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江山为谋之徽京旧事-第20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景棠猝不及防地被踹在地上,见今上去意已决,他也不敢再有动作,只是口口声声喊着“父皇”却最终也没有见到今上停步转身。那道龙纹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后,他深知自己大势已去,不免懊悔痛恨,但见西雍在此时站起身,他内心的愤恨也由此如烧起的大火,熊熊热烈。
  当御书房外的侍从听见动静进入时,只见景棠正按着西雍在地上,双手死死掐着西雍的脖子。众人见状忙上前将两人拉开,景棠却像疯了一样拼命挣脱开继续扑向西雍。因为担心在推搡中伤到景棠,所以面对他的疯狂,并没有人敢真的用力,他们只是在救出西雍之后便立刻护送他离开。
  御书房的这一出闹剧很快就传遍了宫廷内外,太子当众殴打靖王并且意图将其杀害,当时太子的样子凶狠恶毒,让所有亲眼目睹现场情况的侍者都为之心有余悸。在他们的口口相传中,太子俨然是因为奸计不成而恼羞成怒的那一个凶手,至于靖王就此成了无奈被构陷还险些被太子残害当场的受害者。
  这样的事件必然引起了相当大的关注。在意的人多了,探知缘由的人自然也就多了,景棠在云丘的事也就随之被搬到了众人面前。但实际上被牵扯出来的还有齐济一案中,景棠将所有罪责都推脱给康王的事,在除却圈地卖地、谋取私利之外还添加一项陷害手足的不仁罪名,顿时便让景棠这一国太子的形象跌倒了谷底。而御书房内的那一场唇枪舌剑也被人几经渲染,说得极为夸张,意在直指太子为脱罪而有意构陷靖王,甚至为了铲除异己而联合外人陷害手足,其人品行之低劣,实在难当储副之职。
  事实一旦成了众人认为的这样,舆论也就有了偏向。也不知是谁又将过去那一番天象异动的流言提了起来,将这次的事件说成是天意指示的结果,更加确定了德行有亏致使天生异象会扰乱朝纲之人便是景棠。
  有深信天象又心系中朝稳固者,奏请废黜景棠太子之位,另择贤能居之;也有对事实讲求千真万确如蔡襄者,请求彻底调查云丘一案,将所谓的证据再次落实,也一并追究太子所言的靖王参与私盐一事,一来能令废储之令使人信服,二来也能为靖王正名,究竟是不是如太子所言,其身正也不正。
  于是就在这一场事关废储的风波中,章和八年的除夕悄然而至,但整座皇宫却没有预期中的盛宴狂欢,所有人都在忧虑和不安中迎来了章和九年的第一缕日光。

  ☆、第十一章 箴言刻两行 莫辨真假词(一)

  景棠的罪名得到落实,是在章和九年的二月中旬,当负责调查真相的官员将所搜集到的证据全部陈列在朝堂之上时,举朝为之震惊,因为这其中所涉及的官员和钱款数量之巨实在超过众人想象。
  自开国以来一直明令禁止的圈地卖地之行为居然在当朝太子的眼中被视如无物,加上参与齐济的军火走私、建邺城复桥坍塌事件以及云丘的私盐买卖,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让人不可原谅的大错,这便令诸多臣工,尤其是西雍一派对景棠发出猛烈的口诛笔伐,要求废黜太子的呼声也日益高涨。
  前朝风雨犹如倾山之势而来,后宫之中皇后因为太子一案而再度陷入崩溃之中。中宫多次请求太后出面为太子求情,然而太后以国家法度为由拒绝相助,不得已之下,皇后亲自至今上面前苦求,试图动之以情,却招来今上一番严厉斥责。言辞过激者,今上甚至以皇后企图干政与教导太子无方为由,证其不适中宫之位,要废其后位。皇后闻言遂再不敢多说一句,就此避居宫中,日日以泪洗面。
  虽然奏请废储的声音始终不绝,然而上令却一直迟迟未曾明确下达,中朝因此始终笼罩在对太子将废未废的阴翳中,犹如浓云不去,不可见天光。
  二月初的一场大雪将整个建邺城笼罩在银妆之下,也将当时等待着云丘调查最后结果的那一点期待压得死死的,显然有欲扬先抑的兆头。
