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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_苏未寒-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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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梨不过试探他一下,没想到引出了楚墨白这些大实话。
  这些她其实都已知道了,但经由楚墨白亲口说出来,也就可以更加确信了。
  楚墨白把头一偏,看向了赵眘和岳北幽。
  这个人赵眘和岳北幽都记得,在机关城时遇到过。
  半晌,岳北幽叫士兵们收起兵器,把他们屏退,对楚墨白道:“你说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告诉我们。”
  楚墨白点头:“是。”
  岳北幽道:“你说。”
  “我不知将军是否已看出金人佯装失败的计策。”楚墨白慢声道,他看岳北幽的脸色无悲无喜,无法窥出半点情绪,他便知道岳北幽还是对他存了戒心,“我想你城中的存粮大概并不够与金人做持久战,但金人可以,有梅影相助,他们的粮草辎重可以让他们在这里耗上一年半载也绰绰有余。”
  岳北幽不说话,等着他把话说完。
  楚墨白凝视他,低声说出了重点:“想要结束这场仗,只有两个方法。其一,你们拼死一战,看看最后会鹿死谁手。其二,切断金人的粮草补给,毁掉他们的粮仓。你们不知道粮仓在什么地方,我知道。我此来,便是告诉你们金军的屯粮之地。”
  四人脸色惊奇,涌进口鼻里的风雪都化作了热意。
  如果他们真的知道了金军的粮仓,将其损毁,到时就可以不战而胜,不用再死那么多人。
  赵眘急急问道:“在哪里?”
  楚墨白一字一字地道:“东门西南方位,四十里处,一座无名的山丘之中。”
  “四十里?”周梨惊讶,“这么近?”
  一般粮草辎重为避免敌人发现或被攻击,都会放在大后方。金军的粮草离他们的城池只有四十里,把粮仓设在那里,这未免太大胆了。
  “虽近在咫尺,但对你们,远在天边。”楚墨白道:“那地方在地图上是寻不出的。”
  这是一个死角的方位,连地图上都未曾标明,所以哪怕他们对着地图研究再久,去猜金人会把粮草置于何处,也永远猜不对,白白浪费时间而已。
  一时间,三人表情各异地盯着楚墨白。
  可是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也许是陷阱也尤未可知。
  赵眘和岳北幽对视一眼,心底皆斗争起来,不知该不该信这个来路不明的人。
  楚墨白带来的信息太让人惊喜,如果是真的,那不啻为掌握了金军的命门,随时可以掐断金军的生命线。
  赵眘一时做不了决定,看向岳北幽,岳北幽在思忖。
  楚墨白却不能再等下去了,他最后说道:“我现在必须回去。请殿下和将军一定信我。”
  言罢,楚墨白袍角扬起,走出一步,远处的士兵见他动了,兵刃纷纷出鞘。
  他要走,无人能拦住他。岳北幽知道这些人的厉害,挥手让士兵放行。
  楚墨白漆黑的背影在夜色里一晃而过,像一只振翅的大鸟,城头的火光映红了他的身姿,只是一瞬,就在雪中湮没不见了,一点动静都没发出。
  岳北幽看着这人离开的方向:“江公子,你对此人知道多少?”
  江重雪沉声:“楚墨白,曾经的小楼楼主。”
  赵眘意外了,这让他没有想到。
  小楼虽是江湖门派,但朝廷里的人也是知道的,毕竟小楼和朝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小楼辈出奇人,曾有一个楼主,还与当年的岳元帅一起打过金人。
  赵眘无意去插手江湖中事,只道:“你说他可不可信?”
  江重雪沉默良久:“你若问我的话,我会说不可信。但我的话不能作准,你不必听我的。”
  赵眘更意外了,转身看他。
  岳北幽沉默了一下:“江公子,你与他是否有仇怨?”
