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绮罗香-第1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建平三年正月,石勒在宫里大宴群臣,席间中书令徐光做赋一篇,赞赏石勒称帝的功绩盖冠古今。石勒虽然心喜,却问群臣:“朕与历代君王相比如何?”
  长子石弘自主持修建邺宫之后便备受重视,此时自然率先道:“父皇的功绩盖过汉高祖多矣,儿臣看来徐大人的诗赋也不能描尽父皇的文韬武略。”
  石勒闻言大笑,摇头道:“你们都言之太过,如果朕与汉高祖同时,大概朕就是韩信、彭越之流,只能以臣子之礼服侍君王;如果朕与汉光武同时,兴许倒是可以并驱中原,逐鹿天下一番。”
  石弘忙跪下说道:“父皇怎能如此自谦,臣等惶恐,不知当如何是好。”话音未落,却听徐光说道,“陛下此言极是。臣听闻中山王言道,天下英雄寥寥,当如日月皎然,终不能如曹孟德、司马氏之流欺人孤儿寡母而取天下。”
  石勒本就喝了几杯酒,此时便沉了脸,环顾左右道:“虎儿在哪儿?”
  田戡离得最近,轻声道:“中山王今日称病未来。”
  石勒勃然变色:“宫中宴饮,也敢称病,这小子的胆越来越大了。” 他盛怒之下,也不听人劝告,便让田戡送了自己素来不离身的银鞭去中山王府上。
  田戡敲了三遍门,中山王府里才有几个侍从来开了门。田戡等的有些不耐烦,便递了御用的银鞭进去,简促道:“这是陛下让我送来的。”侍从大惊失色,忙道:“我们中山王实在是身染沉疴,无法起身谢恩。”田戡冷笑道:“他若不谢恩,我也没法救他。”
  此时却见一美貌女子抱着婴孩从庭中过,见到情形便停下来问是怎么回事。田戡观她面容美艳,衣饰华贵,心知必是石虎的姬妾,心中便越发冰冷,口中说道:“去转告你们中山王,这是陛下今日夜宴赐下的赏物,他接也好,不接也好,我都是送来了的。”说罢,竟是要走。
  那女子正是阿霖,她瞧清田戡手里的东西,心里已是大惊,面上镇定道:“实不敢欺瞒将军,我们王爷今日一直高烧未退,妾也不敢擅专。还请将军稍待片刻,容妾将此物承入房中给王爷看过,再作打算。”
  田戡见她这样镇定,倒也收起了轻慢,他上下打量了阿霖一番,方道:“好,就等你去问来。”他冷眼瞧着,阿霖将手中的孩子递给了一旁的侍女,小心叮嘱了几句,又向他行过礼,双手捧着银鞭,这才匆匆入了后院。田戡看着她的背影,不禁问一旁抱着孩子的侍女:“她是中山王的妾侍?”
  那侍女小声道:“这是我们王爷最宠爱的霖夫人。”
  田戡不在意道:“倒是生的好模样。”谁知那侍女忽然瞥了他一眼,眸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极轻快道:“那是自然,我们霖夫人出身高贵,自与旁人不同的。”
  田戡颇有些诧异,沉吟着向她望去。两人话音刚落,侍女怀里的孩子忽然大哭了起来,那侍女忙手忙脚乱地去哄孩子。田戡倒是很少这样近地面对孩子,此时站的近了,只见这孩子方面大耳,生的好生福相,一双圆眼瞪得大大的,望着自己哭得声嘶力竭。
  正此时,只见阿霖搀扶着石虎从内院而出,石虎额上包着布巾,双颊烧得通红,见到田戡便跪下行礼,神色黯然道:“臣石虎,谢陛下赏赐。”
  田戡见他这副样子,心中倒很快意,背着手一字不漏地背着圣谕:“宫中宴饮,也敢称病,这小子的胆太大了。是不是对朕有不满?让他只管讲来。”
  石虎汗出如浆,叩头连连:“臣不敢。”田戡也不答话,只背着手冷眼望他。石虎心里一咬牙,回头对阿霖道,“拿御赐的银鞭来。”阿霖一怔,却见石虎竟是解开了上衫,赤裸的伏跪在地上,袒露背部。阿霖失声道:“王爷,您的风寒还未愈。”
  时值正月,正是北方滴水成冰的时节。地上积雪未消,此时亦泛着迫人的白光。石虎却沉声道:“快去。”
  阿霖眼眶微红,含泪拿出御赐的银鞭,向石虎的背上抽去。
  她下手很轻,这一下如柳条拂面,只轻轻带过一道红痕。
  田戡忽然冷笑一声,在暗夜中听来格外刺耳。
