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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时恰恰归-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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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家自怨自艾,偏曹二又要来吓他。
  曹二吃得烂醉,听齐氏又来叨扰侄儿一家,哈哈大笑,道:“你们无用,不知打蛇要捏七寸。”
  他东倒西歪,醉熏熏出了门,红头胀脸,鼻腔一喷尽是酒气,沿街行人躲着他走,险些大冬天摔进河里。
  到了李家胡同口,见一个毛头小子在那踢藤球,摸摸袖子,捏捏荷囊,空空如也,便从怀里摸了块肉干出来,诱他将李货郎骗将出来 。
  这小子也是个刁钻的,得了肉寻了李货郎:“李阿叔,你家有客人找你呢。”听李货郎问他什么样的客人,为何不上门来,顿时将两眼往上一翻,道,“阿叔问我,我如何得知,又不是我家的客人,拿了礼也不往我家送。”说罢,一矮身溜了。
  李货郎不疑有它,出来见了曹二,只吓个魂飞魄散,转身要逃。
  曹二提了他,瞪着铜铃眼,煽着狮子鼻,怒道:“李货郎,你从哪处借的胆?太岁头上动起土来,欺我好性,不敢动手?不打得你开了酱料铺,怕是不知马王爷有几只眼。”
  李货郎被他一身酒气熏得差点没晕过去,心里暗暗叫苦:他本就是阎王跟着的怨鬼,棺材边生的恶棍,此番又醉成这样,吃他一顿打,非去了半条的命。沈拓又做了都头,结识得衙门上下,他们亲眷,那些个差役爪牙定要为他遮掩,便是报官,我也讨不得公道,白挨这一趟。
  他越想越怕,不等曹二动手,眼见巷口似乎人影走动,张嘴便要呼救。
  曹二听他要叫,大怒,提起拳头便捶了过去,骂道:“直娘贼,竟要叫人,便来了帮凶,我也先折了你的狗腿。”
  胡同口那几人听到动静,蜂拥而至,将那李货郎围了,一人拉手,一人掩嘴,一人搂腰,一人抱了腿,一人出声道:“这不是李家货郎,怎生青紫了眼圈?”
  曹二正火起要打他们,听得声音笑起来,认识,是陈据一伙的兄弟。
  原来陈据几人在沈家外头守着,见了齐氏上门心里嘀咕:这婆娘怎得来了哥哥家?哥哥好汉,嫂嫂贤良,只这老娘糟心,竟干些没脸的事。
  他们几人一合计,齐氏到底是沈拓生母,又是个妇人,不好动她,倒是可以吓吓那个淫人妻子、夺人家财的李货郎。
  可巧撞了曹二来寻事,二拨人合了一伙,望风的望风,动手的动手,将李货郎拖到暗处打了一顿。
  李货郎还道小命休矣,抬手摸了脸,全是血,半死不活得摸回家中,一头栽倒在地,直把一家老小吓得魂飞天外,嚎哭不止。
  李货郎朦胧间,见齐氏坐他身畔,哭得伤心,美人哀泣别有动人之处。他怜惜心起,又生了一丝埋怨。自己几次受苦,都是因她而起。
  叹口气,拉了齐氏的手,断断续续道:“三娘,大郎那边,咱们少些往来,我们良善,不比他们狠手。”
  齐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迭声应了,又取了财物为李货郎延请良医。
  沈拓哪知家里这一桩官司,他归心似箭,归途雨歇风静,到了桃溪城外,远远见了颇为破旧的城墙,归家之心更是急切。
  守门的小兵见了他,拱手笑道:“唉哟,都头应差归来,可得了赏封?”
  沈拓见问,笑道:“我急于见明府,回头请你吃酒。”
  守门小兵盯着他的背影,吐口唾沫,啧啧称奇:“怎多出一匹马来,可见发了横财。”
  沈拓心如鹿撞,桃溪景物依稀,倒是几年未见一般,远望家中方向,一片黑瓦灰墙矮院,又哪里看得到半分。道上相识之人,见了他,纷纷招呼:“都头远行,好些时候未见。”
  路过石马桥,何斗金从窗前探了头,扔了他一壶酒,笑道:“大郎可算归来,明日出来吃酒,食肆来了唱曲的小娘子……”
  沈拓接了酒,道:“吃酒便可,听曲便罢了。”
  一路去了衙门,门役见了吃惊,道:“都头好快的脚程,竟已归转。”
  沈拓将马交于他,笑问:“明府可在衙中,我需找他复命。”
  季蔚琇也不曾料到他回来得这般快,亲手托了他,道:“都头远路风尘,想必此行风餐露宿,栉风沐雨,当真是辛苦。”
  沈拓道:“所幸不负明府所托。”取了怀中的书信交与了季蔚琇。
  季蔚琇让他坐,又让季长随倒茶,自己拿竹刀拆了信封细看了一遍,看到最末脸色微变,一息之间,又掩了下去,笑道:“阿兄信中道,你在羡州城外遭了截杀?”
