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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时恰恰归-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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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时恰恰归》作者:申丑
文案:
小桥流水人家,枯藤老树……不不不,没有枯藤老树也没有昏鸦,桃溪一地,市井繁荣、河流清澈,二月桃花遍开。
一个想要带父出嫁的秀才养女,一个父亡母嫁有弟抚养的衙门都头,双双都是婚姻困难户。
她从未奢望过此生的婚姻幸福,一生一世一双人。
然而执手走来,贫贱富贵、不离不弃。
原来此生不曾辜负。
市井百态,各有故事悲喜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种田文 市井生活 小门小户
搜索关键字:主角:何栖,沈拓 ┃ 配角:沈计,季蔚琇,施翎 ┃ 其它:何斗金
作品简评:
一个想要带父出嫁的秀才养女,一个父丧母嫁有弟抚养的衙门都头,结发携手,共许此生。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三五好友,几门亲戚,人情往来总有亲疏,小民商户俚语笑骂,三教九流亦有悲辛,都是身边似曾相识的嘴脸故事。
文中没有波澜壮阔,没有坎坷苦难,没有传奇,没有勾心斗角。不,如果有传奇,那么这个传奇的人生也不是男女主角的,他们之间只是一杯午后的竹叶清茶,幸许缺少滋味,然而回味有甘。 你我或许甘于平凡,或许不得不平凡,但是,回顾人生,也有百味。
第1章
桃溪县富饶而美丽,青石铺路,绿树成荫,商铺食肆鳞次栉比。每逢三、九之期的市集更是热闹非凡,空地桥头摆满了附近村镇过来的农户小贩。
天光普一大亮,镇上商铺便陆续开门营生,各色吃食小店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炊饼、蒸糕、肉饼、捞饭、素面、酸汤……热气腾腾,香味萦绕;那边打铁的、卖香烛纸钱的、卖布匹的、卖杯盏茶碟的;这边医馆药铺,书肆酒行,胭脂首饰;又有驴市牙行,挑夫脚力。
渔船收篙依次停在石马桥边的小码头上,酒楼采购、大户管事寻着相熟的渔船购买活鱼鲜虾,打了赤膊的渔人捞鱼、穿绳、过秤忙得热火朝天。
石马桥边一家食肆卖得好汤饼,一早便是食客满门,店小二忙得前脚打了后脚,偏偏店老板不说搭把手,还与食客在二楼临窗位置上坐下扯起闲篇来。
“都是我之过,害得阿兄没了亲事。”沈计垂着头,捏着筷子,几欲哭出来。
一边的陈据笑:“唉哟,你这小人家家倒替你阿兄操心起亲事来。大丈夫何患无妻,依我说,此等娘们娶进门,才是败家的根本。”
沈计抬了下头,茫然:“家中也无什么家产可败的。”
在座几人笑起来,卢继摸摸自己特特留了的老鼠须,撅着凸嘴啜了口汤,道:“陈大虽是闲汉无赖,这话说得却有几分道理。尚未过门,便拨拉着算珠子计算夫家的仨瓜俩枣,让不过八九岁的小叔子分家别过,这等妇人,眼中心中只有黄白之物,半点廉耻都无。为妻不贤,为嫂不慈,将来为母可能教子?沈小郎,你是读书之人,此间道理难道还想不通吗?”
何斗金也道:“赖老屠能养出什么好的来?他那婆娘更是石头里也要榨出二两油。大郎便算不得英雄好汉,也是堂堂八尺男儿,受这等娘们要挟,真个把弟弟分出去,在桃溪还有什么脸面可言?不说别个,小弟第一个便不与往为。”
边说边唤店小二拿酒来,对身侧沈大郎沈拓道:“大郎,小弟平素就佩服你的为人,这门亲事,退得好。”
店小二苦着脸送酒上来,耳听小东家在那敲桌拍手叫好,心说:好个屁,老婆都没了,还好呢。
沈拓与何斗金喝了一杯酒,又为弟弟挟了一筷子小菜,道:“阿弟,你只专心读书,旁的事,不用多加理会。你阿兄难道只配得这样的小娘子?”