  彼时玄旻的伤势已经恢复了大半,却因为永安寺事件而一直赋闲在清王府,偶尔进宫看望太后也不过说一些不咸不淡的寒暄之词,倒是没人主动提起太子一案。
  这一日玄旻踏雪而来,才进太后宫中就见昭仁迎了出来,兄妹两人打过招呼之后,昭仁便请玄旻进去,自己则与张珂去了一旁的小厅说话。
  “清王最近进宫可比过去勤快多了。”张珂替昭仁捏肩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跑得勤快些不会有坏处的。”昭仁按住张珂的手,回头看着贴身近侍道,“只是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与我们两个无关的。”
  张珂见昭仁眉间又起愁色便知他在想什么。未免昭仁多愁伤身,他矮身在昭仁面前道:“不管是什么时候,奴婢都会陪在公主身边的。”
  张珂是昭仁的内侍,自小就跟在昭仁身边服侍,两人之间十多年的情义早就非同寻常,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关系亲密的主仆,但其中的真相却是他们无法言说的痛苦,除了一再隐忍,也做不了其他。
  “我之所以愿意在太后身边服侍,甚至跟着太后礼佛,不过是想回避被指婚出嫁的命运,好与你一直这样在一起。张珂……”昭仁贴着张珂的手背,即便在冬季,他的手也这样温暖,只要这一点温度便让她觉得安心,也因此她只想留在张珂身边。
  昭仁这一声低唤让一生为奴的张珂颇为动容,尽管自己与这金枝玉叶的感情不被世俗所接受,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尚能相守,对他而言就已经弥足珍贵,倘若能够与昭仁厮守一生,即便没有来世,他也心甘情愿。
  二人这样温存片刻,张珂问道:“公主刚才的话让奴婢觉得,也许你我之间有解救之法。”
  昭仁惊喜道:“你说。”
  张珂与昭仁耳语之后,昭仁虽见喜色却仍然不大放心,问道:“可是此法未必保险,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能够如你所言。万一不能成事,后果也许就更加严重。”
  张珂握紧昭仁的手,正色道:“公主可敢与奴婢赌上这一把?”
  昭仁心中虽有摇摆,然而面前张珂的眉眼那样坚定,那双她再熟悉不过的眼眸中闪动着奕奕光彩,也就让她逐渐有了勇气为了心中所爱之人去做一番努力。于是昭仁点头道:“赌。”
  凝睇之间,爱意流转,昭仁不由将张珂抱住,借以表达内心这一份牵挂在他身上多年的情感。
  然而此间郎情妾意,却不知已有人在外窥伺,当张珂有所察觉的时候,玄旻已然在珠帘外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见昭仁与张珂惊慌地分开,他只仿若无事地挑了帘子道:“太后传昭仁。”
  昭仁心虚,走前不忘再偷偷看一眼张珂,两人默契地交换了眼色之后,她还是惴惴不安地离开了。经过玄旻身边时,她觉得有道古怪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便抬头去看,然而刚接触到玄旻微凉的目光,她便莫名心慌,这就立刻快步离开了。
  昭仁见过太后才想起来应该是服侍太后吃药的时辰了,便立即让人拿药进行伺候。随后她再扶太后握去榻上,道:“我看对太后来说最有效的药莫过于清王哥哥,每次他一来,太后的精神就明显好多了。”
  “有人陪着说说话,心情也就开朗一些,精神就跟着好起来了。”太后虽然这样说,神情却不见放松,她听昭仁询问之后又道,“就是眼下这时局让人不安心,高兴也高兴得不彻底。”
  太后的话中留了白,昭仁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真意,虽然她明确地知道太后的忧心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来自玄旻的不争气,可刚才那一句话又不像这么简单。她便只能归结为不论时势对景棠还是西雍有利,总是与玄旻没有多大关系,而在中朝维持了这么久的平衡被打破之后,一向明哲保身的玄旻也可能不会像过去那样安全了。
