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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门-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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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重蹈覆辙了。不必寻我,望你安好。
  豆大的泪珠滴在信上,我嘶声力竭地叫着,命他们往四处去寻我苦命的四婶娘,务必要找到她。
  晋王府的人几次来请我动身,我都硬拖着不肯走。
  好不容易熬到午时,到底是传来了消息——有人在湖中打捞到了一具女尸,经认真,就是我的四婶娘。她走得匆忙,连一身像样的衣服也没有穿。
  据说智心跑去认尸,当场便疯了,口内喊着“秀娘”,一头撞在石墙上,把脑浆子都撞了出来,追着四婶娘去了。
  我被丫鬟们压着,换上了新衣裳,硬是往马车里塞。
  父亲c二叔和几位哥哥都来送我。
  遥遥看见以真披麻戴孝站在远处,恍若隔世一般。
  我已把泪流干了,悄悄地拽住二哥,压低声问他:“二哥哥,我要出远门了,临别只求你一句真话——为什么父亲和二叔他们,都要针对四婶娘?非要逼死她?”
  “没人要逼死她。”二哥四下看了看,凑到我耳边,“不过是想坏她的名声罢了,没人非要她死。”
  “为什么?”
  二哥叹道:“你傻!老祖母当年留下好大一笔私钱,分家的时候不见了,你以为是去哪儿了?”
  我愕然:“竟是为了钱?”
  他轻哼一声,掩住我的口:“别多问了,对你没好处。”
  二哥松开我的手,摇头:“走吧,别再回来了。”
  我心痛如绞,几乎说不出话来,却仍是硬挤出声来:“我不会回来了,这样的家,还是家么!我好恨!”
  他亦同感于我,缓缓流下泪来。
  车轮慢慢转动起来,我正要坐进车厢,就听得有人拼命地唤道:“姑娘!姑娘!等一等!等一等!”
  急忙探出身去。
  便看见一人拼命地追着马车,几次跌倒在地,却又挣扎爬起来,不断地向我挥着手。
  却是盈盈。


第65章 
  “停一停!停一停!”我扯着嗓子拼命地唤; 马车却越驶越快。迎着风; 我几乎睁不开眼。
  可就是如此的境况之中; 我仍看见盈盈夹裹着一头的灰尘; 被几个家丁扑倒在地,双手扑打着地面仍在不断地挣扎着; 父亲走了过去; 挡住了我的视线; 不知在吩咐些什么。
  我心急如焚; 再也顾不得其他; 深吸一口气,扒着门框纵身往下一跃。
  一下跌在地上,就势滚了两圈。
  我飞快爬了起来,头也不敢回,麻利地就往回跑。
  崔家的大门正在缓缓地从两侧合拢; 门缝之中,我看见家丁拿来绳索和大板,正要惩戒盈盈。
  我冲了过去,拨开站在后面的小厮仆妇,推开前面的兄长叔伯; 最终绕开了父亲; 一下子扑在盈盈的身上,兜头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跟着是来不及收回的重重一板子。
  闷闷一声“啪”; 几乎将我的五脏六腑震碎。我被打得向前一冲; 差一点一头磕在地上。
  只愣了一下; 盈盈发出撕心裂肺一声“姑娘”。
  我忍着,转过身去仰头看着父亲:“父亲,为什么?为什么要惩戒我的人?盈盈犯了什么天理不容的大罪了?容易呢?”
  父亲紧蹙双眉,沉声吩咐管家:“去请晋王府马车暂回。”又吩咐两个姨娘:“把姑娘扶起来,送回房里去。悄悄地请了大夫来,不要惊动旁人。”
  两个姨娘不敢言语,急忙来扶我。
  却都被我推开了。
  我只问他:“父亲!”
  他俯下身来,亲自钳住我的一个胳膊,试图将我拽起来。
  我感到盈盈在我的怀里不断战栗,抖得筛糠一样的厉害,便将她抱得更紧了。
  “父亲!你偏信兰贱人,结果贱人逼死了母亲!如今不知又偏听了哪个贱人,要来逼死我!”我的手颤抖地厉害,索性缩进了衣袖里,“我已经答应离开这个家了,难道还要我死么?”
