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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门-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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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疑片刻,双安欲言又止,轻轻叹了口气,应了声是,放下珠帘就出去了。
  我坐在窗子边朝外看,看见她走到长廊上,和容易对着在廊上坐了,绣我要的一幅菊花吐蕊图,心里颇有些愧疚。却又感十分的轻松便宜,仿佛从此再无人拘束我一般。
  站了起来,缓缓一抬手,便是那日看的舞蹈里的一个动作。
  虽无音乐,我却能清晰的将那支舞的动作一一还原出来,没有镜子,亦没有旁人,无论我跳得好看与否,都不重要了。我沉浸在那肢体构筑的世界里,如入无人之境般的自由与快活。
  我实在太快活,甚至一向警觉的耳朵都没能发觉出双安和容易的脚步声,旋转间只听得一声惊愕已极的“姑娘”,脚下一飘,撞在了一旁的柜子上。
  生疼。
  我的脸色大约很不好看,但双安的脸色只怕更难看。
  只有容易最是天真烂漫,此刻还能没心没肺的笑:“姑娘是在做什么?还怪好看的呢!”
  双安突然高声责骂起容易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姑娘何等尊贵的人?许你好看不好看的乱说?可见平时都是你们带坏了姑娘!若是太太问起来,我看你怎么办?”
  容易的笑靥僵在了脸上,泪珠子在眼里滚了两滚,抽泣起来:“我说什么了?怎么太太就要问我了?”一肚子的委屈,只是不敢说,捂了脸,哭着跑出去了。
  我缓缓地坐了,偏过脸去不愿看她。
  忽的有人抽噎起来。
  双安的泪一下子滚了下来,凝噎着说道:“姑娘如今大了,也听不得劝了,好坏歹话,也都听不进去了。我只想问姑娘一句——姑娘的脸面名声还要不要了?”
  刚看到她的眼泪,我还心软了一下,听她这么问我,顿时不快起来,忍不住抢白她:“我怎么就不要脸面名声了?我做了什么保不住脸面名声的事了?”
  说罢,赌气把整个身子都转了,留着背对着她。
  “姑娘怎么了,姑娘自己心里当真不知道么?自从姑娘回来,茶不思饭不想,成日家就是白坐着。刚才支我出去,自己个儿又在屋子里做什么?我们家教导女儿向来是如何规矩,姑娘不记得了?”
  她这话令我幡然醒悟——若是让父母知道,只怕要将我打死。尤其是父亲,他口里的礼仪规矩最多,倘若知道我私看歌舞,移了性情,大约是要发雷霆之怒的。
  双安见我不说话,知道是我有些理亏了,遂乘胜追击起来,势必要将我的野心杀个干干净净。
  她绕到我的面前,蹲了下来,仰视着我的双眼,叹息道:“姑娘是个最孝顺善良的,难道真的不怕太太心里难受?”
  我不愿意看她,沉默片刻,侧过脸去说道:“又关太太什么事?”
  双安耐着性子说道:“姑娘心里难道真的不明白?”
  我却不耐:“明白又如何?”
  她与我僵持片刻,自己倒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挂着眼泪带着笑,那样子实在又可气又可爱,连我也不忍了。仔细想一想,双安来伺候我的这几年,哪一点不是为我着想?况且她又是母亲身边的人,我不好对她太猖狂。
  遂伸出双手扶着她起来,叹道:“你偏来呕我!”
  双安顺势站了起来,扭过脸去悄悄拭了泪,笑道:“姑娘自个儿理亏,倒还混赖我!”
  就这么几句,便稀里糊涂地混了过去。
  只是我知道,我与她的心里,都有了芥蒂。
  我让双安去洗个脸,等她走开了,便揭开那个小盒的盒盖子,将那一首诗并一张请帖都放了进去,细细地铺平了,又拿手摩挲了一番,不由地长叹了一声。
  这样的感情,总是摆不上台面的。我想。可若是有朝一日,能不负我这番深情,便是死也无憾了。
  “姑娘,太太那里请姑娘过去呢!”容易隔着窗户唤我,“是敏儿姐姐过来的,我请她进去,她不肯,忙忙的又走了呢!”
