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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香-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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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目光闪亮了一瞬。可那灵婆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缘分天注定,强求又有何用?” 石宣心中早有计较,此时验证,却也只是心口略有一涩,苦笑道:“是了,我与她原是无缘的。执着生烦恼,原是早该放下的,是我愚钝了。”他见两二人都无话可说,便欲告辞离开。
  阿玬心中不忍,手捧着那锭金子追到门口,小声道:“不是灵婆奶奶刻意隐瞒。实则那位姐姐所算之人,所算之事,原是与贵人没有多少关系的。”石宣点了点头,却不肯接过,只道:“这便赠给灵婆。”
  “我们不能平白收贵人大礼。”灵婆忽然又开言了,“阿玬可以为你测算一桩别的事,你可要算?”
  石宣本是个洒脱的人,提得起亦放得下,当下便摇头苦笑道:“打扰已久,并没有什么要算的,这便告辞了。”阿玬目中满是同情,亲手挑起竹帘,将他送至门外。
  “你们还会有一面之缘。”
  阿玬的声音极轻,似有似无:“只是这一面该不该见,却是连老天都瞧不准的了。”
  石宣心神一颤,刚刚熄灭的念头此刻全都复燃:“此言当真?”他心念既动,忽的忽地觉得胸口一滞,眼前发黑,一口气提不上来,双膝一软,竟栽倒在地。
  “皇帝病了?”程太后回宫所闻的第一个消息便让她心情不悦。一旁的冉、程二女皆面有惊忧之色,程太后越发恼怒,沉着面斥责冉玉琪道,“如此不成体统,还不回去思过。”发作完玉琪,这才带着程蓉去了皇帝的寝宫。
  然而等她见到了皇帝,也无法喜怒不形于色。病榻上的石宣脸颊深深陷了下去,面色焦黄,紧闭双眼,瞧上去竟似是病入膏肓之相。程太后大惊:“你们是怎么伺候的皇帝?”石宣身旁近身伺候的黄门李桓跪泣道:“自那日陛下见过了灵婆,回宫就病了。这几日饮食不进,昏迷中只是念着……念着……”程太后又惊又怒:“念着什么?”
  李桓哆哆嗦嗦地道:“念着‘起咯’‘起咯’,奴才听得也不甚清爽。”
  “起咯?”程太后沉吟片刻,已是变了脸色,她转过脸去,见太医满头大汗的为石宣施针,一颗心亦好似被尖针所刺。石宣虽在昏迷中,也知疼痛,痛哼了一声,眉头紧缩起来。
  程太后忙问道:“施针可有用?”太医擦了擦额上汗珠,颤声道:“陛下这等奇症,恐怕是积郁于心,小臣医道浅薄……”
  正说话间,石宣悠悠醒来,见到程太后在侧,便轻唤道:“母后……”程太后忙握住他的手,只觉他手心潮热,一时心下大痛,眼泪险些涌了出来:“我的儿,你何以这样想不开……你要心疼死为娘吗?”程蓉本侍立在程太后身边,此时见侍从送药过来,忙接过相去服侍石宣喝下。
  谁知石宣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他面色潮红,一见程蓉便伸臂去推她,程蓉没有防备跌倒在地,药也打翻了。石宣声音嘶哑,哪里说得出完整的话来,反倒是咳嗽的惊天动地。程太后忙摆摆手让程蓉退到一边,她心如刀绞,搂住了石宣哭道:“我的儿,别说了,块躺下。你要什么,为娘都答应你,只要你能好好的。你想娶谁,不想娶谁,为娘也都依你。”
  太医亦是赶过去给石宣施针,忙碌了好一阵子,石宣终于停止了咳嗽,却是眼一闭,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程太后凝视着熟睡中的儿子,心中难过极了。她一侧头,却见程蓉神情黯然的侍立在旁,目中都是哀伤的神色。程太后看看儿子,又看看侄女,心中越发不是滋味,明明是年纪相仿,才貌相当,为何儿子就一点也看不上蓉儿?但儿子已经病成这个样子,程太后那点争强好胜的心此时都熄了,她无力地挥挥手,轻声吩咐道:“你回去吧。”程蓉终于忍不住委屈,呜咽着捂着口跑了出去。
  石虎匆匆入宫,见状忙道:“太后娘娘稍安,昨晚陛下去见了洛阳的一位灵婆。想来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臣已让人把这灵婆抓了起来。”程太后大怒:“是谁带皇帝去见这老妖婆?”石虎微默一瞬,低声道:“是武威侯田戡,他正在外面跪着请罪。”
  程太后怒不可遏:“让他跪在外面,没有哀家的旨意,谁都不许让他起来。”石虎脑海中念想一转,程太后这个时候还不忘用田戡来拿捏他。想清楚这一层,他越发齿冷,应了一声,自是去传旨了。见石虎的背影离开,程太后忽然偏头对一旁的李桓道:“去传哀家的旨意,秘密让人宣灵婆来见。”
  李桓一怔,抬头望向程太后:“娘娘的意思是?”
