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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妇-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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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弄璋忽地收敛了心神,因穆砺琛的答案而不敢置信地瞠目。
方是时会用这种卑劣的方式逼百姓投靠他吗?但转念一想,他现在还在与启部交换粮食,仍旧敢暗杀自己,想来这卑劣的手段他使得出来。
想到这里,不由觉得心寒,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冷战。
“璋儿,去曙州谈好桐油的买卖,我们安安心心地打理商队,打理船队,不再参与这里的一切,好不好?”察觉到沈弄璋心绪的剧烈起伏,见沈弄璋半晌没有说话,穆砺琛觉得此时机会难得,柔声说道。
曙州,都城曙城就在那里。
桐油、盐、茶……
对!自己还有机会!
眼中精光乍起,忽然又被穆砺琛的温柔触动,沈弄璋转过目光盯着火堆,片刻才坐直身体,双手合起将压在脸下的穆砺琛的手掌捧在手心,黯然地应了一声:“好。”
然而,心里的另一个她却不敢面对穆砺琛,只是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第97章 穷奢极侈
两人根本毫无睡意,干坐到树枝烧完,洞中漆黑一片,各自找了一个地方换了一身干净的外衣,便又起身下山。
好在穆砺琛带沈弄璋离开房间时将她的包袱也背在身上,两人倒是没损失什么。
村子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仍有零星的火焰在跳跃着。
沈弄璋跪在焦土之上,默默祭拜因她而惨遭杀身之祸的百姓,之后寻到水井,将手上、脸上的血迹彻底洗掉,头发上粘着的血渍也简单清理一下,继续上路。
因为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两人完全没有回避路线,打算如果在路上碰到了那些伪装是山匪的士兵,就继续杀个干净,也算为那些百姓报仇。
到了这个时候,经历了几次杀戮的沈弄璋已经再不是看到喷涌的鲜血就浑身无力的累赘,而是压抑着所有的仇恨,敢于主动攻击的愤怒杀手。
然而,越是想要遇见那些人,却偏偏越是遇不到。
二人风餐露宿,按着赵必功给的地址去寻他,希望能让他引荐一下曙州的桐油大贾。
沈弄璋带着盐塘县的粗盐到盛州吉云县贩盐时,便是赵必功牵线,与陵州盐商程书安达成了长期的粗盐生意。虽然之后这生意便全权转交给了方是时,但沈弄璋还是感谢赵必功的引荐。
而且,在流香县与李立申再会时,李立申告诉她与穆砺琛,将他的雅馥商队引荐给曙州桐油大贾的也是赵必功。
桐油是穆国的重要产物,虽然由悦和商队经营,但实际的监管权限却在官府手上,每笔交易都需要登记,不可私下交易。
这自然是明面上的规定,实则操作起来却还是有漏洞可钻。比如悦和商队对聿国商家报个高价,少换些粮食,实则这些粮食却是用平常价格交易,即可省下不少桐油,再偷偷转卖给其他人从其牟利。
但这些操作十分麻烦,悦和商队也无法直接将桐油转出桐州,需要经过伪装方可。所以,即便沈弄璋已经从王一坪那里得知了悦和商队的困境,也没有打算亲自去桐州与他们谈交易。
一来她需要长期稳定的合作,二来是这样折腾下来,并不能节省多少,反倒多浪费了时间。
桐州生产的桐油每年都要进贡到曙州的敦县,因敦县城守着穆国的内河敦河,这条大河流经穆国五个州县,承担着穆国大部分的水运。
桐油经由敦河运往其他州县,再转运到另外几个州县。