  我急忙将盖子合上,又拿锁锁好了,这才清声说道:“知道了,我马上就来。”
  刚走出,容易便追了上来:“姑娘不等双安姐姐一起走么?”
  迟疑一下,笑道:“不用了,你双安姐姐身上不大痛快,让她到屋子里歇一会儿罢。你和盈盈说一声,跟我去母亲那里好了。”
  不大愿意此时此刻看见双安。
  容易答应了,一阵风的去了又一阵风刮了回来,笑嘻嘻说道:“姑娘,咱们走罢!”
  我点点头,和她走了一会儿,问道:“是什么事?你问了么?”
  “问了,敏儿姐姐只是一个劲儿的笑,不肯说,可神秘着呢!”容易一副精灵古怪的模样,悄悄说道,“依我看,定是要合在姑娘自己身上,所以敏儿姐姐他们才不好说的吧?”
  想是我心里有鬼,不等她说完,便在她脑袋上重重拍了一下,薄责:“胡说什么?”
  心里却莫名添了几分期许。
  很快便走到母亲的屋子前。
  两个姐姐的贴身侍女都坐在廊上交头接耳着说话,看见我忙站了起来。七姐的侍女更是上前一步,未语先笑了:“九姑娘来啦?快进去吧,就差您一个了呢!”
  说着,替我揎起帘子。
  我越发好奇起来。
  进了里屋,就看见两个姐姐坐在下手,连我的二婶和四婶也都坐在一旁。四婶一见我,便露出了极为亲切的笑容来。我亦急忙报之以微笑。
  二婶潘氏抢先向我招手,满脸堆的都是笑:“我的儿,快上婶子跟前来!”
  我忙先向长辈行了礼,又向两位姐姐问了好,便走到二婶身边,任她拉了我的手,一边摩挲,一边夸赞不停。
  母亲说道:“还不先向你七姐姐道喜?就会撒娇撒痴!”
  我忙看向白英。
  她本是最没羞没臊的人,此刻却也被我看得红了脸,低下头去只拧着手中的帕子不说话。我但觉得古怪,只得又去看二婶子。二婶笑道:“傻孩子,你七姐姐定啦!”
  “定什么了?”
  此话一问出口,大家都笑了起来。二婶更是说我是个“憨实的傻孩子”。她们但笑她们的,我心里却跟明镜一样的。只是若我照实说了出来,未免落得个盼嫁的恶名来,倒不如装个糊涂,将她们逗上一逗。
  “芙儿,过来,别总是闹你二婶。”母亲让我挨着她坐了,笑道,“你七姐姐定了人家了!”
  我听了这句话,虽是刚坐下,仍得忙不迭地站起来,向白英不住地道喜。白英忙站了起来向我还礼,生分得不像一家人。
  二婶笑道:“说起来,还是大老爷给保的媒,我和二老爷自然信得很。所以特地带了七丫头来谢嫂子,将来八丫头还要仰仗着嫂子呢!”
  母亲看一看白英,再看一看白苏,神色间流露出十分的爱怜之意,又抬手抚了抚白苏的脸颊,款款笑道:“虽说我们家女儿多,可上面大的三四个都嫁了,只留下这三个还在眼前,自然精细宝贝着呢!”
  四婶抿唇一笑,问新姑爷的人品相貌。
  母亲笑道:“是济南封家的四公子,他父亲和老爷是同窗之谊。今年带着公子四处游历到了这里,和老爷又叙起旧来。因说起公子到了适婚的年龄,打听到我们家的三个姑娘,所以特地请了喜婆拿着生辰八字来对,谁知一下子就对上了,这可不是天降的缘分么?”
  二婶和四婶都点头称善。
  母亲又笑道:“更难得他家公子肯读书上进,一心想要谋个好前程呢!将来我们白英做了诰命也未可知呢!”