  “哀家老了,不能再折损了他父亲这点唯一的血脉了。”程太后叹了口气。
  无人知道程太后所秘密召见的灵婆说了些什么,一直到日头偏西,程太后才让人把灵婆带走,她面色疲惫至极,仿佛一夜之间老了数十岁。李桓试探地问道:“太后娘娘,此事如何处理?”
  “心病还须心药医。”程太后露出一抹苦笑,看向了熟睡不醒的皇帝,“你在宣儿身边也不短了,你觉得以为如何?”
  这一句话竟让李桓浑身一颤,他抬头望了程太后一眼,字斟句酌道:“陛下的心病,老奴知道,娘娘您也是知道的。”
  却见程太后的目光只在他身上打了个转,便移了开去,轻声道:“去叫魏王进来。”
  石虎跪在玉阶下,静静地等着程太后开口。程太后索性单刀直入,问道:“那个绮罗,是不是在你手里?”
  石虎默然不语,这便算是默认了。
  “哀家愿意退让一步,让冉程二女皆为妃吧:,”程太后顿了顿,见他没有反应,又极不情愿的加了一句,“再以冉氏为贵。”
  “匈奴之女,怎能为后?”石虎慢悠悠地开口,不带半点神情。
  “可皇帝的病只有她能治!”程太后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别忘了,他好歹还唤你一声叔父!”石虎仍是不语,程太后又急又怒,忽地想到一事,又缓了口气,无奈道,“武威侯行为狂悖,不得章法,交由魏王处置便是。”
  石虎霍然抬起头来:“太后娘娘此言当真?”
  程太后一咬牙,想想到底还是儿子更重要,便舍了对田戡的最后一点同情,毅然点头道:“要杀要剐,都由魏王处置,哀家绝无戏言。”
  石虎沉默片刻,回头对侍卫道:“把她带上来。”
  镣铐声轻响,脚步悉索。
  几个黄门内侍押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布衣女子走进殿中,她垂着头,长长的乌丝披散在肩上,瞧不清神情,双手被沉重的镣铐锁住,在地上滑过时发出刺耳的声音。
  一别三年,又见面了。程太后盯着眼前的布衣女子,只觉得头都要疼得的裂开,她强忍着心中的厌恶,淡淡地道:“先把那劳什子解了。”几个内侍看了一眼石虎的脸色,见他点头,这才去了镣铐。程太后打量了她几眼,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便说道:“该说的话,想必魏王也叮嘱过你,哀家便不多说了。只有一条,皇帝说什么,你都应了就是。你是聪明的人,自然知道如何能少吃苦头。”
  帷幕内灯影轻轻晃动了一瞬,程太后适时的噤了声。不多时,几个宫人轻步而出,小声在她身旁耳语了几句。程太后点点头,声音里透出重重的疲惫:“带她进去吧。”
  绮罗双手微抖,任由宫人们推着她慢慢走进房中。
  程太后沉默度看着眼前快要燃尽的那炷香,寥寥的香雾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白痕。她听得里间传出来轻轻的惊喜声,终于缓缓地闭上了眼。
  半个月后,壬辰日,正是诸事皆宜的吉日。子初三刻,皇后的升凤辇从邸第正殿檐下启行,沿御道缓缓而行,洛阳百姓无不倾户而出,皆跪在御道两旁,人人屏气凝神,连一点声响也不敢发出,只听得锣鼓声震耳欲聋,半座都城都沉浸在一派洋洋喜气之中。
  皇后的升凤辇至寅正三刻方入隆德门,司礼的长史规制熟稔,一丝一毫都不会错。等到凤辇在正殿檐下停稳,只听那长史喊一声:“落。”那三十二人抬的凤辇便稳稳落在水墨金砖地上,人人手脚麻利,竟如一人一般。