  江重雪的五官扭曲起来,面色一片黑沉。
  于是岳北幽不再问下去,已明白了问题的答案。
  江重雪既与那人有私仇,那他说那人不可信,就没有什么说服力了,所以他才会在后面加上那句不用作准的话。
  岳北幽沉思良久,如此两难,进退维谷。
  片刻后,岳北幽道:“容我想一想吧。”
  几人回到府衙,各自回房。
  周梨坐在椅子里,没有点灯,过了许久,她听到对面重雪的屋子里传来动静。
  她霍然而起,却没有推开房门,强自忍耐。
  江重雪的手脚很轻,如果不是她有心留意的话,根本无法察觉。
  没多久,声音消失了,周梨推开门,发现江重雪的屋子里已空无一人。
  她叹了口气,早知道重雪忍耐不住,她也知劝不动他,故没有阻拦。
  周梨回到屋子里,一夜未睡,天未大亮时,她听到对面屋子的门又开了,她终于松了口气,这时有人在外面敲门。
  周梨开门时,江重雪高大的身姿立在门外,身上浸透寒霜,提了提手里的油纸包,“城南有名的肉包子,回来的时候正好给你买了两个。”
  周梨眨了眨眼睛,江重雪偏头看她,把她拆穿:“又没睡觉,干什么一脸起床气的样子。”
  她奇异地道:“你怎么知道……”
  “我出去的时候,听到你房里的动静了,知道你没睡。”
  “……”她不过就是起身的时候动作快了点,这都能听到,什么耳朵。
  过了一会儿,周梨道:“去过城外四十里的那座无名山丘了?的确是粮仓所在吗?”
  江重雪轻轻抿唇:“我们先去见殿下和岳将军。”
  一早北风呼啸,干燥的风雪如刀子一样侵蚀着常州城。
  赵眘起得也早,才洗漱完,江重雪与周梨便来见他。
  赵眘一杯热茶正下肚,抬头惊讶道:“你昨晚去了东门外四十里处?”
  江重雪神色淡定,并无受伤,赵眘便知此行还算顺利。
  不过他真是胆大,若昨夜那个楚墨白说的是假话,他这一去可能会遇到梅影的陷阱也说不定。
  片刻,岳北幽也来到,四人围在沙盘前,江重雪的目光垂了下来,三人看江重雪取过一枚红旗插在沙盘上,“就是这里。”
  红旗所在位置,便是金人粮仓。东门西南方位四十里,与楚墨白所说的正好契合。
  但契合归契合,也有可能是敌人故布疑阵。
  岳北幽知晓其中利害,问:“你见到什么?”
  “粮仓,”江重雪道,“金军的粮草辎重都摆放于此,而他们的补给线就在这粮仓的后方,为避免我们找到,他们从荒地里开了一条路来运粮。”
  岳北幽继续问:“能否确信是真的,还是金人故意惑人耳目的。”
  江重雪思索一下,“八成,至少有八成的可能,这的确是金人的粮仓。”
  岳北幽静默,八成,那已经是很高了,战场之上历来有八成胜算,都是极高的了。
  “我潜入之后,细细观察,从地上拖运粮车的痕迹,到粮食的干净和潮湿程度,以及各种细节上,都判断出,这应是金人的粮仓无误,那些痕迹绝不可能是造假的,还有,”江重雪把双手环在胸前,“我见到了伏阿,粮仓的看守人便是伏阿。”
  如果是伏阿看守着那个地方,说明那里极其重要,也就更有可能是金人的粮仓了。
  赵眘道:“这么说,那个楚墨白给我们带来的这条线索,是真的。”
  江重雪没有正面回答他,仅仅道:“我只是把我亲眼见到的告诉你们,至于其他的,我无法下决断。”
  沉默之后,岳北幽陷入了抉择的境地。他走到门外,让人把各位将领都请来。
  江重雪奔波了一晚,在此时方显露出一些疲色。雪夜疾奔,他武功虽好,但总是会累的。
  他和周梨两人暂且退出去休息。
  待两个时辰后,两人再次来到府衙前。
  已经正午,两人在府衙前看到几位将领正好大步而出,迎面遇着了他们。
  江重雪似料到发生了何事,张口便说:“岳将军决定了?”
