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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时恰恰归-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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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栖探头看了看,桶中挤挤压压爬动的小蟹,最大的也不过鸡子大小,小的竟不过指盖,道:“这般小怎也被捉了来?如何能吃,捣蟹酱都嫌小,再者,天热,也存不住,要生虫子呢。”
  沈拓笑起来:“她们见了活物便捉,哪管大小,纵是不吃,拿回去留与家中幼子戏耍也好。”
  何栖愁道:“太多了些,阿翎不在家,一时吃不完,养又养不住。”她边说边看了眼身在草棚不损半丝风华的季蔚琇,也不知他派了什么差事给施翎,都快十天半月不曾着家了。
  她不曾小声,季蔚琇哪里没有听见,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却是不理她的旁敲侧击。
  何栖颇为遗憾得消了念头,她心中挂念,只碍于事有机密,不好明问,施翎走时连沈拓都不曾透露半点。
  问沈拓,沈拓只道:“既在明府手下当差,得了吩咐 ,照做便是。真个有危险,阿翎总会有交待,他既不曾留话,只是事出隐秘,却非险事。”
  何栖虽知此话不假,家人只身在外,又如何不惦念,连何秀才都念叨了几次,问‘施翎去了何处?’还嘀咕道‘不曾听闻桃溪出了什么杀身夺命的大事。’
  今日得遇季蔚琇,何栖便故意谈及施翎,没想到季蔚琇听而不闻,令人好生气闷。
  倒是季长随插嘴道:“都头娘子,这里青壮坦胸露背、衣衫不整,实是不雅,不如早早家去。”
  何栖微侧了侧脸看过去,季长随却掉开了头,虚张声势道:“快快家去,秀才公定不喜娘子来这游玩。”
  沈拓与何栖对视一眼,二人都有点心虚,他们确实瞒了何秀才出来的。何栖笑道:“多谢长随关心,这便家去。”
  他们夫妻二人拜辞了季蔚琇,仍由沈拓牵着马,慢慢悠悠地打道回府。
  何栖道:“明府许是托了阿翎私事。”
  沈拓问道:“娘子如何得知?”
  何栖笑道:“我也不过瞎猜猜,季长随听我说及阿翎,便拿话别开,恨不得我早早离去。”
  沈拓想了想,沉声道:“许是让阿翎寻访名医。”
  何栖吃惊:“何出此言?”
  沈拓道:“明府的兄长侯世子,不大康健,我上次见他,孱弱多病的模样。”
  何栖摇摇头:“为兄长访医又非不可见光之事,再者,兄友弟恭也是美谈,季长随护主定要宣之于口,将明府明里暗里夸赞一番,偏他也掩口不谈。”
  沈拓道:阿圆明察秋毫,阿翎应拜你为师,免得出去查案时时抓瞎。”
  何栖“呸”了一声,笑道:“什么斤两,还当老师。”道,“我不过胡乱猜测,谁知真假。高墙之内、灯火之下,藏污纳垢,谁知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要不是事涉阿翎,与我们倒不相干。”
  沈拓道:“阿圆放心,阿翎早非先前慌脚鸡的脾性,虽冲动,遇事也知要压火爆的性子。”
  何栖叹气:“刚识阿翎时,他散漫自由,进出也不懂知会家里,来去无踪无迹,没心没肠,我知他行事,心里也不怎么挂念,知他不在家中,不是出门与人吃酒,便是查案办差。也不知何时起,阿翎也学着出门归转都要事先告诉家里,这番去得突然,没有只字片语,实在让人提心吊胆。”
  沈拓停下脚布,扯了路边枯草绞了草绳,将桶挂在马鞍上,翻身上马将何栖环在怀中。他不愿看何栖面露轻愁,一边催马慢行,一边逗她道:“阿翎也道自家成了家里的雀,笼里的鸡。”
  何栖顿笑:“哪有人这般自贬的。”
  沈拓跟着轻笑,林风轻过,吹得幂篱的轻纱拂到了沈拓的眉目上,拂去了他微不可查的一抹担忧。
  他担忧的并非是施翎的安危,只一丝隐忧总缠绕于心间,似是一种直觉一种不好的预感。
  施翎出行前又偷挖了何栖埋在院中的一坛酒,东躲西藏爬到了屋顶对月吃酒,被晚归的他逮了个正着。
  他正要出声,施翎惊觉,在那掐脖子挤眼睛求饶,又扬扬手中的酒壶要与他对饮。沈拓一笑,跟着跃上屋顶,道:“家里有你这个贼偷,还能藏得住酒?”
