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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门-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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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寻芳不识柳青门,访遍诸花也枉然。
柳青门,京都第一名妓,她的一生跌宕波折,无比传奇。
京都乃至各地的皇亲国戚、大官贵族,以及文人雅客,都以成为她的座上宾为荣。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这样一个传奇的女人,她并非生来就注定为妓,也并非生来就注定要走上这条传奇路,她一生的转折点只是因为他。

扫雷:
1。文章自叙部分是第一人称,后面会变第三人称
2。顺应情节,双不洁,高洁勿入,若喷即怼

内容标签: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青门(崔白芙),林琰 ┃ 配角:各路豪门朱门,以及青楼群芳 ┃ 其它:
【自叙:我是如何走入烟花柳巷的】
第1章 
  大约没人会相信,名噪京都的妓/女柳青门最初是打算做个尼姑,一生礼佛的。
  我小时候因为娘胎里有些不足,总是要生病,父母带我访了不少名医,总是不见成效,于是想出一些神佛上的主意,特地找人捏过一个和我很相像的泥人送到菩萨像前供奉,又抄了一百卷的《消灾延寿药师经》。那一年我果然顺遂,就连一点痛疼脑热的小病没有犯过,因此越发觉得神奇。
  直到我十岁上,生了一场大病,险些连命都葬送了,我母亲哭天抢地的抹泪,一狠心,将我送进了离家最近的一个尼姑庙,说是精心修养,其实就是带发修行。
  那座尼姑庵的名字我实在是不记得了,但记得起初每日一早起来做晨课,听着击打木鱼的沉闷声响,和冗长而低沉缓慢的念佛声,我总觉得枯燥到要疯,幸而渐渐的真的有些能平心静气下来,每日只是做白梦。
  梦中不足的,就是淡到嘴里一点味道没有的素斋。这素斋可不是我祖母平日念佛吃斋的精巧素食,只一点点的青菜豆腐和木耳,其余的全都是白米饭了。
  吃了两个月的青菜豆腐,我梦里梦到的,都是烧鸡烧鹅之类的荤腥,现在想起来,还着实惭愧。
  如此过了三年,不妨到了我十三岁上的秋天。彼时我已经不整日的想肉吃了,就连平时的功课,我亦有些开窍了,懂得了一点“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褥多罗三貌三菩提心”时所要具备的优质,虽然都是些皮毛,但渐渐的有了入门的趋势。
  就连那年过年的时候,我回家问候父母,母亲听我说了一点自我的心得,叹息道:“你是个有悟性的好孩子,又和佛门有缘,若是下定了决心,倒是可以一辈子清清白白的过下去,只是不知道你肯不肯。”
  年后回到庵中,我便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
  若是真的出家,有了法号,大约我便会一辈子呆在庙里,吃素念佛,参悟一些无上智慧,其实倒也没有什么不好。至于其他女孩子必得嫁人,过相夫教子、伺候公婆的生活,一则天底下已经有了那么多的女子走这条路,并不少我一个;二则我在庙里住得久了,这些事情上看得很淡,也就没有什么非嫁不可之说了。
  倘若不是那年秋天,我一时兴起,偷偷的溜了出去,大约也就不会有之后的如此种种了。
  然而回想起来,往事虽然不可追忆,看上去都是巧合,却也俱是缘分。
  那一日我犯了心火,佛经上的许多字文又变回乏味枯燥的原样了,我抄两个字就要搁下笔来长吁短叹一阵子,在彻底毁了一张白纸之后,赌气撂下毛笔往窗外望去。
  但见得屋外秋风瑟瑟,风卷过枯枝,卷起地上洒落的黄叶,发出吱吱呀呀骇人的声响,连院子里的那口波澜不惊的古井,也越发深邃的叫人心惊起来。
  我只觉得脑仁疼。
  那副景色实在令我不寒而栗,就连我之后流连在缱绻温柔之境之时,偶然想起,仍是挥之不去的难为与深刻。
  因见得师傅们都在打坐,便悄悄翻了高墙出去。
  翻墙的这个本事倒是我从来的头一年就学会的,那时悄悄翻了出去,总想上街买些油水来填补,可惜身上没钱。倒不是我母亲舍不得给,而是钱都交于了我的乳母赵氏。赵妈妈是个贼精明的人,她与我一同住在庙里,却比我还吃不得素,我总能看见她悄悄的躲在墙角拿肉吃,至于买肉的钱是不是我的零花钱,我就不能知道了。反正我是没钱用的。
  街上仍是记忆里的那般热闹,尤其是一些人家门口支起了大锅,在里面热气腾腾的翻炒毛栗子,香气四溢,馋得我心里猫抓一般,面上仍是淡淡的。
  不仅有栗子的香味,还有烤红薯的,也是浓香扑鼻。
  我咽了一口吐沫,只装不在乎。
  还没等我走开,便听有人唤道:“喲,是崔家的大小姐么?”我怔了怔,循声望去,是卖栗子的李福,他和人家起了纠纷,还是请我父亲出面调停的,于是便要冲他笑一笑,谁知又听李福说道:“大小姐打庙里放出来,要家去了?”
