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鸩赋-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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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规边揉边嗔道:“一点小事,又何必惊动她们!不过大爷手紧了些,毕竟无妨,明儿起来,擦点药膏管就好了,不用这样蛰蛰蝎蝎的,没的叫人笑话!”
儒荣实不放心,只要叫人,子规手握住他的嘴,偏就不许他叫。其实她是心里着急,见话说得入了港,想再多问些情况,丫头们一来,势必将刚才谈话中断,那就白白放过一个好机会了。
儒荣见雪肤皓腕,如温香软玉,闻之兰馨袭人,再看对面子规,雪色亵衣下,,秋水横波,春山敛黛,纤柔婉转中便一种脉脉幽情,缕缕荡漾出来。
“我前面的话,你听听就算了,这事对别人一字说不得。”儒荣见眼前佳人如玉,情热难挡,这就将其拽进了怀中。
可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后悔自己刚才失控失言。他对子规并无狐疑,只是,不想将她也牵连进这趟脏水中来。进来容易,出去极难,这一点,他安儒荣知道得实在太过铭心刻骨了。
子规被儒荣搂住了身子动不得,可她心里却一点点敞亮了开来,安太太之死,就是她可利用的最好机会,这事想必已在安儒荣与安怀阳之间,种下极大隐患。她子规所要做的,不过是将这疖子催熟,然后,便可静观其如何出清脓头,消肿解毒而已。
翌日,子规妆扮已毕,正等瘦雪送饭上桌来,回头见郭婆子在外间收拾火盆里的灰烬,便几步迈上前去,见霜姿出去倒水,杜鹃又在里间清理她的头面盒子,这就悄悄从袖口里抽出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笺,递于郭婆子。
对方不言不语的收进怀中,又冲子规点了点头,遂端起灰盆,飞快地转身欲行。
“姨娘看今儿这粥熬得如何?我听了姨娘的话,昨儿放下不少苡米与赤豆,这会子煮得稀烂,闻着扑鼻的香呢!”瘦雪笑嘻嘻地拎着食盒进来,不经意地打起帘子放郭婆子出去了。
“果然你一进来我就闻见味儿了,甚好!对了,大爷走时可用过少许?”子规睁大眼睛,作惊喜模样道。
“用过一些,说是很好,又问姨娘有说法没有?我说倒没听姨娘提起,大爷便说可惜不得解,中午回来时,必要过来讨教呢!”瘦雪这话刚刚说完,杜鹃出来,也笑着接道:“可不是说?大爷惋惜得很,我说要不叫起姨娘来问问,大爷忙拦住说不用,还叫我们轻些手脚,只怕吵了姨娘好梦呢!”
子规见地下丫头们皆笑,自己少不得也陪着笑了笑,心里却想,这便惹人高兴了?那自己中箭的时候呢?世间哪有吃了大棒不给个枣的呢?
早饭用过后,便不断有管事的前来回话,不过琐碎小事,子规将帐本子清了清,又算了算数目,大概也就过了。
一时人走空了,屋里复又安静了下来,子规见杜鹃又在外间描花样,上前看过一眼,见是八宝缠枝莲纹样,便点头笑道:“小丫头子,这会子又弄了个新的来?谁给你的?看那头低得沉沉的样儿,也不怕崴了脖子!”
杜鹃害羞了,脸红红的不说话,子规看出来,轻轻抽过纸来看,见上头的莲花原是尖瓣小莲花,枝叶大胆到变形夸张的地步,缠绕莲花成形,间饰着犀角、火珠、珊瑚等杂宝纹。
“好精致复杂的东西!你也不怕累到眼睛?这会子屋里没人,你有话直说不妨,这是谁给你的?”子规细细打量过后,将纸样还给杜鹃,问道。
“姨娘可别声张,我特意趁霜姿和瘦雪出去才拿出来的,叫她们知道了,嘴头子不知翻出什么好话来呢!”杜鹃依旧有些不好意思。
子规笑了:“是了,必是个好哥哥给你的。我竟没看出来,杜鹃你也动了那心思了?你们姐妹,你旦说不妨事,是哪个小厮?”
