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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宠-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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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清伏案提笔,仔细翻看账薄。
  她是做惯活的,闲了这些日,也不想再作画,人都闲憔悴了,徳昭索性让她管账。
  原先说的是,让来喜将整个王府的账都交予她,她伺候人的细活做不来,就让她做些其他的,管管账正好。
  这几乎相当于将管家的权利交到她手上了。
  幼清哪里敢应,她要应了,都能想象到太妃跳脚的样子。
  退而求次,便拿了跨院管账的事。
  她总不能白拿月银,如今徳昭允诺不再像从前一样轻浮,她又能像以前一样脚踏实地地过日子,只不过身边多了个他而已。
  屋外清寒的黄昏之色,磬声隐隐从佛殿飘来,崖雪端着熬好的燕窝粥进屋来,“姑娘,歇息歇息罢。”
  幼清正专心致志地翻看账簿,敷衍地点点头,并未停下动作。
  崖雪叹一声,只得上前掩了账簿,“你再这么看下去,眼睛都要看瞎了。”
  幼清凝眉,所幸她刚做了记号,才不至于被崖雪打乱节奏。
  她往上一瞧,见崖雪只穿了件单薄的梅色织锦夹棉裙,脸颊冻得通红。
  起身取来件月华大氅为她披上,心疼道:“没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为我去厨房取劳什子燕窝粥,我又不喜欢吃。”
  崖雪笑,拿起银勺舀一口递到她嘴边,“王爷吩咐的,每日一碗,定要盯着你吃下去,补身子的东西,你不喜欢也得吃。”
  幼清无奈地张嘴。
  一边吃一边重新从她腋下抽出账本,翻到一处做记号的地方问,“我瞧出些端倪,这个账本乃是每一样物件的细账,按理说加起来应该与总账的数目一样,今儿我一算,压根对不上,足足差了三百两的差额。”
  崖雪听她这么一说,即刻明白过来。
  定是有人做假账了。
  王爷常年在外,府里大小事宜,皆交由府里人打理,太妃修佛念经,往日也不管这些的。
  只要明面上过得去,也没人会追究,是以藏了不少腌臜。
  去年年底徳昭回府,虽然命人整理王府,但碍于政务,一直没有在这方面花心思,只是将府里的细作们查清楚打发了出去,并未来得及严整。
  夜晚徳昭回府,幼清拿了账本过去同他请示。
  灯下,她拿出自己重新书写的账本,一项一项细致地罗列出来。
  徳昭原本有急事要处理,本来想同她说一句,“任你处理。”见她这般认真模样,忽地就不想走了。
  暖黄融融光映衬在她的鬓边,她的一双黑眸透着水亮,像玉盆里盛着的黑水银,湛湛清透,像是要将人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徳昭下意识想伸手抚抚她的脸,手臂悬在半空,忽地想起那日在崖边答应她的事。
  从此再也不轻薄于她。
  没有她的允许,他不能碰她。
  徳昭自问不是个君子,但在她面前,若想得到她的心,他必须做一回君子。
  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如今他们之间没有什么障碍,她已经动心,他只需慢慢地等待她打开心扉,而后投入他的怀中。
  说好的从头来过,就要从头来过。
  徳昭放下手,那边她正好说完账本的事,抬起眸子望着他,扑闪的大眼睛仿佛在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徳昭撇开视线,与她对视,他会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
  还是稳妥一点为好。遂又往后退一步,与她隔了些距离,沉声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只管放手去做。”
  幼清看了看他和自己隔着的距离,声音不免放柔几分,应了句:“好。”
  第二天果真召了跨院的人对账。
  涉及的一共有六人,她第一次发落人,做起来并不生疏,坐在上位时,总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仿佛以前做过一样。
  那些人原以为她不过是个宠婢,受了徳昭的宠幸,一时无聊管起账来,走走场面活而已,并不会真的去查账,更别提查到了错处发落人。
  结果让大吃一惊。
  幼清不仅将他们各自做假账的明细一一列出来,而且还真的想要发落他们。
  声音轻轻柔柔的,几句话,就将他们打发了出去。
  “人是不能再留在王府了,欠下的空缺也得补上,你们拿银子补不上的,便到庄子上做长工。”不卑不亢,头头是道。
  这些人还未反应过来,幼清便已拿着账本走了。
  崖雪随手一指,道:“你们还不快领罪?”