  这话落在我耳朵里,便很有打趣我的意思了,于是我登时将脸一拉,就要反驳,谁知他往热乎乎的栗子堆里一伸手,捧出一大把糖炒栗子来放进荷叶里包好,跑出来往我怀里一塞,憨憨笑道:“大小姐,尝尝吧!”
  我看着那一包栗子发怔,随即说道:“我没带钱,这次不要你的!”说着,拎起来就要还给李福。
  李福却说道:“我跟您要钱,说出去,别人还不得笑话死我?大小姐,您瞧得起我李福就尝尝。好歹说起来,也是崔大官人的街坊不是?”
  原来是看着我父亲的面子。
  我便有些不好意思,可见他说得实在,又不好意思再推拒,待要再说些什么,李福却已经挠着头发跑回柜台里去了。
  我便抱了那一包栗子,信步往前逛去。
  也不知走到了哪一处,水草长得比别处都丰腴一些,一回头,才发现已经远了有人家的地方,还有一条河流从我脚下缓缓流过。不由得叹息我自己发怔的功夫,居然能跑出这么远。
  也没想到等会怎么回去,只是想着既然来了,便越兴往前走走,就算是见见世面也好。
  如此想着,便沿着河岸往前走。
  近岸处的许多荷花都已经凋谢了,远一点的地方还有几朵,孤伶伶地浮在水面上,实在是已经到了秋天的光景了。一点点的荷花香伴着水汽传来,不过是有聊胜于无。
  忽然听得一阵悠悠扬扬的声音,我后来学了琵琶和琴筝,才知道这就是丝竹管弦的声音,然而当初我镇日的都在尼姑庵里,除了木鱼声,其余的一点也不懂。
  只觉得十分的悦耳可听。
  在这声音之下,隐约还有唱歌的声音,只是听不清楚,便循声往前又走了许多,这才听出是十几个女孩子一起唱歌的声音,用的都是吴侬软语。尽管我家里有两个吴地的帮佣阿妈,可我并不经常和她们玩笑,所以这样听来,并不能明白。只觉得情思缠绵,一时乱了心绪。
  出神之间,想起每每到了春天,就连庵中那般无趣的地方,老树也会生出嫩芽,渐渐的繁荣昌盛起来,到了夏天,便是碧绿的茵茵一片了,那时节的庵中景色,倒是可以和这一临水处的秋色媲美了。
  我顺着一条羊肠的石子小路走到几座连绵在一起的西湖假山石后,那唱歌的声音便越发近了,一时恍若在耳畔一般,便从假山石后探出脑袋,但见得十几个小姑娘,都穿着一色的蓝底荷花色长裙,梳着双环髻,正跟着一个女子学唱戏文。
  那女子约二十岁左右,绾着凌虚髻子,髻子上簪一根衔珠垂丝的海棠金步摇,步摇下方还有一朵绢纱的牡丹花,连她的裙子,亦是艳丽的胭脂色。
  这样明媚的装扮,莫说我在尼姑庵中了,就是到了家里,也难得见我的堂姐堂妹,并婶娘嫂子,如此打扮。更别提她的眉毛描得极长,连眼角都带着一股的妩媚风流,举手投足间,和我见过的闺秀,都是很不一样的。
  那时我不过十三岁,并没有分别是非的能力,只能凭着直觉,揣摩美丑罢了。
  我只觉得她极美。
  不由地想看得更清楚些,便卷起裤脚往假石山上爬,爬到半截,猛地一低头,却看见两个少年正背对着我,倚在假山石上,脚边放着一壶酒和两个杯子,手中各自执了一卷书,不知是在看书还是在看人。
  后来我想,若是没有那一天的那一眼,是否我的人生又将是另一番的光景?
