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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门-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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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苏亦颇为感慨,叹道:“确实没有意趣!”
我携了她的手,和她并肩往院子里走去。
一路上荷花开得甚好,粉红一片摇曳在暖风中,凌波微漾,偶见几点游来游去的红白鲤鱼,一派的生机盎然。
于是便在过了桥,在水谢里坐了。隔水看着圣驾从另一头也绕到了荷花池边,便似看戏似的挨在一处看热闹。那明晃晃的黄色在如此炎热的日子里,越发刺得我眼睛酸痛,不受用起来。
君臣一处,总要有雅乐来相和,很快便听见和着流水,传来笙管萧鼓的声音来,细细地侧耳听,仿佛还能听见有人盈盈地唱歌。
白苏亦侧耳听了一会儿,忽的叹道:“兰姨确实有个好歌喉啊!”
我怔了一怔:“哪个兰姨?”
白苏反问道:“咱们家难道还有两个兰姨不成?”
我把脸一拉,阴沉沉说道:“原来是那个贱人!怪道声音如此耳熟!”
白苏发了片刻的怔,点头徐徐说道:“她确实行事不妥,不怪你生她的气。”她把扇子摇了摇,说道:“只是现在家里人多口杂的,你不要总把‘贱人’c‘贱人’的挂在嘴上,不好听。”
我不服气,可又无法顶撞她,只好称一声“知道了”。
坐了不过片刻,秦姨娘寻了过来,她身边还跟了个穿紫袍的宫里人,捧着拂抿着嘴,乍一看似在笑,仔细一看却不是,再看看,仍是在笑,委实有些古怪。
我不由地悬起心来。
“八姑娘c九姑娘,这位是宫里的王公公。”秦姨娘客客气气请着那位宫里人说道,“老爷叮嘱了,王公公是万岁身边的老人了,两位姑娘要尊重勤谨。”
她上来头一句话就这般说,弄得我和白苏都不自在起来,遂站了起来,犹豫着向那位王公公礼了一礼。
王公公还了我们半礼,眉开眼笑起来:“哟!瞧崔大人抬举咱家这张老脸的!老咯老咯,哪里还有什么体面尊严可谈的呢!”虽是这么说,但我看得出,我们这般的“抬举”他,他是很受用的。
秦姨娘在一旁赔笑说道:“老爷让两位姑娘跟着王公公上前面去给万岁奉茶呢!”
白苏和我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担忧c惊惧和绝望。所谓“奉茶”,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好叫万岁仔细看一看我们的脸,若是中意,即可入宫也未可知。
秦姨大约是以为我们紧张害怕,便柔声说道:“姑娘不必担心,王公公会照应二位姑娘的。”说完,又向王公公行礼:“有劳公公费心了!”
王公公摆手笑道:“哪里哪里!”对我和白苏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二人有如被强行架在了油锅上,不过原地磨蹭了两步,就被秦姨娘从背上不轻不重推了一下,一个踉跄朝王公公扑了过去。
幸而白苏眼疾手快扶住了我,捏了一把手心里的汗,匆匆跟了上去。
侧目看见白苏倒还算淡然如常,那模样很像就把自己交付出去了,是好是歹,都是上天的安排了。我却不能那般思虑,纵然嫁不了崇谨,我也不愿意再嫁他人。
百般思绪中,恍惚听见王公公同我说话,他声音极小,起初不可闻,但很快我就听清他的话来:“咱家宫里侍奉了这些年头,唯独见九姑娘有凤相,倒和中宫的风韵有几般的相像。九姑娘,你得依着咱家的,万岁喜欢看人笑,你多笑笑,准错不了!”
瞬间便有冷汗从我额前滚落,隐入耳后了。
想是父亲打点,这个王公公才肯对我如此上心。越发叫我心惊胆战起来。
我勉强一笑:“是,谢谢王公公提点。”
左右看了看,见除了秦姨娘在侧,我与白苏的丫鬟俱在一步之后跟着,便趁着秦姨娘和白苏说话的空儿,脚下顿了一顿,跟着“哎呦”一声,猛地蹲下身来抱住了脚,只做痛苦状。
秦姨娘和白苏一愣,忙都围了过来问我:“怎么了?”