  这样想着,昭仁不免将方才张珂与自己说过的话再细细想了一遍。虽然她久居深宫,却也是知道一些朝中的利害关系的,尽管景棠的太子之位目前还在,却已然是岌岌可危的了,一旦最后的结果众望所归,势必将在朝中引起不小的波澜,也会对各方势力造成影响。太后过去与皇后的关系还算和睦,与西雍生母丽贵妃却几乎没有交集,倘若这一次真的让西雍扳倒了景棠,与前朝挂钩的后宫势力也必然会有变化,而她似乎也确实需要为即将发横的改变做出应对之策了。
  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昭仁在对太后的服侍上便开始心不在焉。太后以为她身体不适,便让她退下休息。于是昭仁起身告辞,忽然想起方才张珂和玄旻还留在小厅中,她便立即去看,但在半道上她就与张珂相遇,听张珂说,玄旻传完话就走了,也没有为难他。昭仁这才安了心,带着张珂回了自己的住处。
  太后的身体因为大雪带来的寒气而一蹶不振,加上本就有的风湿旧疾在这种阴冷潮湿的天气里作祟,便更是让高龄的老者十分痛苦,今上对此忧心忡忡,太医却也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良方。
  今上对太后至孝可谓国朝典范,现今太后受病痛折磨显然是对本就因为景棠而心力交瘁的帝王来了一把火上浇油,诸人都见今上愁眉不展,忧思极深,却也没人敢多劝,毕竟这都是无用之功。
  瑟瑟见西雍在已经占据朝中舆论优势的情况下依旧不曾展颜,便好心询问所为何事。听西雍将太后一事叙述之后,她道:“王爷可听过割股疗亲的典故?”
  西雍惊觉道:“你是要本王效法古人?”
  “这不失为一个可行之法。”瑟瑟道,“虽然有损王爷玉体,却大有益处。在今上面前博得个至孝的名头,不比费尽心思对付太子来得容易,还能令今上对王爷刮目相看,更何况是在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刻?”
  西雍以为瑟瑟所言不无道理,以防景棠为了保自己太子之位而做最后挣扎,他决定依瑟瑟所言,亲自剜肉入药为太后治疗,同时也表达自己的一片至善孝心。
  西雍此举果然引得诸位臣工竞相称赞,今上也颇为感动,当即进行了赏赐。也就是这样的这样对比,令今上更感景棠的不堪,也因此成了废黜太子的一个关键诱因。
  废储诏书颁布的同时也宣布了景棠今后的命运——被发配皇陵。
  今上的这一决定显然是顾及了与中宫多年的夫妻情分以及跟景棠的骨肉亲情,否则以他犯下的罪行足以问斩。这样的处决已是从轻发落,虽有人上疏进言,却都被今上一一驳回,也只能感叹上德仁慈了。
  玄旻对这样的结果说不上满意,也不见得不满,闻说只是见他时常一个人在屋子里出神,并不多提起其他事务。但她却在景棠被贬去皇陵的两日后开口道:“灵徽想知道什么时候能让她动手。”
  玄旻已经飘远了的目光在顷刻间被收了回来,他眼中的思绪也就此被重新埋没在层层的阴翳之下,然而他答非所问道:“唐绍筠还活着?”
  “云丘所有查有实据的事都在太子身上,唐绍筠买卖私盐的情况属实,也因为线索都落在太子处而被一并归罪,他现在已经被下了大狱,唐府被抄。”闻说顿了顿才继续道,“事情弄成这样了,今上势必会找个泄愤的缺口,唐绍筠这次应该逃不掉了。”
  玄旻微微眯起的眼里闪烁着森森寒气,那样充满杀意的神情令闻说有一刻的惊讶,毕竟在她跟随玄旻的这些年里,这样明目张胆地想要杀死一个人的眼光,她几乎没有在玄旻身上感受过,只是当想通了一些事后,她对玄旻这样的反应也就有了理解。
  “等这件事彻底了了吧。”
  玄旻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并未让闻说困惑,又接着问道:“什么时候将灵徽接回来?”