沈计愣了愣,看了自己兄长一眼。沈拓身量极高,精壮干练,样貌周正,虽为衙役却得县令青睐。父亡母嫁后,更是一力担起长兄之责,让他念书识字,在他心中,实没有什么人比及得阿兄半分,阿兄匹配得世间最好的小娘子。
只是,沈计心知失了这门亲事,阿兄再说一门好亲却是难上加难……
想了想,收起哀容,只道:“阿兄,我明白了。”
沈拓顿时笑了,又举起酒碗道:“咱们聚在一块,难道就说这扫兴之事?来,喝酒。”
卢继捏着胡子,嘿嘿一笑,更显贼眉鼠目:“话虽扫兴,只是婚嫁却也是终身大事。大郎,哥哥与你说一门亲事可好?哪怕算不得好亲,与赖老屠家的一比,却不知好上多少!”
“你能说得什么亲事?”何斗金斜睨着卢继,“好你个卢老驴,平日在那扯卦旗行骗就算了,连兄弟都不放过?不厚道不厚道啊。”
“胡说,测字看相算命自有玄妙,怎说是行骗?”卢继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你去打听打听,桃溪相师!中,我算不得第一,也论得到第二。”
陈据听了,用袖子掩着嘴咕咕笑:“卢天师知天知地知桃溪。”
卢继拾起筷子兜得兜脑得便敲向陈据:“陈大狗,你还要不要与我讨酒水喝?要不要闲钱的?再多言,撵你街上晒你的狗尾巴去。”
陈据忙拱手讨饶:“好哥哥,我再也不敢。等下我与你说羊李村苏富户老爹快死之事,现下你快说说你那门好亲。”
沈二郎离座冲卢继揖了一礼:“小子在这烦劳卢大哥了。”
卢继老脸一红,忙扶起沈计,清清嗓子,道:“我要说的也不是旁人,是二横街何老秀才家的小娘子。”
几人都愣了愣,何斗金半晌道:“是听闻何老秀才有一个收养的小娘子,真是奇也怪哉,这么多年,竟好似没这个人般。”
陈据平日走街蹿巷,消息再灵通不过,也摸摸脑袋道:“模糊得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怕是长得见不得人。”
沈拓退亲之事不过几日,一时倒有点不好意思,只得沉默不语。
“你们急什么,听我细细说。”卢继翻了个白眼,用筷子扒拉着盐水豆子,道,“说起来,何家祖上真正是个大户人家,还出过大官,住得五进大院,穿得金披得银,呼奴唤婢好一场富贵。奈何,子孙不肖,竟无一出息子弟,到得何秀才这一辈,家业早已败落了下来。好在何老秀才幼时还读得起书入得起学,原还想着做做天子门生,振兴家业,谁知连考个举人都是屡试不中,生生得抛费了仅有的家底,至此,何家也歇了心思,只期后来子孙有上进者。
何秀才原也有生子,二子一女,俱没有养下来,生三子时何家娘子年龄也大了,身体又不好,孩子没生下来,自己也撒手西去。何秀才心灰意懒,只道命中如此,葬了妻儿后也不续娶,待得老娘归了天,真是天高地阔仅此一身,只浑浑噩噩渡日。
十多年前遽州大涝,沃野成海,屋倒树倾,一夜之间不知毁了多少良田,死了多少人。有不少流民流入桃溪,其中一户人家,全家九口,灾中去其五,途中去其二,到得桃溪只剩一个三四岁的毛孩子和一个不良于行奄奄一息的老父,没得几日,老父也去了。
这女娃竟也懵懵学了人家插草,跪在一领破席边,卖身葬父。
何秀才看得心酸,摸出几两银子,买了副薄棺,几吊纸钱几副香烛,叫了几个闲汉,帮女娃葬了父亲。也是二人的缘分,一个无父母家人,一个无妻儿老小,原该这二人做一对父女。
何秀才一念起,将女娃领回家中,又去官府备了案,记了名,自个拿笔将女娃记入族谱,买了三牲祭品,告天告地告先祖,望天地先人知何家有此一女。
何秀才不事生产,何家娘子撒手西归前嘱咐丈夫,道:郎君是个读书人,操心不来柴米油盐酱醋茶诸事,家中恒产皆已变卖,妾去后,郎君何以为继?妾擅自作主典卖家中传给长媳的首饰钗环,买了二横街的一处商铺,郎君也不必费心经营,只租赁出去,得的银钱俭省些应足以应付一年花用。郎君切记,哪怕再不趁手,也不可将此变卖。
妾是福薄之人,嫁与郎君十数载,夫妻爱重,家婆慈爱,生平所憾挣命也不能给郎君留下一男半女。妾去后,他日郎君另娶新妇,儿孙绕膝,清明寒食,盼君忆妾几分。
何秀才听了此话,泣道:若娘子身去,残生再无趣味,哪会有什么新妇。
娘子又道:郎君可否应妾一事?妾曾有三愿,二愿已不可偿,唯剩一愿,郎君愿不愿妾心愿得偿?”
