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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_苏未寒-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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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所有人都看着他。
屋外大风大雨,把一盏灯笼打落在地,老奴赶来收拾,鲁有风不为所动。
终于,赵公子开口了:“听闻鲁家机关术当世一绝,不知是否有幸,能得鲁公子指教一二,也好让在下增长一下见识。”
鲁有风道:“府中有书阁,里面有许多关于机关术的书籍,阁下要有兴趣,尽可去看。说来有辱鲁家脸面,我虽为鲁家家主,但于机关术方面并不精深,恐怕指教不了阁下。”
既然是能让人随意进入观看的,说明那书阁内恐怕都是些寻常的机关术书籍。
而且,机关术不比其他,即便手上有书,但无擅长者在侧解释,恐怕也看不懂。
赵公子是个明白人,当下也不多说,只道了声:“多谢。”
江重雪坐得笔直,轻轻侧过头:“鲁夫人是得了什么病么,我略通岐黄之术,可以给夫人看一看。”
周梨挑眉,他什么时候懂岐黄之术了。
鲁有风摇头,“多谢公子。不必了。”
江重雪料到了他会这样说,顺势就问:“来鲁府已多时,怎么不见令尊。当年鲁幼常鲁掌门也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人物,我很想拜访一下。”
鲁有风筷子微顿,抬起头。
他的眼睛漆黑,逼视着江重雪。
江重雪恍然不觉,镇定自若。
洛小花来了点精神,有趣地观战,薄唇翘起,心道:打起来,快打起来!
“家父不便见客。”鲁有风放下了碗筷,扶着母亲起身,面色清冷,“很晚了,各位可以去歇息了。晚上请各位不要擅自出门。”
鲁有风带着母亲离桌而去后,剩下其余八人面面相觑。
洛小花的兴头被鲁有风三言两语浇灭,打了个哈欠,很想找人松松筋骨,眼神一瞄,发现江重雪已不在座位上了,而邻座上的周梨也同时不见了。
跑得倒快。
他嬉笑着朝楚墨白转过脸,楚墨白就如他肚中肠子,知道他想干什么。
不等他说话,洛小花已向他扫腿而来,一声清啸,朔月出鞘,洛小花立刻道:“诶!”他往后握住浮一大白,威胁道:“这次不准你用朔月剑。空手与我打。”
楚墨白面无表情,片刻,他缓缓收剑。
洛小花一笑,将浮一大白持在手中,向他袭去。
响起一声声瓷器和碗碟的脆响。
老奴好像是个死人,冷眼旁观,一点也不在意他们两快把屋顶给掀了。
只有赵公子和他的随从还坐在饭桌上,看着这场比武切磋。
洛小花突然横剑划向楚墨白脖子,楚墨白闪身一躲,两人各自站稳。
洛小花背对着他,面对外面纷扰的大雨。楚墨白微垂着头,听到浮一大白回鞘的声音。
洛小花撇撇嘴:“没意思。就像和死人打,一点趣味都没有。”
他好像忘记了方才是自己叫楚墨白不要用剑的,如今又觉得没有意思。
楚墨白一声不吭,从始至终,他的神色都没有变化过。
“你怎么不用那门武功?”洛小花特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楚墨白不说话。
洛小花冷笑一声。
很久,洛小花也不打伞,直接没入雨幕,传来他清冷的声音:“楚墨白,你最好知道你在做什么。”
楚墨白瞳孔一缩,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我知道。”
一场架打完,老奴这才开始慢吞吞地收拾满厅狼藉。
赵公子掀袍起身,也回屋去了。
那名商贾紧跟上他,发软的腿还在不停打颤。