  石虎亦是满面通红,回头怒对阿霖道:“你若不成,就找冉闵来。”
  阿霖微一抿唇,泪水却涌了出来。
  此时冉闵在前院早已听到动静,匆匆赶来。见此状况,他倒是清明的,知道石虎是躲不过去。便伸手过去,一扬银鞭,狠狠地向石虎背上抽去。须知这可是石勒三十年未离手的贴身兵器,足有四尺长,用精铜合白银打造,上面遍布三百六十道利齿,端然是件利刃。
  寒风里只听“唰”的一声空响,这一下力道极足,顿时银鞭上带了血渍。石虎咬紧牙关,闷哼一声,双手已抓紧了地上的雪。冉闵小声道:“王爷,得罪了。”说着,竟是狠狠地抽了起来,他本就是习武之人,一手银鞭舞得虎虎生风,须臾间石虎皮开肉绽,背上已鲜血淋漓。
  这番景象惊得侍女怀中的婴孩亦是大声啼哭起来,怎生也止不住。阿霖心中痛极,紧紧搂住爱儿,小声道:“邃儿不哭,邃儿不哭。”
  许是打了四五十下,田戡方才喊道:“好了。”
  冉闵忙松了手,这下只觉手腕酸痛,再看那根银鞭好似在血里浸过一般,此时落在雪中,更见触目惊心。而石虎伏在地上,亦是奄奄一息,强撑着对田戡行礼:“臣谢陛下隆恩。”
  “陛下还有口谕,把这银鞭也赏给中山王,”田戡命人拾起银鞭,似笑非笑地对石虎道:“末将也是奉旨行事,王爷勿怪。”说罢,他又逗了逗那孩子,忽然笑道,“中山王喜添麟儿,陛下一高兴,兴许还有赏赐要下来。”
  阿霖心中惧他,下意识地便抱着孩子向后躲闪两步,只见田戡自是带着笑意而去。

15。宴琼林
  只待田戡走了,阿霖这才匆忙奔过去扶起石虎,只见他背上伤痕累累,竟无一块好肉,脱口道:“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冉闵早已红了眼,只闷声道:“末将罪该万死。”却听石虎皱眉道:“你莫要怪冉闵,他是有分寸的,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话虽如此说,但适才在田戡面前,怎敢真留情面,这一顿是打给田戡看,却也是打给石勒看的。这其中含义石虎虽然没有说破,但冉闵是心领神会的,自然不敢作假。
  石虎强撑着站了起来,每走一步都不自觉地缩了缩嘴角,想来是痛得牵肠彻骨,可一路艰难走回房中,他却一声未吭,阿霖从旁看着,也觉心中佩服。
  到了房里上过了金疮药,石虎一抬眼便见阿霖哭得通红的泪眼,一滴滴珠泪顺着如白玉一样的面颊滚下,只觉好似一颗颗雪珠滚到心里,他忍不住心中一动,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不是说恨我吗,到底还是心疼的。”
  阿霖听了嘴角微动,忽然抬手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伤口,他痛得一缩,失声呼道:“好痛。”阿霖又急又悔,忙去看他伤势:“真的痛吗?”石虎轻轻拥她入怀,拍着她的背,却笑出声来。阿霖醒悟过来,捶他的肩道:“你哄我。”
  “别闹了,”石虎笑着拢了她的手,缓声道,“这几日你安排一番,抽个空请去小宣来家里吃饭。”
  “为何?”阿霖一怔,本能的面上就浮起一点恼色。
  石虎将她面上的神色看得清楚,此时倒笑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原先不是处的好好地,还去过世子府几次,好端端的怎么和他置起气来?”他略一顿,又道,“再叫冉闵带着他妹妹玉琪也来,好生热闹热闹。”
  “玉琪?”阿霖微有诧异,心中闪过数个念头,睁大眼睛看向石虎,只见他面上含笑,轻声道,“玉琪和小宣虽然时常吵闹,但少年男女,打打闹闹又有什么关系。玉琪是自己家人,有她在,总比别人强。”
  他说的隐晦,可内中的含义阿霖却听懂了。
  阿霖樱唇微抿,却不愿说出内情,只侧过身去,半晌方道:“我去下帖子就是了。”
  隔了一日,阿霖便亲自去了冉闵家中。恰好冉闵不在,但冉家的人都是认识她的,故而也实言告她,是冉家老夫人来了,陛下给了赏赐,冉闵兄妹陪她入宫谢恩。阿霖微怔了怔神,老夫人入京的事倒没听冉闵说过,如果此时回去,反倒失礼的很,她想了一想,便让管家石福准备好辇轿,干脆入宫去接他们。
