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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铃错-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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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父亲当女儿只是耍脾气,随便闹闹的麽?女儿没有把握是不会生出此种心思的!”骆菀青打断了骆璋的话,她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因情绪激动导致眼眶都有些发红。
  “父亲,那梁少泽定然不会娶许松月!女儿虽不知梁少泽此桩亲事是如何定下的,但女儿至少有八成把握,他必是要悔婚的……”
  骆璋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青儿为何有此一说?”
  骆菀青吞了口唾沫,她想起自己曾在梁禛面前保证过不会将齐韵的事透露与他人,包括自己的父亲。她思虑片刻,复又抬起头,“父亲可还记得那日严大人家宴,梁少泽带来的家奴韵儿姑娘?”
  骆璋点头,“自是记得的,你设计送走的不就是她麽。”
  骆菀青窘迫,干咳了一声,“那韵儿姑娘便是青儿认定梁少泽不会迎娶许松月的理由。爹爹勿要问我为什么,青儿答应过梁大人不会告诉任何人,爹爹也勿要让女儿为难。”
  骆璋颇为意外,“梁少泽会因为一名丫鬟悔婚?青儿说笑呢?”
  “爹爹且信女儿一次,那韵儿姑娘可不只是个丫鬟,爹爹万不可小瞧了她。女儿送她走,亦是韵儿姑娘自己的请求,如若不是她主动寻来,女儿可没那本事夺了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的侍妾。”
  骆菀青斩钉截铁的神态也感染了骆璋,他虽犹疑不定,倒也默认了骆菀青的意见,“爹爹无心探寻韵儿姑娘究竟是谁,只希望青儿勿要因梁少泽生出什么事端。爹爹不求攀亲高门,只求青儿能平安、顺遂,只要青儿喜欢,爹爹不拘他的身份。只不过这梁少泽对那韵儿姑娘如此喜爱,如若对青儿你无意,为父望青儿勿要强求。”听得父亲此言,骆菀青心下大定,遂笑盈盈应下不提。
  梁禛牵马立在严府前院的一侧,等着汀烟将行李搬出来装上马车。透过垂花门,梁禛看见骆菀青娉娉婷婷自远处走来,她身着青白色竹叶纹金绣纱衣,搭配白纱绢细褶裙,只在下摆一、二寸处刺绣精致的缠枝卷叶云纹作压脚。云鬓皓齿,行动间如轻云出岫。
  他呆呆的望着骆菀青,仿佛看见齐韵正如往常一般盈盈向自己走来。他的心不由得躁动起来,好似无波的水面落入了石子,泛起涟漪层层。
  骆菀青自然也看见了他,当她看见梁禛眼中的炽热与痴缠时,心中如有小鹿乱撞。今日这衣衫果然选对了,这套搭配是去年花朝节,齐韵与当时的皇帝朱成翊一道上西山郊游雅宴时穿过的。
  彼时自己正奉父亲之命回京侍奉生病的祖母,随了一干贵女也上西山踏青,挂花神灯。正好遇上羽林卫警戒,自己的目光穿过重重人群,见到了威名远播的齐韵,便是如此的清雅出尘,宛若神仙妃子。今日为了取悦梁禛,自己特意选了这套类似齐韵之前穿过的搭配。看梁禛那反映,这类风范果然直击此人心房……
  骆菀青低头掩住心中忐忑,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氤氲心中,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有微涩的感觉。直到她来到梁禛身边,看见梁禛那神魂似乎不在位的神态,她终于明白了心中苦涩的源头。
  梁禛目光痴缠缱绻,似乎在看自己,又似乎不是,他嘴角微扬,满面柔情,吐出两个字,“韵儿……”
  话刚出口,梁禛便回魂了,他尴尬的发现自己竟然在白日亦能做梦,当着人面再次叫错名字,实在是无理极了。他急急上前一步,深深一揖,“禛失礼了……骆姑娘莫怪……”
  骆菀青亦呆愣,片刻方莞尔一笑,“青儿无事,梁大人毋需自责。大人即将赴开封,奴家亦将回京。从此山高水长,青儿祝大人马到成功,望大人能尽快回京,奴家于京城等着大人的好消息。”
  梁禛见她面上并无异状,心下惭愧,越发温柔地对骆菀青一笑,“借骆姑娘吉言,禛此次定然会吉星高照。待禛回京,再送些新鲜玩意与姑娘,你定然会喜欢。”言罢咧嘴一笑,右眼冲她猛眨两下。骆菀青何曾见过这样的梁禛,瞬时只觉三魂去了两,双腿发软,直想栽倒在他怀里。
  骆菀青勉力定住心神,痴痴的望着他满含笑意的眼,待要再说两句回应的话。耳旁响起了汀烟犹疑不安的呼唤,“二公子……”
  梁禛回首,便瞧见汀烟鬼鬼祟祟的冲自己招手,心中暗火顿生。这奴才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猥琐不堪,好似自己总是在做坏事的时候被他抓了个正着一般。其实自己磊落的很,偏这奴才一副见不得人的怂样!梁禛来到汀烟身旁,冷沁沁的吐了两个字,“何事?”