  众人这才想起来求情,跪倒在地,张嘴想喊冤,幼清却早已不见。
  有什么好冤的,都是自己做的孽。
  不过半天时间,跨院上下已传遍,幼清处理跨院的事情如何如何得心应手,如何如何毫不留情,表现得丝毫不像个丫鬟,举手抬足间皆是贵家千金风范。
  她本就是一股子清丽姿态,被人这么添油加醋地一说,倒将她夸到了天上去。
  过去众人是碍于徳昭对她的宠爱,是以对她畏惧不已,如今得知她并非个花架子,而是真正能做事的,便更加怕了,多了层敬畏,倒不将她当丫鬟看了。
  夜晚徳昭回来,听得她发落人,从来喜那一一听完细节,嘴上勾起一抹笑。
  可见她确实是将自己当成了他的身边人,才这般尽心尽力地做事。
  换做以前,依她的性子,定是不肯淌这趟浑水的,肯查账就不错了,哪里还会大着胆子去发落人呢。
  徳昭换了衣服,到隔壁屋里看她。
  她在灯下查账,将前两年的一块翻了出来,指不定其中有多少空缺。
  崖雪见着徳昭,刚要行礼,被徳昭制止。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她太过认真,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徳昭来了兴致,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幼清冷不防地被吓了一跳,当即下意识握拳挥过去,眼看着要打到他的胸膛,她忽地慢下来,似是有所思虑。
  徳昭往前一挺,握住了她的手往自己胸上打。
  他肌肉精壮,得了她这一拳,嫌不够,又主动往前挨了几拳,跟挠痒痒似的。
  两人对笑起来。
  “真像是回到了从前,你还是那个讨打的全福。”幼清回身,也不顾忌什么了,将笔递给他,“外面的事忙完了么,你今儿个回来得真早。”
  徳昭“嗳”一声,提笔同她一起抄录账本上的条目,心里泛起一丝欢喜。
  原来她每晚都有观察他何时回府。
  徳昭觉得有必要主动交待,“这阵子在忙安州水利的事。”
  幼清点点头,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说这些,但总得回应点什么,遂道:“不管做什么,只要是对老百姓有好处的事,就行。”
  她这口吻,听在徳昭耳里,倒有些像旧时屋里人交待自己相公上朝时的嘱咐,有时候到军政处议事,有几个耙耳朵的大臣,甚是惧怕家中妻子,围在一起抱怨。
  他记得有一个是这么说的,“我家内子,每早起来送我出门,都要交待一句‘上朝之言需得为百姓谋福祉’,天天说天天念,弄得好像是她上朝谋政事一样,难道她不说,我就不会做事情了吗,定也要将事情做好的。”
  虽是抱怨,语气中却透着一抹自豪之意,仿佛在说,“你看我有个贤妻”。
  徳昭一边抄腾,一边轻描淡写抛出一句,“知道了。”
  像是丈夫回应妻子的唠叨。
  他心里满足。
  没了说话声,屋里安静下来,只听得两人浅浅的呼吸声和纸上狼毫笔的蘸墨声。
  他这样安分,幼清忍不住抬眸探一眼。
  许是这半明半暗的玉壁光让人看着觉得淡淡一层朦胧感,他如刀雕刻的侧脸显得柔和许多,下巴微抬,往日那股子狠戾之色浑然不见,两瓣红润的薄唇轻抿,嘴角一抹笑,似笑非笑。
  像是在想什么开心的事,手下动作并未停。
  她不禁多看了几眼。
  徳昭察觉到她的目光,佯装没有看到,心中一丝慌乱,又惊又喜。
  她想看多少眼,都行。
  她看了一会,最终收回视线,徳昭这时抬起头,神情正经严肃,道:“你查账查得好,值得奖赏,有要想的东西么,尽管开口。”