  我眼见得白英虽是羞,但到底露出了得色。
  正说话,母亲的陪房杜氏走了进来,不知说了什么,就看母亲的脸色变了一变,随即恢复正常笑了笑,又和两位婶子闲话起来。
  我只是暗暗纳罕。


第17章 
  二婶因说要带着白英去给三婶行礼,就告辞了,四婶略坐了一坐也要走。我看她要走,一颗心都想跟她去了,无奈母亲只是吩咐我:“芙儿,送你婶子到门口。”
  我虽不情愿,也只好在门廊上便站住了脚。
  四婶抚一抚我的脸颊,柔声问我:“这些日子,怎么都不往我那儿去了?”
  我笑道:“这两天其实就想去的,又怕扰了婶子的清净。”
  她笑一笑,捏捏我的耳坠子,笑叹道:“我啊,最不缺的就是清净了!”
  心思一动,忍不住踮起脚尖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婶子,过两天我去你那里,你教我弹琵琶,好么?”
  四婶笑着颔首:“好啊。”
  我带着一点艳羡的盯着她柔美的五官瞧着,一错也不错,舍不得她就这么从我眼前离开。四婶大约看出了我的心思,有些好笑我的孩子气,伸手在我鼻子上轻轻点了一点,笑道:“回去吧,你母亲似乎还有话要和你说呢!”
  她又对我笑了笑,便扶着丫鬟的肩膀走了。
  我盯着她的款款摆动的衣摆出了会儿神,忽然看见畹华也来了,正站在半道上问四婶娘安好。我一见,忙下了台阶朝他走去。
  “畹华?你怎么来了?”
  畹华笑嘻嘻说道:“母亲叫我来的。对了,七姐姐定了人家,是真的么?”
  我点头:“是啊,是济南的封家,还是父亲给保的媒呢!”
  “那挺好的,看样子将来我们与他们便是一家人了!”畹华兴冲冲拉了我笑道,“我还没去过济南呢!要是将来能去走上一走,到处看看,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畹华是小孩子心性才说出这些话来,可不知为何,在我听来却又些不舒服——白英要嫁人了与我何干呢?不说她本就与我并不十分亲密,就是将来白苏嫁了人,也实在与我没了什么交集。只是若我们中有人嫁得好,兴许逢年过节还会走动走动,大约也就局限于此了。
  心里很是难受。
  不是我胡思乱想,在我七八岁上,有个极疼我的姐姐,她在姊妹中排行第五,会打很漂亮的络子,讲很好玩的故事,可自从我十岁上她出阁之后,除了回娘家省亲,便再没见过。就是回来的时候,她也不怎么与我多话了,最多只是笑笑。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姐妹间迟早是要生分的,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亲近的好。
  “姐姐,你在想什么呢?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畹华说到兴头上得不到我的回应,又开始来晃弄我了。
  我笑笑,接不上他的话。
  幸好此刻敏儿从门里走了出来,笑道:“打屋内就听见大少爷说话了,怎么来了也不进去?倒叫太太白等着?”
  畹华冲她吐舌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的进去了。
  我跟着也要进去,却被敏儿拦住了:“大姑娘,太太说了,叫姑娘到偏房去坐坐,等说完了话一起吃饭。”
  什么事,母亲要和畹华说,连我也不能听了?
  好奇心上来了,我磨蹭着不愿意走。敏儿便来推我,笑道:“姑娘且去宽坐坐,一会儿就好了呢!”
  无法,她催得紧,我只好应付着说好。
  待她进去了,我便凑到窗脚下,附上耳朵细细的听里面的说话声。
  杜大娘说道:“太太,罗家派人来说,咱们大姑奶奶想回家住些日子,问这几天方便不方便呢!”
  不等母亲说话,畹华已经抢着先发问了:“大姐姐要回来?”
  “可不是嘛!”
  过了片刻,就听得母亲淡淡说道:“应该的,大姑奶奶要回来,我们自然要准备好,哪有不方便的呢?”