最后只剩下那胖瘦二人,还在狂扫残羹剩菜。
亥时,鲁府内一片漆黑,几盏孤灯像脆弱的萤虫,随时会被大雨扑灭。
江重雪走得极快,轻功身法好像比以前进步多了,周梨撑伞追出去时,竟不见了他的身影。
鲁府很大,且弯弯绕绕,况且现在天黑,找一个人实在不易。
她还在犯难,背后冷不丁响起老奴的声音。
“姑娘的房间是在那里。我领姑娘去吧。”
周梨被激起了一层寒栗,状若无事地淡定点头。
鲁家怎么说也是名门世家,其下弟子会武功倒也并无稀奇,她找人心切,加上雨声太大的关系,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她。
周梨被一路领回了自己的房间。
老奴对她道:“鲁家有门禁,晚上各院门皆会关闭,请不要随便出门。”
他说完为周梨关上门,周梨看到他的黑影在门上一闪,不见了。
她轻轻贴着门缝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外面无人监视后,才坐到椅子上。
那只经由木手机关递出来的茶壶还在桌上,她用银针一试茶水,等了会儿,银针开始变色。
她把那杯茶泼到了地上,合衣往床上一躺,睁大了双眼瞪着床帐的流苏摇晃不停。
一个名门世家,竟然成了黑店。
她翻身挺起,思忖良久,默默告诉自己,静观其变。于是盘好腿,开始打坐。
周梨想起了什么,从包袱里取出那本残本,默默地看了一遍后,按照上面所写开始打坐运气。
其实她早已背出来了,自从得了这残本,她便根据上面所写开始修炼,起初她也怕走火入魔,毕竟这残本并不完整,但她练下去之后却发现,她不止没有走火入魔,还觉得身体一阵说不出的舒服,就连被六道神功弄伤的奇经八脉似乎都好了一些。
她惊奇与这变化,便知道这门内功心法不是什么坏东西,于是将它练了下去,可惜她这里只有几页,练来练去也只是这几页上的内容。
外面的雨还在下,这雨不知什么时候能停。
伴着雨声入眠本是惬意的事,但此时此刻,只觉这雨下得搅乱心神,一阵烦躁。
约莫子时二刻,周梨做了一个恶梦。
她梦到江重雪喝下了有毒的茶水,七窍流血而死。
她惊出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是以打坐的姿势睡着的,但身体莫名其妙地麻痛不堪。
起身时,她猛地抬头,一道黑影从窗户外闪过。
她正想追去,脚下虚晃,险些跌倒,一阵头晕眼花。
屋子里忽然有扑腾不休的白烟缭绕四起,不知从何处而来。
她赶紧用袖子挡住了口鼻,冲出门外,大口呼吸了一下混含雨丝的冰凉空气,随即把身后的房门狠狠关上,将毒烟关在里面。
怪不得她睡着了,浑身虚弱,原来着了人家的道。
方才那个黑影是往哪里去的。
左边。
周梨往左边的长廊快速掠去。
整个鲁家一片死寂,黑灯瞎火,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那几个和她一起吃饭的人呢,难道也都忽然消失了不成。
还是她仍然在做梦,梦到江重雪死后,她自己也像疯了一样地乱跑。
走出长廊后,大雨毫无顾忌地往她身上斜打。
冷然入骨的雨丝一贴上皮肤,她浑身打个激灵,忽然清醒了。
不是梦,是现实。
鲁家这么大,又不点灯,他们寥寥十来人,都住得极远,她才走了百十步而已,看不到人也很正常,况且这会儿,他们可能都在梦乡。
冷静的思绪回笼之后,周梨发现不远处一棵紫荆花树,她来时曾从这树底下走过,她记得树的旁边就是一道院门。
枝丫上饱满的花开得簇簇拥拥,紫红色灿烂若霞。
周梨走近几步,发现那道这院门竟然变成了一堵墙。
她惊讶地用手掌抵住墙面。
可她明明是从这里进来的,现在出路却被封了。
难怪鲁家的人千叮万嘱,让他们不要出门。
周梨四处敲打了几下,没有发现异常。
又是机关术么。