  幼清认真想了会,道:“能让我像从前那样偶尔到府外逛上一两日么。”加了句,“就我一个人。”
  徳昭不肯。
  幼清便不理他了。
  她一生气,徳昭忙地去哄,“本来是件高兴的事,说了赏你那定要赏的,这样罢,你出府好歹带上崖雪。”
  幼清应下。
  崖雪不是外人,她将她看做姐妹,她们两个上街去逛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这天十一月二十八,幼清处理好了手头上的事情,准备和崖雪去街上逛。
  她先往连氏那边去了一趟,数月未见,连氏搂着她嘘寒问暖,以为她一直在库房当值,生怕她受欺负,拿了一两碎银子塞给她,让她打点周围人。
  “好歹一月也抽一天来看看姑姑,哪里就忙成这样了,也太欺负人了。”
  幼清低下头,不敢同她说自己现在在徳昭屋里,想着瞒一天是一天,反正府里人也没几个知情的,徳昭下了死命令,谁敢说就打死谁。
  太妃屋里头也没人来连氏跟前嚼舌头,可能也是徳昭在那边说了什么,总之出了跨院,一切都风平浪静,她仍是那个小侍女连幼清。
  在连氏屋里坐了会,她便同崖雪往街上去了。
  站在人影重重的街道上,幼清满心欢喜,觉得这一刻真是自由极了,恨不得跑上几圈。
  “我要是跑了,你说他能把我抓回去么?”
  不过一句玩笑话,吓得崖雪赶紧逮牢幼清的胳膊,“姑奶奶你可别乱来,你要跑了,先不说王爷能不能抓你回来,他第一个就得打死我,不仅打死我,说不定还得将我家里人都揪出来打死。”
  她吓成这样,幼清忙地停下脚步安慰,笑:“我说说而已,不是真的要跑,你有家里人我也有家里人,我要真想跑,那肯定得带着你我两家人一起跑。”
  “那得攒多少银子才跑得动。”
  两人一边走一边算银子的事。
  街角处,德庆坐在车里,一把逮住齐白卿的脖子往车窗前送,“你看,你心上人在那呢。”
  “你放开我!”齐白卿挣扎,一口往他手上咬,差点没咬下一块肉。
  德庆缩回手,一巴掌打齐白卿肩上,“王八羔子,本王好心好意让你瞧瞧心上人,你他妈竟然敢咬我!”
  齐白卿恨恨看他。
  德庆做出戳眼睛的姿势,齐白卿丝毫不动摇。
  德庆气得去逮福宝。
  车里窄,加上福宝,三个人东躲西藏的,几乎没闹翻天。
  德庆闹着闹着还就上瘾了,最后看着被齐白卿搂入怀中护着的福宝,笑道:“本王今儿个心情好,就放你一马。”
  福宝瑟瑟发抖。
  德庆又道,“替你家主子做件事,做好了,本王重重有赏。”
  齐白卿下意识用手护住福宝,问:“你想作甚?”
  德庆横眼看过来,指了指齐白卿,冷声道:“本王可没什么耐心陪你玩,做人要懂得见好就收,你不是想知道关于睿亲王府细作的事情吗,那可和你的心上人息息相关……”
  齐白卿没了脾气,像蔫掉的茄子一样,低垂着脑袋。
  “还请王爷赐教……”
  德庆笑了笑,“嗳,我还偏就不说,总之你要知道,没有我的命令,你的心上人是不会有危险的。”
  齐白卿皱眉,下意识轻声反驳:“她待在睿亲王的身边,难不成会有危险么?”
  德庆笑容得意,“我这个细作,不是一般的细作,徳昭可揪不出来。”
  齐白卿只得忍下心中怒气,任他差遣。
  德庆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副书信,纸上画着幼清的小像,乃是齐白卿的丹青。
  他指着福宝道:“你替你主子将这个交给连幼清,不要让人看见。”
  齐白卿伸手想去阻止,德庆轻轻一个眼神,他只得将手伸回。
  待福宝下了车,齐白卿抬头怨念地看德庆,问:“你何苦作弄我俩?”