  “二公子,这里十数个大箱子皆是齐韵姑娘的衣物与首饰……马车是要再增加一个,还是……”
  汀烟知趣的闭上了嘴,他看见梁禛瞬间苍白的脸,心下惴惴。该死的罗成非要说限制辎重,该轻减的都要轻减,可又不肯来问梁禛,非让自己来触梁禛的霉头,真真可恶的紧!
  梁禛的心脏似乎被人猛地揪了一下,他捂住胸口,稳住心神,“这也要来问我?统统给我带走!包括齐姑娘的胭脂水粉,妆花贴黄!”这帮滚犊子的难道忘了齐韵说过的话,事了还会回来的麽,便这么着急将齐韵的痕迹抹去?
  梁禛压根没注意到自己这般矫情,确实让人左右为难,不过他也从来不知道自己最是个矫情的人。他正被漫天愤懑所包围,以至于压根忘记了骆菀青还在身后等着自己回去道别。
  他黑着脸径直走向汀烟堆放在地的十数个大箱子,掀开箱子盖就要开始检查是否有重要东西被遗漏。耳旁响起骆菀青柔顺的呼唤,“梁大人……有需要菀青帮忙的麽?”
  梁禛心中咯噔一声,冒了一脑门的汗,自己怎么把骆菀青给忘了……实在再次……无理的紧,骆菀青可是巴巴来送自己的!
  他啪的一声盖了箱子,转过身冲骆菀青一笑,“无事,骆姑娘且歇着,我只是看看带了些什么走,这小子办差笨的要死……”
  骆菀青面上笑的愈发和煦,心中却已泪流成河,自己分明看见了女人的妆匣和散落的珠钗,甚至还有几件女人的小衣……
  这梁禛什么意思,是要留着这些女人的小衣与珠钗,准备日后夜里好有个念想麽?这该死的齐韵果真是个妖女,人都走了,还要留下自己的这些糟污物事霸占男人的心。总有一天,待我入得梁府,便有你齐家好果子吃!你且等着罢。
  ……
  梁禛赶回开封卫所时,已过亥时,在卫所门口,他见到了“阔别已久”又忙到飞起的陆离。应是熬夜多日,陆离的双眼红红肿肿,却精神奕奕泛着奇异的光,使他整个人看上去神经兮兮的。
  略作收拾后,梁禛端坐书房,与冯钰一道等着陆离前来汇报这段时间的公务。
  等候的间隙,胡锦荣趁着端茶的时机,压低嗓子说了几句陆离的情况,“陆大人最近有些挫折。”
  眼看梁禛与冯钰眼中流露出的疑问,胡锦荣清清嗓子继续低声说道,“陆大人无法按时凑齐赎身钱,揽春院的晴初被吉达糟蹋了……吉达以为晴初是梁大人您的侍妾,故而下手……有些狠。晴初伤了身子,脑子也傻了,陆大人将晴初接到了咱卫所养伤,二位大人问起揽春院时,务必照顾些陆大人的情绪。陆大人连着好几夜不曾歇息过了,除了是要完成梁大人您交办的任务,下官觉得,他亦是想要报仇。”
  冯钰惊得嘴大张,半天合不拢。梁禛亦怔然,呆愣半晌,茫然的点点头。他想起于岳州将齐韵自吉达营寨夺回那夜,齐韵曾在他住处四处搜寻他的“侍妾”,那时齐韵便说过,于吉达处听闻他纳了一名歌姬……
  梁禛恻然,没想到因为这个诡异的误会,给陆离带来如此巨大的伤害。陆离的伤也算是自己造成的,梁禛自责不已,早知道便再多挤几百两银给陆离。若不是因为自己不喜那歌姬,心中也有给陆离点苦头吃吃的放任,何至于今□□得陆离如此痛苦。
  须臾满面红光的陆离进了书房,与梁禛、冯钰一番见礼后于下首坐下,“梁大人,自探马发觉有仆妇自谷中出入行采买之事后,属下便亲自守于悠萝谷口一月有余。前几日终于截获数名仆妇,才发现这些仆妇皆口不能言,压根无法吐露任何信息,唯有一仆妇胆小懦弱,又略懂些书画,倒是画了幅谷内的简图。好在属下自己守在谷口又发现几名仆妇采买完毕正要回谷,便尾随其后,入了那山谷。获得更多关键信息,这便说与二位大人。”