  其中一人点头,“我与诸位将领一致认为,毁掉金人的粮仓会是解决燃眉之急最好的办法,岳将军考虑过后,终于同意了我们的看法,所以今明二天我们会开始筹谋准备。”
  江重雪还是皱了下眉,虽然他早已猜出他们会做出这个决定,但还是要说:“我觉得,该再考虑一下。”
  “常州城里的士兵与百姓都等不起了。”
  “若有陷阱,该当如何?”
  那人看了江重雪一眼,“江少侠不是已去那里查探过了,说并无陷阱吗?”
  “我没有这么说过,”江重雪冷冷道:“我只是告诉将军,那里的确有金人摆放的粮食,其余的,一概无法保证。”
  那人吐出一口气:“那便够了。战场上原本就没有什么是能够确保万无一失的。”
  听他口气,此事已无转圜余地。
  江重雪也就不再多言,几人看话语冷场,告辞而去。
  他们走后,江重雪还在垂头沉思,周梨忽然轻唤了一声:“殿下。”
  他抬起头,赵眘不知何时从府里出来的,此刻立在大门内。
  赵眘身形清秀,披着雪白大氅,极为畏寒的模样,但脸上却坚毅。
  他来了有些时候,正好把江重雪的话都听进去了。
  赵眘道:“你觉不妥吗?”
  “是。”江重雪毫不避讳。
  赵眘默然。其实这个决定是他下的,阿幽也觉不妥,但他觉得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做出这个决定,以挽救现在的僵局,最终在他和诸位将领的执意下,阿幽便也同意了。
  半晌,赵眘慢慢道:“但我们的决定并不会变。”
  “我知道,”江重雪平平淡淡地说:“我为你们去查探粮仓,把该告诉你们的都已告诉你们了,至于后面怎么做,便由殿下和将军,以及诸位将领做决定,我觉不妥,那只是出于我的直觉,我亦不能保证这直觉是否准确,殿下也就不必将我的话列入考虑。”
  赵眘笑了起来。
  江重雪此人,初识如雷电风火,待深知之后,却发现他心中自有辽阔天地,清明郎朗,不可催折,他说:“我有一事,又要麻烦江少侠。”
  “我们会去的,”江重雪无需他开口请求,径自道:“护卫粮仓的人里有梅影在,要毁掉它自然需要我们。以后殿下要我做什么事,尽管道来,不必每次都说麻烦。”
  赵眘笑道:“好。”
  他说了这一个字后,原本该抬脚离开,却又回过身来,口角含了深刻的笑意:“江少侠的意思,是以后都可以叫江少侠为我做事吗?”
  江重雪脱口便说:“当然……”
  赵眘眼睛一亮,江重雪慢悠悠地接下后话:“……不是。我说的是在击退金人的这段时间里,我可任凭殿下差遣而已。殿下不要多想。”
  见江重雪没往他布下的陷阱里跳,赵眘虽有些失望,但微笑不减。
  江重雪若能为朝廷所用,为他所用,必有裨益。不过这样一个人,他倒也不想勉强与他,而且,就是想勉强也勉强不了。
  “看来殿下很喜欢你。”赵眘去后,周梨支着下颌,笑得不怀好意。
  也不知她想到哪里去了,江重雪撇了撇嘴,道:“难道喜欢我的人还少吗?”