我咬牙挤眉,哼哼唧唧半天说道:“方才把脚崴了!痛煞了!”
秦姨娘惊呼一声,忙问我:“要不要紧?还走不走得?”
我装着要起身,跟着又尖声“哎呦”起来,连连地摇头:“走不得走不得了!骨头似乎断了!”
秦姨娘听了,一下便急了:“这c这可如何是好?”她是不拿主意的人,慌乱之间,往王公公身上看去。
王公公皱一皱眉说道:“可不能叫万岁等着呀!这样吧,八姑娘先过去,九姑娘若是好了,再慢慢地往前面来罢!”他把拂尘一挥,不高不低叹道:“唉!虽是有凤相,但若无凤命,那咱家也爱莫能助咯!”
遂匆匆领着白苏一人往前走。
我蹲在地上,愁眉苦脸。
忽被容易推了一下,就听那丫头用故作老成的声音说道:“走远啦,姑娘别装啦!”
我抬眼望前看了看,果见他们走得远了,便舒展了双眉站起来,把衣裳拍了拍,顺手又往容易头上轻轻拍了一下,笑啐她:“说谁装呢?”
容易对我挤眉弄眼:“自然是姑娘了!我瞧得真真的,姑娘什么时候把脚崴了?我伺候了姑娘这么多年,又几时见过姑娘崴过脚?”
她那小机敏的得意模样把我逗乐了,噗嗤一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道:“小声点儿。”
容易果真压低声音问我:“姑娘现在去哪儿?”
我把眉毛一挑,笑道:“还能去哪儿?自然回咱们自己屋去呀!这大热天的,凑什么热闹呀?”
和丫头一壁走,一壁忍不住碎嘴笑道:“听那老太监一口一个‘咱家’的,我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了!还凤相呢,我哪来的凤相呀?我这不好端端的人相么?”
把容易一推,红了脸笑道:“对呀,你知不知道太监是什么?”
本想看小丫头红脸的,谁知那孩子一本正经点点头,说道:“知道,是可怜人。老家饥荒年里,总有父母想着法子的把养不起的孩子往宫里送,老人都说他们是断了根的可怜人。”
她的话叫我又羞又愧,遂长叹了一口气,附和道:“是,是我不对。”
在屋里偷了一盏茶的清闲,畹华便找上门来,径自往我身边坐了,嚷嚷着叫容易给他打扇子,又忍不住勾着手想去背上挠,被容易一巴掌给打开了。
我给他倒茶,问他:“你怎么来了?”
畹华皱眉:“我挨不住了,借着更衣的幌子出来的。那规矩立的,把人累死!”
便问他有没有看见白苏,畹华说道:“八姐姐端着茶进去了,万岁喝了她的茶,问了她的名字和年纪,便没再多问了。阿姊怎么逃了的?父亲还问秦姨呢!”
我笑了:“你别管!”
正得意我那不入流的小伎俩,就见彩秀从门外走进来,同我说道:“姑娘,老爷叫你上前面去,不要耽搁。”
彩秀原是父亲身边的人,后来兰姨娘到了我家,她便去伺候了兰姨娘,为着这个,我多少有些记了她的仇。
把头一扭,冷冷说道:“我脚崴了,去不了。”
彩秀亦是冷冷的:“老爷说了,姑娘少装病,哪里就那么巧?若不肯去,老爷就亲自来提人了。姑娘到时候可别嫌丢人。”
我恼道:“你威胁我?”
彩秀冷笑:“奴婢照着老爷的原话说罢了,怎么敢威胁姑娘?不过老爷是父,姑娘是子,也该忌惮着些严父的尊威才是!”
她的眼里一向只有父亲,从不把我和畹华放在眼中。
我深吸一口气,冷冷笑了:“好,去就去。”
畹华忙来拉我:“阿姊,别冲动!”