  今日执礼的女长御是程蓉,她早已捧了一个长条金漆盘立在凤辇一旁,等身着大红龙凤同和袍的皇后刚被搀扶落地,便递过金盘。金盘上有一个苹果,一把玉如意,一只金丝宝瓶。皇后头上蒙着大红织金的头盖,此时微微怔神,程蓉便识趣地将金漆盘挪了挪,等那只芊芊纤纤玉手拿起了苹果,她这才从心底的透出口气来,心中暗道:“皇后娘娘可真不好当。”
  先拿苹果,再拿接宝瓶,次序一丝都错不得。此刻石宣就站在正殿以西的玉栏边,亦是一身红色的八团龙袍,一旁的李桓忧心忡忡,皇帝刚刚大病初愈,哪能这样受寒,他有些忧心的凑到近处,将一个温热的金丝手炉塞到皇帝手中:“陛下,先握一会儿,这里风大。”
  石宣哪里理他,此刻他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个穿凤袍的人身上,一眨不眨瞬也不瞬地瞧着她的动作,见她拿了苹果,极欢喜的大步走过去,迎向了他的皇后。李桓跟在身后轻叹了一声,谁能想到半个月前还奄奄一息的皇帝,自那夜见了那位,竟然一夜之间便病好了七分,果真应了心病还须心药医的古话。太后欢喜之极,也应允了皇帝的恳求,竟然册立这位匈奴贵姓的呼延氏女子为皇后。又将先前显赫一时的冉、程二女都并立为妃,却是从东宫门抬入的,悄没声息的便安置在侧殿了,但太后到底偏心程蓉些,今日执礼的长御之职交给了程蓉,这便是额外高看一眼。
  心心念念所想的斯人便在眼前了,石宣从未有一刻如今日这样满足又激动。程蓉手心捏了把汗,冷眼瞧着,如今他和她之间所隔的,便只有一个火盆了。
  新妇跨火盆,这本是羯族的风俗。按照礼部的规制,原本是没有这一样的,可石宣执意要加上。此时铜盆里燃了无色无烟的松萝枝,熊熊的火苗一如他心中的祈愿。皇后在火盆前微微迟疑,驻足未动。“娘娘,跨过去吧。”程蓉在一旁催促,可皇后却依旧未动。
  石宣心中焦急,迎向前几步,一把握住她的柔荑,轻声道:“别怕,朕拉着你过去。”她身形微微一晃,还是任他握了自己的手,慢慢伸足跨过了火盆。石宣喜不自禁,一时只觉得心中欢喜至极,他伸手便要去揭那红艳艳的盖头,一旁的程蓉忙道:“陛下,不可,这与礼不合。”按照规制,皇后还需要跨鞍坐帐,方是礼毕。石宣却道:“朕说使得,便是使得的。”说罢,他竟俯身将她抱起,她身子微微一僵,随即顺从的伏在他怀中。石宣心中畅快,面露笑容,抱着她大踏步地跨过了殿门口的马鞍,径直向殿内已铺陈好的龙凤喜床走去。
  程太后远远瞧着,心中颇有几分不是滋味。回头却见,程蓉站在自己身后,今日亦是盛装打扮的,厚重的乌丝分成数股梳成了盘桓髻,发上也未簪花,只斜戴了数支枝金簪,通身便显得有几分老气。此时她面上妆粉虽厚,却掩不住眼底的青黑之色,一双漂亮的眸子里透出黯然的神情,却是目也不瞬地望向大殿内的那抹红色的衣裙。在殿内该有一位品阶较高的妃嫔服侍帝后食用子孙饼,冉玉琪比她品阶高了一品,因此在内殿服侍。程太后知她情绪郁郁,放柔了语气道:“蓉儿,既然礼成了,没有什么事就先回寝殿歇息吧。”
  程蓉微微屈膝,礼还未行完,猛听得内殿传来了咚的一声闷响。众人皆转目过去,却不知内殿是什么情形,只见有个侍女竟是跑了出来,声音微微发抖:“不好了,陛下晕过去了。”
  程太后第一个变了脸色,大步进了内殿。程蓉心头一慌,微微失神片刻,赶忙也跟了进去。等她入殿时,只见内殿中已是慌乱成一团,她挤了半天方挤到近处,只见皇帝面如金纸,双目紧闭的躺在地上,竟是人事不知。程蓉心中越发慌乱,暗道今日别真是要出事了。