她退后几步,仰头望着这面高墙,随即跃上了墙顶,冷冷地把双臂环在胸前,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前一大片漆黑的鲁府,把一切尽收眼底。
既然是堵机关墙,大不了用轻功翻过去就是了,岂会被一面墙难倒。
这鲁家的机关术也没什么厉害的。
谁知那墙就如嘲笑她的无知般,忽然从墙顶旋出一排利刃,若非她警觉地听到了墙里传出一声轻微的机括声,连忙跳了下来,恐怕就要被刺穿好几个大洞了。
周梨惊魂不定地喘了口气,咬了咬牙,改变了反向,从另一侧走。
可是院门关闭之后,哪里都没有出路了,走在府中,就好像鬼打墙一样,简直比迷阵还要迷阵。
无可奈何之下,她跃上了屋顶,飞檐而行。
才走了没几步,脚底格拉一下,踩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往下陷了陷。
她连忙用剑鞘一顶,人跳起来,还好没让脚被卡住。
她能想到的,鲁家的先祖难道会想不到。
鲁家的机关术向来有天下无双之名,这名头绝非浪得虚名。
十几年前,江湖流传,即便天下武林人士公认武功第一的谢天枢进了鲁家,恐怕也难全身而退。
当时传言鲁家是“三步一陷阱,十步一机关,若想全身退,当敬鲁家先。”
那时无人敢小觑鲁家上下。
只不过十年前鲁家金盆洗手后,整座机关城久不打理,且家中子孙凋零,已大不如前了。
换了十年前,周梨遇到的就不止是这些了,而是真正能夺人性命的机关。
但光是这些“小玩意儿”,就已足够让初来者头疼的了。
周梨千难万险地避过几处机关后,轻轻落了地。
她浑身湿透,四肢冰冷,心里始终压着一口气,但猛地抬头后,眼神忽而锐利无比。
漆黑的夜色里,她总算看到了一点盈盈亮着的灯火。
第78章 庙堂
火光从南面一间屋子里流泻出来; 窗户半开着; 可以看到鲁有风站着,梅影的护法; 那对胖瘦二人则坐着。
隐约还能看到一柄斜出来的剑柄,料想应是浮一大白。
洛小花也在。
但是说话的却都不是周梨看到的那几人,而是一个在她视线死角里的人; 那人的声音被雨声盖过。
周梨皱了皱眉; 慢慢靠近了一点,恰好鲁有风说话了。
他的声音透出沉重的疲惫,“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千机图只是传说而已,鲁家没有这样东西。如果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书,我鲁家的机关术早就轰动天下了,江湖上其他研究机关术的门派也早该对我鲁家俯首称臣了。况且; 这些年你们几乎已翻遍了机关城每一寸土地,若真有的话,也早该被你们找到了。”
有人轻笑了几声; 妩媚妖娆。
周梨悚然。是未染。
她看不到未染,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鲁公子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鲁有风愤然拍案,“没有就是没有!你即便杀了我; 我也不可能变出一本千机图来给你!”
“杀你?”未染咯咯地笑,“我杀你做什么,杀了你; 谁给我千机图。你杀不得,旁人我还是可以杀的,比如……”
她没有说下去,故意停顿下来折磨鲁有风。
“你!”鲁有风尽力克制,全身发抖。
未染渐渐湮去了笑声,警告他:“好好想一想,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明晚子时之前,你若不把千机图完整的交在我手里,那么……”
未染第二次停下。
周梨与未染交锋过的次数不多,但知道这女子手段毒辣心肠歹毒。
鲁有风原来有把柄在梅影手上么。那个千机图到底是什么东西。
周梨还想听他们说下去,却发现屋子里忽然没声了,这时,响起一个她熟悉,却不敢相信也在这间屋子里的声音,厉声道:“谁?”