  施翎哀声:“哥哥小声,夜深人静,惊动了嫂嫂何公,定要讨来一顿训斥。”
  沈拓道:“阿圆酿的梅酒你不是嫌味甜,怎又去刨了出来?”
  施翎嘿嘿直笑:“嫂嫂狡猾,原来不止埋了一种酒,这酒清冽能醉人,就埋在杏树下。我偷灌了几壶,仍旧拍好泥封,神不知鬼不觉。”
  沈拓一阵沉默,看着他道:“改日你嫂嫂起坛待客,挖到一个空酒坛,照旧知晓是你干的好事。”
  施翎辩解道:“我不过偷吃几壶,剩得好些,嫂嫂察觉不出。”又笑看着沈拓道,“只求哥哥别出卖我。”
  沈拓道:“劝你自行与你嫂嫂交待,她若是生气,我可不会为你出声。”
  施翎扭捏着不肯,侥幸道:“许嫂嫂不知。”想想又道,“等我得了赏银,另买酒掺进去,尽可搪塞过去。”
  沈拓哭笑不得:“事发你自行设法让阿圆消气。”
  施翎美滋滋往后一仰,枕着黑瓦,对着明月,听着蛙鸣,道:“家中事忙,偏明府指派了我差事要出门,不能在家相帮。”
  沈拓随口问道:“桃溪竟又出了案件?”
  施翎欲言又止,低声道:“我与哥哥亲厚,也不瞒着哥哥。哥哥可还记得桃溪的一个郎中,还曾与哥哥有过瓜葛。”
  沈拓吃惊抬首:“自是记得,此生不忘。”
  月华如水,似有凉意,施翎道:“哥哥重访恩人时,他们搬离了桃溪,道是投了亲眷。实则,是被赚去与京中一个贵人看病。”
  沈拓专心听了,问:“此事与明府今次指派于你的事可有干连?”
  施翎点头道:“明府想让我去京中探查一番,那位郎是否还在人世? ”


第110章 
  何栖将那笼虾蟹裹了面粉; 炸得酥脆; 满满的一盆; 自家如何吃得完?这家送点; 那家分点,这才没有余的。
  何秀才叫了卢继来吃酒; 二人坐在草亭那对饮,竟有些寂寥; 一个道:“阿翎不知礼数; 出门也不告知家里,只让牵肠挂肚。”
  另一个道:“大儿在家时; 嫌他鸹噪; 天生的话篓子,舌头又生刺,听得人脑仁儿停,眼下去了宜州; 也不知有没有生事闯祸。”
  二人叹一口气; 呵呵一乐。
  何秀才叹道:“岁越老越怕起寂寞来。”
  卢继点头:“日短夜长几度春秋,不觉便是白霜满头。”
  “雏鹰展翼,老翅回巢。”何秀才笑道,“我们不中用了。”
  卢继摇头:“话虽如此; 到底放心不下; 卢大也不知从哪学得锱铢必较的脾性; 我只生怕他与旁人拌嘴生气。”
  何秀才道:“卢兄放心,他并非孤身一人; 岁又小,即便失了分寸,旁人也不会多加计较。”转而道,“倒是阿翎,他是差役,晒案抓捕,也口舔血,遇上亡命之徒,少不得以命相博。 ”
  卢继沉思道:“阿翎也是苦命之人。”
  何秀才点头:“无根浮萍,任凭雨打风吹,随波逐流。”
  何栖洗了鲜桃与他们解救,听到这话笑道:“阿爹心疼阿翎,颇多感慨,说他无根浮萍我却是不认,家中阔口的大缸,只管移来栽下。”
  何秀才直笑:“阿圆有理,确实是爹爹错了。”
  何栖道:“阿爹不知,阿翎自家也自诩是笼中鸡呢,清晨放出撒灰,日落自己便知归转。”
  何秀才笑斥道:“胡言乱语。”
  何栖一顿插科打诨,逗得何秀才收起了忧思,换上笑模样与卢继吃酒,还道:“皆是已老絮叨之故,无端添的烦恼。再说下去,倒要嫌我啰嗦多事。”
  “有理有理。”卢继拍腿,“可不好做那老人嫌。”
  “老而不死是为贼,窃年月长岁却不知立身立德,只知无事念叨添忧,不好不好。”
  何栖掩笑:“阿爹只拿刻薄的话说自己,不过,家中确有贼偷。”
  何秀才与卢继吃惊:“家中竟是遭了贼,我却是不知。”
  何栖摇摇手中的酒壶笑道:“这贼是个内贼。”为何秀才、卢继添满酒,复又笑,“曹家伯祖叫人送了一坛好酒来家中,我想着家中都是好酒之人,如此放在厨下,不出几日便精光了。因此,背了人埋在杏树下,来客、过节再取来吃用,结果被阿翎这个贼偷吃了小半坛。”