  沈拓道:“不知何人所为,着实令人费解。既能买通驿舍马夫,可见有过人之处,却又找了三脚猫行凶。”
  季蔚琇笑起来,道:“桃溪前任县令姓于,出身寒门,苦读成材,可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他既有学识,又有运道,在京时得了参知青眼,外派来了桃溪富庶之地,三年任满做了羡州司户,又提通判,一路平步青云,锦绣前程唾手可得。
  不过,美中不足,娶妻不贤。也是可笑,当初为娶祭酒之女,休弃了家中糟糠,为名声计,又赖前妻不检,与人有私。他那新妇还骂上门去,声言不洁之人有何面目苟且于世?险些将人逼得自尽明志。
  于通判私德有亏,为官颇有可取之处,他在桃溪所为却是被他娘子所累,那妇人娇生惯养,吃不得一点的苦,瞒着于通判收了苟家的贿赂。眼下事发,那妇人怕将起来,生怕误了夫君的官途,又瞒了于通判干出截杀的蠢事。”
  季蔚琇幸灾乐祸:“于通判在家怕要吐出一缸的血来。”
  沈拓冷笑:“他自家立身不正,便是娘子不贤,做了先手,后手却是由他来揽,不过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季蔚琇听了,乐出声来,抚掌道:“可不是一丘之貉,互为帮手。”笑罢让季长随取了赏银,道,“你离家月余,心中挂念,早些家去团聚。”
  沈拓笑道,却没伸手:“不瞒明府,侯府给了好厚的赏封,我先前未知,随手倒接了。”
  季蔚琇笑道:“阿兄阿娘大方,我也不是小气的,你此行路途遥远,又遇波折,委实艰辛。”
  沈拓揖礼道:“沈拓厚颜,不要赏银,却想与明府讨了那匹马去,它与我生死一遭,心中舍不下它。”
  季蔚琇喜他重情,当下应允,赏钱也仍旧与他。
  沈拓谢过后,出了衙门,牵了马直奔家门。近乡情怯,心中忐忑,思索阿圆在家什么模样?可否消瘦?天寒家中炭火可还充备?也不知有没有宵小生事,扰人安宁。
  一时千头万绪,繁杂如麻。到了院前,竟如生客一般,举手敲门。


第58章 
  天气晴好,何栖搬了桌子在院中裁衣裳 ; 院中又架了竹架; 铺了蔑席,开了衣箱; 将四季衣裳全搬出来晾晒。
  阿娣除了鞋; 踩在席上将厚衣服都铺开来,又搓了搓手,生怕自己手粗,将好衣物给勾刮了。
  “今年入冬,一直不见烈阳,家中的衣物被褥放着都潮霉了。”何栖拣了一件自己旧年的衣衫; 冲阿娣招了招手,在她身上略比了比; “虽是旧衣,颜色还好; 改小一些来年春暖便可上身。”
  阿娣垂头,微红了眼眶 :“多谢娘子,娘子好心,给了我好些吃用。”
  何栖笑道:“快过冬年,可不好哭鼻子。”
  阿娣擦了擦眼睛 ; 问道:“娘子,郎主怎得还未归转?”