因为桐油存储在敦县,用不了的都会被某些经手的仓吏导出来卖掉,李立申便是因着这个契机,用聿国最好的香料换了大量的桐油。
沈弄璋有罪案在身,曙州不仅是都城所在地,敦县更是各种龙蛇混杂,很容易碰到穆砺璁的眼线,不宜高调抛头露面。因此,她想请赵必功代表翰章商队出面去谈,之后定下交货地点交易便好。
遗憾的是,赵必功并没有在家,赵妻说他去了曙城,尚未回来。
沈弄璋决定先留在陵州,等等赵必功,借此机会去拜访了程书安。
之后返回赵家,赵妻说接到赵必功手信,他还将在曙城逗留一些时日,尽量在年前赶回家过年。
对于赵必功临近年底仍不能回家,赵妻似乎心事重重,很是失落。
然而,无论沈弄璋和穆砺琛如何询问,赵妻都只推说今年事忙,可能在曙城耽搁了,所以无法赶回。
二人疑窦丛生又得不到答案,问出赵必功在曙城的落脚地点,决定冒险去曙城探探情况。
十二月十五的中午,沈弄璋与穆砺琛水陆交换行进后,到了曙城。
前些天曙州下了一场连续五日的大雪,今日仍旧细雪蒙蒙,很冷。
步行在通向曙城的道路上,路边的村庄被一片大雪掩盖,田地里有不少人影,正在翻弄厚厚积雪之下的东西,不知是番薯、芋头还是野蔬。
远处有几个人厮打在一起,隐约听得是在争抢几个芋头。
面对阔别六年的曙城,穆砺琛再踏上这片城土,首先入眼的竟是这样的景象,心中百感交集。
更令他想象不到的是,到了城门口,城门士兵正在殴打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那少年怀中抱着一个水囊,死也不肯松手。直到被打得昏死过去,士兵才从他怀中扯出水囊,打开闻了闻,便将水囊里的东西倒进旁边的一口大铜鼎内。
昏死的少年被两个士兵扯着瘦弱的手臂,不知拖到哪里去了。
淡淡的血腥气被凛冽寒意和莫名的香气掩盖,瞬间消逝。
穆砺琛进城时特意瞄了一眼铜鼎,里面是桐油。
没了瘦骨嶙峋的少年,再看迎面而来的满树繁花,沈弄璋和穆砺琛恍惚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
城中路边槐树上竟然别开生面地开出了红色或粉色的花朵,隐隐飘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主街上商肆林立、幡旗招展、彩灯流光,人头攒动。
不少人都瑟缩着脖子,揣着双手探头探脑地看着树上的绢花,窃窃私语。
小孩子们倒是不怕冷似的,这一堆那一伙地抓着积雪打着雪仗,完全没有因为房顶屋檐和路边的积雪而减损半分热闹,更不知城门口刚才一个与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年被毒打一番。
不要说贤门城,便是聿国伊州的都城怡城也没有如此奢华景象,完全看不出西北邛州的义军对这里有什么影响。
此时,在主街之上,还有为数不少的人正在一株老槐树下面架梯忙碌。
其中一群人身着黑色布衣,正踩梯子的踩梯子,爬树的爬树,到了一定高度,便停下来,从肩膀上的褡裢里取出一朵朵红色或粉色的绢花,细心地系在叶子几乎落光的槐树枝上。
其中一个少年,因着个头矮小身子轻,爬到了树枝最高处,踩着细细的树枝,颤悠悠地系着绢花。
眼看着那树枝越来越弯,越来越弯,正在两边店铺外面挂灯的另一群玄色布衣的人们一边笑着一边喊:“断!断!断!”
“咔嚓”一声,树枝果然折断,连带着少年也跌了下来。
主街正中这株槐树有几百年树龄,高度几近十丈,少年随着断枝落下,尖锐的小枝更是扎进少年的胸腹和大腿中,痛得少年大声惨叫起来。
玄色布衣的人们闻声又哄笑起来:
“快去叫你家朱管家取绢布来,染出来的可是正正的大红色。”
“跑哪里来得及,得骑马呀!”
“对对对!高头大马,快些牵来骑上,一眨眼功夫就到了朱府,绝不耽误事儿!”
……
很快有黑衣之人跑过去将少年抬起,忿忿地对着起哄的玄衣之人吼道:“可别小气,多灌些油,免得亮不到元宵节,折损了阳寿!”