  未见过这样自夸的,周梨给他一脚。
  岳北幽的计划是兵分两路,一路对金人正面出击,另一路趁机偷袭金人的粮仓,让金人腹背受敌。
  江重雪一行人自然是被安排到了第二路偷袭粮仓的人里去,如果第二路的人马能够一击得手,金人必定大乱,第一路自然不战而胜,那么接下来,他们就可以反客为主。
  出兵之日定在两日后。
  那日晨光熹微,空中飘着零星的雪花。
  周梨把雪花抓在手里的时候,看着它慢慢化透了,掌心一片冰凉。
  身后有马蹄声,众人看到岳北幽和赵眘骑马而来,赵眘戎装著身,在马上勒住了缰绳。
  岳北幽已敛了眉目,微微昂起头颅,注视了一会儿这变幻莫测的天象:“再过半个时辰,你们先走,我们再出兵。”
  半个时辰后,江重雪一行直扑城外四十里的粮仓,按照计划,等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赵眘与岳北幽还有几位将领率兵出城。


第128章 朔月
  此次出兵; 岳北幽始终怀有疑虑; 但赵眘和诸位将领都觉他考虑太多。
  岳北幽也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该再有疑虑; 可多年在战场上拼杀的直觉叫他始终有一丝不安的感觉萦绕心头。
  岳北幽的感觉是对的。
  楚墨白查出那粮仓所在时,其实还有另一个人在他身边,那人便是洛小花。
  洛小花说自己要将这里的事情了结掉; 然后再离开。他所谓的了结便是要为宋军打探出粮仓所在。粮仓的位置哪怕是在金营里也只有少数几人知道; 五护法中得悉真相的人只有伏阿。
  楚墨白和洛小花两人花费了不少时间查到了这个位置,两人决定,由楚墨白入常州城告知岳北幽真相; 洛小花留在金营里为他瞒天过海。
  江重雪一行出城之后,快马迎风,寒冷刺骨。
  待来到仓营时,江重雪率先便觉出了不对劲。
  仓营的守卫极少; 与他前次来时完全不同。
  待杀了几个金兵检查之后,发现粮食和辎重都被搬走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江重雪紧蹙双眉; 一阵风刮过的时间里,他想通了; 脸色发白。
  金人的目标根本不是他们,他们料到了江重雪一行会来打粮仓的主意; 故意留下一个空壳子。
  他们的目的是想把这些江湖人调开,继而对付赵眘和岳北幽。
  千算万算,江重雪一直在猜测他们会在这里遇到埋伏; 所以格外小心谨慎,已预备好了会有一场恶战,但怎么也没算到,埋伏根本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另一片战场上。
  金人的目的,是调虎离山,从而进攻常州城。
  可惜江重雪想通时已晚了,四十里外的战场已漫天血腥。
  赵眘失了马匹,正被金人们围堵。
  他与岳北幽冲散了,保护他的亲兵只剩寥寥三四个,铠甲被血。
  好在一名将领来得快,冲开了敌阵,重新扶赵眘上马,赵眘尚未坐稳,那将领宽大的手掌往马屁股上一拍,连人带马瞬间窜出一丈多远。
  尸横遍野,马蹄就这样在无数具尸体上践踏着,迎面刮来的风能把人皮肉冻伤。
  赵眘眼眶殷红,整张脸紧紧绷着,身体里滚着一团炙热的火。
  金人以残兵做前锋,故作衰弱,在他们强攻之下转身便逃。
  穷寇莫追,关键时刻,他竟忘了这兵家大忌,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想到江重雪那里必已得手,故没有留后路,不顾阿幽的劝阻,一心追击,追至这处峡谷中,便遭受了金人可怕的伏击。
  是他的错。
  赵眘把牙关咬得生疼,忽然抬手,勒住了一路疾驰的马匹,马儿猛地刹住。
  赵眘想回去,可他又怕回去之后,又要诸将保护,岂不是拖累他们。
  正踌躇不定,这时,前面不远之处突如其来地挤进一抹黑影。
  说是突如其来,因为赵眘一直目视前方,根本没看到任何物体的移动,而那黑影突然就凭空而现了。
  消失许久的慕秋华以一种翩翩君子的姿态站着,右手背在身后,那只手上失去了两根手指。
  他衣袍在狂风里不停翻滚,他看到赵眘驱马而来,手从袖子里伸出,手掌异常苍白,如覆冰霜。
  慕秋华眼睛极锐,看到赵眘面露惊恐,急扯住缰绳意欲转过方向,他在这时一掌推出。
  化雪手的掌风威力十足,骏马竟然直接被掀飞,赵眘从马上摔下,胸口一阵闷痛,在半空中便吐出一口鲜血。
  被击飞在地后,脏腑的疼痛感也一并袭来,他在那个当口竟能觉出自己至少断了两根肋骨,就像摔在了万丈冰窟里,全身簌簌发冷。
  “我劝殿下不要乱动,”慕秋华一步步走到赵眘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淡笑道:“中了我的化雪手,动的越多,死的越快。”
  赵眘爬不起来,慕秋华近一步,他便用背脊蹭着地面后退。
  终于,慕秋华不往前走了,露出一个轻笑,“原想看着你死,不过我没那空闲,罢了,送你上路吧。”
  赵眘瞳孔骤缩,慕秋华一掌劈向他天灵盖,他猛地把眼睛一闭。
  但死亡未至,下一刻,忽然听到这人温润的声音,笑叹道:“好徒弟。”
  赵眘猛地睁眼,看到一人将慕秋华的化雪手硬生生接下了。
  慕秋华微笑看着那只肌肤瓷白的手,轻轻抬头。
  楚墨白硬是用内力抗住了化雪手的威力,但脸已微微扭曲。
  慕秋华故作不解:“墨白,你这是做什么?”