  何栖神色微滞; 道:“许是快了。”心中也问:怎得还未归转?又想:大郎重诺,他既说年前能转; 自然能回,再不会失信于我。
  展眉一笑,拎起手中衣料,自己这手艺却是毫无寸进,厌弃起来,收了衣剪量尺,叠了布料,有心去外头寻衣匠做了新衣,转念又想不如自己亲做。
  听得外头敲门声,见阿娣只穿了袜子,慌手慌脚要穿鞋应门,便道:“我去看看哪家亲戚上门。”
  阿娣这段时日也知晓点眉高眼低,急道:“娘子等等,年下好些乞儿无赖子,专上门赖混些银钱吃食,仔细冲撞了。”
  她在后头趿了鞋追上去,何栖却已经拉开了院门,顿时怔愣在那。面前之人牵了一匹马,斗笠寒衣,一身风尘,满面霜土,见了她,似是不防,局促之间笑道:“阿圆,我归转了。”
  何栖下意识捂住嘴,泪光盈盈,又笑:“再不背后说人,说到曹操曹操便到。”
  她上前要去接他背上行李,沈拓哪肯累着她,只将斗笠除下交给她,心里唯余一腔喜悦,这个人,怎也看不够,便是少了一眼,都似错过了好些。
  “阿圆,你可有念着我?”沈拓见左右无人,低声相询。
  何栖歪了歪头:“在家忙得紧,起卧行动,穿衣添饭,日落月升,竟是不得空。”
  沈拓愣了愣,笑道:“总有片刻的空闲。”
  何栖笑:“得空早睡了。”将脸一转,道,“你这人远路风尘,却问这些无关紧要之事,也不快进家好好歇息。”
  长日不得闲,得闲便思君。思君君不归,又恨长日闲。
  沈拓仍是不错眼看着她,然后笑起来:“阿圆还是想着我的。”
  何栖粉面飞红,心疼他长途路遥,疲惫劳损,道:“可是累了?让阿娣烧了热水,先沐浴解乏,再进吃食可好?”
  沈拓点头,又道:“我差使有功,向明府讨了这匹马,你可喜欢?”
  何栖吃惊,这马一人多高,浑身漆黑,两只乌溜溜、湿漉漉的大眼,在那踢踢蹄子,喷喷鼻息,也不惧生。便伸手摸了摸这的鬃毛,心中喜爱,却又惊疑:“明府好生大方。”
  沈拓牵马进院,捡了臂粗的木棍,拿斧子捶砸在院角充当栓马柱,道:“今日将就,改日搭个马棚。”又看何栖道,“不如请木匠打了马车,编了马尾巴,你平日出门也方便。”
  何栖道:“我平日少出门,你与阿翎在外间行动,更能用得着它,何必委屈它大材小物。”
  阿娣得了吩咐去厨房烧热水,何栖让沈拓进屋,用拂掸为他拂去灰尘,又亲手为他拆了头发,另取了衣物。
  沈拓解开包裹,将侯府赏的描花扁匣并季蔚琇给的荷囊全交给了何栖,拦腰将人抱了搂在怀里,道:“虽辛苦,所得颇厚,能过一个丰年。”
  何栖开了匣子,内装了银饼,连带明府所赠竟有四五十两之巨。银之一物,平生只恨聚无多。何栖秀眉微锁,合了匣子,问道:“此行可是凶险?”
  沈拓知她聪敏,叶落知秋,瞒了反倒惹她疑思,笑道:“倒是生了些波折,于我却无半点的防碍,连根头发丝都不曾少。”
  何栖俏脸凝霜,道:“你可休要瞒我。”
  沈拓展开双臂,笑道:“你自来查验,看我可有一丝的虚话。”
  何栖横睇他一眼,拿火箸拨了火盆,又放下竹帘。沈拓嫌阿娣力小,自去提了水,何栖伸手探了水温,道:“热些蒸得汗出才好 。”沈拓依言又去提了热水,触手微烫。
  何栖笑道:“听闻乡野间杀猪,需烧了滚水,烫了毛,才好下刀。”
  热气升腾,一室氤氲,倒有几分旑旎。沈拓除了衣物,赤条条进了浴桶,长舒一口气,四肢百骸酥软如醉,顿感倦意肆侵,后知后觉般:此行确实劳累。
  何栖外除了外衫,挽了衣袖,掀帘进来,见他仰靠在那,似有睡意。拿葫芦瓜瓢舀了热水淋在他的肩头,沈拓浑身的肌肉微跳,也不睁眼,抬臂将她的手握牢在手心,唤道:“阿圆!”