  “时候到了,她自然会回来的。”玄旻看着窗外还未见有新芽发出的枝梢,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应该已有不少新芽萌发,园子里一片新绿生机,可现今却还光秃秃的,不知是不是因为近来建邺上空笼罩的那层浓云未去。窗下玄衫抬首望着确实阴沉沉的天际,又问身后的女侍卫道:“那边怎么说?”
  “都已经准备好了。”闻说微微垂眼,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她一旦想起接下去将要发生的事,便对玄旻的狠心赶到深深的无奈,自然也就对灵徽更加同情。其实一直以来,她都希望能有一个人可以略微改变玄旻对这个世界的看法,遗憾的是这个人出现了,却反而被玄旻拖累了。
  闻说对灵徽的关心有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对玄旻的救赎,尽管这样的行为在玄旻看来十分愚昧,但她依旧这样做了。在这段尚算平和的时间里,她会抽空去看望独自居住在别院的灵徽,安抚她急于找景棠报仇的心情,直到有一日,玄旻说要带灵徽去一个地方。
  她知道那一天是什么日子,也知道玄旻的意图,尽管她对灵徽有同情,却还是将灵徽接到了玄旻身边。她注意到在这些天的分别之后,这两人在重逢的一刹那其实是迸发了某些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情绪的。
  灵徽在挑开车帘的瞬间见到玄旻,她一路而来所维持的镇定随之减淡了不少,尽管她并没有十分明显的表现,可当那个人的眉眼出现在面前,她的眼波已然起了变化。她看见玄旻从自己的马车上下来,然后上了她的车,虽然那一天落下的伤势看来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他走路的姿态还有些怪异,想来是腿伤太严重,大约很长时间都不会康复了。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接触,哪怕彼此都不发一语。那一次郊外乱葬岗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灵徽感念玄旻当时对她的保护还是开口道:“那天……谢谢你。”
  “手里的刀如果有损,杀起人来就不会那么顺手了。”玄旻的目光错开了灵徽,像是根本无意去关注她。
  有些绮念一旦发生便会让人沉迷,但只要被当头棒喝地打醒,就会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灵徽就是这样被玄旻从本就不应该有的念头里拽了出来,心头一片冰凉的同时,她也深觉自己的可笑,她应该时刻谨记自己对于玄旻的意义不过是用来对付陈国皇室的工具,他们之间只有合作关系,而玄旻更是主导者。
  于是灵徽也不再说话,安静地等待着到达目的地,也就此听着马车外的人声。外头那样喧嚣,尽是人间烟火,而她跟玄旻坐在车里,彼此无言,静默得完全与这个尘世分离一样。她内心的疑惑在不间断的嘈杂声里慢慢积累,充满疑惑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转移去玄旻的脸上。
  灵徽的目光一点一点地在玄旻身上移动,最终攀上他的眉眼时也恰好跟他不知何时注视自己的眼光有了交汇。这一刻的她却格外平静,不为玄旻的注目而惊讶。这个并不宽敞的空间就好像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小世界,隔离了一切喧嚷之后,只剩下她跟玄旻,在这样的凝睇里随同时光消逝,只要马车不停,就仿佛可以走到天涯,而他们也能这样将对方刻在自己的目光中,直到自身消亡的那一刻。

  ☆、第十一章 箴言刻两行 莫辨真假词(二)