周梨血液一冰,立刻便退。
一道气劲击破了窗子,窗外已无人,未染收手,目光阴狠地看向楚墨白,楚墨白视若未见,她冷笑一声,追了出去。
周梨在雨中没头苍蝇般乱撞,仓皇四顾之下,后背狠狠撞上了一个人,她大惊,正要转身出剑,岂知那人拦腰抱住了她,把她拖向黑暗,低头在她耳边道:“别动。”然后叹口气,“是我。”
周梨紧绷的身体缓缓松懈下来,整夜仓皇的奔走在他这几个字里犹如黑暗中飘起的孤灯,总算找到了方向。
江重雪推开了一扇门,把周梨带了进来,在门口张望了片刻后,他才道:“他们没有追来。你……”
回头的时候,周梨把头抵在他胸口,肩膀轻轻颤抖,抽了好几下鼻子。他的话语顿住。
“让我靠一下。”周梨的声音隔着衣服的布料轻微地在他胸口震荡,“就一会儿。”
江重雪动容,手指抚上她发端。乌发间那根月亮簪子,是他亲手打磨而成。
他心里忽然涌起强烈的感情,微哑了嗓子道:“阿梨。”
真是好久没有听他唤她一声阿梨。
周梨倍感舒心,再多的焦虑和不安都土崩瓦解。
江重雪的胸膛还是那么热,衣襟上淡淡的皂香味,整个人愈发挺拔,宽大得能把她的所有都一起装下。
而他,也像以前那样,拿哭了的她不知所措。
江重雪安慰起人来总是笨拙而天真,他用手拍了拍她的头,低低地道:“别哭了。”
周梨一下子笑了,肩膀猛抽了一下。
周梨的胆子向来很大,但不代表她天不怕地不怕,她当然也是有害怕的时候。
如果不是在这里遇到江重雪,她自然也不会把她的害怕表现出来。
但现在有江重雪在,她就可以像这样,埋首在他胸膛。
人在这世上,总该找到那么一个人,你可以把软弱表现给他看。
江重雪把她脸上的雨渍抚干。
周梨的脸冷冰冰的,透出一种白皙。
他身体里莫名其妙升起一股冲动,想要亲吻她。
江重雪毕竟不是个小孩子了,情热的冲动是十分正常的,但他还是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
周梨很长一段时间在他心中,一直是那个在大雪夜里向伸出手求救的无助少女,她那时候瘦弱得像柴干,可怜兮兮得像头饿了几天的野猫。
他想救一只野猫也是不错的,偶尔逗弄一下,聊以排遣余暇。
结果自己却陷了进去。
而现在的周梨早已长大,这两年多的时光里他疯狂地想念她,想要抱一抱她,哪怕只是像现在这样摸一摸她的脸也是好的。
他忽然感谢几年前的大雪夜里,那个心血来潮的自己。
如果他没有把周梨救起,生命里少了一个周梨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会活成什么样。
周梨眨着眼睛看他,好像有点疑惑他为什么不说话。
江重雪不可抑止地摆正她的脸,然后,出乎周梨意料的,略有些颤抖地亲吻上她的唇。
他感觉到周梨的身体绷紧,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放开她,抬起头说:“有蜘蛛网。”
周梨惊奇地瞪着他。
他故意把脖子仰高,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说的什么鬼话。
沉默了许久,江重雪大概觉得怪异,终于低头看她。
这丫头竟然在笑,捂着嘴,简直像个神经病。
她两坨微红,被他亲得晕晕沉沉的,轻轻问他:“重雪,你是不是第一次亲人?”
江重雪僵硬地摇头:“不是。”
她倏地不笑了,“还有谁?”
他镇定地转身,“不告诉你。”
骗人。他的反应明显就是第一次。
她把剑抱在怀里,也哼了哼,“其实我也不是第一次。”
江重雪蓦地又转回来,“还有谁?”