  陆离面上只有昂扬的斗志,并无半分怨怼,这让梁禛心中更为感到歉意,明日便寻个良医好好替那晴初瞧瞧,梁禛这样想着,面色愈发和煦起来,“这些时日,辛苦你了,如若晴初姑娘需要陆大人照顾,咱明日再谈也不迟。”
  陆离满不在意的摆摆手,“不必明日了,属下已将她安抚妥帖,大人不必担忧,咱这便说正事罢。”
  陆离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谷中有数条山路并一道暗河通往谷外,但谷中仆妇无一不是只经由暗河出入悠萝谷,故而属下亦不敢贸然探寻那入谷的山路。因通过暗河须得渡船,无法暗地跟踪,属下只凫水随那小舟过了几道支流。发觉凡遇支流,小舟皆择右路而行,此行舟规律亦得到被俘仆妇所画简图应证。属下以为,我等进攻悠萝谷时,亦应通过暗河行舟入内,切不可行山路。此处有属下仿制的青龙会仆妇所作简图两幅,二位大人可略作参详……”
  “陆大人!您快些来看看,晴初姑娘冲进前院来寻您了……“陆离正将两幅图纸分别交与梁禛与冯钰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叩门声并胡锦荣低沉的通禀声。
  陆离闻言忙抽身就要来开门,门口响起胡锦荣陡然提高的呼唤声,“晴初姑娘,你不能进去!梁大人正在房内议事呢!”不及陆离碰到门扣,书房门哗啦一声被人自外猛然推开,一抹烟紫色的身影冲进书房。
  

  ☆、阵图

  “陆哥哥!你不能送晴初去妈妈家!”
  晴初只着一件烟紫色纱袍吊在陆离脖子上; 应是准备就寝了,发髻全然披散下来。她神情焦灼; 双目含泪,吊在陆离脖颈上的右手捏着一卷纸。
  陆离未想到晴初竟能冲至梁禛的书房,当着人面便如此与自己撒娇; 窘得一抹红霞腾得直烧到耳朵根。他手忙脚乱的将晴初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夜已深,你身着寝衣便四处奔跑成何体统!”
  撒娇受阻的晴初小脸涨的通红,跺着脚; 揪着手中的纸; 满眼热泪泫然欲滴,“陆哥哥说话不算数!骗人精!说好了与我相依为命; 不离不弃的,如今却要将我送与妈妈!”
  “休要瞎说,成日里莫要乱想!我与两位大人有要事相商; 你且回房; 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陆离一手掌着晴初的背; 一边说一边将她往门外带。
  “且慢!”眼看二人就要走出书房,身后传来梁禛的声音,陆离满脸疑惑地看向梁禛。只见他踱步来到二人身旁; 含笑看向懵懂的晴初。
  “晴初姑娘适才可是在埋冤陆大人?”
  晴初一脸呆滞的点点头。
  “姑娘为何有此一说?”梁禛继续问道。
  晴初猛然举起手中的纸卷,将它递予梁禛的面前,“我瞧见这个了!”她满脸气哼哼,为有人过问此事感到终于有了底气。
  梁禛颔首; “禛瞧瞧,定要给姑娘做主,如那陆离有错,禛便立马治那厮的罪!”