  父亲被我的一番话惹得恼怒不已:“胡说八道!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简直丢尽我崔家的脸面!你非要当着这所有人的面,把你做过的事,一一的讲出来么!”
  我冷笑,泪从眼中滚落:“是,您说吧!说完了,我也好心安!”
  果然父亲暴怒,一把夺过家丁手中的板子劈头盖脸就往我身上挥了过来!
  我闭目待诛,心底无限的荒凉和哀痛。
  母亲,等我一等;四婶,等我一等——
  就听得秦姨娘尖叫了一声,她已抱住了父亲的手。在父亲的狂怒之下,她近乎拼尽所有的力气。
  卫姨娘急忙来推我,也喊了起来:“老爷!姑娘已经许定晋王府了!您不能——您——”
  混乱之中,我听见盈盈在我耳边哭:“姑c姑娘,容易c容易姐姐她她快不行了!你救救她,救救她!”
  我以为我听错了,却又不会听错。
  我用尽全力,将他们一起重重推了一把,跌跌撞撞两下爬了起来,一把抽出大哥随身佩戴的胡刀,反手就抵在最近的仆妇脖子上。
  “说!容易在哪儿!”
  她看了看父亲,惨白着脸,哆嗦着双唇不敢说。
  刀尖抵进她的脖子,渗出血来。
  “说!不然我先杀了你!”
  父亲怒吼起来:“来人!给我把她捆起来!九小姐失心疯了!你们看不见么!啊?”
  家丁们互相看看,迟疑着向我包围过来。
  我把刀刺得更深了,顿时血流如注。
  果然那妇人吓坏了,拼命地尖叫起来:“别杀我!别杀我!容易小姑奶奶在柴房里关着呢!”
  我猛地收回胡刀护在身前,一手将盈盈揪到身后。
  “都滚!”我声嘶力竭,再谈不上体面尊严,“谁敢过来,我杀了谁!”
  刀尖上有血一点一点往下滴,映着刺眼的眼光和白晃晃的刀刃,格外的骇人。
  或许是那血骇住了众人,又或许是我脸上的神情太过狰狞,竟把那些拿着家伙的男人给震慑住了。
  我逼视着他们,扫了一眼父亲。
  那一眼中的父亲究竟如何,时至今日,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趁着那一刹的功夫,拽着盈盈就往后院跑。
  推开柴房门的那一刻,我的肠子几乎跑断了。
  盈盈抢着推开门,扑了进去。
  霎时一股血肉的腐朽味道跟着涌了出来。
  仿佛那一阵狂奔已把我的气力耗尽,此刻我再也迈不出一步,走进柴房之中。
  半晌,抑或是片刻,门内传来一声“姑娘”。
  好似幽魂的声音,再也分辨不出来昔日容易那清脆欢快的语气来。
  胸口喉咙被卡得难受,我擦了一把泪,笑着应了她一声:“在这儿呢!”
  柴房干热昏暗,可我一眼就看见容易躺在那里,挣扎着,要生不能,要死不得。
  一时间,恍若昨日重现。
  恍若畹华被锁在柴房的那一晚,我带着容易去探望他。只是这一次,我的身后再没那个叽叽喳喳,满腔热血只为了姑娘的傻丫头了。
  我走了过去,握住她的手,将她抱到怀里,一下一下梳理着她的头发。
  “姑娘,我c我还想跟着c跟着你走呢!”她努力挤出话来,努力地笑着。
  我紧紧抱住她,把脸贴在她的脸上,任凭自己的泪和她的泪流到一处,再也分不开来。我勉强笑:“好,不管我上哪儿去,都带着你!”