  德庆耸耸肩,懒洋洋地往后一躺,“本王无聊啊。”
  齐白卿气得噎住。
  福宝上了街,只她一个,大可以逃跑。
  她心中有这样的信念,忽地想到什么,往后一看,看到德庆的马车。
  瞬间收了心思。
  她没有盘缠,跑也跑不了多远,若被德庆抓回去,定会被他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更何况还有齐白卿在。留在他身边,她好歹有一丝慰藉。
  福宝揉了揉眼睛,一张脸被太阳照得死白,尖尖的下巴低垂着,蹑手蹑脚地朝幼清靠近。
  她两眼盯着地上,手上捏着书信,紧张得不知所措。
  怕完不成任务,回去被德庆凌虐,更怕齐白卿被她连累。
  所以,一定要将这件事情做好,一定一定要将书信送出去。
  崖雪在这个时候往珍宝斋去了。她家哥哥要娶媳妇,托她买件好点的首饰。
  幼清一个人在街上逛,并未走远,就在珍宝斋外面摆油饼的铺子上,姜大喜欢吃油饼,她准备带两个回去。
  忽地旁边多了个人凑过来,鬼鬼祟祟的,也不抬头,就光盯着鞋面。
  幼清往旁一瞧,见是个面容姣好的姑娘,大约十五六岁,神情紧张,一直揪着衣袖角。
  虽然衣饰整洁,但那张脸太过苍白,像是许久未见天日一般,叫人看了有些心疼。
  油饼铺子前人多,幼清让出自己的位子,让她先买。
  福宝一怔,没想到幼清会这样好心。
  除了齐白卿,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别人的好意了。
  发愣的时候,卖油饼的摊主问:“这位姑娘,你还要不要买了?”问的是福宝。
  福宝哆哆嗦嗦,生怕被人瞧出端倪,半点吐出一句,“我……我没有钱……”
  摊主和旁边等的人不耐烦,“没有钱买什么饼啊,快滚开!”
  福宝被推搡着往旁去,她想着书信还未送出去,顿时急得要掉眼泪。
  幼清以为她是因为吃不上油饼的缘故,遂多买了一个,走到路边将油饼给她,柔声道:“这个给你。”
  福宝拿了饼,一时间忘了说谢谢。
  幼清又道:“看你身子虚弱,还是快些归家去罢。”
  福宝撒开腿往外跑。
  崖雪买了首饰回来,见幼清怔怔地站着发呆,走过去问,“怎么了?”
  幼清摇摇脑袋,转身同崖雪往回走,“没什么,遇见了个姑娘而已。”
  福宝跑了几圈,兜兜转转,狼吞虎咽地将油饼吃了,这才敢回到车上。
  德庆打着瞌睡,福宝轻手轻脚地爬到齐白卿身边,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窃喜道:“主子,信给她了,你的心上人是个好姑娘。”
  齐白卿一愣,继而笑道,“是啊,她确实是个好姑娘。”
  福宝舔了舔下唇,那上面还沾了油饼的香味。
  ·
  幼清回了府,先去连氏屋里,将油饼和其他买的东西一并放下,这才发现多了封书信。
  她好奇地将信抽出来一看,等瞄到信里的小像,不由地大惊失色。
  这是白卿的丹青。
  不敢再看,她慌慌忙忙将信藏好,脑子里一片慌乱,前头崖雪已经来喊她回去。
  一路心不在焉回了跨院,不知怎地,经过徳昭屋前时,幼清竟有些心虚。
  那封藏好的书信像灼热的炼铁一样,她只觉得袖里有千斤重。
  刚进屋,丫鬟迎上来,朝里屋一指,道:“姑娘,下午你不在时,太妃屋里送了东西来。”
  幼清抬脚进屋一看,墙上挂着一人高的画像,画中的女子姿态曼妙,面容娇俏,同她有双一模一样的桃花眼。
  视线一扫,扫至右下角的字迹。
  永乐十五年,太清殿,赠宋阿妙,赵德昭作。


☆、第31章 阿妙
  幼清走到画像下细看,画工精湛,画上的少女笑靥如花,那样的笑容,是对着心爱人才有的欢喜。
  这便是宋阿妙了。
  她怔怔地看着,心里头忽地难过起来,没由来地伤心,仿佛被人揪了一把,扯着疼。