我对他笑了一下:“别管,我自有主意。”又对彩秀冷哼一声,让容易把她请了出去,掩上了房门。
第60章
我按照彩秀嘱咐了几遍的规矩; 跪下磕头; 口内山呼万岁; 然后伏在地上埋着头静静地等着。
就听父亲同万岁说道:“圣上; 这是老臣的小女。”
万岁的声音从不远处的上方传来,略略有些沉闷; 不大听得出喜怒:“是么?抬起头来给朕看看罢。”
我依言缓缓抬起头; 深吸了一口气; 刻意以一种淡漠的眼神望去; 手心里渗出的都是冷汗; 黏答答汗津津的。
与万岁打量的目光正好撞在一处。
那居高临下,如视草芥的双目实在没有温度,冷冰冰的叫人恐惧,那是掌握了天底下所有人的生杀大权的绝对上位者才拥有的目光,使我刻意的冷漠立刻变得支离破碎; 不堪一击起来。
但我不能退缩。
余光扫见父亲的双目拧在了一处,恶狠狠地瞪着我,满是对我的苛责。
我暗自冷笑,父亲的神情正中下怀,说明我赌对了; 直冲冲戳中了他的痛处。
“多大了?叫什么名儿?”万岁紧紧盯着我; 连连地发问,“为什么穿着一身的白衣来见朕?”
我一一作答:“回禀万岁; 臣女年十五; 乳名白芙; 今天穿着一身白衣面圣,不是有意冒犯万岁,而是想为万岁做一支舞,仅为万岁贺!”
“作舞?”万岁屈指食指敲了敲龙椅,轻哼着笑了一声,说道,“没想到筠公你养的女儿不做诗,不做文,反倒会作舞啊!”
父亲旋即欠身说道:“万岁,老臣惭愧,是”
却被万岁挥手打断:“崔家九女,你要做什么舞为朕贺啊?”
我心底暗暗地痛快,面上仍不动声色,说道:“请赐臣女宝剑一柄,臣女为圣上跳先贤屈夫子的《思美人》。”
话音刚落,就听父亲一声怒喝“胡闹”,随即沉声对万岁说道:“万岁,小女出言不逊冒犯君颜,请万岁降罪!”
父亲说话的空儿,我竟看见八姐白苏坐在万岁的下手,颇有些拘谨地摇着团扇,见我看她,连忙微微地把头摇了一摇,似在劝我不要轻举妄动。
冠冕垂珠之后的圣颜究竟如何我不得而知,但我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几分好笑几分不悦几分探究来:“九女,你可知道《思美人》写的是什么?”
我努力做出不卑不亢的模样,说道:“知道,是屈夫子思念楚怀王而写的忠君爱国的名篇。臣女虽不及屈夫子,可爱国忠君之心却是一样的。”
万岁沉默良久,转头对父亲说道:“筠公,你这个女儿在气节上倒是和你颇为相似!”遂把手一挥,说道:“金吾卫,把你的佩剑借崔家小姐一用吧!”
就在万岁右手边站着的一个身披盔甲的将军仗剑走了过来,在我面前站定,居高临危逼视我一眼,抽出了自己的佩剑猛地递了过来:“给!”
他沉沉如雷的声音猛地在我耳边炸开,唬了我一跳,以至我接过他的剑时,手微微地在抖。
我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膝上的泥土,对乐师们的席位遥遥欠了一欠身:“可演楚地鼓乐否?”
就见乐师们交头接耳了几句,为首的长者向我点了点头。
刚要起乐,我忽然看见崇谨在座中起身,似有话要说,不由一惊,又见他被大哥林珧一把摁了回去,仰着头愤愤地和他大哥在争论什么。
这一打岔,就听万岁不耐:“九女?”
我忙垂头应道:“是。”随即就想开始。
林珧已抢先起身说道:“万岁,臣有话启奏。”他得了万岁的准,对我笑了笑说道:“碰巧臣对楚乐颇有兴趣,学习了一番,今日不知可否借着万岁的圣光,请九小姐赏个脸面,让我也露一手?”