  她抬起手,扯住我的衣角,那双俏生生的大眼睛已然有些失神,盯着我,泪如泉下。她涌出笑来,满口的血也跟着涌了出来:“姑娘,若是可以,我c我想伺候你一辈子——”
  我哭得更凶了,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想抹去我脸上的泪,却使不出力气。
  “我没把姑娘的事说出去,盈盈也没有说。”她挣命支起半个身子来,将盈盈扯到我的面前,“我知道姑娘没打算c没打算上京去,不管c不管你去哪儿,求你c求你把盈盈带着。”
  她扭头看了一眼盈盈,笑着c流着泪,叹息:“她的命,她的命是我”
  容易只说了一半,又望向我,恳求:“姑娘,你答应我!”
  我情难自已,只得重重点了点头。
  她得了我的保证,缓缓躺了下来。
  不过是片刻的回光返照,真的已用尽了她全身的力。
  她不自觉地颤抖着,喃喃自语道:“娘啊,囡囡冷呀——”
  “姑娘,我冷呀——”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哽咽着低下头,凑到她的嘴边。弥留之际,容易低低地唤:“畹c畹华少爷,我——”
  那一声“我”之后,再无第二个字吐出。
  容易,我那实心眼的傻丫头,吐出了胸膛最后的一口气,在我的怀里安静地离开了人世。离她十五岁的生辰,不过半个月的光景。
  亦不过几天的光景,我所爱的人,竟一一的离开了我。
  容易她是,被我的父亲活活打死的。后来盈盈告诉我,她挨打的时候,一直将盈盈抱在怀里,这才换回来盈盈的一条性命。
  她的一生太过短暂,也太过辛酸。
  我抱起她小小的软绵绵的身体,借着盈盈扶我的力站了起来。
  柴房门口,畹华蜷缩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
  “她和你一起长大的,她的最后还念着你,你该送她一程才对。”
  畹华哭得喘不上气,更是说不出话来。
  容易的身体在我怀里渐渐地冷却,而我的耐心也慢慢地耗尽了:“畹华,你要是害怕,就不要卷进来了。”
  我绕开他,想要离开。
  他一把抱住我的脚,哽咽:“阿姊,你等一下。”
  畹华站了起来,用袖子抹了抹满是鼻涕眼泪的脸庞,他轻抚了抚容易的脸颊,泣道:“容易,对不起,我本该保住你的。但我c但我”
  他说不下去,扯下怀里的玉佩搁在容易的怀中,低头亲了一下容易的额头,将她从我怀里接了过去。
  畹华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
  我听见他如呢喃一般,轻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今生是我负了你,来世,换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不由地一阵心痛。
  其实不是畹华负心,只是谁会认真地把一个小丫头放在首要的位置?从前他头顶严父,如今又多了云真,他和容易的那一点点小情肠,便更加的微不足道了。
  我都懂,可我不愿意懂。
  难道女人,生来就该如此么?
  像母亲那样,隐忍一生,到头被妾室逼死;像四婶那样,守寡半世,最终被亲族逼死;像容易那样,辗转为奴,到底死于非命。
  我不认命,便是化成灰c化成土,我也不认命。
  容易让我带她走,可她一生短短十四年都在漂泊,被辗转卖了几户人家才来到我的身边,如今已经很够了。
  我和畹华火葬了她,将那一瓮的骨灰留给了畹华。
  后者捧着那只白玉瓮久久地不肯撒手,问我:“阿姊,你今后如何打算的?”
  我摇了摇头:“你不要问。”
  他唯唯诺诺,生怕惹恼了我:“阿姊,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我仍是摇头:“不,这次你不知道比较好。”
  他还要问,我便掩了他的嘴:“想想云真。这次你不要多事。”
  云真,果然是他的软肋。
  畹华僵在了原地,再也挪不动一步。
  我去给父亲请罪磕头。跪着低着头,说道:“父亲,我知道错了,如今容易已经去了,只留下盈盈一个,请您高抬贵手,饶了她陪我上京去吧!”
  父亲余怒未消:“你闹出这么一出荒唐事,还指望晋王府要你?”
  我低着头,好言好语说道:“晋王府那边女儿会自己去赔罪的,绝不叫父亲为难。”
  父亲沉默良久,摆足了架子,终是挥手说道:“走吧!走吧!”