  楚墨白对上了他的目光,他看到慕秋华眼中不加掩饰的笑意,心中悲愤之情愈盛。
  慕秋华太了解他,洞悉地道:“为师还未多谢你,若不是你去通风报信,我们岂有今日的大捷。”
  这句话将楚墨白说得崩溃,楚墨白低吼了一声,拔剑划向慕秋华。
  这一剑是小楼剑法,慕秋华识得,他右手一挡,化解了朔月剑的剑气,内力震出之后,楚墨白抬起左手阻挡,他左手上握着剑鞘,“叮”地一声,银鞘碎裂。
  楚墨白中了化雪手,本该先化解寒气,但他不管不顾,催逼着内力招招都对慕秋华下了死手。
  慕秋华起初只是防守,五十招过后,不得不改为进攻。他这里一进攻,用了八成功力,不消一百招,楚墨白便开始为他掣肘。
  迅雷不及掩耳的交手中,楚墨白眼角赤红,太阳穴隐约作痛。
  慕秋华原来一直都在常州,可是,他又怎么会有未卜先知之能,知道他把粮仓位置泄露给了赵眘和岳北幽?
  楚墨白忽然浑身冰冷,他猛地抬头去看慕秋华。
  他是在常州城中么。
  楚墨白被这个想法激得皮相生凉。
  慕秋华一直都在城中,窥伺着赵眘他们的一举一动,也许在他冒了诺大风险孤身去常州城的那个夜里,慕秋华正在暗处注视着他。
  楚墨白的手无法抑制地一抖。
  慕秋华还有心情谈笑风生,指责道:“对师父下杀手,可知何罪?为师从小是怎么教你的,礼义廉耻,天地君亲师,你都忘了吗?”
  楚墨白的手指禁不住地发抖,连带着全身都处在一种不可克制的状态里。
  他想让慕秋华闭嘴,他简直一个字也不想听他说。
  这时,背后一道凛冽的气息迅速袭来,楚墨白认出这是谁人身上所携,当下便要回身,可惜前有慕秋华在,不容他分神,随即后背便被击了一掌,也是化雪手,楚墨白一直强忍的内息瞬间紊乱,他向前冲了几步,几乎要撞上慕秋华。
  慕秋华在那一刹忽然收手,甚至好心地扶了一把楚墨白,让他不至于跌倒。
  背后的伏阿看到那一幕,唇线不自觉地紧绷。
  楚墨白勉强站稳,诡异地盯着慕秋华。
  慕秋华微笑:“墨白,我辛辛苦苦教导你,怎能让你这么轻易就死了,你是我的好徒弟,我怎么舍得。”
  楚墨白怔道:“不舍得?”