杜鹃听见子规这话,脸更红得跟经了霜的柿子一样,里外透红透亮的,又见瞒不过去,只好低低地哼了二个字出来:“长新。”
子规不免吃惊大叫:“长新!”过后细想,却觉得有理有据,复又笑出声来:“长 新?”
杜鹃脸红得已经见不得人,见子规声音洪大,一把将桌上东西全撸进自己袖口里,转身就要逃走。
子规笑着将其一把拉住:“行了!我不告诉别人,你有话只管说就是。”
杜鹃还是将背对着子规,嘴里嘟哝着:“我原说不要,他硬要给我,说是外头正传得热闹的新鲜花样,叫我描出来,或绣个香包,或做双鞋的。我见实在好看,也就收下了。不过是个花样子罢了,姨娘可千万别往别的事上想,这原也平常,我想长新也给过别人,不单单只我一个的。”
子规心里好笑,既然平常,你脸红成这样做什么?于是她清了清喉咙,也一本正经回道:“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昨儿下午,我看瘦雪好像也有个一样纹路的绣囊,也许就是长新给她的,也不一定。”
杜鹃立即转身过来看向子规,小脸这就由红转白,白中带灰,眼睛里本来神采飞扬的光,这就黯然失色,嘴里问出话来也有些急迫了:“姨娘此话当真?这臭狗材!我原说不要,他一心只要塞于我手中,还说这是给我独一份的,叫我不要声张!倒好,原来给了那许多丫头!”
子规见自己区区小计便使对方全盘托出,情不自禁就大笑起来,杜鹃这才会过意来,脸再度红成柿饼,这回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嘴里抱怨:“姨娘惯会作弄人!我不理你!”说完一溜烟就跑出屋子去了。
不料就在门口撞见儒荣,因杜鹃闷着头向外猛冲也不看路,倒是儒荣见她上来,后退一步,让开了去。
“哎呀大爷!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莽撞了,姨娘!大爷来了!”杜鹃一口气将话说完,人即跑得没了影踪。
第十八章 清风如刀不断愁
第十八章 清风如刀不断愁
儒荣笑着抬脚进来,因见子规也笑,便问:“你二人弄什么鬼?看那丫头眼也不敢抬起来看路,跑得倒比兔子还快!”
子规笑而不语,见长新院子里站着,正跟长岭说话,便向窗下叫了一声:“长新!可还有新鲜热闹的花样子了?”
长新正说得兴起,不料先见杜鹃没头苍蝇一样窜出来,又听见子规问话,会过意来后大感羞涩,也不顾话才说了一半,悄悄转身也溜出院子去了。
儒荣这时亦已明白过来,用手点点子规,道:“你倒会捉弄人,看把两个失惊打散成什么样了?”
子规甜甜一笑,上来伺候道:“大爷既怪我,自己倒不如做做好事,成全二人也是一桩美事!”
儒荣点头凑趣道:“这事青儿你做主,你说什么时候办,说句话就成了!”
子规啐了一口,偏过身子去,向外张了张,见杜鹃跑进自己屋里再不肯出来,笑笑缩回身来,冲儒荣摆了摆手。
儒荣明白,冲她笑道:“如今可好,屋里再没旁人了,劳烦你,亲手倒杯茶来吧!”
子规以手点点他,走进里屋,对着梳妆镜将全身上下照了个遍,又抿了抿发髻,从镜中偷眼看过去,见儒荣笑眯眯盯着自己背影看个不住,脸红起来,转身质问道:“大爷看见什么了?青儿背上有花不成?”
儒荣手指住子规身上绿地缠枝莲菊纹织金缎袄,一本正经道:“这花不是那花?莫非你也嫌这花样不新鲜热闹了?不要紧,我问问长新,有好的也捎来奉上。”
子规哭笑不得,一时竟想不出话来驳回,唯有瞪儒荣一眼,便转身要走。儒荣眼见她脸上晕出淡淡的红色,又兼回身之姿,更显腰肢袅娜,骨格轻盈,一派丰神绝世,妩媚天然,当下眼睛里就热出火来,情不自禁地伸手欲抱子规。
子规一闪身轻轻躲开,却反问儒荣道:“大爷上回说叫住的楠木楼呢?这快一个月了,可弄好了没有?今日正巧,大爷回来得也早,带我去看看如何?”