  旁人无暇顾及许多,可程蓉却有心打量,只见此刻皇帝身边跪着的正是绮罗和冉玉琪。冉玉琪顾不得什么礼法约束,目中含泪,不住地的唤着“宣哥哥”,而凤袍未除的绮罗却是双目呆滞,她手里拿着一幅织金盖头。那颜色这般刺目,她本能的躲开了那鲜艳的颜色,侧目只见程太后正在听着太医的禀报,断断续续几个词飘进她耳中:“大限将至……回天无术……”,
  李桓忍泪去扶皇帝的脉搏,忽的忽地面色巨变,跌坐在地,痛哭道:“皇帝殡天了。”
  殿中一时静极,针落可闻。便是刚刚入殿的石虎也一下子怔住,抬起的右脚迟迟没有落下。程太后最是悲痛欲绝,抢步过去一把抱住石宣未冷的身体,声音凄厉至极:“宣儿,宣儿……”
  众人无不跪倒在地,纷纷举哀而泣,程蓉亦是伏地拭泪不已,好像一块大石堕到地上,终于尘埃落定,她心底冰冷一片,已是绝望。
  慌乱中,却有一道目光和她相触,程蓉回望过去,却是绮罗正瞧着自己,目中却是沉静的、冰冷的,不带一点温度。这女人的目光真冷,程蓉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本能的有些反感,待她想看清绮罗的神情时,却见她又垂下头去,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手中盖头的艳红之色深深地刺激了程太后本已绷紧的神经,她蓦地抬手指着绮罗,恶狠狠道:“把这个不详的妖妇给我拖出去。”
  “太后娘娘。”玉琪忽然哭着跪在程太后面前,“她是宣哥哥最喜欢的人,请您……请您……”
  “你要为她求情?”程太后双目赤红,却没有一滴眼泪,目光凌厉地盯向冉玉琪。程蓉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心中暗道,这冉氏难道真的这么傻,这个节骨眼上还要为那个女人求情。玉琪抽泣着说道:“臣妾不敢忤逆太后娘娘,只是皇后乃陛下心中最牵挂记盼之人。陛下生时未能与皇后行坐帐之礼,九泉之下怕也是难瞑目的……”
  程蓉的眸子猛地睁大,果然如此,这冉氏怎么会不出这口气。程太后亦是如同不认识一般,上下打量了冉玉琪片刻,忽然转头对一动不动形如木桩一样的绮罗道:“你可听清了?”
  石虎站在一旁,本默不作做声,见状微微张口,似想说点什么,却又止住了。
  一阵风吹进来,刮得门上明黄绸锦的门帷掀起,呼呼的北风直往屋子里灌,人人身上都起了寒战。
  风声呼啸里,只听绮罗冷笑数声,不屑道:“生死既在尔手,多说又有何用?”
  “倒是个爽快的人,”程太后道,“且押下去,等候旨意。”
  这是要她殉葬的意思了。
  几个黄门内侍过来,架着她的胳膊,要把她带走,绮罗一甩手,冷声道:“我自己走。”她面若寒霜,自有一种不威自怒的态度,那几个内侍一时怔住,竟不敢上前。程太后皱眉道:“由着她去。”
  不过片刻之间,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一国之后,忽然便成了行将入土的亡命人,众人还来不及感叹世事的无常,便听一旁的车骑将军夔安开口道:“太后娘娘,眼下国本未定,大行皇帝发丧之事如何定夺?”问的是太后,可夔安的目光分明是瞧向石虎的。
  大势去矣。程太后心中是自知的,此刻她还有什么筹码和石虎相抗衡?她咽了口气,强忍住心底的悲痛,亦望向石虎道:“魏王有何见解?”