  梁禛一边说,一边接过晴初手中那揉皱的纸卷,说到最后还咬牙切齿地瞪了瞪陆离。如此狠架势让晴初兴奋不已,她雀跃地挣脱陆离的双手,奔至梁禛身边,满怀希望地看着梁禛的脸,一心一意等他发落陆离。
  梁禛给了身旁哈喇子都快流出来的晴初一个安抚的微笑,只瞟了手中纸卷一眼,便举起来挥向陆离,“陆大人,你适才给我和子珵看的可是与此图无二?”
  呆愣的陆离回过神来,看向梁禛手中那张被梁禛挥起的纸,正是自己临摹的青龙会仆妇所画的地形图。只上面弯弯曲曲多了不少额外的线条,除了有自己一时兴起作的标记,还有一些应是晴初刚画上的。
  他一个拱手向梁禛道,“回大人,此乃属下临摹的青龙会藏身之处的地形图,与适才给二位大人的图乃同样。因属下为照顾晴初姑娘方便,便将她接至了属下房间疗养。此图定是晴初自属下桌上翻出,她脑子受损,胡言乱语,望大人见谅……”
  梁禛抬手止住了陆离的话,只低头转向晴初,左手复又掏出适才晴初来之前陆离递给自己的地图,展开后与右手这张晴初交来的图并排在一起,“晴初姑娘,你为何在你这张图上画上如此多的线条?”梁禛满眼含笑地看向晴初,温和又谦恭。
  晴初对眼前这名温润如玉的大哥哥甚是喜爱,一表人才还一身正气。她一个小跑上前,指着自己的那幅图,图上西北角,各类繁复的线条缠绕纠结,晴初口齿清晰地说道,“陆哥哥画的图便是妈妈家,虽说是不全的,但晴初可将它补全了。”
  梁禛眉头紧锁,盯着晴初增添过的图看了良久,方开口道,“此图其余部分亦是不全,晴初姑娘能否将其补齐?
  晴初摇头,“这位哥哥,晴初只认识妈妈家,其余地方可不知晓。”说完,复又捉住梁禛的袖口,怯怯地低声说道,“哥哥可要替晴初做主,陆哥哥画出这幅图便是想将晴初送与妈妈,晴初知晓的!”
  梁禛莞尔,“姑娘且放心,陆离那厮不敢将你送与他人,禛乃他上司,没我允许,他带不走你!”
  晴初满眼崇拜的看向梁禛,更是将梁禛视作保护神般讨好起来。陆离无语,好说歹说,百般保证后,好不容易终于将晴初送走。待陆离再次返转,梁禛正满眼狐疑地看向他,“那日尔等搜查揽春院,便说起过揽春院异样,你负责做场地清查,可曾发现有何阵眼?”
  陆离拱手,“回大人,属下对奇门遁甲之术一窍不通,只那日搜查揽春院时曾让晴初带过路,她曾说过揽春院布局为武侯八阵图天覆阵……外方内圆……余者,属下亦参不透。”
  梁禛颔首,“王锵可还妥帖?”
  “王锵被押于地牢,属下派了三班人马轮番看守,人犯并未受多大的刑,只腿脚有些不便。”
  “甚好!冯大人,明日随我一同前往审问那王锵,咱务必要让王锵将此图给补全了……”梁禛双目微闪,目光沉沉看向晴初送来的那张凌乱繁复的地形图。
  “是!大人。”
  陆离拱手道喏,复又开口,“大人,您与冯大人奔波得辛苦,不若你二人先行回房休息,属下将青龙会资料备齐了,明日你二人审讯时好用。”陆离望着梁禛眼底的青色,温言相劝。
  梁禛抬起头,望着陆离,只怔怔地不说话,半晌方开口,嘶哑又苦涩,“齐振可好?”
  “回大人,齐大公子与兄弟们处得不错,属下按咱千户的标准给他单独一间客房呢。”
  陆离也不抬头,只低着头回话。提起这事,是陆离心中的痛。话说齐振还襄助过自己一百两银,可梁禛不许接触过齐韵的人在外提及齐韵,自己明知道齐振在四处寻找妹妹,却不敢告诉他齐韵正被自己的顶头上司与朱成翊轮番争抢呢……
  梁禛颔首,“可曾向他提过齐韵的事?”