  虽然石虎身有王爵,但阿霖并不是正妃,倒也很少随他入宫,此番石福听她催的急,走的便是西南角的鸣鸾门,这是宫人入宫才走的侧门,道路也近很多。入宫时,守门的侍卫看到是中山王府的车轿,依旧老实不客气地拦了下来。便听得轿外石福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呈上了令牌,侍卫验过令牌,仍是走到车边来,忽地拉开了车帷,乍见阿霖的美貌,那侍卫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是看得目不转睛。
  石福慌道:“不是已经给验过令牌了吗,怎么还要冒犯王府内眷。”
  那侍卫好好地盯了轿子里的阿霖半晌,那目光好似毒蛇吐信一般,直让阿霖觉得十分不舒服,微微侧了侧身,那人方挪开目光,不阴不阳道:“这是秦王的新令,贵人请见谅。”
  秦王石弘最近新接了内庭戍卫之事,风头正足,石福自是知道轻重的,只得忍气吞声地亲自去关了车幕,吩咐众人继续前行。
  不一会儿,车声辘辘,却又是轧上了宫中平整的青石路。阿霖忽然轻声道:“你适才给他们看了什么令牌,拿给我也看看。”
  石福就在车轿边,忙递了令牌进去,原来是巴掌大小的一块金符,上面只有“令行”两字,便是可入宫闱的凭证了,他小声道:“若不是今日时间仓促,本可从宣阳门走,夫人也不用受这等腌臜小人的闲气。”宣阳门离此十余丈远,却是有诰命的内眷通常行走的,只不过要先将名刺递进去,十分烦琐。而鸣鸾门通常是各府遣下人奴仆入宫时走的便门,也难怪侍卫这样傲慢无礼。
  阿霖坐在辇轿上眯了眯眼,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令牌上浅浅的刻痕,心里忽然暗嘲,从前在长安时何须这些东西,自在宫中行走,谁人不远远地跪在地上俯首而拜,有谁敢抬头瞧自己一眼。
  正出神间,那车轿却忽地停了,只听石福小声道:“夫人,就在这里等着吧。”他怕阿霖不明,又小声解释道:“这里是徐妃娘娘的居所。”阿霖幡然醒悟,徐妃是如今石勒最宠爱的嫔妃,传说是位年纪甚轻的貌美佳人,一入宫中便让石勒迷恋不已,又诞下了石勒的幼子石瑶,极是荣宠一时。想不到今日竟是由炙手可热的徐妃来赏赐冉闵的母亲,可见石勒对冉家的恩宠。
  她挑了车幕起来,只见已身在一片巍峨宫苑中,这一带是洛阳宫城最雄伟瑰丽的芙蓉殿,皆是白玉铺地、椒泥入墙,这般隆冬雪天,远处飞檐上却连一点积雪不见,只有金色琉璃耀眼而新,好似斜插到云里去。可在阿霖眼里,这样的宫殿也并不算得上如何华丽出奇,长安的宫室阔大足有数倍于洛阳,至于未央宫的富丽风流,这里怕是拍马也及不上了。
  洛阳的冬天,着实是冷的紧。石福在外面待了不过顷刻,纵然身上穿了厚厚的锦衣,依旧觉得手脚发冷,却见阿霖从车轿里出来,松散了一下腰骨:“带我四下看看。”
  “夫人,外面太冷了,”石福哪里肯应,忙道,“辇轿里煨了香炉宝子,您就在里面待着吧。”可阿霖却不听她的,竟是兴致勃勃的四下走动起来:“这里的花种的倒是好。”
  白玉栏里围着一片片的花圃,朵朵盛放如海碗口大小,好似南朝读书人头戴的赤帻巾,她瞧的欢喜,便想去摘,偏生石福慌忙拦住她:“夫人,这牡丹是徐妃娘娘的爱物,可不能摘。”阿霖悻悻然住了手,只听石福仍在耳旁絮叨:“隆冬时节,牡丹植来不易,宫中御品名贵异常,这是陛下专门让北苑的莳花宫人为徐妃所植,每本价约千金。要是夫人喜欢,待老奴回去后也上北苑讨要些种子,回头给您植上。”
  “美人若是喜欢,采去就是,何必这样扫兴。”不远处忽有个男子的声音道,语声虽低,却恰好让人听得清楚。阿霖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站在花圃旁笑望着自己,身披貂裘,头戴锦帽,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虽然眉目也算俊朗,只是笑起来总有那么一点轻浮气。