  慕秋华笑得温情脉脉,“当然。”
  楚墨白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他低声叫他:“师父。”
  他声音喑哑,慕秋华都泛起怜惜。
  但是慕秋华看不到被发丝挡住的楚墨白的眼,里面一片冷凝,丝毫没有温度。
  那一声师父话音方落,楚墨白毫无预兆地一掌拍在慕秋华胸口,慕秋华急退!
  为时已晚,他结结实实地受了楚墨白这一掌。
  但却是楚墨白俯下了身,剑尖抵地,苍白唇角洇出一缕血丝。
  楚墨白这一掌伤人自伤,他先后受了慕秋华和伏阿的两次化雪手,内伤已深,本不该再运功。
  伏阿大怒,衣袂向前掠去,手掌劈向楚墨白颈项,却被慕秋华喝止:“住手!”
  “师父!”伏阿咬牙切齿,但还是听话地把手掌悬在了半空,没有劈下去,“他竟然敢对师父动手!他死不足惜!”
  慕秋华冷下了脸色:“他死不死,由我说了算,不是由你。”
  伏阿把那一掌收拢为拳,手指并得极紧,被慕秋华这句话说得脸上血色全无。
  楚墨白委顿在地,嘴边的血越渗越多,却不料在此时刻,体内的坏字经还要给他雪上添霜,真气乱碰乱撞。
  慕秋华注意到了他的失常,看着他的脸青白一阵,面颊上冒出丝丝缕缕的黑雾。
  “我告诉过你,怎么抵御坏字经破坏身体,你看看你,怎么就是不听?”慕秋华叹息道。
  楚墨白浑身一颤,慢慢抬起头,慕秋华像料准了他没有力气再打他一掌,故毫无惧怕。
  慕秋华俯身下来,手从楚墨白的下颌移到了他的右肩,他手上猛一用力,楚墨白痛极大叫,手里的朔月剑松开,轻轻坠地。
  右边的肩骨再次断裂,这是慕秋华第二次捏断他的骨头。
  那个地方当初不知花费了多久,才总算养好,而自从断过一次后,时不时地便会隐隐作痛。
  这太痛了,痛得几乎要把全身撕裂。
  楚墨白剧烈地呼吸,不停地颤抖。人极痛之下,喊声便不绝。
  慕秋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仍止不住楚墨白的嘶喊从他指缝间漏出来。
  当初楚墨白被六大派围攻,是慕秋华把他从小楼的戒律堂救出。
  他那时伤得太重,春风渡消失,慕秋华便把一部分的坏字经真气封存在他体内。他伤好之后,知晓了自己永远地失去了春风渡,便不得不把目光放到了坏字经上。
  他知道那不是什么好的武功,但唯一能与慕秋华对抗的,也许就是坏字经了。
  直到他开始修习坏字经后,慕秋华才把这门武功的缺陷告诉给他,但那时已为时晚矣。
  不久之前,楚墨白便开始觉得坏字经在体内肆虐,让他觉得身体隐隐作痛,而逐渐的,那痛意越来越深刻。
  慕秋华没有提早告诉他,自然是故意的。
  此刻,慕秋华疼惜地摸了摸楚墨白的头发,说:“华山血案之后,你日以继夜地用春风渡为我疗伤,几乎耗尽自己的心血,也要救为师,让为师好生感动。当初的华山血案,我一人对四人,终究吃力了些,杀了陈秋梧后,我体内的坏字经便到了临界点,就像今天的你一样,所以我很明白你的痛苦。当时我便想,该如何是好,我想啊想,终于被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我何必去吸收其他人的功力,那多费精力,我身边不是有一个好徒弟么,他身上不是有天下至正至绵的春风渡么,”慕秋华诉说的语气十分开怀,笑道:“春风渡可真是一门好武功,这些年,还要多谢我的好徒弟,一直在倾尽全力地为我疗伤,助我的坏字经更上一层楼。”
  哐啷,楚墨白握不住朔月剑了,他嘴唇轻微地开合,像要吐出什么话语,但没有力气说。
  身体和精神都濒临崩溃之际,楚墨白的眼神露出了片刻的迷茫。
  慕秋华一手将他带大,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你在说‘为什么’吗?”