  何秀才笑道:“阿翎嗜酒如命,被他知道,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来吃尽。”
  何栖佯怒道:“他只当我不知,取酒后,照旧封了泥封回去,好生生地埋回去,连泥都要踩上几脚,盖上枯草。”
  何秀才与卢继哈哈大笑。
  何栖也笑,道:“若非我发觉,怕只留个空坛与我。”她眨了眨眼,“趁他外出办差,我们将酒吃尽,也留个空坛给他,说不定,阿翎只当是自己吃尽的。”
  何秀才笑着摇头:“只你促狭,这般捉弄阿翎。”
  何栖不依,道:“阿爹凭得偏心,只管偏着阿翎。”
  何秀才摇手,笑道:“不偏不帮,由着你们胡闹,只别闹得生气。”
  何栖笑起来:“又不是三岁稚童,还能为这生气。”她嫣然一笑,起身道,“虽是好酒,阿爹与卢叔也少吃点,天热,容易醉酒。”
  卢继道:“左右无事,醉了歇上半日。”他笑,“半点也不与阿翎留下,让他急得跳脚。”
  何栖吩咐阿娣在一边看着,不让何秀才与卢继吃醉,自己回房整理帐册。开箱笼时,看到一边的钱匣,费力搬了出来。
  施翎当差得的银钱打赏,统交到了她的手上,一半充了家用,另一半就存在匣中。每积得一贯,何栖便拿红线串了,数数倒也有五贯之数,算算实也少得可怜。
  施翎是个心里眼里都没数的,有钱没钱一般无二,何栖怕他多心,也不曾告诉过他存了一笔银。
  何栖合上匣子,心道:阿翎要是乍见五贯钱,少不得拍手顿脚,只当自己发了横财,成了富家翁。真是个做得一天和尚,撞得一天钟的。
  何栖翻着帐册,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家中有事铺张,积攒的那点银钱流水似得花了出去。买船一干大头,还是季蔚琇垫补的,只等他运转开来,再从盈余上找补。何栖每看一笔的记账,便要感叹季蔚琇的厚道,也不曾签下条契明款,摆名车驾,信他夫妻二人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饶是如此,雇工待客出资,家中银钱日渐见底,何栖再沉稳都忍不住心慌,拿笔列了明细,阿堵物阿堵物,果然是堵心之物啊。多时不嫌多,少时愈嫌少,忙忙碌碌,殚精竭虑皆为它奔忙。
  何栖盘算着今年的秋衣便不再做新,只沈计抽条长个,不过,自己陪嫁的布匹白放着也放着,拿出来可以添制两身衣裳。
  又掰着手指算了算通渠的时日,算到一半,又悻悻往下,好赖还不知晓呢。桃溪富户擅钻营的,闻得风声,再不会错过水运这条财路,制船雇人,分一杯羹去。他们又有人脉,又是做熟的,倒比他们更占地利人和。
  何栖轻笑:事不曾成,先患得患失起来,真临到头,岂不是慌了手脚,反倒误事?
  遂想着何时抽空,拜访拜访牛二娘子,取取经。
  东想西想一通,只觉得脚下条条是路,转头又感举步维艰。叹息一声,掩上账册锁了箱笼。如箭在弦,多思无益,还待河通进船再议。
  沈拓歇了一两日,重又开始奔忙,日日天微亮起身出门,待到日落霞染天边才将将归家。
  何栖心疼不过,挖空心思做了些吃食与他送去。她心疼他,他又反过来心疼起她来,炎炎烈日当空,黑着你斥责了何栖一通。
  何栖哪会怕他,接过阿娣挎着的篮子,揭开盖布,里面一撂薄饼,一碗粉汤,亲手拿箸勺给他,笑道:“吃罢,倒似黑脸金刚。”
  沈拓无奈接过,仍旧道:“天上下火一般,当心中了暑气。”
  何栖托腮笑道:“有阿娣陪我呢。”
  沈拓道:“阿娣多大?能顶什么用?”