我且疑且惑,遂望向崇谨。谁知崇谨避开了我的目光,抿住了双唇。只好说道:“不敢当,请林大人赐教。”
林珧走出席位,走到乐师座中,和一位吹笙的乐师低语了几句,换过座儿来,冲我点一点头,当即率先吹奏起来。
那调子莫名耳熟,来不及细想,我已抽出剑来随乐挥舞起来。
我这一生中对着形形色色的人物跳过无数次的舞,可追溯起来,是头一次意识到在我在众人面前第一次献舞,竟是献给当今的圣上的,是为了赌一把我的命运的。
剑是师父教的,舞亦是师父教的,这支《思美人》本是男子所唱所跳的,一举手一投足之间,俱都带着男子的阳刚之气,带着怀才不遇的士子的悲痛。我跳不出那阳刚,却懂得其中的悲痛,只不知道,最上的那一位,他看得看不出?
烈日之下,荷花池畔,我只看得见衣裳上的白色丝带随着我的转动飘舞着,剑在光芒中翻飞,剑气凛冽,刺痛了我的双眼,恍若讥讽我的孤注一掷。
我的悲痛一定为崇谨所知了,不然他为何在座中为我高歌起来?
他唱:“广遂前画兮,未改此度也。命则处幽吾将罢兮,愿及白日之未暮也。独茕茕而南行兮,思彭咸之故也。”
正是《思美人》的结句,也正是我想从心底掏出来,放在人前说的话——我要完全依照从前的打算,这种态度一直不会改变。即便是命该受难我也不管。
不知何时,舞已罢,乐已休,我竟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在座众人皆都屏息沉声,连崇谨的歌声亦都消淡了,恍若不过我方才的一梦。
万岁似有所思,终是拍了拍手,说道:“好!”他摩挲了两下龙椅,问我:“此舞朕仿佛见谁跳过靖安么?你与靖安世子可有往来?”
我怔了怔,摇了摇头:“回万岁,臣女并不认得靖安世子。”
万岁叹道:“也罢了。”又说道:“不过”我抬起头,望向他身后苍茫的天,就听万岁说道:“不过美则美矣,你跳的太过冰冷了。朕于皇位之上,人间冷暖已不可知,再受不起你这般的冷意。你的谏言朕知道了,去吧!”
他挥了挥手,果真不再多看我一眼。
我低着头垂着手,慢慢退出了荷花池畔,直到走出花园数百步,这才长吁一口气,如落心中一块巨石。
不过是王公公随口所说的一句“万岁爱看人笑”,我也不过是一闪而过的灵光,想起曾经一日秉烛夜游,师父同我说过:“但凡帝王,大多高处不胜寒,总喜欢些温暖的人事,所以佞臣宠妃横行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不都惯把奉承的好话说尽了么?”
我大着胆子,反其道而行之,故意穿上不吉的白色,素面朝天,做出冷漠的模样,跳着屈原因怀才不遇而愤痛之际写下的《思美人》,为的不过是激怒万岁,叫他看我不惯,好叫父亲满盘皆输罢了。
那完全是不顾一切的豪赌,拿我所思所猜作注,赌的是我未来数十年的人生。
父亲的严威之下,我含着泪忍着痛,终是赢了这一局。
仰面对着太阳,我抹去了满脸的泪水,露出一个笑来。
“恭喜你,如愿以偿了。”
我闻声转过身去,也笑了一笑:“多谢你。”
林珧轻笑一声,摇摇头:“谢我什么?你不怨我就算好了。你不知道,老三本想替你解围的,是我拦着不让的。我怕万岁一时兴起,赐你二人百年之好。”
我仍仰起头,避开他的目光:“我看到了,我不怨你。他不满意我,你拦着也是应该的,何必叫他趟这趟浑水?”
林珧淡淡笑道:“我不全为了老三,你这么好的姑娘,他不爱,是他自己没福气。你大概猜得到,我们家毁了和晋王的婚约,若是这个节骨眼上又成了你与老三,难保晋王不记恨我们,说林崔两家儿女联姻是拉帮结派。这样难听的名声,你与我都担不起。”
我轻笑起来:“是我愚钝,没想到这一层。不过怎么你又肯舍了自己为我解围?不怕万岁乱点鸳鸯谱?”