妾身将去,惟愿郎君身体康健,此后黄泉人间,阴阳两相隔,相见也只夜半梦中。
卢继拿筷子敲着杯碗,唱道:“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日日常相见。”唱罢,喝尽杯中残酒,长叹一声:“何秀才收养了那女娃两年后,大病了一场,不得不卖了居住的小院,带着女儿搬入了商铺后院。
何小娘子年幼却极为懂事,何秀才病时,难为她小小年纪内外操持,床前榻下服侍汤药。只那商铺赁与他人开了家杂货铺子,开门营生,人来人往,三教九流极为繁杂。何小娘子因此深居浅出,生怕招惹了祸事。
日月如梭,十多年弹指即过,垂髫又总角,豆蔻十三余,十五及笄可为妇,何小娘子长大成人,何秀才却是垂垂老矣。
别看何小娘子腼腆沉默,见个人更是低眉垂首,半个字都不肯多言,心中却极有主意。她不愿抛父嫁人,扔下老父孤伶伶一人无人服侍,有心招婿上门。只是这上门女婿又有几个是好的,何秀才相看了几个,不是好吃懒做,就是身有残缺,哪肯点头应允。便又与何小娘子细细分说,良人难觅,终身大事不可草率马虎。何小娘子最后只得道,便是不招婿,也要嫁个接了何秀才家去养老送终的,否则,她宁可不嫁。”
沈拓听了半晌,此时道:“这何小娘子倒是有情有义。”
何斗金道:“只这点便比赖老屠的小娘子强出几座山去。”
卢继拿眼看着沈拓,笑道:“如何,这算不算得是一门好亲?”
沈拓此时也不矫情,想了想道:“大哥你也知我家中情形,父丧母嫁,我又只是一个衙役,下九流的行当,何家虽落魄,到底书香门弟,小弟怕是入不得何老秀才的眼。”
“此话差矣。”卢继不以为然,摇头道,“时令事移,今日梁上衔泥燕,昔时筑巢王谢家。若是百年前的何家,怕是连看门的都瞧不上我们这些人物,现下的何家比之市井寻常人家又有何异?前尘往事有如过眼云烟,作不得数,作不得数。我只问你,若是何小娘子愿嫁,大郎可愿婿替子职,赡养服侍何老秀才?”
沈拓郑重道:“婿为半子,必视若父善待之。”
卢继一击掌,道:“有你这话便好。”轻声道,“老哥我有五成把握可成此事。”
何斗金听了这话,笑:“老驴头,世间之事,大都不过五五之数,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老哥教你个乖,世间之事,话万不可说尽。”卢继笑,“事须用心,话留半分,方是为人之道。”
陈据好奇问道:“卢大哥怎对何老秀才的家事知道得这般清楚?”