  石虎故作谦辞了片刻,方缓缓地道:“国本倒不急在一时,呼延氏既然自愿殉死,自是贞洁。只是六宫无主,怎能得了?且需立一位继后。”
  事出仓促,程太后的目光在程、冉二女身上打转,兀自沉吟未决。谁知程蓉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膝行几步,扯住程太后的衣袖哭泣道:“孩儿自知姿陋,无幸侍奉先帝,愿意常侍奉在太后娘娘膝下,便做半女。”未想到她竟这样说,程太后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踢开了她:“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皇帝都死了,宗室里也无婴孩可以过继,若是挂了这劳什子的继后之名,岂不是这辈子都要关在宫里守活寡。程蓉只要一想到未来冷冷清清在冷宫中守寡的日子,便觉得心底发凉,此时哪里顾得了许多,她哀哀恳求着程太后:“求娘娘开恩。”程太后又气又恨,可目光略过她的脸庞,到底是与自己有几分血亲,心便软了下来,她沉默半晌,又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冉玉琪。
  冉闵跟在石虎身后,早已焦急万分,拼命地对妹妹使眼色,可玉琪并不看他,她拭了拭眼角泪痕,叩头道:“儿臣愿意。”
  “好,是个好孩子,”程太后心中虽然半点也不喜欢她,可此时倒也钦佩她的勇气,点头道,“那就依了你。”
  “玉琪!”冉闵再也忍耐不住,忍不住出声唤她。
  “二哥,”玉琪回头望了他一眼,平静地道,“这是我的心愿。”冉闵深知幼妹对石宣的一片痴情,自知无法再劝,只得长叹一声,心中忽然浮现出亡兄和父母的面容来,便觉日后九泉之下无颜面对亲人。

34。劝金船
  是夜,铅云低垂,纷纷扬扬的雪霰子密密地打在琉璃瓦上,不一会儿便结起了一层轻薄的冰晶。若是往常这个时候,宫里早就生起了地龙,屋子里纵然不说能多热腾,至少不会觉得寒冷。可今时不比往常,大行皇帝驾崩,宫中禁燃烛火,阖宫内冻得如冰窖一般,宫内宫外又都换了白色的灯,越发显得清冷。
  刚刚敲过三更,长秋殿内一片漆黑,绮罗临窗坐着,偶尔望一眼窗外的月色,淡淡清辉透入殿内,洒撒在她身上便似一层轻纱。几个黄门侍从在她身后看守,人人不敢移动,此时李桓进殿,见她这般情状心底叹了口气,小声道:“呼延姑娘,老奴给你送点仪程。”
  “李公公。”绮罗回头见是他,微微露出一抹笑意,“难得你还来看我。”李桓拍了拍身上的雪霰子,就近捡了个榻边坐下,觑了觑她面色,叹息道:“倒是又瘦了,陛下见到时,怕也是会心疼的。”绮罗低头瞧着手心,却不答话。李桓识趣的住了口,拍了拍手:“送进来吧。”
  外面果然进来了两个小黄门,却是面生的紧,手里托着漆盘,人还没走近,饭菜的香味便飘了进来。绮罗到底是饿了一天,忍不住顺眼望过去,却见端来的酒菜呼呼地冒着热气,一碗白饭,两块酥酪,正中还有一盆蒸豚,用蜜裹着烤的,香喷喷十分诱人。“老奴伺候陛下的时日也不短了,若说陛下的心思旁人不知道,老奴多少事能猜中八九不离十的。陛下待姑娘的这颗心,自始至终可都没变过,”李桓一边替她布菜,一边说道,“再说咱们姑娘这样的人品容貌,做个皇后娘娘有什么差的?老奴是真心为姑娘惋惜,唉,可惜了。”
  电光火石的一瞬,绮罗心下闪过一个念头,却依然不接他的话。李桓是个乖觉的人,见状也不多劝,递过一双牙箸:“这都是御膳间的拿手菜,一时间仓促准备不齐许多,将就着用点。”“多谢公公了。”绮罗惜字如金,半个多的字也不说,只接过碗筷夹了几粒米慢慢嚼了。“多吃些菜。”李桓替她布菜,将那炖得极烂的蒸豚夹了一大块,放到她碗里,殷勤劝道,“天这样冷,吃饱了不会冻着。”绮罗心下越发感动,刚刚夹起来,却听门竟又被推开了,门口有个女子冰冷的声音道:“国丧之时,竟敢这样不敬。”跟着门帘挑开,却是冉玉琪面色不善地带着宫人进来。李桓见是玉琪进来,忙起身赔笑道:“娘娘安好。”
  “本宫不安,”冉玉琪冷哼一声,走到近处觑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伸手便掀了碗筷。李桓几欲气结:“这……这可是……”
  “这是什么?”冉玉琪目光如电,从李桓面上扫过,冷笑道,“这是什么都不该送到这里来。”玉琪提高了声调,指向了坐在一旁默然不语的绮罗,“这是要殉葬的人,让她吃这些荤腥酒菜,岂不冒犯大行皇帝?你们谁人担当得起?”李桓情知理亏,也不敢分辩,只得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唯唯诺诺地道:“是,是老奴糊涂。”
  冉玉琪瞪着他道:“那你还不滚出去?”