  “不曾,您不是说过……”
  “甚好,齐韵的事,日后我自会亲自相告于他。勿要告诉他任何事,莫让他无端生忧。”梁禛急匆匆打断了陆离的话。
  陆离一口气噎住,心道,你是怕被人家兄长发现正是因为有了你,便多了如此多忧吧。仍是未抬头,恭谨地应下。
  梁禛却依然未做出回房的意向,冯钰讶异地看向梁禛,见他双目炯炯正看着自己,原是在等表态啊,立马站起身来,胸脯拍得震天响,“头儿尽管放心,兄弟们嘴严得很啊!我已经下过军令了,那帮小子,怕得跟龟孙子似的。”
  梁禛起身,拍拍二人的肩,“甚好!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
  ……
  审讯室烛火摇曳,跪坐地上的王锵面色苍白,身上虽看不出明显的伤痕,但两条腿却是软塌塌无力的搭在地上。
  梁禛端坐审讯台,漫不经心地翻开桌上的卷宗,“王衢,汝州王氏,长房嫡子,行六……与王大当家你可是嫡亲兄弟哟……”
  梁禛饶有兴致地看向堂下的王锵,“噢,不对,如今王大当家可不再是你三郎了……王六郎才是青龙会的大当家。”
  啪的一声,梁禛摊开一份文书,踱步来到王锵面前,将手中文书摊至王锵鼻尖下,“王三郎且看看罢,这便是你的好六弟……”
  王锵缓缓看向面前的文书,待他看清文书的内容及末尾的押印时,本就苍白的脸瞬时铁青一片。这是一份药铺转让契书,药铺是青龙会的产业,依契书所示,转让给王锵从未听过的,名为盛兴魁的商号。而且转让方落款押印一改以往王锵的印信,却是为王衢。
  王锵心如刀割,王衢是自己的亲兄弟,也是自己手把手带出来的。自己被锦衣卫抓获不过月余,王家的主事印信便换成了王衢,自己的六弟已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赶出王家了……
  且药铺乃青龙会的龙头产业,就算是要躲避锦衣卫清查,也不能如此随意便转给了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商号,要知道青龙会惯用的马甲商号可是有明列的清单的。
  似是知晓了王锵心中所想,梁禛蹲下身仔细地看向王锵的眼睛,摇头晃脑地解释,“王大当家应是未听说过这盛兴魁罢?此乃一月前方成立的商号,与王大当家您的豫达兴相似,专营中原至大宁的商贸贩运……”
  梁禛满意的看见王锵铁青的脸上不受控制的开始抽搐起来,他一把抽回手中的契书,直起身,负手乜斜着眼看向情绪激动的王锵,“三郎可知,王家已然将你抛弃……”
  “不!不可能!”,王锵嘴唇发绀,兀自抖个不停。他情绪激动,神情癫狂地冲梁禛怒吼,“王家不可能如此待我!你休要胡言乱语,定是你胡说想要诓我!对,这契书定是你们锦衣卫胡乱编造出来的!”
  梁禛一声冷哼,“此类文书皆于开封府衙门有存档,文书上亦有开封府尹印信,我直接取来即可,犯不着编造。吶,你六弟于这一月内签了不少铺子、地契、房契转让契书,你可慢慢看,看我说的是否属实。”
  梁禛一个抬手,王锵面前呼啦啦摊了一地的契书。王锵早已呆愣当地,如泥胎木塑般盯着面前的契书发怔。
  梁禛看着王锵呆滞的模样咂巴着嘴,准备再接再厉,“王三郎如若还对王家抱有幻想,我劝你早些放弃,吉达当下便在你青龙会,如若要救你,还会让你等到现在麽?再者,如若存了心要救你,青龙会又怎会将你的宠姬送予那府尹大人……”