  马车终于停下的时候,灵徽感觉到车外的喧闹声比方才厉害了不少,而且人声像是围拢在一起的样子。出于好奇,加上玄旻的不加阻拦,她挑开了车帘想要看个究竟,结果发现马车所停之处正是建邺城的刑场,周围聚集的城中百姓则证明了这里即将开展一场新的问斩大刑。
  因为景棠被罢去太子之位、贬去守皇陵的消息已经传开,灵徽便知道今日的主角不可能是景棠,但玄旻会带她过来,那被斩之人必定是跟她脱不了干系的,想来也不会是宋适言,那唯一还有可能的就剩下唐绍筠了。
  灵徽虽然一直对唐绍筠的生死漠不关心,但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要面对这样的现实还是令她颇为震惊的。也不知是内心陡然间的慌乱让她的情绪产生太大的波动,还是今日的阳光实在好得晃眼,灵徽立刻放下车帘坐回原处。
  玄旻看着灵徽这样的反应原本舒展的双眉却有些蹙了起来。他坐去灵徽身边,却不想这个动作让灵徽仿佛受到了惊吓,两人因此而有了视线的交错,甚至因为彼此看来亲密的距离而让这样无声的交流多了一丝暧昧的味道。
  灵徽并不知道玄旻意欲何为,只是在他突然的靠近之后产生了本能的想要逃离的想法,然而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没有这样做,仅仅是用充满意外的神情告诉他,她此刻正六神无主。
  比起灵徽的失措,玄旻则要镇静许多,他的双眼由此一直落在灵徽身上,观察着她逐渐平复的情绪在他缓慢抬起手的过程里再次有了波澜。灵徽这种想要逃走却强迫自己镇定的样子在玄旻眼里成了一幅让他深觉有趣的画面,尤其当他颇具调侃意味地将手靠近到灵徽发间时,她睁大了的双眼里写着各种复杂的情绪,让他在感受到报复的快/感时又有些异样的心情。
  他深知这样的感受代表了什么,这正是他一度痛恨自身的原因,然而心意使然,令他最终停止了这样戏谑的动作,转而挑开了车帘。
  车外的阳光照来,恰好照在他们几乎碰在一块的膝上,灵徽看着那一处发亮的地方,心中只觉酸楚,还是移开了腿。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车外人声鼎沸,也响起了鼓声,将灵徽的思绪就此拉回现实中。
  灵徽对此的回避这样明显,玄旻却不会让她轻松过关。他看着被压上行刑台的唐绍筠道:“想要见废太子,你就先把唐绍筠这最后一程送了吧。”
  灵徽置在膝上的手紧紧拽住长裙,身体因为外头响起的擂鼓声而发出轻微的颤抖,她虽然并不喜欢唐绍筠,但那个总是敬她护她的人身上总有令她动容的地方。她可以帮着玄旻潜伏在唐绍筠身边,可如果要她就这样亲眼看着唐绍筠被杀,她多少还是不能淡定的。
  “一刀的时间很快,如果你没能看见,那么你之前所做的所有事就全都白费了。”玄旻好整以暇地看着刑场上的一切,对他而言这样的死亡并没什么可畏惧的,甚至因为唐绍筠跟灵徽曾经有过的关系,唐绍筠对灵徽有过的短暂的亲近,都是他以为那个梁伤死有余辜的证明。
  玄旻对这个梁国商人的感受除却来自唐风青跟景棠他们的关系而令他厌恶之外,还有源于在这个计划里将灵徽推到唐绍筠身边后的怪异的愤恼和不甘。这些本不应该出现的情绪却在玄旻心里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也就让他对唐绍筠产生了不自知的敌意,直到他最终确定了某些东西,也就确认了对唐绍筠的真正想法,所以现在要看着唐绍筠就这样被一刀两断,对玄旻来说,是有些快意的。
  那急促的擂鼓声无异于对灵徽的催促,她的犹豫在这样的声音里被压制下去,从而让她艰难地侧转了身体也抬起了头。只是在望去车外之前,她先看了玄旻一眼,那人正专注地望着外面的景象,阴冷的目光仿佛完全穿透了此时建邺城里已渐渐温暖的阳光。灵徽这才意识到这一年来发生改变的只有自己,眼前这个折磨自己的凶手一尘未变。