  然而人生总是由无数的机缘组成的,也就是佛经上的因果轮回,所有的一切由天注定,谁也逃脱不了。
  我在机缘之下,看清了离我较近的那个少年的面容。他大约与我一般的大,十三四岁,微微低垂着头,束着的发髻垂了下来,遮住了他半边的脸庞,却仍能看清他微微有些婴儿肉的脸颊,和一双温暖如同三春暖阳的眸子。
  那双眸子正脉脉然的望着那十几个女孩中的一个,我知道,是那个簪着粉色木槿花的小姑娘,一双圆溜溜水灵灵的杏仁眼睛,勾画了两弯新月眉,在那十几个女孩中,是生得最漂亮的一个。
  她有一种我缺乏的诱惑和俏皮,那种俏皮,使我油然多了一点自卑。
  我记得那天他手中的书上题着一首诗,如是说道:
  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
  为近都门多送别,长条折尽减春风。
  我在诗书上向来是不大用心的,父母偶尔说与我一两首,我也就当听过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今天读了这少年郎书上的一首诗,不知怎的,我竟有些痴了。
  这一痴,大概亦是命运轮回中既定的,不然他无情我无意,其余的事情也断然不会自我作怪。
  “三少,我唱得可听么?”
  不知何时,那十几个女孩子得了休息的空儿,那簪着木槿花的小姑娘便径直朝两个少年跑了过来。离我近的大约就是她口中的三少,为着他笑着应了,说道:“很可听。”
  女孩儿得了他夸奖,摇头晃脑的笑了起来,大约是她笑得太开心了,抑或是她的发髻本来就有些松散了,上面簪着的那朵木槿花便掉了下来,不偏不倚,落在了少年的书中。
  “哎呦!”女孩儿娇嗔了一声。
  少年微微一笑,从书中捻起那朵花,抬手缓缓地簪入了女孩儿的发髻中,末了,还极其温柔的端详了她一下。
  我羡慕他的那一温柔,无论是那一刻,还是现在。
  “好看。”
  他的声音亦如人一样,不低不高,温温和和的,非常的好听。
  我只觉得心都要酥了,不妨脚下一滑,弄出一点不和谐的声响,再抬头,竟已对上了那少年的双眼,一时,神魂俱已飞走了。


第2章 
  “小尼姑!”
  未等他先说话,他身边的那个少年抢着笑了起来:“小妓/女中间冒出来个小尼姑!”
  他笑得太放肆了,一下子让我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么的突兀——对面的十几个小姑娘穿的是艳丽的裙子,还簪着时鲜的鲜花,而我,穿的是尼姑庵的灰布衣裳,连一点胭脂都没有匀,素面朝天的,大约很是丢人的吧?
  我跳了起来,双手掩了面容转身就跑。
  身后,远远的听到先前的少年温声说道:“不要这么说,你看她的打扮,分明是哪户人家带发修行的小娘子罢?不好随便的开罪人家小姐……”
  我跑得远了,便听不见他下面的话了。
  等我再次翻墙越近了庵中的小院子,师太她们还在打坐冥想,谁也没有发现我偷偷溜出去过。这虽然少了我的许多麻烦,但越发的叫我憋闷,下午的事,竟是要烂在我的肚子里了么?竟是没有可以让我说一说么?