  杜大娘听了,答应了一声就要退出来。我急忙蹲下身子,生怕她看见我。
  谁知母亲又唤住她:“对了,你去和管家说一声,叫留罗家的人吃过饭再回去。还有,问清楚大姑奶奶哪天回来,到时候我们提前派轿子去接。”
  “是,我这就去。”
  我站起身来,悄悄往屋里看。就见母亲点了点头,说道:“到时候,叫畹华过去接他姐姐。”
  畹华一听忙站了起来,局促间唤了声“母亲”,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杜大娘赔笑说道:“少爷大了,理应为太太排忧解难了,不该再耍小孩子脾气了才是。”说着,欠了欠身,便往外走。
  我不敢逗留,急急往前走去。
  穿过浮花拱门,容易追了上来,搀着我的手问我:“太太不是吩咐姑娘旁室等候的么?姑娘急匆匆地往前走,又是要到哪儿去?”
  我揣着一肚子的疑问,思来想去只能去问一个人:“去四婶娘那里。”
  “那太太那边怎么说呢?”
  “你等那边散了,去和太太说,就说四婶忽然唤我过去就是了。”我笑笑,“你就留这儿,和敏儿她们一起吃过饭回去就是了。”
  容易急了:“姑娘不带我去?”
  这孩子,还是那般的粘人。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四婶不喜欢人多,你就留在这儿吧!”
  说着,径自往前走去。
  容易遥遥地唤:“我不跟姑娘去,谁来伺候姑娘呢?”哎呦,操的哪门子闲心?我抬起手摆了摆,示意她不要让,便负了手忙忙地往四婶那边去。
  一如我初去的模样,只是秋深了,那些香气扑鼻的桂花都凋谢尽了,纷纷扬扬洒落在地。原来有的一些绿也都消失了,留下光秃秃的枝干。
  尽管我内心火辣辣的,此刻也不能不感到几分荒芜与凋敝。
  揉了揉心口,我穿过那条石子路,正看见四婶侧坐在花廊上,正望着天际出神。
  我跟着仰头望去。
  天际的云霞红得如火一般,似在腾腾地燃烧着,渐渐烧满了大半个天空。
  那景象既让我震撼,又令我痴迷。
  壮阔、斑斓,肆无忌惮极了。
  “漂亮?”不知何时,四婶已走到了我的身边,几乎是贴在我的耳畔,悄声含笑问我。
  我点了点头:“遍染山与岳,平添娇合羞。真是美极了!”
  四婶笑语愈柔:“是啊,好漂亮的一对句子啊。”
  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我急忙看向她,半是羞怯:“哎呀婶子,我说的是那云霞呀!”
  四婶拉了我的手,抿嘴一笑:“我知道你说的是云霞,只是觉得你刚刚说的那一句话也很漂亮啊!”
  她亲亲热热挽着我的手,领着我往屋里走。
  进了里屋,先是问我吃过没有,听我没吃,又忙忙的要去做。幸而我急急地拉住她:“婶子,我不饿,你别忙啦!”
  摁着她的双肩让她坐下,便挨着她紧紧地也坐了,抓着她的手在我自己的手中,连搓带揉的玩了一阵子,忽然被四婶捏着下巴转过脸去,正对上她含笑的眼眸:“丫头是有心事了?”
  这声“丫头”叫得好,亲切多了,也比“白芙”、“芙儿”之类的顺耳多了。
  我噗嗤一笑,紧跟着抱怨:“婶子你不知道,我顶讨厌人家叫我白芙啊,芙儿啊。据说当初给大姐姐取名叫白蓁,我们后面的姐妹才都从了白字并草字头,你说可冤不冤?”
  在我听来,白蓁是好听的,可白芙却是极俗气的一个名字。
  四婶搂了我笑:“那依你说,该叫个什么名字才好听?”
  我垂首笑了笑,摇头:“若论起名,可不是我擅长的。不过我心里有个好名字,只不合我这个姓。若是说出来,婶子可不兴骂我啊?”
  “你说罢,在我这儿还怕什么?”四婶轻抚着我的脸颊,无比的慈爱。
  她这般的柔情叫我一下子毫无顾忌起来,便脱口而出说道:“若是姓柳,那应当叫‘青门’二字。”
  “柳青门?是有什么典故么?”