他亦笑:“我成亲六年了,你不知道么?”
说得我俩都笑起来。他取出一只金丝面的龙纹锦盒递给我:“万岁赏下来给你的,说起来你倒是聪明,竟把万岁的喜恶都给摸透了!是我小看你了!”
我不接,叹道:“误打误撞罢了,我其实心里发虚得很呢!”
“不看看里面是什么?”
我摇摇头:“受不起这赏,我到现在还直冒冷汗呢!”
林珧将龙纹锦盒交给容易,嘱咐道:“这是万岁的赏赐,千万要收好放好,不可以轻易地丢了或是送人。若外人在跟前,还需倍加供奉些。”
容易满是紧张接过,捧在手心不敢动了。
我另想起一人来,遂问他:“我八姐是如何入了万岁的法眼的?你知道么?”
林珧颔首:“你八姐奉上茶本就出去了,万岁听令尊说荷花池畔西侧蜀葵开得好,便同令尊前去玩赏,正看见令姐站在一簇白玉簪前玩赏。令姐梨涡浅笑,引得万岁驻足流连,竟称赞道‘玉簪堕地无人拾,化作江南第一花’,如此投了万岁的缘。”
我轻叹:“同是白色,不过一笑一不笑,竟得出两个结果来。”
林珧亦有所感,把头点了一点。
次日宫里便传下旨意来,封我八姐白苏为美人,即刻伴驾。而我,则为了那一日的大获全胜,引火烧身,遂初现出如山倾颓的端倪来。
第61章
圣驾在秣陵城仅停留了三天; 第四日早上; 在秣陵群臣的跪拜之下; 浩浩荡荡继续向南而下。我的二哥与林珧大哥都得了加封; 侍奉圣驾南巡,跟着去了的还有新封美人的白苏。
我不曾得便与她告别; 也不曾再见过她一面; 家里也不曾提起她; 就仿佛家中从未有过这样一个女儿。她屋里的侍女们纷纷的遣散旁处了; 就连她贴身的侍婢; 因未能跟着皇驾走,也被二婶收到了身边,家里只剩下我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和表亲妹妹以真作伴,一派的冷清凄凉。
虽然皇驾走了,留下的事务却繁多; 父亲和几个地方大臣聚在一起忙了好几日都没顾上回家。
我整日只在母亲身边转悠,侍弄母亲养的花草,陪着母亲做女工。
兰姨娘起初倒也安分,静静地呆在西厢不出来,我渐渐都快把她淡忘了; 直至一日遇见她。她越发显怀了; 拦在路上,把我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我忍着不耐; 问她:“有事?”
她抿嘴一笑; 淡着胭脂的面容仍是好看:“我就是想看看四小姐; 心里害怕不害怕。”
我冷笑:“难道我有该害怕的事么?”
兰姨娘轻笑起来,点头道:“是啊,四小姐敢当面冲撞圣驾,给老爷难堪,不过区区的师妓学舞c露面雅席,又能算得了什么大事呢?”
师妓学舞c露面雅席?她是如何知道的?
我登时拉下脸来,冷冷地盯着她。
可兰姨娘真不是个识趣的东西,遂又笑道:“还有一桩,若我说出来,不信四小姐不害怕。”
我竖起食指,抵在她与我之间,冷笑:“不该说的话,你最好不要说。”
兰姨娘嫣然大笑起来:“四小姐果然胆怯了!”不知为何,我直觉到不妙,那一刻就该缝上她的嘴,或者灌她喝下哑汤,叫她终身不再能胡言乱语。
她探过身来,凑到我耳边,如下恶毒的蛊咒一般,在我耳边吃吃低笑:“怎么,就这么害怕别人知道你与林家三公子过从亲密的阴私么?”
她直起身,竖起俏生生三根玉指,问我:“三桩罪名,四小姐该如何应对才好呢?”
我的手在不住地颤抖,我听见我的声音似也有些含糊了:“我没有罪!”