  何栖由他握了一会,笑道:“既让我查验,怎不松开来。”
  沈拓舍不得撂开,轻道:“阿圆,我思念你。”千桃寺之行,得遇佳人,便已恋慕难舍。
  何栖的指尖轻轻拂过他赤裸的肩膀,见一侧微有淤伤,显是久负行囊所致。抽回手揉开澡豆细细帮他洗了发,叹道:“大郎眼见消瘦。”又拿梳子慢慢梳开发结,再取篦子篦去浮尘脏物。
  沈拓浑身僵硬得如同泥雕木塑,水又热,出了一身的汗。
  何栖捏了他的发尾,道:“你老实坐着,仔细扯了你半边的头皮。”
  沈拓收起了小心思,坐那任她为所欲为。何栖又帮他擦了背,她力小,却也搓了一层泥下来,取笑道:“可恨家中没有毛刷。”
  沈拓笑起来,起身反手将她拉进了浴桶,瞪着了她道:“猪婆岂有不陪着猪公之理?”
  何栖惊呼,忙搂了他的脖颈,道:“大郎快住,大冷寒冬,一室水渍。 ”
  沈拓哪肯,道:“过后我来擦地。”
  何栖笑起来:“先时在自家院外跟只呆头鹅似的,见了水,倒又活了。我道你转了脾性,原来被冻得僵了。”又正色道,“休再胡闹,闹得水冷,当心受寒。”
  沈拓虽遗憾,终究没有放肆。
  阿娣怕他们热水不够用,又拎了一桶过来,听到笑闹声,不敢惊扰,将水搁在门外,面红耳赤走了。
  沈拓听得动静,笑道:“岁小却识趣得紧。”
  何栖气得拧他:“明日如何见人?”
  室内水嗒嗒的,一片狼籍,无从下脚。
  沈拓擦身,出来取了搭在火盆一侧烘得温暖的衣物,心头滚烫,阿圆待他处处体贴周到。开了衣箱,取了何栖的衣物,笨手笨脚拿了手里,立在火盆边上熏烘。
  何栖隔了帘子,看了个隐约,心中发笑,出声道:“当心火星落在里面,烫了个洞出来。”
  沈拓听说,忙目不转睛盯着,生怕炭火燎了衣物,不再冰手才与何栖送去。
  何栖接了衣物,红着脸将他赶走,又道:“这个时辰,可要吃些什么?不如切熏肉炊了米饭,将就些小菜?”
  沈拓不挑吃,点头应下,向何栖要了几贯铜钱,拆了装了一袋,又拿了一壶酒,道:“我去去就回。”
  何栖也不多问,道:“快些回来。”
  沈拓寻了陈据,陈据几人,又喜又惊,陈据挤眉弄眼,道:“哥哥才归家,怎得跑来和我们腌臜货胚凑在一起?也不和嫂嫂好好亲热?”
  沈拓笑道:“你是嫌皮紧还是嫌口条太多?”将一袋铜钱和酒扔给几人,问道,“可有什么鬼祟宵小?”
  陈据一伙互视几眼,你推我挤,陈据笑道:“倒不见异处,只你阿娘曾上门来。”
  沈拓绞了双眉,自言自语:“她上门何事?”
  陈据将打了李货郎的事给瞒了下来,道:“不过略坐了片刻,又有曹家大娘子在,哥哥放心,嫂嫂不会受她委屈 。”
  沈拓又问桃溪隐私琐事。
  陈据道:“苟家倒有几拨人进出,与何人接了头却是不知。牛家、朱家近来往来亲密,与苟家却是远了。”又低声道,“小道听闻,苟家的寿老卧床不起,怕是不中用了,留了郎中在家中,前几日又去千桃寺施了米粮。”
  沈拓冷笑道:“两手血腥,点得清香,不知是哄神还是哄鬼。”
  陈据笑道:“苟二将死,他那娘子倒是往常模样,仍旧涂脂抹粉,还带了侍女在银铺打时兴的首饰呢。”
  苟家这口泥潭,污腐不堪,底下不知藏着多少枯枝烂叶,失足跌进去,深陷没顶,连个声息也无。沈拓心中着实厌烦,又听陈据道,牛、 朱两家似在密谋苟家营生。真似一群秃鹰,见了腐肉,不撕扯得只剩白骨,誓不甘休。
  沈拓将这三家抛置脑后,道:“月余多有劳烦,改日治一副猪头,燎了与众位吃酒。”
  陈据又有钱又有酒吃,又听还要请他们吃肉,个个欢喜,说了好些话,这才各自散去。
  沈拓也转身回家,又去拜见了何秀才,何秀才过来人,他们夫妻小别,更胜往日十分,不知有多少体己亲密之语倾诉,笑道:“你此行水长路远,鞍马劳顿,快去歇息。”
  何栖在屋中等他,几样爽口小菜,一碟豆豉,一大碗熏肉炊饭,还有一碗炖的蛋酒,抬首道:“你坐着用饭,我与你烫酒。”
  沈拓撩衣入座,道:“阿圆陪我吃一回。”
  “你自吃你的。”何栖道,“吃了便好生躺着去,明日去鱼市寻个团鱼来,家里还有一方火腿,刚好拿来炖汤。”
  沈拓吃了月余的干粮,如今吃着新米饭,勾起食欲,食案上的菜饭被他一扫而空。
  何栖担心道:“可是饿得狠了?脾胃可能受得住?早知便与你熬一锅黄米粥吃。”
  沈拓笑道:“好不容易归家,只得一碗稀粥?”