穆砺琛与沈弄璋皱眉,看得出这两伙穿着布衣之人都是奴仆,只是这衣料颜色的染料却金贵得紧,黑衣那家既姓朱,让穆砺琛想到一人——朱毅,穆国御史大夫。
另一伙儿的态度敢如此嚣张,怕是丞相石弥生府上的恶犬家奴。
与沈弄璋对视一眼,不明白将这满街树枝系上绢花意欲何为,正纳闷间,穆砺琛忽然察觉到身后有细微的声响,刚要转身,便听一人在他们身后轻语:“是我,方烈,跟我走。”
二人均是一阵惊喜,默契地转过身,看着前面一丈远处一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高瘦背影,背着一个简陋的药箱,可不正是方烈。
三人始终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在小巷道里东拐西拐,直走到天色全黑,到了一座带小院的破屋前。
院门虽破,但门两边却挂了两只崭新的红纱灯笼,与主街上挂的灯笼是一个制式,此时正亮着,照得门前红彤彤的。
方烈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院子不算小,房檐下挂着几只肥鸡和几条小小的肥瘦相间的肉条,窗口下堆着两只盖着竹席的大筐,里面装满了炭块。
方烈随意地将药箱递给穆砺琛,让他和沈弄璋进屋,自己却挽了衣袖准备搬些炭块。
“我来,我来。”穆砺琛眼疾手快,立即又将药箱给了方烈,自己上前呼啦啦地捡了炭块放到旁边的小竹筐里,跟着方烈他们进了屋。
“你怎么在这里?”
“你们怎么在这里?”
三人异口同声询问对方。
“我来探望师父,留下跟师父过年。”方烈答道,盯着穆砺琛的时间稍微长一些。
“我们来找一个牙人,有要事。”穆砺琛一边勤快地向火塘里放炭块,一边答道。
“刚到?”方烈问。
“嗯,刚进城,就看到一番热闹,是哪两家?”穆砺琛脸色一沉,问道。
“黑衣是朱毅儿子朱长庚家的奴仆,玄衣的是石弥生儿子石春龙家的。”性格恬淡的方烈难得露出一脸的厌恶,答道。
穆砺琛了然般道:“果然是他们。”
“做什么的?”沈弄璋问道。
“朱毅是御史大夫,朱长庚是他长子,乃是曙城食盐大贾。石春龙则是石弥生从他大哥石弥兴那里过继来的儿子,石弥兴一直是曙城的桐油大贾,是……咳,州牧指定的桐油贩卖商。”穆砺琛答道。
沈弄璋冷哼一声,“重要资源都垄断在重臣手中……”转而看了穆砺琛一眼,忍着下一句——“怪不得昏庸至此”——没有说出口。
朱家和石家贩卖食盐和桐油已经几十年,真正追溯起来,该是穆砺琛的太/祖给的恩旨,也无法料到他们两家后代里有人能坐到重臣位置,倒是与穆唯朴无关。
穆砺琛和方烈都知道沈弄璋没说完的是什么,气氛有些尴尬。
干咳一声,穆砺琛点燃炭块,转移话题道:“今日街上之事是怎么回事?”