儒荣不料对方转折如此突然,本是热情似火,这下便慢慢冷落下来,只是心不甘情不愿,手还伸出在外,尴尬收不回的样子。
子规笑着上前来,将其手臂推回,脸儿贴得近密,口中吐气如兰道:“怎么?爷就钉在地上了不成?”
儒荣趁机香上去,不免手不太老实,嘴里亦抱怨不休。子规勉强忍耐,最终挣脱出来,还是执意坚持要去看看那座楠木楼。
儒荣先是不肯,只说外头太冷,天色阴沉,只怕又要飘雪,可拗不过子规,只得命杜鹃出来,替子规找了件厚厚的雪褂子披上,又重重烧了个手炉带着,方才准许她出来。
待到出来,果然觉得天色不好,且已已萧萧疏疏落起细小冻粒子下来,儒荣又问句可还要去?
子规觉得儒荣这样推脱,只怕那楼有古怪,便笑道:“小小细冻罢了,看落在身上一会儿就没了,这皮袄皮裙的,还怕经不住?爷的海皮大氅难道还比不上妾身一件紫貂鼠披风不成?”
儒荣无奈,只得命长岭前头带路。
待走到园内小桥下时,子规抬眼向上望去,隔着烟水迷蒙,果见楼台隐约,于参天松枝树杪处微露碧瓦数鳞,并朱楼一角。
“好景致,真不让琼月楼呢!”子规这就赞了一句,儒荣不语,只顾埋头前行。
不过片刻,人已至楼下门前,子规眼见前处松竹萧疏,楼台雕梁画栋,心中倒有些疑惑,这好地方,儒荣为何总不叫自己来看?既不让自己来看,当初为何又叫自己来住?
正在这当儿,子规见儒荣微微抬头向上瞄了一眼,她随即也向上看去,见楼台上高悬正匾,上书三个大字:清风楼
“这字倒写得甚好,骨格硬朗,风华奕奕,“子规少不得夸过一句,正要开口问及是谁的手笔,忽然在底下看见一排小字:周散清,时间则是五天以前。
这下子规心中有数了,她不看儒荣,慢慢收回本欲向台阶上走去的双脚,并缓缓后退了一步。
儒荣此时也不得不开口了:“这地方本来没有正匾,只因听说我复又翻新这楼,周家特意派人送来这玩意。。。。“
子规见其说话声音渐渐低迷下去,心中冷笑,面上却反而安慰对方道:“大爷何必多虑?我知道自己身体,本来嘛,金丝楠木乃珍贵木材,成楼更只当贵人来住才合适。不要紧,反正我也在那小院住惯了,就不挪出来,也很应当。”
儒荣怕就怕子规知道后心里委屈,如今见其不怨反慰,一时心里涌起心酸和疼惜之情,当即开口便道:“青儿何必自轻自贱,在我看来,没人比你更配得上这里。你只管住进来,我原担心你不喜欢这块匾额,如今看来果然不好,不如咱们换下它去,再取个名儿,可好?”
子规忙不住摆手道:“罢罢,命浅福薄之人,若强求硬要,只怕折了到手的时运,大爷是为我好,青儿心领就是。不过这楼,到底还该让给大*奶住。虽则她人现在不在这里,可”子规话正说到这里,忽然眼角余光处见长岭正担心地看向儒荣,心下就是一冽,再趁势看向儒荣,亦是一脸阴沉无奈之色。
难不成那日梅香所说之语竟成了事实?周宁娥要入京了?
子规想得有些入了神,儒荣听她话只说了半截便收回,有些犹豫地看看她,见其发愣,只得强笑出来问道:“好好的,怎么不说下去了?”
子规反应过来,也就陪笑道:“没什么,青儿的意思是,到底lun理纲常还是乱不得。只是这天太不像样,好容易我出来逛这园子一趟,看这雪竟下得成了势了,大爷出来没戴个雪帽,看头发该打湿了吧?”