  何栖拿青豆笋干与他就酒,笑:“你不是饿了,却是馋了。”
  沈拓道:“去时还有你做的肉干过嘴瘾,回转只有干粮,吃得心慌,冬日林中连个走兽鸟蛋都不好寻摸,恨不得逮了子神剥皮去骨烤了吃。”
  何栖手一抖:“荒年也罢了,太平年月怎吃……”
  沈拓存心逗她:“一样是肉,鸡鹅还吃草根虫子,它却偷得五谷,不输人半分,怎么吃不得?”
  何栖却没被他吓住,自己坐那想了想,反倒笑起来:“倒有几分在理,是我以貌取物,见它生得丑陋 ,尖嘴灰毛,又坏家具衣物,糟贱米粮,只想打杀了它。”
  沈拓笑:“我只以为你怕它,却不知是嫌它。”
  何栖拿酒壶半遮着脸,似含羞,又似自得,星亮的眼中满盛神采,红唇微启,笑若微熏。
  沈拓只觉得自己醉得慌,身陷其中不可自拔,放下酒杯,拉了何栖,卧倒帐中,枕在她膝上,鼻端嗅着她似兰非兰幽幽的女儿香,只愿就此千年。
  何栖拿手抚着他的眉眼,一点点端详着五官,心中奇道:也不曾好生仔细看过他,却记下他生得如何模样,一点一毫都没有差错。
  冬日静谧无声,沈拓似在她膝上睡着,何栖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看着日移窗影,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日光渐隐,炭火愈明,直至室内昏暗,只余火盆里那点桔红的火光,晦晦明明。
  沈拓睡得极沉,微有鼻鼾,倦意侵袭,不由抬手打了个哈欠,将沈拓搬到一边,自己身子下滑,缩进他的怀里,跟着睡了过去。


第59章 
  沈拓这一觉黑甜香沉,直至天光大明这才起身。晨光暄暖; 微风轻云; 院中却是寂寂无声。
  待转到厨房,软粥酱菜温在灶中; 显是为他所留。沈拓四下转了一圈; 家中一个人也无,不由站在院中摸着后颈发起愣来:怎得全不家。
  忽然屋顶一人扑将下来,拳头带风袭他面颊,沈拓惊觉,矮身躲了过去,回侧劈腿踢向来人的腰窝。那人身手矫健; 旋翻躲了开来。
  沈拓定睛,却是施翎; 笑道:“倒吓我一跳,以为进了贼人。”
  施翎抽了晾在院中的干柴; 沉声道:“哥哥与我过上几招。”
  沈拓技痒,道:“你我兄弟久未切磋,拳曲不离手口,倒是生疏了。”
  他只道施翎嗜武; 成日间奔走查案,久不动拳; 浑身骨头都锈了,见了他便要比试松散。
  不曾想施翎招招狠戾,拳拳带风; 倒似发泄一般。沈拓越打越心疑,待到施翎一拳过来,拿了良机一把擒住了他的手腕,道:“阿翎且住,可是有不好排解之事?”
