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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香-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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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错。”阿霖面上露出一点愧色,“坐在车轿中有些气闷,便想走回来。”
石虎眼风扫过阿霖,却见她如青竹一样窈窕的身形微屈,小心翼翼地赔着不是,面上亦是一副谦卑的神情,便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少顷,只听他问:“她怎么样了?”
阿霖微微怔住,心里忽然一跳,尤带几分怯意道:“大概是……全好了。”
石虎皱起眉头,深深地看了阿霖一眼,迟疑片刻,方缓了口气道:“不可再有下次。”
“妾再不敢了。”阿霖目中含泪,盈盈向他拜倒,“谢王爷深恩。”
如夫人出门的时候连招呼也没打一声,兴师动众地派人去接,本以为至少是雷霆风暴一场,想不到竟这样轻易便化解了。那几个宫人一时都怔住,有些错愕地望着石虎,却见他背了手,信步而去。
夕阳已落,庭院里尚有余晖,阿霖嘴角衔了一抹冰冷的笑意,不带半点温度。
樱桃去膳房里收拾好碗勺,却见旁边的炉子上炖着一个小盅,旁边有个小侍女扇着火。樱桃便问道:“府里还有人生病了?”
那小侍女皱眉道:“夫人也熬了三天没睡,刚才说胸口闷得很,老毛病又犯了。”
樱桃心里微动,便对那侍女柔声道:“妹妹,你去歇一会儿,我替你煎药吧。”那侍女到底年纪小,微微一犹豫,便很是愉悦地把扇子给了她,径自跑出去玩耍。
樱桃仔细煎好药,小心地端着去了后院的正房,进了内院,只见屋里都挂着幔帐,将四壁都遮得严实,又隔了几扇屏风,隐隐约约也看不清楚屋内的景象。樱桃心里有点发慌,小声唤道:“夫人,夫人。”
少顷,便听里面有人轻咳了几声,接着便听到程氏略沙哑的声音道:“端进来吧。”
门是虚掩着的,樱桃低着头捧着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轻举妄动。程氏在内屋的西侧榻上卧着,一脸病容,见她倒是怔住,迟疑道:“怎么是你?”
樱桃端着药盅,仔细跪在榻旁用银丝筛滤过药渣,直到药汤清澈见底,这才亲自试过药,小声道:“世子怕其他的宫人们伺候不周,特意让奴婢来伺候夫人。”
程氏闻言果然面色缓和些,又见她动作小心,神情恭谦,不由得点头道:“是个谨慎的孩子。”她就着樱桃的手服了药,又问道,“宣儿呢?”
“还在东院里陪着绮罗姑娘,”樱桃转眸瞥了瞥程氏,见她眉头微皱,又有些小心地掩了面上神色,送了茶盏让她清口,低声道,“今日中山王府上的如夫人也来看过绮罗姑娘,还陪着说了好一阵子话。”
“哦?”程氏大是诧异,“中山王何时纳了一位如夫人?怎会和绮罗认识?”
“难道夫人竟不知道?”樱桃秀眉微颦,似想说什么却有些难启齿。
程氏果然上心,面上冷了神色:“你快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见樱桃不答,更是连声厉色道,“难道你敢欺瞒我?”
樱桃目中忽然蕴了泪,小声道:“绮罗姑娘并不是真的安定公主,她出身民间,是无父无母的一个孤女,后来又不知怎的成了安定公主的侍女,冒充公主入洛阳和亲。而中山王新纳的这位如夫人才是真正的安定公主。”
程氏闻言神色顿变,手中茶盏摔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好一个大胆的贱婢。”
樱桃慌得跪在地上,含泪叩头道:“奴婢不敢欺瞒夫人实情。”
“你是个好孩子,”程氏也觉不该对她发作,强笑着让她起身,“你还听到什么,都说出来。”
“夫人千万别与世子争执,免得伤了母子感情,”樱桃仰着头,拉着程氏小声啜泣道,“世子对绮罗姑娘感情深厚,奴婢适才在门外,听到世子对绮罗姑娘说,要带她一起走。”
“他们想走到哪里去!”程氏勃然大怒,掀开薄被,咬牙道,“我不会让宣儿被她迷惑了心智。”
樱桃又着急又惶恐,可她哪里拉得住程氏,眼见得程氏连披风也没披上,竟是直直地冲了出去。
石宣见程氏去而复来,大是诧异,问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程氏气得面色发白:“这还是你父王的府邸,难道我来不得?”卧在床榻上的绮罗见程氏脸色不佳,忙撑着起身对她行礼,轻声道:“夫人。”石宣大是心疼,忙扶住她:“你身子还没好,别起来。”
程氏看了看他们两人,嘴唇竟有些发抖,指着绮罗道:“你,你真要为了她什么都不管不顾?”