  何栖与阿娣道:“你家郎主不识好人心肠,只不领情。”
  阿娣藏在好身拿手捣嘴闷笑,又掂脚看河道挥汉如雨挖泥的役夫,吐吐舌头道:“比田中的劳作还要辛苦。”
  沈拓将薄饼分与送何栖过来的差役,道:“再劳烦小哥照旧送我娘子归转。”
  兵差忙接了饼回礼道:“都头放心,定不让娘子受到惊扰。”
  何栖见他担心,不好与他相左,只偷偷冲他扮了一个鬼脸,隔几日又送了汤饮过来。
  沈拓拿她无法,接了吃食,在一株老树下坐下,又分汤饮让何栖先吃。阿娣见何栖鬓角细汗,懊悔道:“我真是个蠢笨,忘了带扇子出来。”
  何栖笑道:“我们又不是游玩赏景,带什么扇子。”
  沈拓道:“索性不出来才好。”
  三人正说笑,一个满身污泥的农妇拎着一个桶,衣角还缀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远远朝他们望过来,待到片刻,似是认定了什么,扔下桶,撇下男童,奔上前来,唤道:“前面可是阿娣?可是我囡囡阿娣?”
  阿娣正拿袖子与何栖扇风,听到唤声,陡然色变,立起身来一个踉跄。何栖与沈拓对视一眼,双双都微感诧异。
  须臾间,妇人已经跑到了他们跟前,看到阿娣,又哭又笑:“真个是阿娣,唉约,你个杀千刀没良心的,连个话都不寄去家里,不像卖掉,倒似死了。白养你这么大,却来摘我的心肝。”她似是气不过,伸手给了阿娣几下,又推又搡,又要将她搂进怀中。
  阿娣直愣愣立在那,全不像往日的鲜活,竟似一截木头,张了张嘴:“阿娘不是将我卖了,卖了便不是家里的人了。”
  妇人听了这话,一愣之下,嚎啕大哭,揪胸拍腿道:“要不是过不下去,谁个会把亲骨肉卖人的,儿是做娘心头的肉,生生剜了一刀去。”
  阿娣任由她捶了几下,抬眼道:“阿娘怎就卖了我?”
  这一问,妇人更是顿足跌脚:“你在外边坏了心肠,倒问出这等没良心的话来?”她反问道,“你要我卖哪个?要卖哪个才合意?你们哪个不是我生我养的?我哪个不疼哪个舍得?啊,你倒来说,你倒来说。”
  阿娣呆呆道:“在家时,阿娘没见得疼我。”
  妇人一噎,呼天抢地:“你们一窝的崽,嗷嗷要吃要喝,只啃着我的血骨长大,挨了打骂,倒记在心里?我是打不得还是骂不得?你没良心,一件一件记在心里,我是白养了你,白费一世的心啊。你这个死丫头,牙尖嘴利,句句挖心挖肝,是不让我活啊。”
  阿娣又直着眼问道:“我做错了,阿娘自然打得,我洗衣做饭,割草拾柴,阿娘为何也要打我?”