卢继道:“你们有所不知,你们嫂嫂先前做过何家娘子的贴身侍女,何家娘子待她极好,半文钱未要就放了契,临行还赠了银,恩同再造。你们嫂嫂现下都念着何家娘子,提及以往还要哭上一回。”
沈拓揖礼道:“此事便多劳大哥费心了。”
“我们知交,何须如此多礼。”卢继道,“大郎的这杯喜酒,我定要吃的。”
听他这么说,陈据何斗金都抚掌起哄打趣,几人又说笑了几句这才散了桌各自归去。
第2章
卢继拎了卦旗出了酒肆,摇着铃儿边招徕生意边往二横街走去。何秀才赁出的商铺就在眼前不远处,位置好,铺面小,卖些针头线脑、箩筐刷子、糕饼点心、油酒糖醋等杂物,摆放随意,又杂又乱。
何秀才平常不在前门出入,而是在偏侧开了扇小门,他有些读书人的酸腐之气,见不得杂货铺内介日为了一文二文的阿堵物争得面红脖子粗,干脆找人将商铺和后院砌墙封死。
卢继在铺子里包了包油果子和一包桃干,这才去拐进胡同敲门。
不稍片刻,何秀才应门迎客,见是卢继,笑倒:“你来得倒巧,阿圆刚与我炸了盘桃花鱼下酒。”何秀才口中的阿圆正是何家小娘子何栖,小名唤作阿圆。
“啊呀,这是我的口福,阿圆炸得好鱼。”卢继抽抽鼻子,闻到了院中丝丝鱼香味。桃花鱼产自桃溪,不过指长,干炸酥脆,腌制咸香,只是收拾起来费事了些。
何家小院又窄又小,不宜种树,便种了一盆盆的花草,衬得小院生机勃勃。一边支了张小桌,桌上一壶酒,一碟炒青豆,一盘干炸桃花鱼。
何小娘子何栖听到人声,早去厨房烫了干净杯箸送上来,冲卢继屈膝行了一礼:“阿圆见过卢叔,阿叔可曾用过饭?空腹饮酒不利养生。”
“阿圆不必忙,我确实是用过饭才过来的。”卢继忙摆手。
“阿爹这几日心里不舒坦,阿叔陪阿爹好好喝几杯。”何栖垂眸低笑,又转身进去整治下酒吃食。
两家姿态亲密,隐隐有几分通家之好的模样。
原本何秀才读书人一个,书生意气。卢继却是个算命的,批命相士之中自也有能人大拿,如孔明,如伯温都擅面相八卦,街头巷尾这些摆摊摇铃的,却是十算九骗,凭些套话技巧蒙骗些银钱渡日,卢继算不得骗子,亦差之不远。
若不是卢继妻子与何家有段因由,两人实不会有所交集,先前上门不过应付,这些年人情往来下来,倒是越走越近。
何秀才消瘦清隽,一袭青袍,颇有魏晋之风,拉了卢继在小桌边坐下,亲自与他倒酒。
“何公这是为了什么生气?”卢继见他眼下隐隐怒意,出声询问。
何秀才怒道:“前面陈大可恨得很,竟要与他家三郎求娶阿圆,他家三郎一个无赖闲汉,成日偷鸡摸狗,赌钱喝酒。”何秀才一想起陈三郎的形容,气得两手发抖,恨声道,“明年铺子不租赁与他们家。”
卢继皱眉:“陈大平日瘟头鸡一般,倒也敢开这个口。”
何秀才哼了一声,越想越气,将酒杯重重置在桌上:“他家竟是没一个好人,形容粗鄙,满腹算计。”
卢继难得见何秀才气成这样,付度陈大家开口求亲时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忙劝道:“理他们作甚?不租与他们便不租与他们,倒不必为他们生这一场气。”
“便是闲置也不赁于这些腌臜人。”何秀才一想起陈大家说的话,胸中一股浊气。阿圆虽不是他亲生,却早已记入何家族谱,郑大家竟说阿圆是父不知母不详的孤儿,这是当他死的?