周梨哈哈哈地捧腹大笑,笑弯了腰。
江重雪跑过来掐周梨的脖子,周梨的样子活像一只快死的鸭子。
摆脱掉他的魔手后,脚下踢到了一样东西,怔了怔,低头一看,是一块神位牌。
她捡起来,牌上是鲁家先人,放下手,举目望去,摆放了鲁家各位先祖的神龛在黑暗中突显出来。
江重雪告诉她:“这里是鲁家供奉先人的祠堂。”
“供奉?”周梨抹掉了牌位上的一层厚灰,“鲁有风恐怕很久没有来供奉过了。”
江重雪幽幽地道:“名噪一时的机关城弄到今日这般田地,荒凉如鬼城,鲁有风恐怕也没脸来见先人。何况,他还要忙着应付梅影。”
周梨转过头,他说到了重点,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伤都好了吗?”
“伤早已好了,一年前我辞别了浮生阁,去查梅影了,”江重雪微侧过身子,目光讳莫,“梅影藏得很深,也很难查,花了我一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周梨看着他,她知道江重雪始终没有放下江重山的死,所以他想要查出梅影的真相。
“你查到了什么?”她直觉,现在江重雪手里关于梅影的消息,可能比整个江湖上流传的还要多,且真实无比。
“其实几年前我就觉得奇怪,凭何一个江湖门派,要埋得这么深,他们的目的,绝不止于要染指江湖武林,你也见识过梅影的实力了,大江南北,哪儿都有他们的据点,他们想统领江湖,实在易如反掌,”江重雪把金错刀竖在身旁,告诉她:“你知道么,他们对江湖武林一点不感兴趣。他们要的东西比这高得多。”
周梨一怔,“比整个武林更高的,是……什么?”
江重雪嗤地一笑,“武林算什么,六大派算什么,什么江南江北,邪教正派,在他们眼里,皆不过一群莽夫而已。”
周梨隐约探到了一点呼之欲出的东西,慢慢道:“你说的是——庙堂。”
江重雪忽然回头,眼里浓墨重彩,“正是。”
处江湖之远,居庙堂之高。
执剑者,划分江湖。执权者,宰割天下。
那是不能相比的,因为权力永远会是这世上最厉害的武器,再快的刀再利的剑,也比它不得。
周梨微觉不可思议,“梅影想要渗透进朝廷?他们难道想做官?做什么官?县令?知府?奇怪,官府和武林原本就是各自为政的,他们若想要名利与权力,何必大费周章地来与江湖武林搅和不清。”
江重雪的眼神更深了,“你想得太低了,再想得高一点。”
周梨顿了顿,“县令知府他们不放在眼里吗?他们难道想出将入相不成?”
江重雪道:“再高一点。”
周梨微微张口,终于蹙眉,“他们想把持朝政?”
江重雪勾起殷红的唇,“还要再高一点。”
周梨不知该说什么了。
如果再高一点,岂非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是把梅影看做是一个神出鬼没的江湖门派,所以梅影即便再厉害,她也从未像其他江湖人一样,将它妖魔化,也从不相信那些关于梅影杀人的可笑谣言。
但是,如果江重雪说的是真的,那么,她会觉得梅影比那些编织出来的谣言更可怕。
“这一年多,我重回过湘西,还去了临安,可能因为我心里一直有个念头,觉得梅影与朝廷有关,所以便往这方面去查,竟真的给我查出了一些线索来,”祠堂很黑,阴影重重地压在两人身上,江重雪吐露出了一个人的名字:“秦桧。”
周梨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天下皆知的名字,无数忠臣义士被他构陷至死,亦有无数人欲除他而后快,但尚未有一人得手。
当今圣上信他宠他,他权倾朝野,只手遮天,代天子行事,欲盖弥彰。
周梨道:“秦桧与梅影,是有关系的吗?”
这不难猜测,秦桧居庙堂,位高权重,他想铲除异己,自然会需要像梅影这样的组织,为他扫清障碍。
梅影的掌教是慕秋华,这么说来,慕秋华竟然和当朝丞相有所勾结。
“还不清楚,”江重雪道:“我能查到的,仅仅是秦桧必定和梅影脱不了干系。现在你还觉得,官府和武林,是各自为政的吗?”