  王锵猛然抬头,如回魂般惊异地盯着梁禛,他看见梁禛嘴角微扬,满眼戏谑,“你的歌舞姬中可是有对儿双生子?如若本官没有记错,一个唤樱雪,一个唤樱瑛,便是在陈府尹大人府上立足了……”
  王锵心中的防线终于溃堤,一声呼号后,他以手捶地,竟如孩童般伏于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堂堂青龙会大当家被家人弃如敝履,任谁都会接受不了,王锵此番情绪崩溃,后续事项倒是能顺利许多了。
  梁禛咧咧嘴,将陆离临摹的那幅悠萝谷草图塞入冯钰手中,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冯钰接下来完善地形图的事宜便交与他了,冯钰拱手道喏。梁禛心中安定,满意地摸摸下巴,扭头掀袍便出了地牢。
  ……
  翌日,一幅完整的悠萝谷地形图果然呈到了梁禛面前。
  梁禛抚掌大笑,连日来的阴霾似乎也随之被吹散。他眉开眼笑,走路带风,青龙会王锵倒戈,实乃上天送予自己剿灭青龙会的良机。此次定要万全准备,一举拿下青龙会,方不枉此次离京数月公干一场。
  悠萝谷的地形图看似繁杂,细细观之,仍可见青龙会藏匿之处乃一九宫八卦阵式。内圆外方,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隅落钩连,曲折相对。加上中央区域共计九个大阵。
  中央区域呈环形,围绕一池塘,周围八阵则各以六个小阵组成,共计四十八个小阵。另外,尚有二十四阵布于后方,以为机动之用。梁禛细细看向西北角,那处乃晴初描画过的乾位,王锵所画较晴初似乎更为繁复,此乾位一处又包含六小阵,一阵之中,两阵相从,一战一守,奇因突进,多因互作。
  梁禛扼腕,如若没能事先得此阵图,此次围剿定然又是无疾而终。抛开如此繁复的阵式,王锵与晴初所绘自乾位直达中央区域的路线倒是一致,自生门入,经一吉一凶门,开门及惊门,自休门出,便可入得中心。
  除却乾位,王锵尚绘出巽位入中心的路线图。思虑良久,为稳妥起见,梁禛决定选乾位作为进攻路线,毕竟有晴初做辅证,且有揽春院实地构造可做应证。
  日渐西沉,梁禛于累牍中抬起头,晚膳后便要召集部从商议两日后的围剿行动,此次围剿对自己来说便是最后一搏了。
  这次离京数月,不仅未能捉得朱成翊,还将齐韵弄丢了,迄今为止算得上是一无所获。只盼此次围剿青龙会能有所斩获,不然只怕回京都不好复命。为保险起见,梁禛决定绕开开封府尹陈克礼,直接与开封守备郭慷协作,力求一击中地。
  青龙会于开封实力非同一般,与开封府尹陈克礼亦关系密切。只靠锦衣卫这点力量,只怕无法入那诡异的山谷捉了吉达,求人手相帮还得避开开封府尹的眼。如若走漏风声,只怕未能进得山谷,便让吉达给逃了。
  经多方筛查,梁禛将目标锁定在了郭慷身上,郭慷任开封守备已逾十载,一直未得擢升与陈克礼的压制掣肘不无关系。如今梁禛要捉吉达,这可是肃王爷心头刺的左膀右臂!郭慷突然得此跃出龙门的机会,哪有不应之理,当场便拍胸立誓,不破悠萝谷绝不回开封!正是因为有那陈克礼作保护,青龙会这颗毒瘤才会越长越大,直至如今竟成为中原之瘤,自己作为一方守备,食君俸禄,自当忠君之事,此次剿灭青龙会,自己责无旁贷!