  李桓气得双手攥拳,面上却不敢带出半分,忍气吞声道:“老奴遵旨。”
  等到殿门合上,冉玉琪瞧着绮罗,忽然扑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李桓这老货,虽然油滑了些,倒是真关心你的。”
  绮罗低头久了,揉着脖子抬起头来,望向她的目光里却多了几分笑意:“他还好吧。”
  “他很好,”玉琪点点头,忽然多了几分担忧,歪着脑袋望着她道,“你不会还要跟我抢他吧?”
  绮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存心逗她,故意抿唇道:“你说呢?”
  玉琪顿时恼了,噘嘴瞪着她,眼眶却红了:“你们诓我。”
  “莫恼,莫恼,”绮罗微笑地拉过她的手来,凑在她耳边道,“你放妥一万个心,我不同你去抢。”
  玉琪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可吓死我了,若你要去抢我的宣哥哥,我就跟你拼命。”
  “谁不知道你是拼命冉三娘!”绮罗点着她的额头道。
  玉琪吐了吐舌头,向外面指了指道:“他们若知道咱俩这样,怕是把眼珠子挖出来也不信。”二女相视一笑,室中具是融融。
  忽然玉琪又道:“你可知道武威侯被满门抄斩了?”
  绮罗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日,”玉琪低声道,“魏王与武威侯积怨多年,这次借故发作,太后也没有保他。”绮罗对田戡本无好感,也不过略怔了怔,便岔开话题道:“那日慌慌忙忙,小宣也没说仔细这筹谋的经过,你们一切都安排妥当没?明日下葬那么多人看着,怎么逃得出去?”
  “万事有我在呢。”玉琪信心满满地道,却一五一十地把两二人筹谋的经过告诉了绮罗。
  却原来数月之前,在玉琪和程蓉争皇后之位时,因有程太后插手,处处压制玉琪,她过得好不郁闷,有一日冉闵传递了一支枝金凤钗入宫。冉玉琪拿着玉钗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想起军中传递信报的法子,便将玉钗拧开,果然凤钗是中空的,里面藏着薄薄一页笺纸,却是冉闵写给妹子的一封信。
  “宣哥哥常夸你聪明灵巧,你倒猜猜看,我二哥的信里说了什么?”玉琪俏皮地看着绮罗,却卖起了关子。
  绮罗思索片刻,说道:“若是魏王给了你哥哥什么承诺,让你当皇后,也不用特意使人送信入宫。这信里只怕是劝你不要与程蓉争皇后之位的。”
  玉琪面色一凛:“你果然聪明,我哥哥确实是劝我不要与程蓉相争。他在信里告诉我,宣哥哥早已中了一种慢性的毒药,少则半年,多则一两载,便会身亡。他劝我偃了这心思,让程蓉去做皇后,到时候他会想个法子把我弄出宫去,为我另寻一门好亲事。”她顿了顿,续道,“魏王当时在朝堂上处处受制于程氏一族,他定是想让我做皇后的。我哥哥是瞒着魏王递信给我的,他虽然一心为我,可我怎能不替宣哥哥考虑。我看完了信慌得要命,赶紧去找宣哥哥,告诉了他一切。”
  “谁知宣哥哥却好像并不惊讶,他看了信只皱了皱眉头,说这段时日他隐隐觉得胸口发闷,早有预感不妙,这封信只是证实了他的猜测。我骇得眼泪都掉下来,忙要为他去找太医,可他却不让。”
  绮罗点头道:“对方既然敢下毒,必然布置好了极精妙的后手,去传太医来只能打草惊蛇,这种情形下应当徐徐图之。”