儒荣经她这么提醒,方觉头顶有些濡湿后的寒意,再看子规,安安稳稳地从披风自带的帽子下自得的望向自己,不禁笑而怨道:“倒叫你占了先机?也罢,你说吧,咱们是进去看看,还是回去?”
子规本意不在这楼,既然知道儒荣心上疑虑所在,也就要求回自家院子里去。
“大爷中午想些什么吃?这天既然不给面儿,咱们不如回去,烧个锅子,烫些菜肉来吃,可好?”
子规的话,正合了儒荣心意,他自欢喜道:“那就最好,不知今日可有新鲜獐子肉?若有,削些薄片来烫,那就最好不过了。”
子规边扶住杜鹃向外走去,边回道:“獐子肉不见得有,新鲜野鸡倒有两只,弄来过汤下酒,想必也不坏。”
儒荣一听就作个急不可待的样儿出来,直叫长岭快走,子规笑着指于杜鹃道:“看吧,一说到酒,爷就急成这样了。”
儒荣因为难之事已过,心头松快许多,见子规说笑,也就乐得玩笑道:“你既提起这事,我倒要问问,早起那粥有些什么讲究?”
子规并不看他,只作随口道:“苡米性甘平,又兼健脾; 益胃; 补肺; 缓肝; 清热; 赤豆亦是差不多功效,补心脾; 行水消肿。我见昨晚大爷似有气有火,便叫丫头们煮这粥来与大爷平气消火,大爷如今也知青儿之意,不知那粥,喝下去可有效用?”
儒荣想起昨夜,又想起母亲,目光才及之处,又有周家字迹,当下心里的火又再腾起,本是闲雅自得的神态当下就有些凛然,英眉高耸,秀目微挑,眼光里闪闪烁烁,有星星点点怒气喷出。
子规知道不可再探,也就笑着不再出声,却忽然装作脚下一滑,绊倒在杜鹃侧畔,路边此时已薄薄积上一层新雪,瞬间就将她鞋袜打湿。
杜鹃才刚刚呀了一声,儒荣已应声上前,口中直道:“怎么样?崴脚没有?怎么这样不小心?长岭快请大夫!青儿觉得如何?疼不疼?快让我瞧瞧!”
子规微笑抬起头来,冲着儒荣摇摇头,又调皮地一笑,儒荣见她如此,知道必无大碍,这就放下心来,却不肯轻轻放过子规,伸手捏了她脸蛋一下,方才回应地亦笑了。
杜鹃见子规鞋袜皆湿,犯愁道:“姨娘这可怎么好?要不姨娘在这里等着,我去取干净的来给换上?”
长岭忽然想起一事,面上情不自禁浮出笑来,又微微摆首摇头。
听见杜鹃的话,儒荣早就想起回京路上,自己抱着子规下车一事,此时旧事涌现,少不得依样再画个葫芦,不等子规说不,这就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子规心里何尝没有想到?当日一情一景,全在她心头印现。那时她尚对儒荣怀有少女之初开春心,她怀疑并犹豫过,却终因对方一句:我愿意等,等到你愿意,而服输跌软。
要不是那一箭,要不是那一箭,自己是不是就真要爱上这个男人了?
子规面上笑着,又避让各人眼色不迭,看上去是害羞,实则不耐再装。有多少前因,便种出多少后果,只待慢慢收吧。
第十九章 丛兰浥露似沾巾
第十九章 丛兰浥露似沾巾
城中一间小客栈里,苏云东正在细看郭婆子送来的信。清丽的字迹,却写着血腥不堪之事。
青儿果然还是下手了,苏云东于心中叹息。他知道复仇意味着什么,愧对自己的良心还是小事,只怕日后夜深梦回之处,有难以回头之惑。
从来报复仇家的最好方式,便是血债血偿,可偿到何时是个尽头?会不会,赔到最后,却重新惹上新的孽债?
信中,子规将几件说得简而又单,一点儿看不出她心里到底有何想法,只是陈述事实,不带一个人感情。
张乾娘因孕得命,子规便可挑拨芩如寻事,若真如她所料,只怕乾娘就要保不住胎,也就失了自己的命了。
苏云东看看那短短一行,不过十来个字,鼻息流动处,却全是恶灵冤魂之气味,腥臭难耐,不堪一闻。
再说到安怀阳,原来又有亲计?自己最后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也被用来做了进献上礼。世上真有这样狠心的人?非要将自己所有子女全部利用干净,方才觉得舒心畅意?