  此时石福却跪了下来,说道:“老奴见过赵王。”
  赵王石恢,性情阴戾,残忍狠暴。阿霖对照脑海中的印象,却无论如何与面前的这个白净清雅好似书生的人联系到一起,眼前人充其量只是眼神略显得轻佻了些,眸中带笑,见人如见花一般,毫不掩饰目中的惊艳与倾慕,一头极好的黑发也未束金冠,任其垂散在帽下,好似寒风中流泻的黑瀑。
  阿霖侧身向他行过礼,还未开口,忽地却觉得他走近了几步,已站在自己面前,伸出白且修长的手指抬住了她的下巴:“这样娇俏的美人,倒是连徐妃的丽色都被比了下去。”
  果然是大胆无礼的很,阿霖心中薄怒,伸手架开他的手掌,偏生他倒是不放手的,反而顺势抓住她的柔荑:“美人要什么,我那里应有尽有,全给了美人都行,只要美人随我回去。”
  “王爷,这是中山王的侧妃霖夫人。”石福压着怒气,颤声道。
  “哦?”石恢一双挑起的狭长目里透出一丝玩味,却不肯松手,看向她的目光里丝毫没有遮掩欲望,“堂兄这样好的艳福。”
  阿霖恼意至甚,转身便欲离开,偏生此时不远处的芙蓉殿霍然打开了殿门,里面走出了几个人来。正中是一位容貌极美的丽人,衣着华贵异常,正是徐妃。她右手边是一位鹤发老妇,身旁还站着冉玉琪,想来便是冉老夫人了。徐妃左边的男子倒有几分与石恢面容相似,只是年长些,此时见状便道:“三弟,还不过来见过娘娘和老妇人。”
  石恢松了手,倒似是没事人一样,慢慢踱步过去,先向中间那位丽人行过礼,口中道:“儿臣见过母妃。”徐妃正值双十年华,比他小了少说也有十岁,石弘虽然巴结,也断然叫不出这声母妃,偏偏石恢叫得理直气壮,好似天经地义。徐妃反而有些红脸,仍是俏声道:“不必多礼。”她不仅相貌好,更是心通七窍,转眸已看到石恢与阿霖的尴尬情状,却只做不见地笑道:“今日陛下让我款待冉老夫人,哪敢劳烦二位王爷大驾。”
  忽然身边的玉琪“咦”了一声,快步过去道:“那不是阿霖姐姐。”她向来都是不管不顾的,此时也不顾众人在场,便去花圃边扶着阿霖。见众人都有诧异,倒是石恢淡淡地说了一句:“那是中山王的姬妾。”
  徐妃投目过去,却见玉琪极亲昵地邀住阿霖过来,她仔细端详阿霖相貌,心底暗暗赞叹一声,亲和地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这样见外。”
  玉琪颇是娇憨,怕众人瞧不起阿霖,忙道:“我们霖姐姐可生了中山王的小世子,着实是位大功臣呢。”阿霖面色一冷,垂头不语。石恢的目光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自然都扫在眼里。徐妃笑容半分不减,自是拉着她的手连声夸赞。倒是石弘面色有些发青,重重地向石恢投去不满的一瞥。
  回去隔不了几日,石虎回来的时候带了几盆牡丹回来,吩咐道:“把这个摆到书房的廊下。”
  书房正对着阿霖的卧室,她闻声开了窗,却顿时惊住了。石虎看也不看她,只淡淡道:“这是从北苑拿来的,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难养活些,便又要了个莳花的宫人来照料。”
  “季龙。”阿霖目中忽然含了泪,抬眼望他时,目光中竟有几分不同。偏生他实在不解风情,只道:“你要是喜欢,日日摘了来簪发就是。”他身上到底有军务,素来也不在这些小事上留心,只略逗了逗儿子,又和阿霖说了几句闲话便去了。
  等他离开,阿霖便叫了石福进来,她手里捧着一个彩金福寿的茶盅,慢慢地拂着沫子不语。屋里热腾腾地烧着地龙,旁边的博山炉里熏着上好的苏合香,暖气架着幽香往面上一扑,又盖了厚密的帘子,石福跪在地上只觉得一阵阵热汗往头上蹿,偏生也不敢失礼,只如木桩一样跪着动也不敢动,耳中却听阿霖的声音道:“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王爷看重你,事事都由你安排,怎生会这样不省事?”