“除旧岁迎新岁。”方烈整个人都散发着鄙夷的气息,看来是真的气到他了。
沈弄璋不明所以地看向穆砺琛,不明白怎么才腊月十五就开始除旧岁,而且要用绢花系满树枝,穆砺琛微微耸了耸肩,也是懵然。
“朱家说这场大雪千百年难遇,是好兆头,要庆祝,他们朱家要让全城所有树木都开出花来,以示对上天祥兆的感谢。石家不肯让朱家专美,也承诺从腊月十五到元宵节这一个月,让全城家家上灯照明,感谢上天眷顾。”
最后,方烈冷冰冰地撇下一句:“他们两家在争抢首富的名头,绢花桐油早已准备好,不过是借着这场大雪变相斗富罢了。”
这自然是斗富。
绢帛昂贵,做了这么多栩栩如生的花朵,大街小巷,但凡是树,都系满绢花,仿佛春天到来繁花盛开一般,而且,上面的香气沈弄璋很熟悉,在贤门城时曾经闻过,是聿国最好的雪蕊梅香,极贵。
要准备这么多的绢花香料,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备好的,必然是准备了许久。
曙城有十万多户人家,每家两盏灯笼,日夜不熄点一个月,这桐油的消耗也不小。几十万个灯笼更是浩大的制作量。
而且,大雪落下不过几日,要将绢花系满树,灯笼挂满家家户户,这是要雇佣多少人才能在几日内便完成!
与这些相比,那些互相讥笑嘲讽的奴仆身上的衣服,仿佛都不值一提了。
西南邛州已沦陷叛军手中,国内食盐供应紧张,但都城这里看不到一点点困扰,重臣的家眷还在想方设法斗富,穆砺琛即便是穆唯朴不得宠的儿子,也觉得脸上无光。
干笑了一声,穆砺琛再次转移话题,问道:“你来了多久,房檐下挂的都是‘诊金’吧。”
“大雪压塌了城外乡村不少茅草屋,很多百姓受伤受冻,我每日里出城去出诊,他们拿不出诊金,将家里准备过年的年货给了我,炭块也是附近的百姓匀出来的。”
直到说到了百姓,方烈的神色才恢复往常的淡然,但语气里却带着无限的悲悯。
想到在城外和城门所见,这城内难以想象的奢侈更刺痛了穆砺琛和沈弄璋,二人眉头紧锁,几乎拧成了一块疙瘩。
“伙房在哪里,我去做饭。”沈弄璋不想这种时候面对穆砺琛,他难堪,自己也难受,找了个借口。
“我收到你的飞鸽传书,确定要和沈姑娘……”从伙房回来,方烈问道。
方烈不看好这段感情,对他们两人都是痛苦的折磨。
穆砺琛对着与自己肝胆相照的兄弟,终于忍不住流露出哀伤的神色,片刻才长叹一声,所答非所问道:“我原本以为自己的坚持没错,但今日所见……”
难堪又难过,穆砺琛难以言语。
方烈拍了拍他肩膀,轻声道:“荼芺部已经动手了……你向来有主见。”
完全不明所以的两句话,穆砺琛却知道方烈是在安慰自己。
呆呆地望着火堆,想着自陵州以来的所历所感,穆砺琛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98章 赵宅
在方烈的小屋里休息了一日,穆砺琛和沈弄璋重新调整心情,接受眼前的事实。
十六日傍晚,穆砺琛整束衣衫,准备去寻赵必功,但不准沈弄璋跟着。
“为什么?”沈弄璋不解。
穆砺琛一本正经地答道:“一个男人过年都不回家陪伴妻儿,只有一个原因,他在这里还有妾氏。”
他倒不是胡说,也是根据赵妻欲言又止和最后的失落情绪推断的。身为人妻,丈夫没将妾氏带回家来,已算是对她的体谅,她还能多说什么。
沈弄璋一怔,倒是真没想过这种情况。
转回身狐疑地看了看穆砺琛,又扭头看了看方烈,似乎在想着什么,没有说话。
“我们,清白的!一起撒尿和泥的兄弟!”穆砺琛看着沈弄璋莫名有些紧张,生怕她误以为自己男女通吃,立即澄清道。
“我没和他和过泥。”方烈在一旁幽幽说道。
“他面皮薄,小时候荤腥不忌的事,现在不会承认的。”穆砺琛咧嘴笑道,一副“你明白”的表情。