  梁禛放心,有郭慷如此承诺,自己只要放手一搏即可。连续两日不眠不休的论证,布置,准备后,梁禛只留了一小队人手并郭慷百余军士留在卫所看守王锵。自己则带领余下部众与郭慷的大部队一道奔赴悠萝谷,破阵捉拿吉达与王衢。
  

  ☆、悠萝谷

  
  这是一个永远不会有早晨的山谷; 透过谷口狰狞的乱石与杂草,梁禛的视线极力穿透那氤氲谷中的层层暮霭; 向山谷深处望去,这里没有旭日朝阳,只有不同于世间的阴冷黄昏。
  微微靠近谷口; 苍郁阴沉的密林深处,谷风悲号之声隐隐传来,如哭似泣。竟然有人真的住在如此死气沉沉,不见天日的山谷之中; 这青龙会果然是见不得人的……梁禛摸摸脖子上被冷沁山风吹起来的鸡皮疙瘩; 心中默默地想着。
  梁禛收回视线,沿谷口上下搜索。似是知晓梁禛所想; 陆离一个展臂,将梁禛引向西北方向,“梁大人; 且随我来; 入谷的暗河就在前面。”梁禛颔首; 退回大道,一行人继续向西北方向走去。
  绕过一块巨石,葱茏绿树掩映下; 一方碧潭突现,碧潭尽头果然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冯钰一个招手,队伍后一架架马车逐次驶向潭边,车上拉着一摞摞崭新油亮的竹筏。
  军士们自动分组上了竹筏; 先后驶入洞中,虽然陆离凫水跟踪青龙会仆妇入洞时并未发现机关或埋伏,梁禛依然安排了每个竹筏间隔十数丈的安全距离。
  于洞中暗河行进了约莫一刻钟,梁禛与郭慷一行进入了雾气沉沉的山谷。小河淙淙蜿蜒流淌于山谷间,小河两侧怪石嶙峋,枝蔓丛生。山间古木参天,遮天翳日,偶有乌鸦啼鸣,让这片山林愈显阴冷可怖。
  须臾,前方密林深处果然出现支流,如陆离所言,梁禛选择了右路继续前行。行船约莫半个时辰后,迷雾倏然散去,众人眼前皆豁然开朗。
  此处为一片盆地,开阔又平整,自悠萝谷洞口流出的小河环绕着这片土地,蜿蜒而行。阳光明媚,暖风熏人,与适才林中的冷冽阴森判若天渊。极目望去,亭台楼阁,鳞次栉比,茂林修竹,小桥曲水,真真乃一处离世修仙的世外桃源。
  尚未完全进入这块开阔地,梁禛便看见了扼守盆地入口处的那一座竹楼,竹楼旁一块巨型河石上,“珞锦庄”三个字龙飞凤舞。
  据王锵所言,珞锦庄外有悠萝谷,珞锦庄内设九宫八卦阵,仅此二项便已可当十万雄兵。故而开设的暗哨便少了许多,除却扎营于八阵之中的青龙会私兵与打手,哨台便唯有入口竹楼这一处了。竹楼于午时与戌时各有一次换防,此时的守卫最为松懈。
  梁禛看看天色,已然渐近午时,时间正好。他一个抬手,示意众人就地埋伏于密林之中。郭慷带来的刘姓副将则带上十余名赤膊武士纵身跳下竹筏,口含芦苇管,潜于水下,悄无声息向竹楼游去。
  竹楼中的武士正在换防,时至正午,一众人正肚饿的慌,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自己的位置挪出来给接替的人,新来接替防务的亦打着哈哈,神魂尚未归位。加上珞锦庄从未有过被人自由进入的记录,哨兵们果然未能留意到外人的靠近。
  于无声息中,刘副将带领部众便已然夺得竹楼的掌控权。待见到竹楼上打出约定的安全旗号后,梁禛与郭慷率部顺着河流继续向西北前行。
  掩身于河岸的芦苇丛中,梁禛看看手中的地图,再看看眼前的建筑群。这是一处形制规整的碉台与高楼的集合地,四周并无高墙围栏,而是留有不少门户。梁禛与郭慷交代一番后,唤人取来随行的马匹,率部策马于芦苇丛中冲出,直扑西向的一处门户而去。
  马蹄疾扣,碉台内的哨兵惊愕地发现居然有一队人马自河边芦苇丛中冲出时,慌乱了好一阵。能在珞锦庄看见外敌实乃生平第一次,好不容易架好弓箭就要迎敌,梁禛率部已然冲至碉台后的小巷内。匆忙中,几只箭矢稀稀拉拉散落而出追向巷中的梁禛,无奈已然错过射击的时间窗口,只能无力地噼里啪啦落于虚无。
  碉台的哨兵们来不及闭上嘴,惊愕再度袭来,陆离率部如幽灵般出现碉楼内,一道道寒光划过,青龙会的碉楼守卫们便如一袋袋麻草噗噗倒地。夺得碉台的陆离亦立时打出旗语,召唤郭慷前来接应。
  小楼青砖黛瓦,小巷安谧幽深,小弄堂横向环连。偶有举刀相阻的武士自弄堂内冲出,皆被骑乘高头大马的锦衣卫队干净利落地一刀解决。梁禛心无旁骛策马向东发足狂奔,按地图所示,生门便在一方垂花门后。
  小巷尽头,一方雕花彩漆垂花门突现,黝黑的匾额上两个朱漆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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