  我果真去给晋王府的人告罪。他们不过是要带我回去,自然不愿意节外生枝,便劝了我几句,就罢休了,择定明日上路。
  当夜,我回到四房那三间屋子里。
  幽幽长夜,我似乎再次听见四婶的琵琶声,听见智心悠悠扬扬的唱歌声。
  我和盈盈,一人一只火炬,点燃了那三间半的屋子。
  火光通明,烧得半边天都红了。
  大火之中,我烧掉的,不仅是那三间半的屋子,更有我的少女时光,和一切有关崔氏九女的记忆。


【人生悲欢一梦,如何得作双成?】

第66章 
  裕和二十七年; 正月十五日
  这是潘茂端第一次在秣陵城过年; 时逢上元节; 他与几个世交子弟在秣陵城有名的酒楼天禄楼上饮酒观灯; 琳琅环翠,美人酥手; 其间丝竹管弦不绝于耳; 好不热闹!
  潘茂端酒酣耳热; 趁兴以玉箸为器; 击杯唱起歌来。
  他唱前人旧词; 词上云:“爱元宵风光,月色婵娟,灯火辉煌。月满冰轮,灯烧陆海,人踏春阳。”
  满座皆叫起好来。
  唯有一人独坐在阑珊之处; 一手执盏,一手搭在阑干上,食指上勾着一枚玉佩,正盯着那枚玉佩出神。
  潘茂端喝得熏熏然,摇摇晃晃地穿过众人走到他面前; 满打一个酒嗝; 含糊不清间笑道:“公坚兄,大好佳节; 为何独自闷闷不乐?”
  他挨着石屹坐了; 搂了他的肩; 风流一笑,嚷道:“是嫌酒菜不合口,还是嫌这儿的美人不够俏?”
  石屹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他飞快地收了那枚玉佩,将潘茂端搭在他肩上的手扒拉下来,指了热闹处笑了起来:“他们那边击鼓传花,输的人喝一大海的酒,再说一个笑话,你不同他们玩,反来闹我做什么?”
  潘茂端笑道:“我岂是那般无情无义的?瞧着你不开心,单撇了你,自己玩去?”
  一个伎子端了两杯酒来,风情万种在他二人面前跪坐了,先端起一杯递给潘茂端,盈盈地笑道:“潘公子,难得正月瞧见你,真是稀罕的贵客!请满饮了奴妾的这一杯,以祝雅兴!”
  潘茂端笑嘻嘻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又把另一杯端了起来,递到石屹面前:“公坚,来!大好的日子里不兴垂头丧气的!先喝了这杯去去晦气!”
  谁知石屹缓缓推开他的手,摇一摇头,叹道:“前几日受了寒,大夫叮嘱,不叫饮酒。”
  潘茂端还要劝,那伎子便笑道:“潘公子,罢了吧!石大公子他呀——”那伎子指了指心口,抿嘴一笑,说道:“他呀,可是心病呢!”
  潘茂端一愣,忙问道:“什么心病?”
  伎子只是笑,叹道:“快别问了!”说着,却悄悄地指了一指石屹握着的右手,其中有一丝红线隐隐的露了出来。
  石屹叹息着笑道:“云娘,你可真是——”他又把头摇了一摇,长叹道:“本是佳节,奈何我一想起,一想起她,心里就难受得不行。连这酒,喝到嘴里也成了苦的了。”
  他接过潘茂端手中的酒杯,将满杯的酒尽数倒在了地上,因叹道:“卿为佳人,为何如此薄命!”
  潘茂端看得发怔,因问道:“哪个佳人?”
  那伎子不接话,只收了酒杯,对石屹软语劝道:“斯人已去,请公子节哀,且惜眼前之人罢!”
  石屹沉默片刻,颔首叹道:“知道了。”
  原来这伎子就是楚云。她起身欲走,想一想,补问了一句:“大公子,林三公子未来,是为何故?”
  石屹苦笑一声,叹道:“原是和我一样的心病!”
  楚云闻言,怔了一怔,匆匆地离去了。
  潘茂端啧啧叹道:“哎呀,真是!谁能想到你和崇谨居然都为了一个女人,连年都不想过了!我呀,我可真想会一会这个女子!看看她到底如何的不凡!”