“何公与这些小人生什么气?”卢继道,“没得气坏了身体让阿圆担心。”
何秀才叹气:“这些腌臜人侮辱起人来真令我恨不得立时将他们打杀出去,将阿圆许给这种无赖子无异毁她一生。”
“何公一片慈父心肠。”卢继轻声道,“只是阿圆的婚事到底难办。”
“阿圆是个犟脾气。”何秀才又是心酸又是感动,“我这个老父拿她半点办法也无。”
“阿圆亦是为何公着想。”卢继道,“女儿一旦嫁人,便是别姓人家,又有多少婆家情愿儿媳为娘家过多操心劳力?回趟娘家也得家婆夫君点头答允,半点不由己身,阿圆也是因此不愿抛父嫁人。何公眼下康健,他日若有个万一呢?身边起居无人照料,连递个消息都难,让阿圆怎么放心。”
何秀才摇头:“阿圆年幼不知利害,怎能因行将就木的老父耽误终身大事?世道于女子本就艰难,她一无兄弟姊妹帮衬,二无良人依靠,将来如何安身立命?我纵是死了,也不得安心。”
卢继摸摸鼠须,沉呤片刻:“何公若是信得过卢某,不如卢某来保一桩媒。”
何秀才一怔,问:“不知是哪家儿郎?”
“这人何公就是不识,也应听过几耳朵。”卢继道,“我说的不是别人,就是县里的都头沈拓。”
何秀才想了想:“倒是知道一二。”又皱眉道,“衙役办的虽是公差,却只是吏役,不是正经官府中人,有良有贱。来做衙役无非两种:一是征来服役的,二是当地豪强刺头,这个沈都头是因何做衙役?”
卢继轻咳一声:“这个沈大郎良民一个,身高八尺,相貌堂堂,幼时爱耍枪弄棒,有身极俊的功夫。”见何秀才眉头紧锁,忙又道,“何公不若听我把他好与不好之处与何公细说清楚?”
恰时何栖用荤油炒了一盘豆芽并一攒盒的干果送上来佐酒,卢继知道何家的婚事何小娘子自己不肯点头便成不了事,于是笑道:“阿圆是个心中有成算的,不妨坐下来一块听听。”
何秀才本想拒绝,但因卢继开口,倒也不好多说什么。
何栖一惯低眉垂眼,黑鸦鸦的头发,梳了个垂鬟分肖髻,额发厚长,硬生生地挡了半边脸。
卢继往常也不曾细细地看过她,这么精心一打量,心里倒有几分疑惑,先前只觉阿圆皮肤黑黄、样貌普通,谁知眉眼五官形状竟十分秀致。本欲再看几眼,见何秀才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模样,只得哈哈几声作罢。
倒是何栖用手掩嘴轻笑了一下。
何秀才瞪着卢继:“继兄还是说说那个沈大郎的情况。”
“哈哈,是是是。”卢继忙收回心神,清了清嗓子道,“这个沈大郎就是桃溪本地人士,现年也不过十九岁,很有几分侠气,交游广阔,重情重诺,言出必行,当得起一诺千金四字。两家若成事,他自会奉养何公,以他重诺的脾性,何公身前身后两事无忧,这为其一;其二,他武艺了得,又做了县里的都头,平日做的便是巡逻治安的差使,既在街市上有威信,亦在桃溪明府跟前有脸面,将来明府调任若是有心举荐,未必没有前途;这其三,沈家虽说父亡母嫁,家中无老人帮扶照料,反之亦无公婆讨好伺候,过去便可当家作主,是难得清静的日子。沈父生前做过衙门师爷,心有谋算,也置下了一进宽敞的宅院,东郊几亩山林,家中虽不富贵,倒也无忧。”
何秀才微一沉吟:“那继兄再说说不好之处。”
“这不好之处也有三。”卢继道,“一便是沈母,她虽别嫁,可血脉亲缘如何切割得断?沈父去世时,沈大郎不过十四岁,沈二郎将将五岁,长子尚未成年,幼子不过垂髫。沈母却能狠心卷了家中细软声称是自个的嫁妆嫁于东街的货郎,可见其心性凉薄狠毒。这沈母在李货郎将中生活安稳倒也罢,若是生变,怕还是要来纠缠沈家二子。
二则是沈二郎,当初沈师爷令幼子念书,只当能写能算,将来做个账房管事,生活自有着落,取个大名还叫沈计。岂知沈二郎机敏好学,举一反三,沈师爷又惊又喜,心中生出一股豪气,盘算着以二子的资质,将来蟾宫折桂、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也非无望之事。这执念一生至死也放不下,死前仍握着长子的手,让他不要断了次子的学业,沈大郎岂有不应的?沈父去后,沈母又抛子另嫁,家中的出息,大半倒供了沈二郎读书。何公是读书人,自是深知读书不易啊,笔墨纸砚,束修书籍,若学有所成,考试时差途旅费能省俭得哪个?