  疼痛尚未过去,楚墨白还在发抖。
  慕秋华却在此刻,露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阴沉笑意,笑得甚是愤怒,让旁观的伏阿愣住。
  师父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杀人的时候可以笑,生气的时候更要笑,但从未有哪一刻,见他表现出这样的愤恨。
  “因为一个人,”慕秋华道:“一个一身干干净净,绝不染片叶污泥的人,”他突如其来的抬起头,问伏阿,“你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的人吗?”
  伏阿呆了一下:“不信。”
  “可的确是有的,就那一个人,这世上就那一个人,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慕秋华控制不住地冷笑起来,手指微微颤了几下,“所以,我很想看看,若我把一个人培养得高洁无暇,然后再亲自把他摔进污泥里,到时他还能不能保持那种令人发指的干净,”他又摸上楚墨白的头,“好徒弟,多谢你让我看到了,不过,”他蓦地又把手收回来,语气一刹变得冷硬,“那个人已经死了,他不该死,他就算要死,也该是死在我手上。可他死了,他死了。可惜你终究不是那个人,而且,你比他没用多了。”
  慕秋华习惯于给人一颗糖,再给人一巴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留在圣教的用意么,你以为自己只要练成坏字经就可与我抗衡了么,天真。你还以为你是原来那个高高在上的楚墨白么,你早就不是了,你和我一样,我们都该是杀人不眨眼的人。”
  楚墨白耗尽心力,他的右手废了,只能用左臂撑着地面,说一个字:“不。”
  “真的吗?”慕秋华将他看透,大笑起来,“真的不是吗?你可还记得你当年在小楼山脚下,杀了多少六大派的弟子吗?又杀了多少武林同道?你不是从不杀正派之人的吗?难道他们误会你了,你就要杀了他们?你可知道你当时下手有多么狠绝吗?”
  楚墨白匍匐在地,一边拼命压制疼痛,一边死死地盯住地面。
  “还有青城派呢?”慕秋华轻笑着道,“何时攻打青城派是我一早便决定的,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怎么不去通知他们,怎么不去救青城派,而是眼睁睁地看着青城派上下被屠戮殆尽?”
  楚墨白的手指在虚空中抓了几下,终于,给他抓到了,他的朔月剑。
  朔月,朔月。
  兵器谱上评朔月“月不出云,天下混黑。清越朗朗,一身正气。”
  楚墨白抓到了朔月剑,就像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慕秋华的话切中了他的要害,让他全身发抖,唯独握着朔月时,他能有一些喘息的力气。
  “朔月剑,”慕秋华微微笑着,想把这剑从楚墨白手中取走,奈何楚墨白握得紧,像长在了他身体上,一时难以分离,慕秋华笑道:“不错,这剑就该你拿,这世上没人比你更适合朔月。你知道朔月之名何来么,‘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朔月之日,不见其月,天下漆黑,浑然无状,这就是朔月。”
  慕秋华凑近楚墨白脸颊,低语,“你和朔月一样,一片漆黑,无光无茫,所以你就该活在黑暗里,以朔月剑杀尽天下人。”
  楚墨白蓦然睁大了眼睛,胸腔里发出散碎得不成样子的低鸣。
  不。
  不是这样。
  从前慕秋华不是这么告诉他的。
  “朔月之日,天下无月,世间漆黑无状,为何要将此剑命名为朔月?”
  “因为朔月剑一出,可扫清浊黑,还人间光明。墨白,天下纷扰,尔虞我诈,故世人皆苦。侠之大者,就该行走与人世最漆黑之地,以手中长剑,破开漆黑。创此剑者,正是为此信念,故将此剑名为,朔月。”
  彼时的少年骨肉未丰,但眉宇里已如白雪洁净,不沾丝毫污秽,微微笑道:“多谢师父,徒儿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么。
  那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要杀六大派的人。为什么不去救青城派。为什么陆蕴爬到他脚边的时候,他一点要救他的心思都没有浮起。
  慕秋华慢慢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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