“真的没有。”方烈坚持。
“所以,他有妾氏,我为什么不能见他?”沈弄璋不想和穆砺琛浪费时间,撇下一句,转身走向房门。
“大晚上的,你不怕看到不该看的!”穆砺琛终于说出了重点。
沈弄璋的后背倏地一僵,俏脸唰地一下红了。
见沈弄璋呆站着,穆砺琛连忙说道:“所以,你老实在家里等,我和大烈去将赵先生请回来。”
“明天白天去。”沈弄璋仍旧不肯妥协,说道。
赵必功是个牙人,牵线搭桥是他的本行。沈弄璋不想穆砺琛与他有什么私下接触,以免日后有什么消息走漏给穆砺琛。
“今天大烈去,家里无人,白日可能有事要忙。”
“你和方大哥先去,确认赵先生在家,我再进去。”沈弄璋退了一步。
自昨天穆砺琛将他与沈弄璋之间发生的事说与方烈之后,方烈知道穆砺琛和沈弄璋算是铁了心要一起撞南墙,也不再与沈弄璋生分,直呼其名,而沈弄璋也将对他称呼由“方先生”变成了“方大哥”。
拗不过沈弄璋,三人到底一起出了门。
赵必功的宅子离城中心的主街不远,离方烈的住处倒是很远。
一路上看着城中各处红光遍布,皆是灯笼,原本在家中心情畅快一些的穆砺琛,脸色又缓缓凝重起来。
方烈带路到了赵宅门口,敲了敲门环,门内有人应道:“来了。”
紧接着一个中年人打开了门扇,对着三人打量一番,问道:“三位有何贵干?”
“我与赵先生有旧,特来拜会。”沈弄璋上前一步道。
“哦,请进。”中年人应了一声,侧身让开一条路,说道:“先生今日出门,还未回来,三位且进屋等等。”
“不知赵先生何时能回?”沈弄璋顺口问了一句。
“说不准。”中年人答道。
沈弄璋停下脚步,又问道:“不知赵先生此时在哪里,可方便我们去寻?”
“这……”中年人犹豫了一下,转而说道:“还请几位进屋等候吧。”
沈弄璋习惯性地打量一下庭院,院中扯着晾衣绳,几件女式和孩童的衣物挂在上面,因晚上寒冷,有些僵硬。可见,穆砺琛所说不错,赵必功在这里的确有外室。
穆砺琛看着覆满了白雪的井沿和辘轳,随意地问道:“我们进屋不会影响赵夫人休息么?”
中年人在前引路,跟着便答道:“不会。夫人已与公子在内院歇下。”
穆砺琛了然点头道:“那就好,否则可是唐突了。”
说话间,中年人已经到了厅门口,礼貌地站在门边,伸手推开了半扇门。
随着门缝渐开,走在前头的沈弄璋心头涌起一股异样——厅内没有灯光,黑漆漆一片。
“小心!”
穆砺琛猝然发声的同时,方烈已经探手出去扯住沈弄璋的右臂,将她拉离门口。
同一时间,穆砺琛侧让一步避开门口,待沈弄璋被拉开,一把擒住门边的中年人,将他推到门口正中。
虚掩的门扇已经洞开,“嗖”的破空之声响起,瞬间,那中年人左侧大腿便中了一支箭!
那中年人倒是厉害,中了一箭竟是一声不吭,左腿不过微微一软就立即又站直了身体,伸臂便抓向离他最近的穆砺琛,同时开口道:“三个人,都抓住!”
话音未落,旁边厢房里已经冲出两个黑影,将手中的物什一抛,惹得穆砺琛惊叫:“渔网,避开!”
三人就地一滚避开渔网,刚起身,已经又有六个黑影围了上来。
沈弄璋首当其冲被其中一个使刀的攻击,勉强避开刀锋,旁边袭击方烈和穆砺琛的那个黑影已经朝她又砍来一刀,再无可避。
穆砺琛左手扯住沈弄璋后襟,将她轻轻扯退一步,右手已经抽出匕首去格挡黑影的刀刃。
虽然偷袭骤然,但沈弄璋到底经历过风浪,表现得很是镇定。退了一步后看到左边的方烈被人围攻,拔出匕首去帮忙。
方烈只是个医者,虽然有些身手,但与沈弄璋不过伯仲之间,与偷袭者一交手才发现,自己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
即便沈弄璋与他一起迎敌,也无法同时应对两人。而现在庭院里,有八个敌人之多,穆砺琛一人对付六个,竟也有些吃力。
王宫里的侍卫!