第111章 
  午后的风夹带着泥土的腥气; 万物败落枯死沉腐消弥于地底; 余下不甘的腐臭; 萦萦绕于鼻间; 留下那些虚渺的痕迹 。
  阿娣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好似要哭; 脸上却没有半滴的眼泪。她枯黄的头发变得黑密了些,虽然仍旧稀少细软; 梳了双髻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揪揪;消瘦干黑的脸丰盈了些; 脸颊微鼓,透着淡淡的红; 如同一枚不起眼的野果; 虽不打眼,却鲜落落地挂在那。
  妇人答不上话,收起悲声,立起一双小眼将阿娣从头到脚看个仔细; 连发髻上绑的两条翠色丝带都没有放过。衣裳也是好的; 没有贴着补丁,两只手的也是干净的,指甲缝没有一点的黑泥。
  阿娣木着脸,局促地藏起了手; 将它们背到了身后。
  妇人掏过蟹的手全是泥; 这说话的功夫结成了硬壳; 她搓搓手,泥粒簌簌往下掉; 手上倒是干净了些。
  她无奈长叹一气,悲悲戚戚地擦着泪,低泣道:“阿娣,你岁小,不知家道的艰难,吃了这顿没得下顿,家中几只手挣饭,几张嘴等食?你阿姊阿妹,连身整衣都没。你怨阿娘偏心,实是活不下去,真个要等着饿死?你是个犟的,心又硬,揣在肚里十个月,生下来倒热乎,大了凭得狠心!你只怨阿娘卖你,也不看看在大户人家好衣好饭,你阿姊她们饭都扒拉不进嘴哩。”
  阿娣满脸的木然,像是一片在枝头摇摇欲坠的败叶,悬悬地挂在那。
  妇人硬是上前将阿娣的手从背后拉出来,包在手里,狠狠地抽了抽鼻子,将哭出的眼泪和鼻涕都抽了回去,嘴角露出一抹笑来:“阿娣,你有阿弟了,唉哟,生得粉粉团的,小鼻子小眼睛,喜人的狠,你做阿姊了。”
  阿娣迷茫地抽回手,道:“阿娘糊涂了,我早做阿姊了,家里还有小的姊妹呢。”
  妇人笑道:“这如何相比?你的阿姊阿妹将来嫁了人,便是别家人了,阿弟才是你的依靠呢。”
  阿娣又道:“阿娘又说糊话,我是做奴婢的,怎的又靠阿弟?”
  妇人拍腿道:“打小便是这般直不楞的不懂拐弯儿,卖是卖了,还能赎身出来,仍旧好好嫁人匹配。”
  阿娣嗖地抬起双眸,张口结舌:“阿娘要为我赎身?阿娘有银钱?”明明是喜信,可阿娣却像笼在沉沉的雾里,更加迷茫了,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要离开沈家,离开娘子?归转家里?
  她愣愣地回过身,愣愣地看着何栖,愣愣地地唤了声:“娘子?”
  未待何栖应声,妇人堆着笑丢开阿娣,趋上前来,行了一个礼,打量了何栖一番,夸赞道:“好俊秀的娘子,十里八村也找不出这样的美人来。”她边说边伸手要去拉何栖的手。
  沈拓阴着脸,拿刀往前一隔,道:“这位大嫂,若是有事,说便是,动甚的手脚?”
  妇人被吓了一大跳,连连退后,瞪着沈拓手中的长刀抖如筛糠,道:“官差……恕罪,不是有意冲突,饶我一趟。”
  何栖袖手站在一侧,道:“大嫂受惊,拙夫粗人不懂迂回,却不是伤人性命的恶人。大嫂有事,只管说来听听,你可是要为阿娣赎身?”
  妇人抖了抖,虽是轻纱挡面,却难掩何栖秀美风姿,又见她待阿娣和善,便当她是柔软的性子。谁知,一说话,却不是好说话的模样。听何栖动问,小声道:“儿女都是做娘的心头肉,心尖血,哪有不疼的,当初卖阿娣,实是无法可想,拿她吊了全家的命。眼下家里略好了些,自己骨肉在外做牛做马,如何忍心,便想将她赎买回来,只求娘子开恩,给个恩典。”
  何栖细察她的神色,缓声道:“大嫂卖阿娣时得了十贯的钱,赎回却不是先前的价,而是二十贯,不知大嫂可备了银?”
  妇人了一惊,竖起眉毛破口而出:“怎的翻了倍?倒似落寇劫家呢! ”
  沈拓怒道:“大嫂慎言,我娘子好说话,我可不是好欺的,贼寇什么面目,你可要见上一见。”
  妇人抬手给自己一个嘴巴:“唉哟,官差、娘子,我是个乡野村妇,嘴上没把门,说惯了村话,真真不是有心的。”
  阿娣扶着何栖,血赤通红的脸,只将头垂得要低到地底去。
  妇人见了,冲着阿娣道:“阿娣帮阿娘补补,阿娘不会说话,你只木头似戳那,也不支上一声儿。”
  阿娣的手抖了抖,舌头跟被摘了一般,只出不来声,何栖不露点痕迹地拍了拍她的手。阿娣一颤,露出一个溺水之人抓了浮木似的目光来。
  “大嫂要是有心为阿娣赎身,找了牙保,备银上门,我倒可以斟酌斟酌 。”何栖道。
  妇人苦脸哀声道:“一时没这些银钱,娘子可能宽上几日,等小妇筹钱再来赎阿娣?”