  他话音刚落,就听得石屹沉声一喝:“茂端兄,你醉了!”
  潘茂端来不及言辩,石屹已起身拂袖而去,竟来不及挽留。
  酒楼里仍是歌庆升平,没人注意到角落里这一出的岔子。
  潘茂端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忽然觉得胸口有些气闷,便往外头走去。
  夜凉如水,千万盏的花灯将天空照亮,恍若白昼。
  楼下沿街传来踏歌之声,潘茂端侧耳细听,辨出他们唱的正是张说的《踏歌词》,词云:
  花萼楼前雨露新,长安城里太平人。
  龙衔火树千灯艳,鸡踏莲花万岁春。
  帝宫戏春台,行雨流风莫妒来。
  西域灯轮千影合,东华金阙万重开。
  唱歌的都是年轻的教坊女子,声音清亮宛若云雀,极为可听。
  一时他竟愈发的醉了。
  忽听得楼下传来一声娇呼,跟着有丫头唤“姑娘”的声音。
  潘茂端急忙低头去看,就见一个少女裹着大红的斗篷,被左冲右突的几股人流挤得踉踉跄跄。在她身后,一个小丫头片子在人群里不断地跳着脚,试图探过人群看到她想找的人。
  也不知为何,甚至连那姑娘的身形面容都没看见,潘茂端已一跃而起,冲下了天禄楼。
  他拨开人群,径直冲到那少女身边,在她就要跌倒的那一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触手凝脂如美玉。
  那少女一惊,愕然间抬起了头。
  白净净一副鹅蛋脸,俏生生两弯柳叶眉。一双秋水桃花眼似是多情,似是无情。流光之间,是潘茂端从未在女子眼中见过的神采飞扬。
  他的魂一下子便飞了。
  那少女飞快地抽回手去,掩唇一笑,侧头说道:“多谢。”
  潘茂端张了张嘴,却想不出要说些什么。
  身后传来小丫头不断呼唤姑娘的声音。
  那少女便踮起脚尖,高高地挥舞着双手,笑道:“盈盈,我在这儿呢!”
  她放下双手,看潘茂端正痴痴地盯着她,便又笑了一笑,将手中提着的一盏兔子灯递给他,努了努嘴。
  潘茂端受宠若惊:“这c这是”
  少女把灯塞进他的手中,泠泠地笑了起来:“是给你的呀!”
  潘茂端接了那兔子灯,越发的不会说话了,他结结巴巴说道:“真是c真是多谢你了。敢问c敢问小姐”
  还没等他说完,已被一人重重推了一把。
  他在美人面前丢了丑,正要发作,却看见一个不高不矮的小丫头钻了过来,亲亲热热挽住少女的手,埋怨着笑道:“哎呀!姑娘上哪儿去了?急得我满头的大汗!”
  少女在她脸上轻轻拧了一把,笑道:“好了好了,别生气,我带你去吃热乎乎的汤圆去!”
  她拉着小丫头的手走了两步,忽的回眸一笑。
  顿如银树开出姹紫嫣红的花,又如江翻起千层万层的浪。
  潘茂端只觉自己的腿都酥软了。
  等他回过神来,眼前的少女已经不见了,重重叠叠的人涌了上来,遮挡住他的视线,恍若一场美梦,在他心中泛起无限的涟漪,却又在正好处,戛然而止。
  潘茂端只觉不足兴,接着一股酒劲和一股痴劲又寻觅起来。
  十五好良宵,金吾不禁夜,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歌舞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眼看就要迷失在人海里,潘茂端抹一把满头的汗水,喘一口粗气,正要败兴而返,忽然望见不远处一个汤圆铺子前,那名少女果真带了她的丫头,正坐在桌边,等着吃汤圆。
  他连忙挤了过去,顾不得故意不故意,趁着那小丫头起身端水的空儿,抢着在那少女对面的座上坐了,用袖子扇一扇风,轻咳一声,笑道:“哎呀,真是巧了!”
  那少女点一点头,露齿一笑:“是呀,真巧!”