兰姨娘低头一笑,叹道:“罢了!四小姐不跟对我实话实说也罢了!改日等老爷问起,我等着听四小姐的真心话呀!”
再不能和她一处,我侧过身去想从她身边走开,却被她一把拉住胳膊。
不知她哪来那么大的劲力,竟把我握得生疼:“四小姐,你若肯善待我,我可保你无虞。”她一手拽着我,一手轻抚着小腹,笑道:“老爷看在弟弟的份上,总是肯听一听我的话的。”
“果然偏信则暗,自古娼妇最得意!”我冷冷抽回自己的手,昂起头冷言以对,“我没有罪过,也不需要你的虚情假意。你若蓄意要害我,便等有朝一日挫骨扬灰c不得好死!”
我头也不回,匆匆地走了。
只是我心里明白得很,兰姨娘所说的罪状,条条都是成立的,我把三从四德抛在了脑后,最轻一桩大概是跟着二哥女扮男装出现在雅席上了,可二哥跟着万岁南巡去了,他不能替我言语辩解;再者是师从楚云学舞,自万岁跟前做《思美人》舞,我便无从抵赖,可拜楚云为师,兰姨娘她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最后就是我与崇谨的私交过亲了。若是放在从前,必定算不上过分,父亲大概巴不得我能嫁进林家,结两家之好,可我为了他,却了杨家与石家两家的姻缘,更忤逆了万岁的圣意,到头来崇谨也不愿意以我为妻,在父亲看来,该是何其的放肆c何其的羞辱?
回到屋中,我发了一回呆,忽的冲到桌边翻找畹华送我的那个锦盒,把屋子里翻得一塌糊涂也没找到,心慌意乱揪着容易和盈盈大嚷大叫,可她俩却都说谁也没看见那个宝贝盒子,以为我自己悄悄的收起来了。
我想起彩秀那阴冷的神情,不由地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说起彩秀,她其实早就不是丫鬟辈分了,只是年轻的时候伺候父亲耽搁了婚配,等父亲想起来的时候,她已经不愿意嫁了。她伺候过我的祖母,服侍过大姐二姐,是我们家资历很深的老人了,我从来都知道,她不大喜欢我,大概就是所说的“八字不合”。自我顶撞父亲那一日后,她越发看我不惯了。
“完了。”我对容易和盈盈轻叹一声,“我要完了。”
盈盈瞬间发出一声惊呼,却被容易一把捂住了嘴。容易对我摇头:“姑娘不要在这儿胡思乱想,不会出事的。”
我笑了一下:“你猜父亲会怎样发落我?”
容易和盈盈都说不上来。
我噗嗤一下反笑开了,一人脸上轻轻拍了一下,乐道:“能把我怎么样?最多不过骂一顿打一顿,难道还真能杀了我不成?闹大了,让城里的人都看他的笑话?父亲怎么肯!”
盈盈信以为真,长长吁了一口气。
容易却摇头:“姑娘该告诉林三公子,问问他的意思。”
我反而愣住:“为什么要告诉他?”我把手中执着的团扇扔进容易的怀里,笑了:“不许你悄悄的告诉他去,和他已没有干系了。”
两天后,父亲回到家中,把我叫到了面前,既不是问我何时学的舞,也不是问我与崇谨的事。他和母亲坐在一处,交谈了几句,随即说道:“我给你定了一门亲事,你母亲听过了也很满意,想来也没更好的去处了。”
这实在出乎我意料,一时间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父亲显然并不想听我说什么,继而说道:“晋王的世子尚未纳妃,已给我家下了聘礼。这门亲事是林家保媒给你争取来的,也是我们家门的荣光,你将来便是正经八百的晋王世子妃了。改日林家与我家结为秦晋,你该亲自去谢才对。”
我没想过,畹华与云真私奔让晋王世子妃的位置空了下来,为保两家清白,竟拿我去顶上。
大约是我的脸色委实难看,母亲问我:“我的儿,你怎么了?”
我低了头,避开母亲关切的目光:“多谢父亲,只是这门婚事,女儿不能答应。”
父亲猛地一拍桌子:“放肆!儿女大事,是你答不答应的么!”