  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四婶就将这三个字连在一起给念了出来,她仍在纠结有无什么典故,可我的内心一下子就炸开了,就想一大箱子的鞭炮,瞬间都给点燃炸开了一般。
  柳青门,柳青门,这三个字仿佛就是我的宿命所在。
  可我不能表露,唯有叹惋般的笑了:“没什么典故,就是白居易有首诗,叫《青门柳》罢了。我喜欢这首诗。”
  四婶听了,面上颇有些黯然,叹息道:“傻丫头,那是首伤感的送别诗啊!”
  彼时我从未历经过什么离别之愁,因而也不懂她语中的痛苦,只是笑了笑,自以为无人能懂我内心的苦闷与喜悦,装出一副甚高甚傲的样子罢了。
  大约四婶也被我的样子逗乐了,笑了,哄我:“好好,你既然喜欢,那他就是个极好的名字。说不定你将来真嫁了个姓柳的人家,给孩子起这个名字也未可知啊!”
  我羞极:“婶子!”
  转念间想起我是为何来到她这里,便一五一十把我听到的墙角话都说给她听了,末了问道:“婶子,我母亲说的都是什么意思?白蓁姐姐不是嫁了皖南的卢家么?怎么又有个大姐姐嫁给了什么罗家?”
  之后便是良久的沉默。
  就在我快要放弃了的时候,婶子长叹一口气,摇头说道:“你母亲没同你说,可又能瞒多久呢?”
  我好奇极了:“母亲瞒了我什么?”
  她将我紧紧搂在怀里,悠悠与我俱说了。原来他们瞒着我,是怕我的面子上不好看——自我记事以来,除却家族姐妹行九,外人总是客气,唤我一声“大小姐”。可我并不是父亲的第一个女儿,在我之前,他已经有了三个女儿。
  这三个姐姐并非我母亲所出,也不是那两个姨娘生养,而是父亲当年尚未娶亲时,流连花枝柳巷,和一个妓/女生的。他给那个妓/女赎了身,想把她带回家。可那时他已和母亲订婚,为了家族名声,也为了不让母亲的娘家知道,祖父母说什么也不让那个女子进崔家的家门,只是将这三个孩子抱了回来,一直留在祖母的身边抚养。
  可怜我的母亲从进门到她生育我和畹华,都不知道这三个姐姐的存在,连最小的那个姐姐病夭,亦是瞒着母亲的。直到大姐姐出门,才不得不说给我的母亲听。
  大姐嫁与罗家,二姐嫁入薛家。大姐的闺名叫作白荼,二姐名唤白蘼。
  而荼蘼,又叫佛见笑,正是我父亲最喜爱的花卉。


第18章 
  我满心都是纷乱的,连四婶说要教我弹琵琶,也没了心情。
  虽说我在姊妹之情上淡漠,但并不代表我和白英白苏她们是没感情的。只是眼下突然多出两个嫡亲的姐姐,而她们才是我父亲的心头之爱,叫我……情何以堪?
  也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对她们说过“可怜我们书香门第,也出不了女状元”的话?
  大约,是没有的吧!
  心里酸楚极了。尽管一向知道父亲偏爱畹华多些,可我死也没料到,原来在他的一众儿女之中,我是最无足轻重的。
  纵然我要强,眼泪却不自主地从眼角滑落。
  我不愿示弱于人,捂着脸拼命地往自己的屋子跑。可才穿过四婶的院门,出了厨房,就忍不住了。厨房里厨娘正在大声说笑,可她们笑得越开怀,我心里的痛便越深刻。
  扑伏在一棵老杨树上,我放声大哭了起来。
  再也顾不得会不会给人听了去耻笑我,我只想好好的痛哭一场,以后,再也不为这样的事情伤心了。
  哭到我再也哭不出眼泪,心里仍是痛,可泪却干了。
  我深吸一口气,使劲抹了抹眼眶,硬是憋下了内心的那股屈辱感。
  幸而他们都在屋内,没人察觉我的失态。
  理了理衣衫,搓了搓面容,直到自己挤出一个笑来,才慢慢往回走。我不愿意回到屋子,还被双安她们追着问,为什么我哭过了。
  她们谁也不能理解。
  想到这一层,我连屋子也不想回去了。要是能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那该多好?