一交手后穆砺琛便探出了对方的身手,却已来不及细想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眼角余光看到沈弄璋和方烈已经陷入危机,穆砺琛强硬地从围攻自己的六人中撕出一个豁口,箭步冲到两人的战圈中,一手扭住一个侍卫的手腕,一用力,将其手臂扭断,然后扯着断手将整个人扔到追过来的六人面前。
随即以脚尖挑起腰刀接在手中,对二人喊了一声:“退!”
方烈先掠了出去,直奔门口,沈弄璋紧跟其后,穆砺琛一人抵挡剩余七人,且战且退。
王宫的侍卫可不同普通蛮人战士,七个人精妙配合,足够束缚住穆砺琛。
看到方烈在前探路,穆砺琛陷入苦战,沈弄璋毫不犹豫再次回到穆砺琛身边,与他一同应对那七人。
刀光剑影的险象环生之中,方烈确定门外已经没有埋伏,吹出一声口哨。
这是他和穆砺琛小时候便生成的默契,不方便说话时,以口哨代替。
穆砺琛苦等这个机会,听到哨声,瞬间主动上前一步,右手腰刀在电光石火间划了大半个圈,刀风割裂空气,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众侍卫晓得厉害,急忙后退。
一个侍卫躲避不及,竟被拦腰划过,顿时肚破肠流。
穆砺琛一刀攻出,马上转身拉着沈弄璋便向门外跑。
出得门口,三人沿原路疾跑。
后面六个侍卫紧追不舍。
因为每家每户都点着灯笼,全城几乎没有黑暗之处,三人根本没有遁形之处,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方烈转头观察环境时,突然说道:“向右!”
向右,沿着巷道一直跑,再拐两个弯就会进入主街。
昨日城中所有树枝都“开了花”,所有门口都上了灯,红灯花树相映成趣,此时主街上有很多人在赏满树“繁花”,孩童们吃过了晚饭,也正在消食玩耍。
穆砺琛认为可行,连忙拉着沈弄璋转弯。
方烈始终跑在最前,转了一个弯,前面突然黑了下来。
这里像是某个大宅邸的后院墙,因为附近没有人家,所以没有灯笼。
方烈似乎很熟悉这里,带着二人向着最黑的一个小巷道一拐,一扇小门露了出来。
轻轻拍了拍门板,里面传来一个小女孩低低的声音,“谁?”
“我。”方烈压低了声音回答。
“列先生?”
小女孩惊讶一声,小门“吱呀”地开了,方烈立即将沈弄璋先推了进去,随即穆砺琛,最后自己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闪身进了小门。
那小女孩看着十二三岁,端着一盏小油灯,没想到会出现这么多人,吓得小脸煞白,一双水汪汪的大眼里满是惊惧,油灯险些跌落在地。
沈弄璋眼疾手快地一手捂着女孩的嘴,一手托住油灯,缓缓地低声道:“小妹妹,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方烈也马上上前轻声安抚道:“秋雨,不知什么人在追杀我们,可否让我们躲一躲?”