  没有。下午的那个少年,还有那个小姑娘,并她们唱的曲子,除了我自己,无人可诉。
  我赌气似的将那首诗抄了几十遍,竟也不觉得手酸,只觉得越发的耳饷眼赤。
  我大约是着了凉,如今有些烧了吧?
  只有乳母赵妈妈在吃饭的时候同我挤眉弄眼的低语:“姐儿,你实说了罢……午后,你跑哪儿去了?”
  我恹恹的拨弄着碗里的饭,看着赵妈妈鬼鬼祟祟的模样,越发觉得难以忍受起来,半天回了她四个字来:“……没去哪儿。”
  她凑了过来,手上的筷子敲着我的碗口,说道:“姐儿,你是我奶大的,你的那点心思啊,瞒谁都成,就是瞒我不好使!”这口气活像是在威胁我,可下半句就变成了诱惑一般:“你同赵妈妈说说,外头去都看到了听到了什么新闻,赵妈妈铁定不同旁人说!”
  我抬起眼皮,盯着她,她亦报以期许。
  赵氏的嘴脸叫我厌恶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可那一刻,我的厌恶到了极限。我将碗使劲往桌上一顿,发出“砰”的一声,紧跟着猛地站了起来,蹙眉:“妈妈说什么呢!我能听到什么新闻?又该听到什么新闻?你说出来,我家去让母亲评评理!究竟算怎么回事!”
  我一向能和颜悦色的同家下人说话,赌气说狠话,这还是头一遭。
  果然赵妈妈的脸白了一白,又青了一青,大约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自己带大的孩子给训斥了,随即大了嗓门说道:“姐儿!你这是什么道理?青天白日的不安分在屋里呆着,跟外面的野孩子一般跑出去混玩,我不说什么,姐儿倒反来派我的不是了?姐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了,我伺候不起了,明天就回去告诉了太太,家去养老去!”
  这个女人,竟开始认真威胁起我来了。
  我忍不住眯了眯双眼,冷笑起来:“妈妈若是要走,不要等明天,现在我就和你回去。妈妈你仗着我小的时候奶过我几口奶,如今是认真要降服我了不成?”
  我天性不能忍受别人的欺负,原来这个性子在庵里磨了许多年,竟还没有消失。
  越想越生气,索性冲出屋子就要人备马车回家。
  一通颐气指使之后,我跑回屋子,开始翻箱倒柜的收拾起行李来。
  赵妈妈见我认真要回家,这才开始慌了神,跟在我身后左一个“菩萨心肠的大小姐”,右一个“仁德慈善的小大姐”,唤得我头晕脑胀,恨不能抽她一嘴巴子。
  “赵妈妈!”我打断她,斜乜着她冷笑,“跟我在尼姑庵里住了这几年,怕是委屈你了吧?也是,这么清贫的日子,哪里是你过得惯的?如今我大了,不用吃奶了,你不妨回你儿子那里养老去吧,该孝敬的,自然都不会少您的!”
  说罢,我将她抓住我的手猛地一甩,拎起包裹扭头就往外走。
  大约是看我要车要马的要走,又和乳母在屋里震天响的拌嘴,众人纷纷攘攘的,把静慈师太给唤了来。我走得急,差点和她撞了个满怀。
  静慈师太念了一声佛,问我:“大小姐,好好的,怎么要家去?是她们伺候的不周到?”
  我纵然满心不悦,可对着静慈师太,总还是十分客气的,遂低声说道:“不是,很不关大家的缘故。”
  “那就是大小姐自己耐不住了,要破戒了?”静慈师太眯了眼,声调也沉了下去,大有要拿杀威棒棒打我的架势。
  我满心烦躁,可迫于她长期的管教,只能低了头,说道:“赵妈妈想告老回家,我想着她毕竟上了年岁,况且家母也时常教导要对下人们宽容,便想立时将她带回家去,她明日一早就能回她乡下家里,岂不是弟子的一桩功德?”
  静慈师太望向赵氏:“是这样么?”