  也许是上天显灵,也许是我时来运转,忽然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唤我的名字。顿时,我就笑了。世上凭谁唤我的名字,我都不喜欢,可唯独他,使我内心充满欢愉。
  我从厨房附近的库房中翻出一架梯子架到墙边爬了上去,探出头,正看见林琰骑在马上仰头往这里张望。急忙向他挥手:“崇谨,崇谨!”
  他翻身下马,冲我伸出手笑道:“跳下来!”
  我摇头:“太高了,会摔死的!”
  林琰大笑起来:“不会的,我接着你!”
  出于对他的信任,我爬到了墙头,再次确认了一下比庙墙高不少的墙壁,腿哆嗦了一下。可我立即想起了方才的软弱,于是咬紧牙光,将眼闭了,纵身往下一跃。
  本以为会栽个大跟头,或者崴了脚,谁知不偏不倚,正好落入林琰的怀内。
  “哎哟,好沉啊!”他抱着我,上下使劲颠了两下,故意逗我。
  我瞬间飞红了脸,嘟囔:“放、放我下来!”
  林琰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嘴角一勾,凑到我脸颊边闻了一闻,笑道:“好香啊,刚才你掉下来的时候,我差点被熏晕过去了。”
  我的脸愈红:“那你还凑这么近闻?”
  他的笑也越明朗:“可接你入怀的时候,那股香气却淡了。我有些怀疑自己的鼻子,所以确认一下。你不要介意啊!”
  越让我不要介意,我越是羞怯,撇过脸去低声说道:“你、你先放我下来,咱们对面站着说话。”
  林琰听了,轻笑一声,连带着我在他怀前都震动了一下,这才俯身下身让我缓缓地站到了地上。
  脚一沾地,我便急忙倒退了两步,让开一些距离。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像空山滴露的翠竹,也像拨云见月的夜空,清雅温吞,和他这个人般配极了。眼下我虽离他远了,那股香味却弥漫在我的鼻翼下,挥之不去。
  突然有些后悔从他的怀里下来了。
  林琰伸出手,将我散落在耳边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轻轻在我的额头上点了点,笑了:“你呀……”
  他这一声感慨中的含义,我并不能懂,只是觉得亲昵极了,也缱绻极了。心里烧得厉害,就像寒冬喝进了一口最浓最烈的酒。
  “你怎么在这儿?又怎么知道我在这个附近?”
  他没有回答我第一个问题,笑道:“我仿佛听见你在哭,又听得不大真切,所以唤了两声,谁知你真的就在那里。你倒是胆子大,怎么就敢爬墙了?”
  “爬墙”这两个字委实有些不好听,我啐了他一声,笑了:“我不告诉你。”
  翻墙么,从前在庵里是常翻的。只是这件事么,倒不必和他细说。
  林琰笑着轻哼了一声:“你千万别说,我还不稀罕听呢!”
  我斜了他一眼,转过脸去,可发觉又不能看他了,只好又转了回来,将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月渐渐地东升了。今晚的月倒是又圆又亮,将他一身丹色盘祥云纹的长衣照得越发光彩夺目。那么鲜艳的颜色并不适合所有的人,他却把衣服穿得服帖极了,越发衬得他唇红齿白,风流有骨起来。
  “怎么了?”他问我,“这般盯着我看。”
  我脱口而出:“你穿这衣裳,好看得很!”
  一说出来就觉不妥已极,哪有像我这么轻浮的,去夸赞他的衣服饰品的?
  果然他盯着我,沉默着不说话。
  我又是后悔,又是忐忑,抿了抿嘴唇轻轻的推他:“哎,你别、别不说话呀!”