  施翎悻悻收了手,擦了擦额上细汗,一言不发跃身上了屋顶。
  沈拓跟着上去,见他神色有异,问道:“你我虽非骨肉,我却视你为至亲兄弟,你有忧愁难事,仅管与我道来。”
  施翎躺那从怀里摸出一条肉干,却道:“何公去千桃寺找和尚手谈,小郎去了学堂,嫂嫂带了小丫头去了鱼市。”
  沈拓笑:“谁问你这些。”
  施翎道:“我见哥哥在前门后院转了几圈,显是找人。哥哥出门一趟,来回月余,奔走风尘死生难料,说来没甚个鸟意思,还不如在家好好陪了嫂嫂。”
  沈拓听他话里似有它意,道:“阿翎爽快的人,何必与哥哥说藏头露尾的话。”
  施翎嚼着肉干,将手垫了头:“阿兄,你有了家舍,本该顶梁立柱,何必在外奔走弃了老小妇孺在家中?”
  沈拓笑起来,反问:“男子汉大丈夫莫非在家混沌度日才是顾家?你东拉西扯,倒说得我一头雾水。”
  施翎沉默片刻,神色晦暗 ,终道:“阿兄,苟二死了。”
  沈拓惊起,一脚踩碎了足下瓦片,道:“何时的事?不过一夕,他怎会丧命?他恶行累累,案卷未定……”
  施翎冷声道:“苟二却是昨晚死的,道是畏罪自尽,他签了字,画了押,一应罪行供认不讳,自认死罪难逃,不愿再受起解之苦。”
  沈拓皱眉道:“此事可疑,蝼蚁偷生,更何况苟二,以他心性行事怎会自尽?再者他在牢中,狱卒日夜看守,眼皮底下如何动作?自古艰难唯一死,服毒吞金,抹脖自缢,寻常人先自手软,一息之后,再下不去手。苟二狱中又哪得毒药利器?”他越说越觉蹊跷,问道,“你知晓了什么内情?”
  施翎道:“哥哥又非蠢笨之物,既知这些疑点又何必自欺欺人来问我。”
  沈拓看他半晌,问道:“阿翎心中对明府生了不满?”
  施翎慢声冷笑,丧气道:“我不过流放罪民,明府不拘来历过往用了我,我又因此识得了哥哥,哥哥磊落,嫂嫂贤良,视我为血亲同胞。我虚过年月,也只现在有了人样。我心中感念明府,只道他与别的官不同,甘愿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他若吩咐一句,便是掉了脑袋我也没个二话。人活一世,草活一秋,得知遇之恩,快意引刀,何偿不算痛快?
  偏生,我却是想差了,他与别的官并无不同。他们官官相护,为了将同僚那些见不得人的丑行掩去,弄死了苟二,那些个帮凶狗官照样明堂端坐、欺世盗名。他们既为苟二帮手,想必收了财帛珠宝,少不得要为苟七苟八掩护;桃溪的河里埋了死尸,杏溪李溪里也少不了白骨。”
  沈拓听他愤懑,道:“明府行事自有因由,我却不信他与那些官勾结同污。季蔚琇,不屑于此。”
  施翎见他维护,心中气苦:“哥哥敬重明府,一味信他。眼下苟二身死是实,也不知他借哥哥交递了什么阴私诡计。哥哥对他深信不疑,他却不过利用。”
  沈拓笑道:“他是桃溪县令,我不过一介差役 ,他吩旨于我,我自当尽力而为。何来利用之说?”
  施翎仍旧横眉冷目,愤而不平。
  沈拓沉吟一番,道:“阿翎心中有量尺,哥哥自有思量,我自认非聪敏机变之人,官场复杂,盘根错节,明府纵有侯府依仗,便能随心所欲?他不过县令,岂能一力降十会?”
  施翎面色稍缓,翁声翁气:“总是没趣,若是游侠浪子,拭剑不平,割了这些狗官的脑袋才是畅快。”
  沈拓道:“他们眼中无王法,心中无法度,自可无所顾忌,快意恩仇。”
  施翎笑道:“我只遗憾生平未见如此人物,想来游侠义士难得。”
  沈拓却道:“你只认他们行侠仗义,苟二却是明府下的牢狱,桃溪水底横死的冤魂,却也是明府为他们主的公道。”
  施翎呆了呆,细想却也如此。
  沈拓又道:“官场明争暗斗我却是不懂,我只知,苟二该死,他死了,明府便为桃溪做了好事。来年明府要征役夫通渠挖河,便又是一件好事。在哥哥心中,明府是个好官。他既是好官,我便愿为他做事。”
  施翎一时讷讷无语,只是心念难转,躺在屋顶不肯下来。
  沈拓也不去管他,只道:“碎了瓦片,先你嫂嫂回来时,修补回去。”
  施翎怒道:“哥哥不说,嫂嫂如何得知?”