再者读书科举,无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结果未可知。”
卢继觑了眼何老秀才,怕伤了他的颜面,不好多说,本朝科举解试、省试、殿试,省试不过,连解试都要重头再考。何老秀才便是如此,到老也在省试、解试之间打转。秀才也不过是个雅称,说到底只是个读书人。
何老秀才呵呵一笑,他年过半百,功名一事也早看淡,只笑:“读书亦可明理,明理方可修身,沈二郎稚龄儿童,理应念书识字,哪怕不为功名也不可断了学业。”
卢继一拈鼠须,揖礼奉承:“何公是读书人,方有高见,寻常百姓平日只为银钱所忧,哪管明不明理。”转脸看了眼一旁的何栖,又道,“且不论读书之事,沈二郎半大小子一个,一衣一食,一鞋一袜俱不能少。常言道:长嫂如母,二郎说不得要由长嫂操持。”
“他们兄弟殊为不易啊。”何老秀才感叹,“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理应相互扶持照料。”
卢继续道:“再者就是三,这沈大郎退过一门亲。”
何老秀才又拧起眉头:“这又是为何?”
“沈父在世时曾与沈大郎说了一门事,他曾与赖丰交好,沈家有子,赖家有女,年岁相当,便定下了儿女亲事。后来赖丰做起杀猪卖肉的行当,这几年生意顺风顺水,也经营着四五间铺面大的肉铺子,家中也买了侍女奴仆,人人都叫他赖老屠。赖老屠的女儿长得标志,手里心里都打得一手好算盘,她娘也是个算计的,这母女俩思及早年的婚事,一个二个都不满意。赖娘子不愿女儿吃苦受穷,赖小娘子也不满沈家大半银子供一个前程不知的小叔子。母女一合计,使人告诉沈大郎,婚后须分家别过。她亦不亏待沈二郎,家中银钱一分为二,沈大郎为长子理应继承宅院,为不使兄弟身无片瓦无处安身,另使银子在他处买屋宅与二郎置家为业。
沈大郎听后勃然大怒,哪肯应下这等没道理的条件。心知赖家无心婚事,这才乱提要求,令他心生退意。
他是雷厉风行之人,婚姻结的两姓之好,既一方无意,何须强求。只道两家婚事乃沈父在世所约,不曾交换过庚帖,先前所换信物也已遗失,显是两家无缘,婚约之事就此作罢,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这倒怪不得沈大郎。”何老秀才微微叹息,一时心思百转。卢继所说他自是相信,沈大郎既有品性又有担当,的确是好男儿,转而又觉得他失怙失恃,又是一个差役。
“那……何公觉得这卢某保的这庄媒可还……”卢继看着何老秀才,凑近压低声音,“恰当?”
“……”何老秀才颇为嫌弃地推开卢继的菊花脸,“容我考虑考虑。”
“自然自然。”卢继忙点头。
何栖执壶为二人添酒,这时却问:“阿叔,沈家大郎因何成了都头?”
“哦。”卢继笑,“倒也是庄轶事。桃溪有家富户,姓牛,家财百万,牛家二郎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平日只领着一众豪奴打手东游西逛、招猫逗狗。这日见到一个卖花女,生得十分秀美,牛二郎这人不大坏,却是个轻浮浪子,他见卖花女俏丽,就出言调笑了两句。卖花女惊吓之下,大声呼救,恰逢沈大郎经过,打抱不平,遂出手把其中一个仗势豪奴打个半死。这官司打到了县令跟前,本是一清二楚之事,谁知那卖花女后见牛家富贵,生起攀附之心,倒反咬了一口。沈大郎惊怒之下,失了言语,倒是牛二郎吃了一惊之后哈哈大笑,他官也不告了,交待事情经过,自认了罚。季明府见这一干无事生非之人就来气,罚了牛家的银两,又斥责了卖花女,对沈大郎倒起了爱才之心,要他来做了个都头,领管着县中治安之事。”
“倒是个侠义之人。”何栖微笑夸赞。
第3章
日渐西沉,晚霞满天,何家父女苦留不住卢继在家用饭,何栖便将一只风鸭用绳子拎了递与卢继。
“这是家中自做的,阿叔让婶婶用绍酒蒸了吃。”何栖见卢继要推辞,笑,“阿叔再客气就见外了。”
卢继只得接了,笑道:“我怕拿了家去,惹你婶婶一通打。”
“你啊你啊。”何老秀才拿手指点头他,摇头直笑,将卢继送出门去。
卢继想了想道:“小娘子的亲事,要是何公不得主意,卢某寻个机会何公亲见沈大郎一面如何?”