  玉琪道:“你跟宣哥哥说的一样。当时我慌乱的一点主意都没有,一切都听宣哥哥的安排。他让我当作做无事一样先回住处去,却隔了几日便诏了慧理大师入宫来。大师在宫中盘桓了三日,细心留意起平日里宣哥哥的日常起居,这一留意不打紧,却发现竟是平日里用的香料有问题。”她见绮罗不明白,便解释道,“平日里宫中多用苏合香,只有大殿才用龙涎香,连寝殿的花烛也是用沉脑配着龙涎灌过的。大殿的博山炉、香宝子我都打开看过,香屑也并无异样,直到用银刀撬开了花柱才发现端倪。那银刀一插进去,就变了颜色,拨出灌在里面的沉脑屑一嗅,那哪里是沉脑,竟是混了阿末香的。”
  绮罗一怔:“阿末香是什么?”
  “是西域传来的一种香料,市上极其罕见。嗅起来与沉脑类似,却有毒性。倘若日日吸入,便会中一种无药可解的寒毒。慧理大师一见那阿末香便变了脸色,他说这毒难解,当天夜里就急匆匆地离开了洛阳,说是去西域寻解药了。”
  “这下毒的人好狠的心思。”
  玉琪目中亦露出愤恨之意:“虽然发现了毒出自何处,但大殿中的花烛却不敢停用,怕那下毒之人一旦发觉又生出别的阴毒心思来。但日日吸入阿末香,到时候日积月累,就真的无药可解了。百般无奈下,宣哥哥便定下了这条诈死之策,慧理大师临行前留下了一味七息丸,服下后七日内气息全无,人同僵死。再后来的事,你便知道了。”
  绮罗点点头,再后来她在洛阳市中巧遇了石宣。两人饮酒之时,他隐晦地向她暗示了此事,她当事还不知其实早有石虎的人盯在外面,等她一离开那间酒肆,便被石虎的手下所擒,她便猜测到了定是石宣遇到麻烦。石宣正在苦恼,用一个什么名义突然诈死不引人怀疑,正巧遇见了她,一切都能顺理成章了。
  他成功地的筹谋了一出乐极生悲的大戏,在封后之日驾崩,任是程太后也猜不到他竟是诈死。可还有一节她没有想明白,绮罗疑惑道:“石虎等人皆不可信,可太后是他的生母,为何连她也要瞒着?”
  “这便是宣哥哥的一片孝心了,”玉琪叹息道,“他了解太后的秉性刚强,若太后知道此事,定要与魏王斗个你死我活。可宣哥哥说,其实魏王比他更适合做天子,不如这样一了百了,让太后也熄了争权的心思。”
  至此真相大白,绮罗完全明白了事情的经过,说道:“接下来你们要怎么做?还有什么我可以做的?”
  玉琪指了指身后,绮罗这才注意到她身后一直站着一个一言不发的侍女,好似木桩一样。玉琪道:“你等会儿同她换过衣衫,我把你送出城去,在城外已经备好了快马,随时可以带你离开。”绮罗微微讶异,“你一个人在宫里,能对付得过来吗?”玉琪似嗔非嗔地略掠了她一眼:“等明日你殉了葬,我便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对付不了的?难道你要留下来同我抢宣哥哥?”
  “罢了罢了,”绮罗知她泼辣,忙摇手道,“我不给你们添乱,我这就走。”
  玉琪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声调,佯装发怒道:“你这贱人,还真当自己是皇后娘娘了。”说罢,一摔手中的杯盏,哐啷一声惊得外面的人心头都是一震。绮罗见她满面笑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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