想到这里,苏云东不由又后悔起不,当初在安家,不如自己就豁出去冒险一试,也许就取了安怀阳性命也说不一定。
他是寻过机会,亦探过消息的。可他心里明白,子规,不,楚青要得并不是这个,除了安怀阳的命,她还想要替楚家,替自己父亲正名!这才是她最最看重,也是她最最难以得手的东西。
所以呢?青儿真就舍出一切,将自己也舍了出去,要努力换回这些?
她是为了复仇,还是真对那个安家大爷动了情?见她前日与自己相见时,躲闪而犹豫地神态,苏云东的心,如坠进九寒冰窖,除了刺骨的阴冷,就是凄怆的酸楚。
少岚偏于此时进来,见苏云东想得有些出神入痴,口中吆喝一声,便要伸手去抢对方手里的信笺。
苏云东回神过来,握信的手随即一紧,又向下一转,小小一张纸就不见了踪迹。
“是谁的信?沙雸,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咱们还是不是好兄弟了?”少岚见此,大为不满。
苏云东笑笑:“好兄弟自是好兄弟,不过这信,还是不能给你看。”
少岚见其笑得怪模怪样,口中哦了一声,亦作个鬼祟的笑脸道:“是了,想是什么相好的送来的情信吧?算了,哥哥妹妹的,我也懒待看!”
苏云东笑得这就勉强起来,哥哥还是哥哥,妹妹呢?却成了他人侍妾。
“你爹那里,有什么消息没有?”苏云东岔开话题。
“还是老一套,不过我看我爹最近总是心神不宁,又常说最好是能于年下离开京城,我问他要去哪儿,他又不肯明说,再问要回老家不?他老人家更是摇头叹息,我见他年纪一大把,眼泪就要下来了,哪里还敢再提?”少岚闷闷地回答。
苏云东见此心中有数,祁良仁是想逃跑了,知道应王势不可挡,安怀阳不过是苟且一日是一日罢了。
“那日咱们街上所见,真是子规姐姐吗?”少岚见苏云东久不开口,忽然自己问了一句。
“你不是看清了,那是安尚书府里的车?”苏云东反问道。
“就算是他的车,也不能就说车里是子规吧?”
苏云东不答,总有些事是不能告诉少岚的,例如与子规的相见,再如,那日,那一箭。
其实他本来想的,是取安儒荣性命,再带子规离开安家,离开所有这一切,别再念念不忘复仇,将自己下半辈子过好过完,那就最合楚父楚母心愿了。
他知道子规必不愿意,可他宁可一试。当然,最后是失败了,那一箭没射中男人,倒正中他心爱的女人。
一切皆是命,苏云东想到这里, 除了叹息,唯有祈念,希望这所有的事到了最后,不会是一片败局。
“说来奇怪,咱们怎么总能在街上遇见子规?难不成是缘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想着真是不服,她这样一个人,竟做了安尚书的妾室。沙雸,你能想得到吗?”少岚还在喋喋不休,少年情怀,总是不能忘记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第一个女子。不一定是爱,可就是一辈子也忘不掉她。
苏云东眼望窗外,答不上话来,见西风之衰飒,怆冬景之萧条,烟霏霏而欲雪,云黯黯而常阴,不觉悲从中来,眼酸不已。
尚书府里,火锅正热腾腾地向上窜着诱人香气,新鲜野鸡肉,片出来红白相间,呈于青花细瓷盘中,小红泥炉内,上好的松柏木烧出来的松香炭缓缓燃出暖意,中间还杂着些自家园里出的松子、松塔,清香扑鼻,冷脂凝沁。
酒亦烫好,温在杯中,宿醣散馥,玉浆香泛,儒荣身心皆已放松,待子规亲手送上后饮下头杯,这就遍体通泰了。
“二爷什么时候回去?要不要多住些时候?”子规也呷了口酒作陪,不经意地提道。
“怕不能久住,眼看就到年关,老爷还等他回去呢。”儒荣答道。
“是了,想必老爷有要事要二爷去办?不然这早晚的,巴巴地叫进京来?”子规挟起一筷子金针放入儒荣面前盘子里,又问。
儒荣叹口气:“你既然问起,我就说出来也无妨。老爷想给二妹妹找个婆家,二爷也是过来听个信儿。再者,年下也添些东西回家。”
子规一听,正合了闵太师之事,暗中想了想后,又笑叫杜鹃:“给大爷添酒!”左一杯右一杯地,将儒荣劝喝得有了八分,方才再问:“二爷要些什么?园子里奶奶小姐们又想要些什么?说给我听听,若我这里现成,就取去也是一样。”
儒荣此时正值微醺,便有意打趣道:“青儿箱子里有些什么宝货?来来,拿给我看看,我先拣过一遍,不成器的再拿到外头去!”