“你且家去,我心中有数。”何老秀才点头,“容我几日,成与不成,我都使人与你说明白。”
卢继听他语气,估摸着有几分意思,也不好催得太过,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何老秀才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小街口,这才回转身关了院门,何栖在院内忙前忙后的收拾桌案碗筷。
“你忙了一天,坐下歇歇,那些桌碗先放在一边,不用理会。”
何栖道:“阿爹你知道我,见不得脏乱,也没什么要归置整理的,片刻的功夫便好。”拉了旁边的竹椅,“阿爹吃多酒,不要站着,仔细头晕。”
何老秀才心中不知怎么,只觉难受。
十多年了,当年那个懵懂的小丫头学着旁人卖身葬父,也不管己身将落何处,现下又为他这个养父耽误了终身大事,来此人世一遭,尽受苦楚。
他为她取名阿圆,却是人不得团圆,事不得圆满。
何栖何栖,何枝可栖?是他误了她啊。
“阿爹?”何栖轻唤一声。
何秀才握住她的手,伤怀道:“阿圆,是阿爹误了你啊。如今你的亲事,不上不下,哪个女儿家带父出嫁的?这些说亲的,只这沈大郎最为靠谱,也只是粗汉莽夫,行的差役之事,名声不佳。你本可配个清贵的读书人,哪怕做不得官,或应募或举荐在府衙中做个押司笔吏,到底是正经的差使。”
“阿爹好好的怎么又伤感起来?”何栖歪了歪头,一副小女儿的情态,“若不是阿爹,阿圆怕是死生不知,鸦反哺,羊跪乳,我若是置阿爹不理,岂不是禽兽不如?”
“胡说。”何老秀斥责,“阿爹这一生,一事无成,一无所得。寒窗几十载,于功名无望;结缡十多载,子女无服而殇,妻兰摧玉折;为人之子,不曾显亲扬名,聊报寸晖。惟在不惑之年一时意气收你为女,敏慧秀美,纯孝体贴。倘你阿娘在世,必爱你入骨,她是讲究之人,懂得香事茶事之雅,也通内宅后院俗事。偏偏你只有我这么一个不通庶务的老父,也没个长辈教导指点这些女子安身立命的琐事。”
“阿爹说的什么话,阿爹抚养我成人,其间不知多少艰辛,所费心思不知凡几。”何栖声气微哽。
一场车祸到了这个年代不明真实待考的古时,成了一个三四岁的逃荒女童。大灾之年,人心惶惶,不过几日,这具身体的生身父亲一命呜呼。她守着生父瘦骨嶙峋的尸身,毫不怀疑自己同样会活不下去。
是真的无路可走,人生地不熟,又无亲戚投奔。虽说遭灾的是邻州,但源源不断衣衫褴褛的灾民刺激着桃溪民众的神经,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谁知本地会不会也有灾祸临头?人人缩紧衣食银钱以备不时之需,即便官府压制,城中米价急升,街上行人来去匆匆,早早闭门谢户,生怕流民闹事。
她一个女童,也只有卖身一法。为奴为仆还是好的,就怕落入不堪之处。
可她不想死,她刚经历过了一场死亡,不想再死一次。
她想活,再难也想活下去。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日她茫然地跪在街头,呐呐地喊着卖身葬父,一领破席盖着她生父已经发青僵硬的尸体。有人冲着她指指点点,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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