  越看越难受。
  身体深处有股浓浓的悲伤翻天覆地扑过来,狰狞地占据她的心。
  头痛欲裂,肝肠寸断。
  徳昭正好进屋来,来喜到他跟前说太妃往幼清屋子里送了幅画,他便急着赶过来了。
  抬头望见幼清眼泪汪汪地立在画下。
  她听得脚步声,转身望他。
  徳昭愣住。
  有那一瞬间,他竟将幼清和画上的宋阿妙看重了影。
  一样的身姿,一样的眸子,连哭起来的神态都一样。
  可又是完全不同的两张脸。
  过去他爱了宋阿妙,或许爱得太深,连带着爱谁都觉得像她。
  幼清指了画像道:“这就是你心爱的女子罢。”
  徳昭看着画上的宋阿妙,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许久,他点点头,走到幼清跟前,抬手掩了她的眼。
  “不要看了。”
  她的眼泪又烫又热,湿了他的手指,一点点顺着指缝涔出,他不知道她为何要哭,想问却又不敢问。
  怕问了,他两难,她伤心。
  不如不问。
  幼清也不自己为何要哭,她忍不住,眼泪自己流下来的。
  哭了会,她终于稳住了情绪,尽量不让那股子莫名其妙的情绪牵动自己。
  慢慢地撩开徳昭的手,她顾不得用巾帕,拿衣袖角擦眼。徳昭先她一步伸出了手,动作轻柔地为她揩泪。
  幼清一动不动,任由他的指腹从脸上滑过。
  旧爱跟前,为新欢擦泪,他越是温柔,幼清越是愧疚。
  她觉得自己像个不怀好意的坏女人。
  两个人安静地坐下来。
  窗外北风瑟瑟,冬雷震震。
  幼清垂了眸子,“和我说说她罢。”
  徳昭一愣,没料到她会主动提起,并未婉拒,沉默片刻,声如沉水,缓缓而道:
  “我同她是永乐十五年正月遇见的,她随父母进京领命谢恩,她性子顽劣天不怕地不怕,在皇城内乱跑迷了路,不肯问人,爬上废殿残墙没站稳,我倒霉,正好路过,差点没被她砸死。”
  他说起当年的事,嘴角挂了抹苦笑,眼里闪过一丝忧伤,“后来父皇命我去明州监察,实则是下放,我虽为皇子,除却一个皇家空名,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到了明州,宋大人经常邀我过府相聚,后来索性在宋家住了下来。宋阿妙她总是潜伏在我途径的路上,藏在树间,拿东西往我跟前砸,刚开始她拿果子点心砸,是她自己爱吃的那些,后来她就砸信,写的字又丑又歪。”
  幼清听得入迷,脑海里有什么呼之欲出,就差那么一点点。她不让他停下,急切道:“然后呢?”
  徳昭继续说:“永乐十六年二月,父皇立金匮之盟,太后忌惮德庆乃为前朝公主所生,执意让父皇离胞弟为皇太弟,我在宋家住了近一年,京中有急召。那个时候,我和她因为小事争执,谁也不肯让谁,一气之下,便不告而辞了。我到京之时,正好接到宋大人的书信,说是我走那天宋阿妙冒着风雪一直追,追得连鞋子掉了,脚破了,跑得没了力气一头倒在雪地里,可惜我不知道她在身后追,始终、始终不曾回头看一眼。”
  再后来的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七月宋家一百二十三人被灭口,尸体烧焦,死状惨烈。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当时的储君如今的皇帝,查了三月,仍无所突破,当时他们被逼到了绝路上,只得让人出来顶罪。
  他在宋家住过,又那样崇敬储君,万不能看着自己敬爱的四叔被人诬陷。
  遂站出来顶了罪。
  将罪名转移得无懈可击,揽下了所有的罪名。
  天牢待了两年,储君继位,他出狱后第一件事,便是托人去寻宋阿妙。
  明明知道她在那一百二十三具尸体中,却不敢相信,不相信她已经死了,他还欠给她一个回应,临走前她问过,“徳昭你愿意照顾我一辈子吗?”