秋雨看到方烈,颤颤地点了点头,眼神突然就勇敢又坚定起来。
沈弄璋慢慢松开手,秋雨一手护着火苗,转身警惕地看了看院落,压低了声音道:“几位请跟我来。”
穆砺琛仔细查看门里门外,确定他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才跟着沈弄璋向前走。
用心观察这院落,发现这应该是一间偏院,前面还有建筑。而且,最前面那沐浴在月光下的二层建筑十分惹眼,隐隐听到莺歌燕语之声,似乎是白天看过的倚玉楼所在。
倚玉楼,买卖春色之地。
一边看一边琢磨,秋雨已带他们进了一间房间。
房间十分朴素、整洁,看起来就像是秋雨的房间。
“最近官兵在偷偷抓人,不知列先生怎么惹到他们了,且先在我房间里躲一躲。”秋雨已冷静下来,微微一笑,嘴角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这里……没有藏身之处。”方烈环视一周,无奈说道。
“他们会搜其他地方,但床底暂时还不会搜查,委屈三位一会儿在床底挤一挤。”秋雨一边说,一边打量他们。
话音一落,便又低低地惊呼起来:“这位先生的手臂受伤了!”
穆砺琛扭头一看,就是右臂的伤口,血已经浸湿了外衣。低头检查一下,地面上倒是没有留下血迹,于是淡定地说道:“皮外伤,无碍。”
“先简单包扎一下。”秋雨说着便掏出了自己的丝帕,递给方烈。
方烈三两下便为穆砺琛包扎妥当,便听到外面的小门处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秋雨将手指竖在唇边,对三人做出“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床底,便款款地走出房间。
刚出门,便听到旁边房间的门也“吱呀”着打开,一个姑娘的声音轻柔地问道:“小雨,谁在敲门?”
已经钻到床下的沈弄璋狐疑地歪了歪头,心里隐约想到什么,未及细思,穆砺琛已经挤了进来,紧接着是方烈。三人侧躺着挤在一起,滋味并不好受。
“姑娘别急,小雨去看看。”秋雨应着,便又去开小门。
六个脸色沉郁的侍卫自门栓被摘下,便一把推开小门,闯了进来。
秋雨没有提防,被推了个趔趄,跌坐在地,发出一声闷哼。
“搜!”
什么也不问,六人扫视了一圈院落,便分散开。
“喂!这里可不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秋雨站起身来,急急叫道。
穆砺琛处于正中间,担心那些侍卫搜进来方烈无法及时应招,正要与方烈换一换位置,只听房门一响,已经有人安静地走了进来,带着一股淡香,直奔床榻。
沈弄璋和穆砺琛浑身一震,寒毛都紧张得竖了起来。
只有方烈一人泰然自若,悄声道:“请姑娘回房间去,不要连累了姑娘。”
“不要说话。”
那姑娘刚如蚊呐般说完,“哐”地一声,门房被大力推开!
第99章 故人(上)
秋雨跟在后面疾声斥道:“大胆!你们可知这别院中住的是谁,便如此放肆!”
进了秋雨房间的侍卫嘴角一扯,很是不屑地讥讽道:“不过一个卖春的贱婢,谁给你们的胆子在我们面前放肆!”
来人不仅不在意秋雨的震慑,更是出言侮辱,秋雨气得小脸涨红,大声喊道:“来人!有人擅闯别院!快来人呀!”
“小雨,如此大声喧哗成何体统。他们既然敢进来,自然便能搜,让他们搜好了。”坐在床榻上的姑娘声音淡淡的,仿佛眼前事完全与她无关似的。
院落不大,侍卫已经搜完其他房间,都聚到了秋雨的房门前。
秋雨气鼓鼓地进了房门,站到床榻边的姑娘身边,看着黑压压、气势凌人的六个人,虽然五脏六腑都在颤抖,却仍是壮着胆子说道:“搜完了吧,快离开这里,别脏了我们姑娘的地方。”
“有没有看到三个人从巷道里经过?”见其他侍卫空手而归,屋中的侍卫充耳不闻秋雨的呵斥,冷冷地问道。
“何止三个,明明六个!”秋雨抬了抬下巴指着他,发泄似地答道。
她身边的姑娘轻轻“哼”笑了一声,随即觉得不妥,抬手掩了口鼻,收起笑容。
“牙尖嘴利的小丫头,给你一些……”那侍卫哪里受过一个出身低贱的下人的奚落,脸色一冷,踏步上前,便要教训秋雨。
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前院的侧门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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