  赵妈妈一听,立即扑了过来,抱住静慈师太,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大哭大嚷起来,左右不过是在重复着:“不过说了两句闲话,不知怎么得罪了大小姐,如今变着法子要赶我走。师太慈悲心肠,好歹替我说说情罢!”
  我越发不耐,冷冷说道:“这话就更该打!母亲让你陪着我来,是督促我学习精进的,你同我说那些闲话做什么?我是那些狂三狂四人家出来的女儿吗?要听你的这些闲话!”
  说着,背过身去,只不愿意看她那副嘴脸。
  静慈师太念了一声佛,看着赵妈妈摇头,说道:“论理,帮你说一声情也是应该,可你毕竟不是我庵中之人,我说得了情却做不了主,既然是你们小姐的意思,你就跟她去吧。我想府中太太,总是有公平公正的评断的。”
  我点头说道:“很是!你在这里闹又算什么?倘若我真污蔑了你,你只管告诉母亲去!难道母亲还会包庇我不成?”
  说完,拔脚就往外走。
  赵氏不能甩下我一人不管,只得哭哭啼啼地跟了上来。
  到了家,家里的大门都已经掩上了,我便从西侧门进去,进门的时候,守门的郑叔还冲轿夫玩笑:“里面真是我家大小姐?我家大小姐除了逢年过节,轻易是不会擅自回来的。你可别骗我!”
  还是我撩起了车上的帐子,唤了一声“郑叔”,才放进的。
  轿子在二门就停下了,我走了出来,迎上守着二门的两个妈妈,都是惊奇:“哟,大小姐回来了?怎么没提前支吾一声?”
  我说道:“临时有事罢了,你们进去告诉母亲吧!”
  便穿过二门,径自往自己的屋子去了。
  我的屋子里,照例有两个丫鬟守着,一个名叫双安,从前是侍候我母亲的,后来母亲给了我就改成了双安,为着我长年的生病,若是得了这个名字,可以保佑我平安。双安比我大两岁,是个很得体的好姑娘,我一向敬她。还有一个唤作容易,名字是我取的,她是我的大堂哥从姑苏买回来的,为着她那时候小,做什么都不容易,我才给她取了个反话做名字。如今她大些了,果然应了这个名字,做事也容易了许多。
  双安正领着容易做针线,看见我走了进来,都唬了一跳,纷纷站了起来。双安迎了上来,同我说道:“姑娘回来了?怎么都没人和我们说一声?”
  我满心疲惫,懒懒地在椅子上坐了,说道:“有事。”
  双安连忙叫容易给我端茶,又探头看了看,问我:“姑娘,赵妈妈呢?”
  听问,我冷笑一声,从容易手上接过茶来,呷了一口说道:“她么?大约是没脸,臊得躲起来了吧!”
  双安听了,只需得片刻,便领会了,说道:“姑娘定是和赵妈妈拌嘴了吧?这样不好,赵妈妈是上了年纪的人,当年又奶过姑娘,和姑娘有吃奶的情分,姑娘不该轻易上了她的心。”
  唔,双安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道理太多了些。
  容易将嘴一撅,说道:“凭他是谁,总不该惹我们姑娘生气上火!奶妈又怎么样?如今姑娘不吃奶了,白留着也没意思!”
  她刚说完,就被双安呵斥了:“死蹄子!你知道什么?就胡说!”
  不过容易的这番话却说到我的心坎上了,赵妈妈么,如今是真的不必留了,不是我心狠,我的身边,很不要这种爱说闲话的人。
  “姑娘,太太来了。”外面守着的妈妈唤了一声。
  我刚站起来,就见母亲自外面走了进来,连忙迎了上去:“母亲来了,里面请。”
  让着母亲在内室的椅子上坐了,又忙拿五彩漆雕的梅花茶盘托了一杯茶来,说道:“母亲,请喝茶。”
  “不用倒了,我同你说说话。”母亲微笑了一下,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下吧!”
  我缓缓坐了下来,不知道母亲是不是打算开始训诫我了。
  谁知她只是先问我:“庵中住着,是不是厌了?”