  她笑起来的时候如漫天的繁星一般璀璨,还带着一点难以发觉的戏谑和顽皮。
  潘茂端一个不自觉,又有些糊涂了。
  小丫头端了两碗水走回来,一见自己的座儿被占了,顿时不高兴起来,噘着嘴问少女:“姑娘,你在和谁说话呢?”
  少女抿嘴一笑,摇了摇头,望向潘茂端说道:“我也不知道呢!”
  潘茂端一听,连忙站了起来,把衣袖一扯,唱戏文似的做了一揖,满脸堆笑:“小生潘茂端,表字正胜,唐突小姐,委实惭愧!敢问小姐芳名是甚?芳龄几何?”
  那少女一听,忍不住失笑起来,摇头叹道:“你这人!好没道理!赤眉白眼的,就问起别人的名姓年龄来!给别人听了,你要死要活?”
  小丫头在一旁跟着点头:“很是!姑娘不要告诉他!”
  正值小二端了热气腾腾的汤圆来。
  少女便笑道:“烦劳再下一碗来,给这位潘公子!”她故意把“潘公子”三个字咬得极重,果然一说完,主仆二人都笑将起来,软倒在了一处。
  虽她说的是狠话,但她软语娇嗔,带着无限的旖旎味道,潘茂端哪里又真的会放在心上?遂跟着大笑起来。
  笑罢,那少女指了身边的凳子对丫头说道:“你挨着我坐吧!看这位潘公子,大概是要同我们一处的享用了呢!”
  丫头便轻哼一声,乖乖挨着少女坐了。
  一时都低头吃起汤圆来。
  席间,潘茂端忍不住总是拿眼觑那少女,谁知那少女坐得端正,竟半眼也不施舍给他。
  倒是那小丫头,含着勺子,似笑非笑,时不时地眯着双眼打量他。
  吃了一半,那小丫头忽然凑到少女耳边轻语起来。
  她的声音虽低,奈何潘茂端的耳力却极好,他听见那小丫头问道:“姑娘,你看他,是不是林家的三公子倒有几分相像?”
  那少女听了这话,忽的怔了一怔,抬起头来往潘茂端脸上认真扫了一眼。
  潘茂端被她看得浑身一个战栗,连忙地正襟危坐,生怕自己不够入她的法眼。
  少女亦压低声,答道:“不像,别胡说!”
  潘茂端忙问道:“小姐认得林三崇谨?”
  谁知此言一出,那少女竟恼了,猛地站起身来瞪了他一眼,丢下一串铜板,带着丫头脚不沾地走了。
  这次她走得极快,一下子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潘茂端如丢魂落魄,也不知如何寻回的天禄楼。刚一入席,就被石屹拉住。
  石屹说道:“正胜兄,方才是我无礼了,还请恕罪。”
  “不打紧,不打紧。”潘茂端下意识回了一句,忽的反手紧紧抓住石屹,激动起来,“方才我瞧见一个美人,端的一个佳人!不不,是九天的仙女下了凡!”
  石屹被他弄得糊涂起来:“茂端,你这是怎么了?你瞧见谁了?”
  潘茂端恍若不闻,喃喃说道:“她还说到崇谨,难道公坚兄也认得她?”
  石屹越发糊涂:“是谁?认得谁?”
  潘茂端并不回答,沉思良久,摇一摇头,说道:“定是我做了一场梦!不然,哪来如此仙女似的美人?”
  石屹只当他酒后发疯,便长叹一声,不再多问了。


第67章 
  两日后; 一场瑞雪埋了路; 满城的腊梅在雪中飘散出阵阵的幽香。
  潘茂端迎着雪走进屋子; 一面对着双手呵气; 一面朗声笑道:“立了春后这样的大雪可不多见呢!今天肯定是个大丰年!崇谨,快别用功了; 这样的好日子; 很该去踏雪寻梅一番才是!”