  就在我懊悔已极的时候,他忽然轻笑起来。
  “你、你……”我气死了,忍不住拿手指指着他。耍我玩么?吓死我了!
  他微微蹙了蹙双眉,用手包住了我指着他的那根手指,很温暖。林琰笑了:“你什么你?你刚才真的哭了吧?哭什么呢?你这个傻丫头!”
  说着,他在我的鼻尖用力一拧。
  我捂着自己的鼻子,吃惊得说不出话。
  “走吧。”他忽然对我说。
  “啊?去哪儿?”
  林琰牵过一旁马上衔着的缰绳来,翻身上马,随即向我伸出手:“上来。”
  我犹豫了一下,想起屋里的丫鬟们都以为我去了四婶那儿,一时半会也不会派人去接,便鼓足了勇气伸出手。他一下子便抓住了我的手,使劲一提,将我拎上马背来。
  坐稳的瞬间,马朝前走了两步,连带着我向前一冲。
  我第一次结结实实坐在马背上,吓得胆尖都颤了,“啊”地叫了一声。却被林琰飞快地捂着了嘴,他凑到我耳边轻笑:“别让旁人听见了,不想出去了?”
  他展开双臂从后环抱住我,将热气尽数洒在我的脖颈之中,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啾”地一声,马儿便甩起脚来,哒哒地往前跑去。
  从前我只做过马车,可在在马背上的感觉和车厢里的感觉实在不一样,仿佛……自由了许多,况且还有他在我的身后。
  此刻若生双翼,我想,我可以飞了。
  “去哪儿?”
  他笑:“别问。”
  想来那是一匹骏马,跑起来脚下生风,快极了。很快便出了附近的两处街道,眼见得走入一处随处飘扬着酒幌子的街道里。我笑了:“你带我来喝酒的?”
  林琰慢慢收紧缰绳,让马走得慢些,低了头,笑着凝视着我:“这么馋酒?”
  自己想喝,还赖我。
  他笑了笑:“今天还是算了吧,一会儿把你醉醺醺的送回去,你怎么跟家里交代?”
  穿过那条街,忽然眼眸一亮,碧泱泱竟荡漾着一湾秋水。
  林琰“吁”了一声,率先翻身下马,又将我抱下马来。
  下了马,我都来不及欣赏美景,先捏了捏我酸痛的腰,叹了口气。
  林琰在一旁讥笑我:“你坐那么僵硬,当然要疼了!”
  我瞪了他一眼,有些气恼。坐在他身前,我不好意思贴着他,只好尽量板直着身躯,尽量避开他。他倒好,反倒来笑我!
  林琰并不理会我恼与不恼,将我拉到他的身前,扳着我的脸让我往前看。
  月光朗朗之下,河水碧波涤荡,对岸人家也都挂起了灯笼,红彤彤的映在河面上,映照得河水水波流光溢彩。如梦,亦如幻。
  “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忘了吧!”他忽然抱住我,将我抱入怀中,在我耳边呢喃细语。
  头一次,我没有挣脱他,而是慢慢倚入他的怀中,靠着他,轻轻“嗯”了一声。他亦是少年身量,肩膀胸怀并不宽厚,于我,却如泰山般可靠。
  过了一会儿,我告诉他:“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纵然有不开心的,我也早都忘了。”
  他含笑叹息般感慨:“那就好。”
  夜里不比白日,越发的凉了,可他就这么环抱着我不松手,他身上的暖意便源源不断地传到我的身上,便一点也不觉得冷了。
  过了许久,但更像是片刻之后,他收紧了一下手臂,说了我最不想听的话:“该走了。”
  一想到要走,我心就开始难受,脚下也迈不开步子,更不愿意他松开手。抢着感叹:“孔子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而我……”
  而我却多么希望,人生就停留在这一刻,再也不要向前流逝了。
  我没有勇气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在那一霎,我忽然有些明白了“离愁”。青门柳,柳青门,大约真的是个伤感的名字罢?
  他将我转过身来,让我面对着他,专注地望了我半晌,说道:“可你还得回家呢,若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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