  为了能够像手刃康王那样了结自己的仇恨,灵徽纵使有不忍心也还是跟玄旻一样将视线落去了马车外的那片刑场之上。目光越过人群看见唐绍筠的那一刻,灵徽脑海中浮现起当初自己在齐济落水时,唐绍筠救了自己的情景。那时的她万没料到玄旻做了那么多事不过是要将唐绍筠安排去西雍身边,他的大费周章居然只是为了做这样一个局。但她更没想到的是自己跟唐绍筠的结局竟然会是这样。
  心中的唏嘘并没有被表现出来,灵徽静静地看着刑场上那一把饮了无数犯人鲜血的大刀被举起,折射着此刻的阳光让人有些睁不开眼。而周围仿佛无穷无尽的吵嚷在这样的时刻达到了顶峰一样,让灵徽觉得心神难安。
  鲜血溅起的瞬间,她猛地想起当初在洵江刑场上的那些屠杀,她的同胞就那样在她面前丧命,那时她激动得恨不得立刻杀了那个叫叶玄旻的魔鬼,然而现在,她一言不发地坐在他的身边,甚至距离近得甚至能够感受到他身体的呼吸起伏。
  就在刽子手手起刀落的那一刹,玄旻是感受到灵徽那时崩紧到极致的情绪的,她本就僵直的身体在当时不自觉地一震,按在车窗上的手也随之抓紧,她想要闭眼以逃避眼前生命消亡的欲望最终被报仇的意志所克服,让她没有错过那本就短暂的行刑的全过程。他低看着在此之后还久久没有回神的灵徽,整个人犹如徒剩驱壳那样目光空洞地坐着,直到他放下车帘,她才木讷的转身,无力地靠着车厢壁,低头不再说话。
  玄旻让车夫离开,马车行驶的瞬间有轻微的颠簸,而灵徽的身体就好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样直接靠去玄旻的身上。她过去一直拒绝彼此间这样的接触,可这一回她没有丝毫的反抗。她沉默地靠着玄旻,目光飘渺得像是已经去了远方,身体的无力正表明着思绪上同样的疲惫,她的不反抗只是因为这一次她已经放弃了抵抗。
  玄旻没有像过去那样将她推开,却也没有任何想要回应的意思。马车前行,他默然坐着,偶尔低眼去看怀里仿佛睡去的灵徽,不知她在这一路上已无声地落了泪,泪水划过她的脸,沁入他的衣襟。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正如他们之间那些莫名而来的感受感情,在自身还未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发生,并且此生不忘。
  灵徽回去之后就突然发了病,玄旻却没有将她接回清王府休养,而是让闻说留在别院照顾,必要的时候向他回禀情况。
  大夫的意思是灵徽因为长期心情郁结加上突然受了刺激才导致心绪变化从而引发身体不适,需要好好静养,短期内不可再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否则会连累病情加重。
  闻说在照顾灵徽的日子里也得到了难得休息。她过去一直为了玄旻的计划而各处奔波忙碌,现在每日几乎都跟灵徽一起留在这座别院里,最多就是替灵徽煎药,显然比过去清闲了不少。
  三月中,建邺的春/色已经有了眉目展露,园子里新生的花叶处处透着生机,虽然还不至于蓬勃景象,却已经将残余的冬季肃冷融化得所剩无几,让人见了也不禁心情舒畅起来。
  灵徽在这样的氛围下也得到了情绪上的舒缓,有时跟闻说聊上一会儿也能让心中的郁闷得到开解,尤其是当她发现闻说那双手不光能动手杀人还能侍花弄草的时候,她对这个女侍卫的感受又有了一丝改变。
  “心情实在不好的时候,摆弄摆弄这些东西至少可以转移些注意力。”闻说一面修剪着花草一面道,“不过后来实在忙得没时间就懈怠了。”
  闻说如旧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态度跟此时手里小心翼翼的动作并不相衬,灵徽站在她身后默默看着,想着她说的那些忙碌就大概知道了这样的情况至少已经持续了一年,从他们当初去齐济的时候开始。
  “你一直留在这里,他不需要帮手么?”灵徽问道。