  石福愣了愣神,这才明白过来她指的是送花的事,不由得辩解道:“那日王爷问起夫人入宫的事,老奴不敢欺瞒王爷。”他嘴上谦卑,心里却是不服气的,将欺瞒两个字咬得格外响。
  水烧得滚了,茶一入口便觉得有些烫,她将茶盅放到矮几上,不紧不慢道:“虽是忠心,却有不妥。俗话说疏不间亲,赵王与我们王爷是堂兄弟,与陛下更是骨肉至亲,若两人起纠葛,你知道陛下心里更向着谁些?”
  “疏不间亲”四个字犹如醍醐灌顶一般,让石福瞬时背上出了一层冷汗。他咽了咽唾沫,终是心服口服地叩头道:“是老奴的错。”
  与聪明人说话,点到便止。阿霖点点头,再不多说。石福悄悄抬头觑她脸色,陪着小心道:“夫人,从北苑送来的莳花宫人,您可要见一见?”
  阿霖头也不抬:“让她进来。”
  隔了一会儿,石福便领了一个窈窕女子而入,那女子身着一件青竹纹的外裳,围着茜红撒地金裙,怯生生地低了头,半晌方唤了句:“夫人。”
  声音却很熟悉,阿霖注目于她,半晌方开口道:“樱桃,怎么是你?”
  那女子垂着头,遮掩着红肿的双眼,小声抽泣道:“奴婢从宣世子府里出来后,便去了北苑莳花院,后来又专为徐妃娘娘莳养牡丹……”语声虽然晦涩,但阿霖却听明白了,石宣果然没有留下她,而是把她送到了北苑去做莳花宫人。
  石福听她们语气有异,不敢造次,看向阿霖道:“夫人,您看是否让她留下来?”
  “夫人,求您……求您……”樱桃忽然膝行几步,伸手抱住了阿霖的双膝,她露出的皮肤上都是通红的冻痕,手背上的冻疮似是愈合了又裂开,有些地方甚至连皮也没有了,声音亦是凄惶得紧,“奴婢自知罪孽深重,求您原谅奴婢,让奴婢留下来吧。”她声音清糯,素来都说一口流利的洛阳官话,可此时情急之下夹杂着的几分长安口音还是流露了出来。
  石宣与绮罗的事多少有她的份,阿霖本心不喜她,但看她这般可怜,又听到乡音熟悉,到底想起了两年前一路同舟之谊,便没说出拒绝的话,点头道:“先留下便是了。”
  这场大雪下了十余日也未停,到了十五上元节这天,早晨起来眼见得风是小了些,不若前几日那样呼啸不止,便连雪片也成了雪珠子,打在脸上虽然细碎,却不生疼。宫里一早就送了过节的糕饼和点心出来,也有一份送进中山王府。阖府里的人这才松了口气,管家石福喜上眉梢,一壁接了宫使,一壁命人赶紧将各色花灯张挂出去。
  过了晌午,却来了位不速之客。石福在门口瞧得清爽,忙堆了一脸笑迎去道:“今日宣世子竟有空来?”石宣一掷马鞭,笑道:“这老东西,大过节的,就不许我来看看虎叔。”
  “看得,看得。”石福一抹脸上的雪珠子,喜得眼睛都眯成了条缝,“这宫里的人都迎高挤低的,谁像世子这般重情义。”这说的却是实情,昔日里这时候正是百官入京述职,从来是门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各地入京的官员谁不往炙手可热的石大将军府里走一遭?偶尔石虎忙得无暇接见,至少名刺是要递进来的,至于各地特产、丰厚年礼更是流水价般往府里送进去,至于门前商贩走卒更是络绎不绝,谁都巴望着在热闹的地方张罗点生意,从早到晚竟是连个安静的时候都没有,石福常要请京兆尹派人来驱散才得清净。