  那时他心高气傲,不肯在情爱上面耽搁功夫,现在想来,真真是愚蠢至极。
  他想找到她,告诉她,他愿意。
  子不翻父案,弟不违兄意,皇帝赦免了他,却不能为他正名。
  徳昭也不在乎了,要名声有何用,有权利就行,他已负了她,不在乎再负天下人。
  幼清声音细细的,问:“我真的很像她吗?”
  徳昭点点头,又摇摇头,认真地看着幼清道:“你们不一样,我知道的。”
  幼清:“可刚开始不就是将我当成了她么?”
  徳昭沉默不语。
  幼清怔怔地看着画像,语气十分肯定,丝毫没有怀疑:“她在你心中,定是无可替代的存在,这么多年你不曾纳过妻妾,为的就是想将唯一的位子留给她吧。”她垂下视线,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的故人回来了,你该如何抉择?”
  徳昭道:“不会有那么一天。”
  幼清抬起头,“非要选呢?”
  徳昭微微屏住呼吸,面上云淡风轻:“宋阿妙不会回来了,我这些年的寻找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有句话说的好,怜取眼前人。”
  感情这回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他知道自己的心,他心里装了两个人,可他不能如实相告。
  他已经失去了宋阿妙,他不能再失去连幼清。
  徳昭缓缓挪动,一点点靠近她,挨着了她的手臂,低头凑到她耳边,声音坚定,一字一字,“选你。”
  幼清忽地有些愧疚,“可我还没有爱上你,甚至连一丁点喜欢都没有。”
  徳昭的声音越发温柔,“没关系,我们有过誓言,我会等你。”
  时机已经快要成熟,她嘴上说着不喜欢,可她已然心动。
  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俘获她的心。
  幼清心乱如麻。
  她的手被徳昭轻轻勾住,那日他们拉钩的小拇指,他的力道不轻不重,自信淡定,同齐白卿完全不同。
  幼清撇开脸,脸颊微微有些烫红,声音细不可闻,“那你先等着。”
  ·
  临近年关,宫里设宴,大年二十九,皇家贵胄进宫赴宴谢恩。
  丝竹笙箫,歌舞升平,各皇家子弟互相劝酒,徳昭坐在离皇帝最近的位子上,已经灌了好几壶酒。
  他一向以狠戾冷血闻名,见着谁都是一副不容侵犯的神情,世家子弟大多不敢招惹他,都怕他,鲜少有人到他跟前玩笑。只有毓义捧了酒敬他几杯,打趣了几句,而后便走开了。
  徳昭准备问一问身后的太监如今几时,他想回府,府里有人等他。
  皇帝却在这时朝他招了招手。
  两人悄然离席。
  登望天楼,北京城白雪素裹,寒风阵阵。
  皇帝命人摆案温酒。
  对饮赏雪,醉到微醺之时,叔侄俩言笑晏晏。
  皇帝问,“明儿个大年三十,你若在府里待得无趣,只管进宫来。”
  徳昭笑:“臣若进宫,岂不惊扰了四叔和娘娘们,指不定要被哪位娘娘戳着后脊粱骂呢。”
  皇帝一杯饮尽,“莫管她们,你来便是。”
  徳昭出言婉拒:“还是初一来罢。”
  皇帝放下酒杯,双眼微眯,“徳昭,你是不是有女人了?”