  我怔了怔,笑了一下:“没有。”
  母亲点了点头,又问我:“赵妈妈惹你不快了?”
  我抬头,望了一眼母亲的神色,分辨不出她是怎么想的,犹豫了一下,打算实话实说:“赵妈妈年纪大了,嘴巴越来越碎了,时常在我耳边说些不合时宜的,女儿有时候,很是无所适从。加上庵中生活清贫,赵妈妈很有些不耐了。”
  听我说罢,母亲只是点了点头,思忖半晌说道:“也好。如今你大了,有了自己的主张。既然你觉得不合适了,就让她回去吧。反正赵妈妈的大儿子在这儿,看在她是你乳母的份上,我们也不会亏待了他。”
  我笑了起来:“是,母亲费心了。”
  母亲笑了一笑,对双安容易说道:“今晚姑娘就住家里了,你们好生伺候。”又抬手爱抚了我一番,笑道:“你擅自从庵中回来,这样不好。明儿一早,我叫人送你回去罢。”
  我怔了怔,没想到母亲急吼吼的就要送我回去。
  想也没想,急忙唤了一声“母亲”,惹得母亲回过身来,疑道:“怎么了?”
  我站了起来,垂下头,不敢看母亲的眼神,迟疑半天,轻声说道:“母亲,这次回来,我想在家多住几天。”
  静默良久,就在我以为母亲不允许的时候,听她叹道:“好吧,你也难得回来,就多住几日吧!”母亲起身叮嘱我:“不早了,早些睡吧,有别的事,明天再说也不迟。”
  我低头称是,将母亲送出了屋子,这才折回不提。


第3章 
  次日一早,去母亲房里问了好吃过早饭,就被她打发去各房问安,于是不到中午,阖家上下,便都知道我从尼姑庵搬回家中居住了。遂多了许多交际应酬的事。
  虽然来往的都是家人姊妹,可毕竟人多口杂,又与我不常见面,偶尔间没什么话可说,便坐着喝茶,又偶尔间我的两个未出阁的堂姐喜欢同我说起:“女孩子,还是嫁人成家的好,呆在尼姑庵中,终归不体面。”这一类的话,我都笑笑,这些事情我还没有想清楚,自然不与她们争执了。
  回到家的三天,在三个婶婶的家中都吃了饭,聆听了她们的许多教诲,第四天上,果然四婶派了丫鬟来请我过去吃午饭,便叫容易去告知母亲,带着双安去了四婶那里。
  我的这个四婶,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据说大约是在她嫁过来的第三个年头上的秋天。四叔活着的时候同我一样,多病多灾的,但他没有去过佛寺修行,也没有在神佛上下过功夫,所以那一年秋天咳出许多血来,最后干瘪成了一张纸,躺在床上没了呼吸。
  那时我四婶刚好二十岁,正值我祖母尚在,她便披麻戴孝的去伺候我的祖母了。说起来,她连一儿半女都没有,我常听下人议论,说她命苦。
  祖母生前特地留了主屋后面的四间屋子给四婶,并叮嘱她剩下的三个儿子,说他们的小弟妹年轻守寡,一直本本分分的孝敬老人,将来分家,不能亏待了她。所以现在我父亲作为老大当家,时常还会让母亲多多的关心四婶。
  祖母去世后,我们一家便住了主屋,其实靠四婶的四间屋子很近,但我很少过去,因为那四间屋子实在静默的有些可怕了,莫说平时一点声响也没有,就连逢年过节,整个街坊都在吹吹打打的,她的那四间屋子里,也没有一丝动静。
  双安后来告诉我,不过说是四间,实际却是四间半,那半间是分家之后的厨房,为着她人口少,就从我家灶房隔出一半来给了她,两下不过一道门,都是通的。这都是后话了。
  我在母亲处吃了早饭,回屋换了件浅颜色的衣裳,就打算往四婶处去了。
  角门上的金妈妈给我开门,笑道:“大小姐难得过来玩一次呢。”
  我笑了笑:“四太太近日都好么?”