周梨无言。
秦桧权倾天下,而梅影染指武林,双管齐下,梅影可以为秦桧做上一切见不得光的事,而秦桧,自然许他们富贵厚禄,名利双收。
到时官府武林,自成一体。
从黑暗中伸出来的那一只手,欲要遮盖白日青天。
“你说你去了临安,”周梨抬头,“又怎么会在机关城?”
“我就是在临安遇到了梅影的人,就是那胖子和瘦子,”江重雪说:“当时我在临安也查不到什么新的线索了,见无进展,刚好又遇到他们,干脆一路跟踪他们,我也不知他们竟然是到机关城鲁家来的。在鲁家待了几日,我发现鲁家不太寻常,所以留下来一探究竟。”
周梨想起了方才听到的话,告诉江重雪之后,江重雪沉吟:“千机图?”
“是,”她点头,“你听说过吗?”
“当然,”江重雪道:“传闻几百年前,机关术之祖,也就是鲁家先祖公输班,留下一本关于机关术的秘籍,里面记载了公输班一生的心血,凡得此书者,就能造出天下首屈一指的机关。此书就名为千机图,不过,这只是传言而已,反正我不信,鲁家若真有这样的书,恐怕早已独树一帜,江湖上岂会还有其他研究机关术的门派。”
“鲁有风也是这样说的,不过梅影似乎不信。”周梨想到了什么,忽然道:“楚墨白也在那间屋子里。”
江重雪微微变了脸色,这么多年,听到这个名字,仍是禁不住情绪变化,他冷笑:“他是梅影的人,与梅影在一起,又有什么奇怪的。”
周梨摇头,“他不是。”
江重雪挑起眉梢。
小楼出事的时候,江重雪还在浮生阁疗伤,他下山是一年多后的事了,那时候江湖上的传言早已把楚墨白认定是梅影的人。
周梨便将当初在小楼发生的所有事一一道出。
江重雪听完之后,闭口不答。
周梨看着他纤长的眼睫毛,“你怪我揭穿慕秋华,帮了楚墨白吗?”
江重雪怪道:“你和那个人又无冤仇,我怪你做什么?”
周梨笑了笑。他曾说过一点也不希望她来分担他的仇恨,他一直说到做到。
她道:“可是,两年前,他忽然失踪了。现在怎么会和梅影的人在一起。”
“不知道,”江重雪皱了皱眉,好像不愿意在这个人身上浪费口舌,“我两天前到鲁家的时候,他已经在了,并且和梅影混在了一起。”
他忽然执起周梨的手,“跟我来,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第79章 鲁夫人
鲁家祠堂的背面是一片荒地; 也许曾经不是。
但现在这里杂草丛生; 树木凋敝,荒草代替了花木; 在这里开得如荼,溅落在泥地里的青色根茎流出浆液,放眼望去; 满目狼藉。
尤其在大雨之下; 更添了几分诡异。
鲁有风连祠堂都久不供奉了,这里恐怕他更不会驻足了。
这片荒地很大,想象当年应是园林; 此刻大风刮过,耳朵里一阵阵地呜咽作响,像群魔乱舞。
这样荒芜的地方,还有什么可看的?
周梨疑惑地转过头; 盯着江重雪白皙的侧颜。
江重雪指了指地下,她低下头:“下面有东西吗?”
他道:“是。”
“密道?地宫?”周梨抬起头。
“不是,”江重雪摇头; 说:“是尸骨。”
周梨张了张口,往旁边挪开几步:“就在我脚底下吗?”
江重雪道:“不止; 这里到处都是。”
周梨全身一寒,震惊得汗毛倒竖; “这是一片墓地?可是为什么没有竖碑?”