  何栖将眉一蹙,更加疑惑,点头道:“大嫂一心盼着骨肉重聚,我倒不好充那拆骨离肉的恶人。”
  妇人大喜,跪倒便拜,道:“娘子生得好模样,又生得菩萨心肠,佛祖有灵,定看护着娘子康健。”她说了一篓子的奉承话,一骨碌爬起来,对阿娣道,“阿娣等着,等阿娘接你回家。”
  阿娣直着一双眼睛,似坠梦中,脚下的地都是软的,一时竟是分不清只身所在是真是假,只疑再睁眼便是在床帐之中。
  妇人也不等阿娣回话,迳自欢天喜地走了。
  她带来的那个女童,赤脚破裤,被喝令守着蟹桶,也只听话侯在原地,并不敢直前,只一直转头来看阿娣。
  妇人见跑了好几蟹,气得拿手指点着女童的额头,声大得连何栖等人都听得清楚,只只她骂道:“生你就是来讨债的,饭倒知晓吃,事却不知晓做,养你这么大,屁用都没,连个蟹都看不住,少说也跑了两三文的钱,将你称斤卖了也不够。家去家去。”
  女童似是辩解了几句,又拿指头给妇人看,妇人拿脏手捊了捊她的指头,气道:“倒是把你生得金贵,这么点血沫沫,洒把泥灰就没了,倒喊起疼来。阿娘下地,弯刀错了劲,割了半边的肉还要割草呢。你们的皮肉值钱,阿娘的皮肉便是泥水和的?”
  她骂骂咧咧抱了蟹桶,牵了女童急急慌慌地走了,走了一段路,又想起什么,跟河道边一个粗矮役夫屈膝道谢。
  阿娣眼尖,喃喃道:“那个人,好似家中四叔。”
  沈拓也不转寰,对何栖道:“阿圆,这事有蹊跷,里面怕是有事端。”
  何栖点头,握住阿娣冰冷的手,柔声道:“阿娣,你我虽是主仆,你来家中也不长久,我却视你如亲。你阿娘要是真个有心接你家去,我自会将契放还于你,也好让你一家团聚;若是你家中另的谋算,我也能护你一二。”
  阿娣好似一只躲在草丛里的兽,不必何栖提醒,她自己便嗅到了不对,泪眼朦朦道:“娘子帮我,娘子买了我,我便是娘子的人,娘子要我活,我便活,娘子要我死,我便死。”
  何栖摸了摸她的小揪揪,笑道:“傻阿娣,才多大,便又死又活的,我不是阎王殿前掌命书的判官,哪里定人生死?”
  阿娣抽噎道:“娘子别不要我。我也不知阿娘为何要赎我,我在家中没穿过好衣,没吃过饱饭,没睡过好觉,日日挨打挨骂,又有干不完的活计。我是坏了心肠,不愿回去挨苦、挨饿,我黑了良心,在娘子这边得了好,也自个藏了起来,不曾想着捎去家里,只想离得远远的,不让他们知晓。”
  她越哭越伤心,跪在地上抱了何栖腿,哭求道:“娘子别嫌我,要打要骂都可以,只别不要我。”
  何栖被她说得心酸,扶她起来道:“阿娣不哭。”拿手帕为她擦了脸,道,“一张花猫脸,也不知羞。”
  沈拓见她哭成一团,好不可怜,又见哭声引得周围窃窃私语,与另一个监工知会了一声,牵了马让何栖与阿娣坐了,先行将二人送回了家去。返回河道前,道:“阿娣,你有委屈,只管告诉我与娘子,我们自会与你做主,你既进了沈家,岂会让你被人欺了去。”
  阿娣感激涕零,略收了悲声,跑进去洗脸整容。
  何栖站在院门前与沈拓道:“大郎托人查查此事,今日事忒巧了些,好似在那等着一般。牛家送阿娣来时,言道是因家中姊妹太多,阿娣的娘亲又有身孕,实养不了,这才将她卖了。今日看她衣着言谈,也不似另有营生,我张口要二十贯赎身钱,她虽气急怒骂,却不曾推拒,显是能出得起资费,哪来的银钱,实是让人费解。
  再一个,看她待阿娣,言语里责骂多,牵挂少,见到阿娣有喜却不惊,实是有备而来,又直言便说要赎身,不知藏着什么古怪。”