子规嗔道:“好个小气的爷!有好的,应该先尽家里兄弟姐妹才是!对了,二妹妹要许的,是个什么样人家?我猜,总是那朱门富户,要不,就是三品以上的良人君子吧?”
儒荣是一听这事就愁,更兼此时有了酒,又向是信任子规的,当下便趁机一吐为快:“老爷给说了一门亲,我只是觉得不妥。”
子规更进一步:“哪家?”
“闽府。”
“什么?就是上回我们去的那个闽府?没听说闽太师有儿子呀?”子规明知故问。
儒荣更是不快:“正是闽太师本人。老爷要把二妹妹,嫁去作个侧室!”
“这如何使得?安家是何等人家,二妹妹身份娇贵,怎么能就这样嫁作偏房?再者,闽太师年龄也太大了些。”子规故意夸张了自己的语气,正是要引出儒荣的不满来。
“我也是这样想来。只是老爷说了,闽太师如今得势,二妹妹又是庶出,若她能入了闽府,咱们安家好歹也就在闽家有了个能说话的人,当今皇上对闽太师又是信任有加,说一行一的,老爷的意思,以后咱们。。。。”儒荣越说声音越低,最后,渐渐至无声。
子规看见,知道对方甚是羞愧,若不是酒后,断说不出这样的肺腑之言。
“老爷已经决定了?”子规又问。
儒荣点头,却强挣着又道:“我只是不肯,叫二爷回话过去,容我再想想。“
子规同情地说道:“大爷,罢了。这家里的事,老爷作了决定,旁人还能插手?别再惹得老爷生气了吧。我知道,上回为了我的事,大爷已是跟老爷有些不痛快了。”
儒荣猛地抬起头,不服地辨道:“难道就这样白拍摄送二妹妹进那狼坑?你也是知道的,闽府的八姨娘是那样为人,二妹妹心性要强又清高,她断不是那八姨娘的对手。若真闹起来,二妹妹只有吃亏,不会得益。”
子规叹气,点头,无奈道:“大爷的话自是极对的,可惜,老爷自有主张,咱们这里着急,也是无用。从来女子命运,尤其是婚姻大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也就同碰运气一样。若得上天垂怜,得一好人家也就罢了,安生度日而已。如若不能,唉,说不得,一天天熬吧。也许到最后能熬出头来,可也许,就同太太一样。。。”话到这里,子规故意惊恐地抬头,如同失言,望向儒荣,身子待起不起,预备陪礼了。
儒荣听见这话,果然如被九雷从头顶轰过,一瞬间呆住了动不得,待回过味来,只见子规已跪在面前,低头顺眉,并口中称罪不已。
“算了,你起来吧,不过说句实话,何罪之有?太太与二妹妹并无可比之处,有些事你不知道,不知道更好。我酒也够了,盛碗饭来吧。”
听见儒荣吩咐,子规方从地上起来,又柔声问道:“今儿小厨房里,丫头们预备了些虾仁馄饨,现用鸡蛋白揉出来的面皮包的,大爷要不要用一碗?”