  林琰站在临窗的书案前; 手执画笔不停; 半晌淡淡一笑:“你去吧; 叫上公坚,好好的玩一玩。”
  “你这样子真叫人忧心!茶不思饭不想,连出去喝酒取乐的心都没了!”潘茂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缓缓踱到了林琰的身后,探头去看他的画; “我知道你和公坚都是为了”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已落在了林琰的画上,不由得一愣,疑道:“奇了!你这是画的谁?怎这般的眼熟?”
  林崇谨闻言一愣,随即黯然起来:“茂端; 不要胡说。”
  “是认真的!不诓你!”潘茂端当即抓了林崇谨的手腕; 使劲晃了两下,“我认真的瞧你画上之人眼熟; 只是想不起来到底如何的眼熟了!哎呀; 真是——”
  林琰见他信誓旦旦; 越发的神伤起来,叹道:“茂端,罢了!你不知道,画上的人原是我的知己,非关风月情长,只是”
  他还未把剩下的话挤出口,就听得潘茂端把手一拍,跳了起来,嚷道:“真是饮酒误事!我可想起来了!”
  潘茂端兴冲冲拉了林琰的手,特特地往他面上看去:“你还记得十五元宵佳节我回来,同你说见过一个仙女一样标志的美人?你和公坚只不相信,我还只当做梦!如今我想起来了!你画上之人倒是和那佳人有几分的相像,只不及她灵动美丽多矣!”
  他一想起那晚所见的佳人,顿时笑得满面的红光,越发有痴傻的嫌疑。
  林琰无奈长叹一声,不置一词。
  潘茂端一见他不信,顿时急了,连忙地说道:“我本想问人家小姐的名姓,谁知听见那丫头议论你,便白问了一句她认不认得你。谁知竟惹恼了她!徒留我的遗憾!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费事的多问!你如今还不信!”
  林琰且惊且疑,烦躁不安起来,他硬生生把手从潘茂端的手中抽出,转身叹道:“茂端!别说了!画上之人,她c她已归尘了!”
  潘茂端愣住了:“是么?”
  霎时间后悔失言。
  他正要去想法子去宽慰林琰,后者却突然绕过他去,取下一旁衣架子上挂着的披风往身上一披,闷头往前走,一面说道:“你不是要出去走走的么?走罢!”
  潘茂端怔了怔,急忙追了上去。
  林琰领着路走了一阵子,忽的侧过头去问潘茂端:“茂端,你以为男女之间,可否有真无关风月的知己?”
  潘茂端闷着头和他走了一阵路,早已乏味起来,左右地四处张望着,见林琰忽然发问,先是一愣,随即反笑道:“你这话是从何说起?自古男子有妻有妾,有红尘知己,却唯独不曾听说过有无关风月的知己的。”
  “是么?”林琰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潘茂端见他问的奇怪,忍不住地追问他:“你是怎么了?魂不舍守的,还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林崇谨犹疑着一笑:“没什么,有些触景生情罢了。”
  他抬头一看,正看见石屹站在一株红梅树下,仰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便指了指石屹站着的方向,说道:“他和我一样,见此情景,大约都有些心痛。”
  潘茂端望了望远处的石屹,又望了望林琰,跺脚道:“真是的!你们一个个,可都病的不轻呢!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
  他一咬牙,撇下林琰朝着石屹奔了过去。
  满地都是积雪,他一步一个脚印,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的足迹。
  林琰望着他飞奔的足迹,又是一声长叹。
  那一日,大火烧得半边天空都红了,血一般的赤红。他登上楼顶,才后知后觉起火的是崔家。
  然而那时,一切都晚了。
  那个炽热如火的女孩子,那个坚定不移相信着他的女孩子,就这样消失在了大火之中,归尘归土,再也寻觅不到了。
  那一边的石屹显然没注意到潘茂端和他,和潘茂端交谈了几句,便匆匆地往这边走来。
  “崇谨,前几日听说你病了,可好些了?”石屹拍了拍林琰的肩膀,把手中折下的一枝红梅递到他面前,说道,“那边河岸的红梅花开得最好,不如去看看?”
  林琰望着那枝红梅,若有所失,叹息着点了点头:“好,去看看吧!”
  三人慢慢地往河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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