  可自打过年那一顿银鞭赏了下来,中山王府简直变成了人人避走的所在,休说是来送年礼的官员了,便是门前出摊的小贩也没了踪影。府前诺宽敞的一条百丈街冷冷清清,人都往隔了不远的石弘的秦王府去了,便是隔了街也能听到对面的喧嚣。
  石宣怎会不知这其中隐情,他跺了跺脚,倒把靴子上的雪震下来了些,一手拎着一个坛子:“我带点好酒来看看虎叔和邃儿,快去通禀一声。”
  等石宣进了门,石虎早换过衣衫在庭中等他,见他带了酒来,失声笑道:“今日看来只有小宣还想着我。”
  恰此时,冉闵亦是带着妹妹玉琪过来,见到庭中情景,冉闵便笑道:“今日宣世子也来了。”玉琪便欢喜地跑到石宣身边,语声娇糯地唤道:“宣哥哥。”她叫的亲昵,旁人自也拿她打趣,石虎便道:“你连本王也不招呼一声了?眼里就只有宣世子了?”
  却原来这些日子不知怎的,玉琪竟是粘上了石宣。每每知道他来府里,十有八九要出现的,有时要寻他下棋,有时又要寻他比剑。她竟是个缠人的,一来二去,石宣也被她缠怕了,好一阵子躲着不敢来。今日也定是玉琪得了消息,便去央求冉闵带她同来。
  冉闵有些尴尬地一笑,只道:“玉琪这孩子,我是管不住的。”
  此时雪小了些,石福早已带人在庭中支了棚子,一桌热腾腾的酒菜开在正中,石虎招呼他们坐下:“都是自家人过节,不拘这些。”又故意对玉琪道,“可要专门给你找个座在小宣身边?”
  玉琪便是个再泼辣爽利的姑娘,此时也闹了个红脸要躲开。石虎不由得笑她道:“玉琪平时多爽朗的性子,今日怎么扭捏起来了,一会儿晚上你们几个出去看灯去。”玉琪面上有些红,心里却是欢喜的,口中道:“王爷不去看灯吗?”阿霖侧头微笑道:“王爷身上的伤还没好,我留下来陪他。”提到他的伤,冉闵有些尴尬,低声道:“王爷身上伤势好些了?”
  阿霖皱眉道:“哪里有那么快,身上伤口刚刚结了痂,他又耐不住出去活动筋骨,前几天陪陛下去狩猎了一场,回来伤口又都裂开了。”
  “好了,你现在也越发啰唆了,”石虎打断了她,说道,“一点小伤而已。”
  冉闵默默在他对席坐下,却不说话。石宣一眼扫到了他面色的尴尬,却只做不知,笑道:“佛图澄大师配的金疮药不错,改日让人给虎叔送些来。”
  石虎点点头,便对一旁正张罗酒菜的阿霖道:“你陪着玉琪一道,都坐到席上来。”阿霖自是拉着玉琪一同坐了,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玉琪又瞥了一眼石宣,忽然脸上有些发红。
  石宣倒未察觉什么,让人服侍着脱了外袍,系好衣袖,笑吟吟地坐在石虎身侧,望着中间一盆热腾腾的锅子便伸筷子,连声道:“好香,好香,这锅子可比宫里的闻起来还要鲜。”
  石虎笑着给他斟了酒:“今日尝尝阿霖的手艺。”
  阿霖笑道:“锅子里放了洛河的鲜鲤鱼和北漠的羊子,鱼羊一锅,就取个鲜字。”
  石宣吃得险些连舌头都要烫掉了,兀自含糊称赞道:“美味,美味。”玉琪本蹭在冉闵身边坐着,此时忍不住伸舌头取笑道:“阿霖嫂子的手艺还有什么可说的,宣哥哥仔细别咬掉了舌头。”