  金妈妈笑道:“老样子!不过有大小姐过去同她说说话,太太心里肯定高兴!”
  我点了点头,穿过那道角门,但看见倚着门的另一头,栽满了各色树和花,秋天了,仍然绿荫缭绕,无限生机。而我的四婶裴氏正站在一株开满了金色桂花的桂树下,含笑看着我。
  她穿着淡蓝色的衣裳,发髻上不过一朵珠花和一根银簪,可倚在那棵桂树上的神情,我大约一辈子也不会忘——竟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美丽,那是岁月无法从她身上剥夺走的美丽,现在想起来,仍是那般动人的夺目。
  “你来啦?”她微笑着,声音格外的温柔。
  我怔了怔,侧了头:“婶娘一直在这里等我么?”
  四婶笑了笑,招手让我上前,又抬手摸了摸我的发鬓,笑道:“年轻真好啊,鲜活的。”她伸出手来拉住我的手,又对我莞尔一笑,那一双漂亮的瑞凤眼中满是慈爱之意。她带着我穿过石子路的小径,进了自己的屋子。
  她让我靠着她坐在小榻上,笑着让丫鬟倒茶,又对我笑道:“别人来我这屋子,都说我没好的给吃,他们哪知道,那是我不愿意罢了。好孩子,一会儿啊,我亲自下厨去,给你做点好吃的。你啊,看着太瘦了些!”
  我笑了笑,抿嘴不说话。
  转而放眼去打量她的屋子,那间屋子里也无甚雕饰,连摆设也少得可怜,空洞洞的,可以和比佛堂比一比了。不过窗台边摆的两盆芍药,长得还是很可喜可贺的。
  “我这里虽然素净了点,但是很安静。”四婶用手支了头,眯眼一笑,随即却淡淡叹了一口气说道,“就是也太安静了些。”
  我盯着墙上挂着的一个鼓鼓囊囊的深青色大布袋子,一时好奇,指了那袋子问道:“那里面是什么?”
  四婶转过脸去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忽然轻笑出声来:“哦,那个呀——”她站起身,亲自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大布袋子取了下来,抱在怀中轻抚了一下,笑道:“是个有趣的好东西呢!”
  她将袋子平放在锦榻上,缓缓解开上面封口的绳子,顿时露出一个雕着海棠花式的木制长棍来,我当时不认得那是琵琶,只觉得这长棍既花哨,又奇怪。四婶将琵琶拽了出来,握着颈托着身,送到我的面前,笑道:“瞧,是琵琶呢!”
  我盯着那只琵琶,心底忽然涌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那一日,忽然间听到女孩子们唱曲一般。
  四婶的白生生五根纤纤玉指轻轻抚在琵琶的弦上,仿佛颇为怜惜一般,缓缓将脸颊贴了上去,对我笑:“来,好孩子,来试一试罢?”
  她的声音甜的如蜜一般,眼神中更是带着某种勾魂动魄的味道,鬼使神差般的,我将手伸了过去,轻轻挑起一根琴弦,拨动了一下。
  “叮”地一声。
  那一声其实挺轻的,无调无腔,可不知为何,却使我的心尖搀了一颤。从那一刻起,我才知道,我的心上亦有一把琴,是我的四婶娘教会我挑动了那把琴的琴弦。
  我怔了怔,笑了起来,问她:“婶娘,你会弹么?”
  婶娘笑着反问我:“你想听么?”
  她见我点头,便将琵琶抱到了怀中,笑了:“唱个什么呢?”但见她“唔”了一声,也不要我的回答,轻挑慢捻,已经缓缓弹奏了起来。
  琵琶的声音,从我第一次聆听起,便一直是那样的泠泠铮铮的好听。
  我的婶娘唱的是她老家姑苏的方言,当时我听不明白,等她唱完,烦劳她又给我念了一遍词,原来是一首描写姑苏的旧诗,诗云: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
  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遥知未眠月,相思在渔船。
  我索性坐到了榻上,将手支在榻上的雕花小几上,托着腮,问婶娘:“姑苏,是什么样的?”
  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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