“不知道,”江重雪肩上的金错刀出了鞘,他手腕轻转; 刀尖没入泥土,内力从手臂灌入,经由刀刃,直接震出一个小坑,“你看。”
泥土迸开之后,便露出几节白骨,都不知被埋在这里多久了,被江重雪这一震,骨头断裂,一颗骷髅滚到他脚边,脑袋和身躯分了家。
周梨觉得喉咙干涩,为了印证什么似的,她又翻开了另一方的土地,下面是两具交叠的尸骨,好像当年他们是同死的一般。
这里的荒草大概这么多年来都是靠汲取这些尸体的养分而活,所以开得遍地皆是,诡异而凄凉。
周梨觉得十分诡异,她虽然不怕见死人,但是也从未一下子见过这么多,光是想象一下这里每一寸土地下都埋了尸体,就觉得一阵鸡皮疙瘩。
两人回到祠堂遮雨的檐角下,周梨轻微地抖了抖,一件披风还带着暖意,披上了她的身子。
她回头,江重雪正用袖子擦掉她脸上的雨水,她猛地握住他的手,惊恐地道:“他们穿着一样的服饰,应该是鲁家的弟子,他们都是鲁家的人。”
江重雪面色一片肃然,他是在查探鲁家的时候,意外发现了那片坟地。
这说明鲁家曾发生过一场屠杀,鲁家许多弟子都在那场屠杀中身亡。但谁能在鲁家的地盘上杀鲁家的弟子?
两人互看了彼此一眼,不用说出口,就已有了答案。
除了梅影外,还有谁能做到。而且梅影的人可在鲁家随意出入,就更加不言而喻了。
但是鲁家金盆洗手已有十多年,梅影是什么时候开始控制鲁家的。
如果梅影控制了鲁家,迫使鲁家就范,那么梅影制造的那些机关,是否都出自鲁家的机关术?
鲁家机关术自成一脉,天下绝无门派能够模仿,也从无超越者。
两人越往下想,越觉得严重。
江重雪凝神道:“阿梨,我没想到会在鲁家与你重遇,鲁家危险重重,待在这里可能随时会出事。但现在你既在了,那——”他顿了顿,说:“那就只好和我一起把鲁家的真相挖出来了。”
周梨笑了笑,他没有要她先离开机关城,这很好,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雨还是下得很大:“好冷。头晕。方才有人在我房外放毒烟,好在被我发现了。不过还是吸进了几口。”
“你方才怎么不说!”江重雪狠狠剜她一眼,抓住了她的手腕。
“没什么大碍,打坐一阵,就可以……”她话尚未说完,就觉源源不断的内力往她的身体里输送。
这内力和煦轻柔,一点也不霸道,绵厚如酒,温和如风。
她觉得奇怪,金刀堂的内功她也见江重雪施展过很多次,向来是刚劲无比,这显然不是金刀堂的内功。
这是……周梨的眼睛慢慢浮上惊讶,正要脱口问他,忽见江重雪的眼睛直射她背后,眼神清冷。
她赫然回头。
模糊凄凉的夜色里,摇摇晃晃地走过一个人,打着一把素白的油纸伞。
初看去时,还当遇到了鬼。
但鬼哪有撑伞的。也并非是梅影的人,不然早已冲他们发难,也不可能走这么慢。
江重雪眼尖,眉尖聚起,低声说:“是她。”
鲁夫人。
两人默契地同时跟了上去。
走到鲁夫人身后十步开外,周梨试探性地叫了她一声,“夫人。”
江湖上的名门世家大多是与其地位相同的家族联姻,鲁夫人的来头想必也不小,也许武功还不弱,所以他们没有太靠近她,生怕她忽然向他们出手。
周梨的声音足够她听到了。
她果然停下了脚步,但只是回头看了他们一会儿,然后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她的眼神还是和饭桌上看到的一样,空洞无神,仿佛身体里根本没有灵魂,表情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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