  沈拓笑道:“我为何要替你遮掩?”
  施翎仰面看着满天浮云,道:“嫂嫂和气,才不会为这生气。哥哥,我只愿你与嫂嫂一世和睦,三生缘定。”
  沈拓心中一动,微觉此方不详。跳回院中,去厨下翻了一壶酒扔上去给他,道:“你在家中松散,我去衙中一趟 。”
  施翎顿时后悔起来,道:“哥哥在明府底下当差,切莫与他质对?”
  沈拓回身问道:“你既知嘱咐我,便知轻重,自己却为何与明府生气?”
  施翎张口结舌,郁闷缩了回去,堵了耳朵道:“哥哥休问我,我一夜未睡,困得紧。”
  季蔚琇未在衙内,因条例,他在桃溪并无恒产,也无置业。县衙简陋 ,季长随长年嫌弃此处委屈自家郎君,季蔚琇京中少年时,也是贪玩爱闹的脾性 ,因此常在街市行走寻找新鲜事物与季蔚琇消遣。
  季蔚琇嫌他啰嗦,只带了一个小兵在桃溪古槐下喝酒。
  苟二案发,此地便成鬼地,行人避走,白昼晌午都有阴森之气。
  沈拓在衙中没寻到季蔚琇,反倒被急得跳脚的季长随缠住,揪了他的胳膊要他一同寻人。沈拓甩了甩,偏季长随不知哪生的力气,死死搂了,道:“都头熟知桃溪,烦劳为我指路。”
  沈拓道:“明府又不是无知稚童,长随还担心明府走失不成?”
  季长随急道:“都头不要说笑,你既来衙中,定有事相禀,走走走,我们去寻明府回衙。”要沈拓无法,与季长随一道绕了桃溪半圈这才在古树下找到人。季长随毛氅哽咽道:“郎君怎在阴森鬼地喝酒?仔细风邪。”
  季蔚琇叹道:“难得清净半日,你倒又缠了上来。”接了毛氅拢在身上。
  季长随瞪着酒壶,又顿足担心道:“这天气,怎吃冷酒。世子与夫人知道,再不饶我。”
  季蔚琇由他在旁边蔫得搭脑,见沈拓立在一边,笑道:“都头寻我所为何事?”
  沈拓微揖一礼,道:“阿翎言行粗莽,若有冲撞之处,明府饶恕则个。 ”
  季蔚琇微愣,笑:“原来你是来为施翎说情的。”他似是思及有趣之事,展颜道,“施翎的脾性我自用他之时便知晓,岂会与他计较。他是义气之人,只以自己喜好行事。”
  沈拓笑道:“阿翎从来视明府如朗月,不容半点玷污。”
  季蔚琇一叹:“他高看我了,我岂有如此高洁品性。”
  沈拓拱手道:“明府何必过谦。”手
  季蔚琇转着手中的酒杯,看着沈拓道:“都头以为我是何许人?”
  沈拓想了想,直言不讳:“明府心性难测,沈拓粗鲁,不懂明府思量。只是,明府在沈拓的心中,是一个好官。 ”
  季蔚琇笑了:“即便我于苟二一案瞒上欺下,甚至,私自处决了苟二?”
  季长随瞪大了眼,恨不得拿手掩了季蔚琇的嘴,郎君何等身份,还需与这些粗汉莽夫,九流差役说这些内情私底?沈拓还算识趣,施翎简直胆大妄为,一身江湖习气。
  沈拓答道:“沈拓不知如何为官,也不知明府所为为何,只知明府于桃溪有功,升斗小民所求不过如此。”
  季蔚琇见他昂身而立,不见畏怯。世间自知之人不多,知足之人更少,桃溪地灵,倒藏着两个,更有趣的是,还是一对夫妻。
  他亲手倒了一杯酒,递给沈拓,笑道:“都头信赖之义,当饮此杯。”
  沈拓接过,二话不说一饮而尽,道:“明府有事,大可吩咐,沈都尽力而为。”


第60章 
  沈拓吃了几杯酒辞了季蔚琇,冷酒在腹浸着脏腑; 颇不是滋味。他沿河回家; 今日三九市集,摆满了摊贩挑担; 时近年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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