  沈拓点头:“我看她想赎回阿娣倒是真的。”想了想道,“这几日你们送饭食与我,在河道走动,想是被她四叔认了出来,告诉了家里,那妇人得信这才等在那。”
  何栖咬唇:“非我妄议,定是不安好心。”
  沈拓道:“藏着什么祸心,查了便知,看她行动不似谨慎的,想来不难查探,去村中便能打听出来。”


第112章 
  陈据的那帮死生兄弟; 大半跟着去了宜州; 留下的几个要不四体不勤; 要不细瘦体弱; 骨髅覆层薄皮,风吹就倒; 癞眉鲜眼,形容猥琐。
  沈拓找了其中一个绰号歪七的闲汉; 许了些银钱; 让他去李石村打听阿娣家事。
  歪七生下来便头歪脚斜,立那活像畸生乱长的细木条; 为人却很是义气; 推了沈拓的银钱,道:“都头有事,尽管吩咐,我家堂兄随着陈家哥哥去宜州挣饭; 全赖都头的恩情; 些些的小事,我张手收银,唾沫也要淹死我。”只死拒不肯。
  沈拓笑道:“既如此,我请你吃酒; 全当谢你的仗义。”
  歪七歪着嘴笑:“银不收; 酒却好使。”
  歪七全身也没三两的力气; 细条胳膊一捏就断,打探消息却是好手。装做收鸡毛杂物的; 挑了个轻飘飘的小挑担便去了李石村。
  他们这些人最惯的便是看人衣装,识人品性,再兼三寸利舌。尤是那些游手好闲之徒,长日无事,东游西逛,东家吵了嘴,西家娶了妇,哪家割了肉,哪户沽了酒,只没他们不感兴趣不想知晓的,比那些长舌妇还爱搬弄是非。
  歪七在村中转了转,见井台树下瘫了个人,一看便是个懒货,饼挂脖颈懒得低头,家埋银山懒得挥锄,弹个指头都似要他半条的命。
  歪七一擦汗,笑着上前讨水:“这位郎君,小人是走村串巷收零碎杂物的,天热,口中烧火,讨碗井水吃吃。”
  村中懒汉连眼皮都不掀,不耐烦道:“自去打水,啰嗦。”
  歪七将担子往旁边一撂,放下井桶吊了半桶水上来,拿手盛着吃了几口,又洗了把脸,一屁股坐在懒汉的旁边,摸出一把干枣吃起来。
  懒汉闻到甜味,抽抽鼻子,出声道:“收鸡毛的,吃了村中的水,把一颗枣与我吃。”
  歪七咧嘴一笑,捏了一个枣放他嘴里。懒汉嚼了嚼,几下咽了,又讨要:“兄弟再与我一颗吃吃。”
  歪七仍喂进他嘴里,抱怨道:“你们村凭得穷,转了半日,连根鸟毛都没收到,破锅烂铁都没得一块。”
  懒汉笑:“你个收零碎的,自家没眼色,不年不节,谁家吃鸡存得鸡毛?”
  歪七奇道:“我便不信一年到头连只鸡都不吃的,你们村莫非连富户都没有?”
  懒汉冷哼:“东头倒有大户,住的大宅,养的恶狗,杀鸡杀猪,谁个稀罕卖些鸡毛换铜板子?”
  歪七点头:“是是是,兄弟说得有理,他们手指缝漏的都够我们一年的嚼用,拔根汗毛比腰还粗。”
  懒汉面有得色,好似自己也沾了点光,伸根手指指嘴:“兄弟再把一颗枣与我吃,你这干枣没肉,只甜个嘴。”
  歪七暗地翻个白眼,脸上笑道:“金丝枣儿倒是核小肉多又甜,上哪得它去?唉,买卖不好,不得荤油的到肚,昨日邻舍炖鸡,馋得人半宿没睡。”
  懒汉被晒得出了一层油皮,好似一块快要发臭的死猪肉,他被歪七说得引起馋虫来,咂咂嘴,道:“李老二家昨晚又吃蟹又吃肉,勾得人心痒痒。”
  歪七道:“蟹倒罢,一嘴的壳,肉是难得,想来李老二家中阔绰。”
  懒汉咕咕直笑,肚子一起一伏,鄙夷道:“屁个阔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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