  徳昭想了想,摇头否认,“若臣有心爱的女子,定会告知四叔。”
  皇帝似笑非笑,手指点了点,“倘若真有了,定要带给朕瞧瞧,朕这一生,不知情爱为何物,你若能寻着自己真心爱慕的,不失为好事一桩。”
  徳昭只笑笑,将话题移开:“四叔年纪还轻,今年不过三十五,往后有的是好女子往跟前来。”
  皇帝一笑而过。
  乙亥时分,又下起鹅毛大雪来。
  幼清睡不着,兀自披了件绛红白里大氅,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
  崖雪在外榻,已然入睡。
  幼清倚在窗边,见得外头雪亮一片,院里的海棠树被雪压得抬不起枝桠。
  她拿了红蜡烛台,掏出那日藏起的信,一张小像突入眼帘。
  看着那副小像,心中百感交集。
  明明都说不要她了,为何还要巴巴地往她跟前送这样的东西。
  屋外传来丫鬟的轻声叫唤:“姑娘?”
  幼清一惊,急急忙忙将小像藏好,外榻上崖雪已经惊醒,穿鞋出去查看。
  不多时,崖雪回来,同幼清道:“王爷从宫里回来了,这会子叫着姑娘的名儿呢,大总管说,姑娘若是方便,最好能过去一趟。”
  幼清想了想,最终决定过去看一看,重新穿戴好,快步往徳昭屋里去。
  一进屋,见得好几个小太监扶着徳昭,他穿了身宝蓝色锦袍,领扣扯了几颗,姿态慵懒,眼泛迷离,看样子是醉了。
  徳昭一见着她,推开其他人,摇摇晃晃朝幼清而来。
  来喜知趣地带领其他人下去。
  徳昭到了幼清跟前,拿手捧她的脸,冷峻的面容添了几分痴意,“你今晚真好看。”
  幼清下意识想要躲开,刚一侧身,他身子一踉跄,就要跌倒。
  幼清无奈,只得靠过去搀了他往里屋去。
  到了里屋,幼清倒了浓茶让他醒酒,徳昭不肯自己拿杯,握了她的手,让她喂。
  幼清叹一句,“就当你是三岁孩童好了。”
  喝完了浓茶,他依旧没有丝毫好转,反倒又捧起她的脸,不停地说着“你真好看。”
  幼清索性拿了铜镜来,先照照他,又照照自己,然后问:“你瞧清楚些,这两个人谁更好看。”
  徳昭指了指他自己。
  幼清放下心,果然是真醉了。
  换做平时,他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恭维哄人。
  屋里没了人,她只得自己一步步扶他往床榻而去,因着徳昭以前做过的流氓事,她随时警醒着,喝醉了兽性大发也是有可能的,嘴上狠狠道:“你若敢动手动脚,我就不客气。”
  徳昭没回应,半个身子紧紧垂在她的肩上。
  好不容易将他丢到了床上,总算是大功告成,幼清准备离开,转身的瞬间,却被抓住了手。
  他哑着嗓子喊,“陪陪我。”
  语气这样无辜,像是个要糖吃的可怜孩子。
  幼清心一软,坐回床榻边,喃喃道:“那就……只陪一会。”
  徳昭凑过来,躺着揽住她的腰,幼清拿手拍开,生气道:“不能碰我,你答应过的。”
  他忙地放开,离她有些距离,眼睛没睁开,眉头紧皱,嘴上道:“我难受。”
  幼清凑近,“哪里难受?”
  他缩了缩身子,“哪里都难受。”指了指胸膛,“心最难受。”
  幼清真以为他是喝酒喝太多,所以导致身体不适,关切道:“那我去叫大夫来。”
  徳昭摇摇头,丝毫没有平时端着的威严,有气无力道:“不要。”
  幼清凝眉,“可你难受。”
  徳昭心酸开口:“因为你不喜欢我。”
  幼清一愣。
  他又道:“你亲亲我,亲亲我就不难受了。”
  声音恳切,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怕被拒绝,又怕她生气,张嘴道:“我胡说的,你不要往心里去,你这样就很好了,什么都不用做,已经很好很好了……”
  幼清低下头。
  过了许久,徳昭大概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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