  酒过三巡,众人吃的正高兴,忽然石福引了几个宫中黄门过来,说道:“宫中的赏赐到了。”众人都停了筷箸,人人都想起上次赐的那顿银鞭,面色便有些不好看。却见石虎面色如常,俯身在地上行礼道:“臣接旨。”这次来送礼的宫人却是德阳宫里一个中年的黄门名叫李桓,他面上带笑道:“王爷不用多礼,老奴来送一碟青团就走。这是从江南供来的稀罕物件,陛下昨日吃了喜欢得紧,让御膳房学做了给各府里都分一碟尝尝。”石虎如释重负,不动声色地给石福使了个眼色,石福赶忙把早已准备好的平金荷包递了过去,李桓一捏便知里面是几枚小金瓜子,越发笑得眯了眉眼,连声应着离去了。
  石虎一路将他送出府门,等转回时,却见众人便都盯着了正中的那盘青团。只见青瓷盘中的点心翠绿可人,香味扑鼻,着实让人咽口水,只是瞧不出是什么做的,几个人都不敢下箸。独有石宣夹了一个嚼了,赞了一声:“果真不错。”玉琪也学样吃了一个,大是称赞:“这是怎么做的,真是美味。”石虎捡了坐,淡淡地道:“这是碧玉青团,江南著名的小点。把糯米蒸熟了在石臼中捣碎,合着艾草汁一同蒸了,一般是清明时节民间百姓祭奠先祖的祭品。”
  冉闵若有所思:“这是江南送来的?”他与石虎交换了一下目光,却都没有再说下去。
  阿霖最是精于此道,她夹了个青团细瞧了瞧,又尝了一口,方才慢慢地道:“这东西说起来容易,做得好却也不易。糯米需用江南最好的金丝糯米,艾草也得是新鲜采摘的,最外这一层松花粉更少不了蒲黄和杏花一同蒸酿,不然哪能得如此鲜甜?而里面的酥糖馅做起来更是不容易了,先将沃如沸雪的牛乳中溶入火皮、胡桃、山楂等八宝,再凝结成膏脂,填入馅中,才得这冰浸齿牙的妙处。”
  玉琪听得大是倾倒,连声道:“嫂子果真是行间里手,咱们王爷真有福气。”
  冉闵责备她道:“又这么没大没小的,要称霖夫人。”石虎笑道:“都是自家人,叫嫂子就成。”谁知玉琪眨了眨眼,忽然咬筷子道:“奇了,我管阿霖叫嫂子,可宣哥哥却要管她叫婶婶,这么一来宣哥哥岂不是要管我叫冉姑姑。”
  冉闵忙喝止她:“又没灌你黄酒,胡诌个什么!”石虎却微笑起来,神色越发和悦。唯有石宣面上微有尴尬,幸好金面具挡住了他的神情,他给玉琪夹了一筷子羊肉:“玉琪妹妹多吃点。”
  正说话间,樱桃抱了孩子过来,阿霖接过孩子,搂在怀里夹了鱼片喂他,笑道:“不用理玉琪胡说。”她虽是这样说,却留神瞥了樱桃一眼,只见樱桃面色却有些发红,虽是在一旁服侍,但显然有几分心神不宁的,她今日装扮得格外俊俏,头上斜簪了一枝红梅,花枝映得芙面娇。可席上的石宣只顾埋头大吃,竟未留神到她。
  玉琪极是顽赖,伸出头来朝着石宣扮鬼脸:“以后可不能叫你宣哥哥,太吃亏了。”
  “怎么就没烫坏你的嘴。”冉闵又气又急,狠狠地敲了她一个爆栗。
  玉琪吐了吐舌头,接过阿霖怀里的邃儿,抱在怀里逗弄道:“好邃儿,快叫一声玉琪姑姑听听。”
  众人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席间氛围顿时和悦不少,便连石虎亦是含笑。
  吃过了锅子,阿霖见他们男人还要喝酒,便让人撤了残席换了凉菜点心上来,樱桃的面色从起初的红转青,终于有些发白。偏生玉琪扯着石宣只是闲话腻歪,而石宣有一句应一句,哪里会把一旁的小小丫鬟看在眼里。
  阿霖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