儒荣点头,当下子规命杜鹃端上两碗来,二人用饭,遂将此事混过不提。
第二十章 天寒青苍显枯桑
外书房内,儒定正在跟儒荣说话,子规带着杜鹃,端着个小楠木箱子进来了。' 看小说就到~'
“大爷,二爷!”子规行过礼后,命杜鹃命箱子送至二人面前桌上,“闻听二爷明晨就要回去,妾身特得预备下几份礼物,望二爷带回去,给大奶奶,二奶奶,大小姐二小姐,并芩姑娘年下赏人玩吧。”
儒定看看儒荣,见其并无不可之意,便笑对子规道:“有劳费心!”
子规将箱子当二人面打开,见里面整整齐齐五个包裹,上面用封子封得牢牢的,又分别写上名字。
子规手指包裹,一一解释道:“这是大奶奶的,二奶奶,和芩姑娘的,里面是个匣子,装了些头面金器,这是大小姐的,里面是一付和田玉制的围棋,这是二小姐的,包了二匣上好贡茶,和二匣这园子里掐下来的各式梅花。”
儒荣点头笑道:“分得很好,送礼也要送到人心尖上去。”
子规嗔道:“大爷这话说得,莫不送些别人不爱的,叫人收了就丢进冷箱子角么?”
儒定亦笑,子规见差不多便叫杜鹃:“将箱子收起来吧!大爷,二爷可要用些茶水点心?我命人带了些今早刚刚制好的云英面,又配上鸽子火肉冬笋白菜汤煮出二碗汤来,与二位点点饥如何?”
儒定不禁羡慕地看向儒荣,口中不说,可后者明显觉出他的艳羡之情来。
“来来,二弟,咱们别辜负了青姨娘一番好意。正好雪天肚寒,吃些下去,落胃亦暖。”儒荣心里满意之极,望向面前正忙着向食盒外端菜的子规。见其杏脸搓酥,柳眉耸翠,玉手纤纤不住搬弄。面色光彩奕奕,身姿袅娜婷,全然蕙心纨质,一派澹秀天然。
“行了,你且坐下歇息吧,叫丫头们忙就是。(看小说就到· )”儒荣见子规忙得身子转个不迭,也不顾儒定在场。将她拉近自己身边坐下,又问道:“外头可还在下?这雪倒是落得长久了。”
子规向外望去,见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口中便喃喃道:“可不是说?将这万物盖得。一丝儿原形不见了,目之所及,全是雪色,唯皑皑一片,白茫茫罢了。”
儒定见这话说得很是凄厉,心想这姨娘受尽宠爱,怎么说话还是这般寒柝?儒荣自然也觉得,关心地问子规道:“身子不舒服么?这样大雪,你白白地跑来做什么?有什么东西。叫丫头下人们送来,也是一样。”
子规回过头来,直视儒荣,嫣然一笑:“丫头们知道什么?不如我自己过来,倒说得清楚明白,就不至于弄混了东西。若将送给二小姐的东西。送到芩姑娘那里去了,那不是白费了我一片心,倒落不上半句好了?”
安家兄弟先是一愣,后想起其兰清高,芩如贪婪,心里反应过来,唯有呵呵一笑。
“你说得倒真犀利,原来芩姑娘的心,你也是略知一二?”儒荣笑问。
子规盈盈秋水,顾盼生波道:“世上的事,从来都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做出来了,哪能瞒得住呢?偏自己是个聪明人,别人都是傻子么?”
儒定听见,心内更比刚才更加不安,这姨娘的话,越说越含深意,绝不像个长待后院,不闻世事之人。
“菜上得差不多了,大爷,二爷,快趁热用些吧!”子规看出儒定脸色有些闪烁不定,知道是自己过于显山露水了,便对儒荣飞个眼色过去,催他拿起筷子来。
“来,二弟,咱们尝尝你嫂子的手艺如何。我丑话先说在头里,若当真不好呢,我是定说实话不打谎的,青儿你落了面子,可别叫哭!”
子规身子一偏,星眼微瞋,娇俏回道:“从来没听过人说我手艺不好,爷别忘了,当日在清西县家中,老爷也是夸过我的!”
儒定见眼前二人,如伉俪情深深,又似鹣鲽意绵绵,再听得儒荣刚才话中竟吐出嫂子二字来,显见得,就当这姨娘是发妻一样了。' 看小说就到~'
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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