人越老,皮越厚!”傅柔反唇相讥。
“没记错,您只比我小一岁吧?”穆砺琛反问。
沈弄璋拉住穆砺琛,温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五年,虽然沈弄璋和穆砺琛隐居在这山中,但对于外界的消息,却始终没有断过。就他们所知,拓国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若一定要说有,倒也算有两件。
第一件是葛静敷以自己女儿顽劣为由,拒绝了肖长山这位媒人对联姻施宇小儿子的提议。
葛静敷活得通透,知道傅柔忌惮个人势力过于庞大。虽然傅柔从未曾怀疑过他,但他若与启国王族结亲,难保傅柔不会心生猜忌。再者,将小女儿嫁到那么远的启国,他舍不得。
第二件便是铁马钎没有死。不知他怎么从封锁严密的石盆山逃回了朔北,甚至避开了驭风部和越戎部的追捕,消失于茫茫朔北草原之中,再无消息。
“正因无事,才能出来走走。默儿大了,已经有体力长途行进,自然该来看看你们。”傅柔道。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铮儿的想法?”穆砺琛忽然正色问道。
“看来,多心的不止我一人,你穆大将军也是个多心之人。”傅柔嗤笑道。
时过境迁,拓国越来越稳定繁荣,傅柔信心越足,人便越放得开,更敢于拿自己当年的行为来调侃。
“多心不怕,放在肚子里就好,就怕多心的同时管不住手脚,伤害旁人。”穆砺琛的言词又犀利起来。
对于傅柔伤害穆建镐,甚至间接害得沈弄璋负伤,穆砺琛牢牢记得。
“犯错难免,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今日既来,便知道你嘴巴不饶人,任君奚落。”傅柔坦荡荡地说道。
穆砺琛看着月光下神色平静的傅柔,风霜到底沉在脸上,但气质却越发沉敛,当年的凌厉之感已褪去大半。沉默半晌,才唏嘘道:“不惑的时候你惑的厉害,好在该知天命的时候,你终于知天命了。”
傅柔微笑着看向沈弄璋,淡淡回应:“多谢夸奖。”
沈弄璋看着越来越豁达的傅柔,眼角带笑,乐得看他们斗嘴。
抬头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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