母亲不明就里,埋怨道:“孩子还小,你有话好好说便是了,吼她做什么?”
大概这一句话触动了父亲的神经,暴跳如雷起来,指着我的鼻子数落:“你知不知道她都干了些什么惊世骇俗丢尽脸面的事情!你还惯着她!她拜了一个妓女做师父,学卖笑人家的营生,叫我在万岁面前丢人!还和林家的三小子厮混不清!可林家的三小子现在另聘了他人,又叫老子在整个秣陵丢人!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闺女啊!”
我几欲晕厥:“崇谨他聘了谁?”
父亲一个大耳刮子甩着风使劲打在我的脸上,雷吼般怒叫:“贱人!不许你再问林家人的事!丢人现眼啊!我们世代的书香门第,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我的头磕在一旁的花架上,却觉察不出疼来。
老实的说,我不大记得那日的事情了,我对往日的许多事情记得很模糊,若是能有什么人什么事留在我心上,便真是刻骨铭心,终生也难忘却了。我只记得自己如失魂魄一般走出了父母的房间,不知为何走到了荷花池畔。
那悠悠碧水晃得我头晕目眩,粼粼的波光更是扰得我心烦意乱,待我回转些许清明的时候,我的脚踝已浸在了荷花池水中。
池底的淤泥裹住了我的脚,扯着我往下拽。我只愣了一下,便缓缓往更深处走。
其实我并不是想要寻死,我只是想解脱。我知道二者有时候很容易混淆,但我知道我当时的心境,我从未想过死,至少从未想过这样窝窝囊囊的死。
但我听见畹华撕心裂肺的一声“姐姐”,我回过头去,就看见大哥踏着水大步向我走过来。
我恼怒:“不要你管!”
大哥根本不理我,无视我的意志,抓着我的手把我往肩上一抗,转身就扛着我往岸上走。
暴怒之下,我疯了似的捶打他:“一定是你们沆瀣一气干的!你们都看我不惯!你们一群混蛋!天杀的混蛋!”
大哥把我往地上一扔,皱眉:“你哪有丁点世子妃的端庄娴静模样?大呼小叫的跟个市井泼妇倒没什么两样!一点不像我们崔家的女儿!”
畹华扑过来,抱住我就嚎:“阿姊,你怎么想不开啊!你不要畹华了么!不要阿娘了么!”
我挣了几下,脱不开畹华的手,遂泄了劲,木然任他抱着,半晌说道:“畹华,我也恨你。若不是为了你,何必拿我顶缸?是我忘了,你原也不过是崔家的男人,骨子里流的都是一样自私凉薄的血!”
畹华被我说得愣住了,不自觉松开手,不可置信着喃喃说道:“阿姊,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我闭了眼,把泪吞回去:“你们都等着,我不会安分听命的!”
第62章
后来我曾招待过晋王世子几次的宴饮; 平心而论; 他是个相貌不错c谈吐不凡的贵族子弟; 很有他的派头。但当时我是不知道的; 我也不认识他,对我来说; 他不过是个遥远的陌生人罢了; 无有半点的情谊可论。
我曾认真仔细地想过; 为什么无论如何; 我也不愿意做晋王的世子妃; 那地位分明是我从前遥不可攀的。
必须承认,我是个极为固执的人,我认定了崇谨便一心一意把他奉为神灵一般,供奉在高台之上,不可亵渎。连带我对他的情感亦神圣而不可亵渎起来。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和我作对; 而我一力苦撑着,不与之同流合污。
我先后写了几首诗c几篇短文送到文社,署的都是我自己的大名。那几首诗c几篇文很快便在秣陵的文人中间传开了,又很快地传到了别的城镇去,一时成为文人墨客的谈资。
倒不是说我写的有多好; 而是我写的内容和我这个人; 叫他们津津乐道起来。有人说我是继班婕妤以来最有天赋的才女,但更多的人则指责我口出狂言; 不能够安分守己。
我记得其中的一首诗; 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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