  闻说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眼前的几根枯萎的花枝剪掉之后才道:“他需要的时候自然会让我回去的。”
  见闻说要走,灵徽立刻跟上去问道:“现在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闻说顿住身形,转身时,方才还在眉间的浅微闲适就此消散,神情凝重了一些道:“对他来说,似乎并不好。”
  “什么?”灵徽有些紧张道。
  闻说却忽然露出一丝笑容,笑意里带着三分无奈道:“在旁人眼里,他的处境从来就没有好过。”
  灵徽此时才知道是自己小题大做了,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而有些局促。她又听闻说道:“从齐济巡查到这次永安寺监督修葺,他没有一件事是办好的,在今上的眼里,他显然就是个成事不足的庸才。在那些臣工眼里,他也不过是个仗着太后宠爱才享有王爵的无用亲贵。他的置身事外,只是因为他本来就不堪大用。”
  “他用了五年的时间给所有人留下了这样的映像,又用过去一年两桩办砸了的事让这样的形象深入人心,哪怕是靖王猜到了他曾经跟废太子勾结,事到最后不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么?靖王虽然把废太子从储君的位置上拉了下来,但毕竟留下了兄弟不睦的名声,他冷眼看着,没有任何损失。”
  “一年之内,死康王、废太子、西南大军易主,这三桩事,哪一件跟他没有关系?可偏偏没有人知道这些事都是他一手策划的。”灵徽感叹玄旻心机之深,藏而不露,如果不是她也参与其中,必定也不会想到这些变化都是出自玄旻之手,而那个人却始终保持着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
  “我原本以为他在回到陈国的第二或者第三年就会动手,谁知他一等就等了五年,换做是我,大概是等不了的。”闻说开始修剪另一丛花草,“不过也难怪,他都能在梁国等上二十年,五年对他来说,其实并不算长。”
  一旦提起梁国,灵徽的心头就如被敲击,心湖漾起的波澜一时间难以平静,除了对自身过往的追忆,她忽然想要知道在梁国的那二十年里,玄旻究竟经历了什么。
  不过闻说显然没有为她解疑答惑的兴趣,只是反问道:“你想知道,为什么不自己问他?”
  她只是临时起意才这样询问,虽然因为现在心境的转变,对玄旻的过去确实有些好奇,但她并不以为如玄旻那样的性格会告诉她那些过去。但内心深处的某种感受让她觉得,自己在过去五年里,因为玄旻而受到的折磨,应该会是那人过往经历的部分影射,她所感受到的痛苦也许正是曾经的他所同样感受的。
  “去年一年发生的事令今上郁结,所以他准备举行祭天大典,祈求神灵庇佑,也算是除旧迎新。”恰是一刀剪断一截花枝,闻说见灵徽心不在焉便问道,“不是你问我外头的情况么?怎么我现在跟你说了,你反而不乐意听了?”
  灵徽回神道:“你继续说吧。”
  “永安寺的修葺工程临近尾声,结果有人在寺里挖出了一块石碑,就是今天早上的事。”闻说道。
  “那块石碑不寻常吧?”
  闻说见残枝都已被修过,便要收拾工具,与灵徽道:“石碑上刻着两行字。”
  “什么字?”
  “紫气东散截龙魂,平西青云上九霄。”
  灵徽细细参悟着其中的玄机,就在闻说将东西都收拾完的同时,她恍然大悟道:“是在说靖王?”
  西雍出生之前,陈国西境生乱而久难平息,但就在西雍出生后,西境乱军被平定,陈国就此结束了长期的西境之乱而步入和平时代。而西雍也被今上视作福星而格外宠爱,甚至为他取名西雍,意愿西境永睦,再无战事。
  姑且不论前半句的龙魂是指谁,单就平西二字,就明显是在说靖王西雍,所谓的上九霄的意思就更加明显,想来那帮臣工已经利用这块石碑大做文章了。
  闻说对此却不置可否。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