未想到母亲这么快就得了消息,石宣心下一横,抬头道:“母亲,我确实是决定了,要带她一起离开这里。”
程氏神色惨淡,发鬓微颤,抬着的手指忽然也没了力气,哆嗦道:“你……你跟你父亲一样!”
“像我父亲有何不好,至少他与沈姨娘是真心相爱,愿意为彼此而死。”石宣本不想忤逆母亲,此时却觉得一口气憋在心中,忍不住把心里藏了许久的话都说了出来。他言词犀利,一句句如刀一样直插到程氏心上,“我现在觉得父亲,是做了一件顶英雄顶正确的事。”
石兴当初暴亡的隐秘,一直是宫中的禁忌,当年知晓内情的人本就少之又少,再加上石勒严禁人提及,更是从此无人知晓。石宣是怎么知道的?程氏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望着石宣,仿若被抽去了全身的血液,面上再无半点血色,她张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绮罗瞧着惊极,慌忙拉着石宣道:“你胡说些什么!”
石宣见到母亲的情状,心里也后悔,便欲过去扶起母亲。
谁知程氏忽然一把推开他,撞撞跌跌地冲了出去。
石宣想去追母亲,可提步到底滞住,垂头丧气地站在原地。绮罗望着他,埋怨道:“你怎么能这样对你母亲说话。”石宣闷然不语,他狠狠地用靴底蹭着地,良久方道:“这是个伤疤,不揭破,母亲永远都不会醒。”
绮罗张了张口,也觉得他父母那辈的事是一笔糊涂账,大抵是说不清谁对谁错的。半晌,她方叹气道:“但你母亲心里的那点支撑自己的幻想,大概也被你打破了。”
石宣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悔了的,只道:“过几日再去向母亲赔罪。”
转眼就到了六月中,正是三伏最热的时候。石勒身体肥胖,耐不得热,每日里宫人们都从冰井中掘了冰成筐的往太极殿送去,仍是解不得暑意。石弘便进言道,太极殿一带都是土丘沙地,四面又无屏障,难免更蒸热难当,不如在邺城以北再修一片宫殿,权作避暑。
石勒沉吟不语,却是动心了的,便召问群臣意见。谁知石虎出言反对,直言道连着三年大旱,洛水以西都是饥民千里,国库空虚,哪有闲钱大修宫闱,岂不会惹得民意沸腾。石勒默然不语,再不提此事,却将石虎调至襄国练兵。
到了七月,洛阳突降暴雨,天似漏了个窟窿一样,瓢泼大雨一连十余天未停歇。到了七月初七这夜,电闪雷鸣,轰隆作响,半个洛阳城的人都睡不安稳。
绮罗看着窗外大雨,心里颇有些不安,总觉得要出什么事。石宣怕她受惊,早就赶回来陪她,此时宽慰她道:“你且放宽了心,京里的九龙渠是汉明帝时就建好的,数百年都安然无事,能出什么事。”谁知到了二更里,忽然一声惊雷震得人心头巨动,隐隐竟有人声呐喊。石宣面色一变,站起身便向西南望去,只见宫城中隐隐起了冲天火光。
“高安,”石宣大声喊道,“快备车马,我要入宫去。”
绮罗将他送到门外,只觉一颗心都是惶恐的,忐忑道:“千万要小心。”
石宣接过她手里的油斗笠,披在身上,倒露出几分笑意:“能出什么事啊。”他环顾左右,又柔声道,“你要是害怕,就让樱桃去房里陪你。”绮罗拼命点头,眼底有些湿润。
一直等到天明,石宣方从宫里回来,大抵是因为受了冻,脸色有些发僵,只简促道:“太极殿遭了雷,幸好宫人警醒,提前叫醒了祖父。现在祖父倒是无事的,只是徐妃她们受了点惊吓。”绮罗觑他脸色,知他有话没有说完,便挥手让屋里的人都退下,樱桃目中闪过一丝失望,仍然随着众人退了下去。
等到人都走尽,绮罗亲自倒了茶递给他。石宣接在手里,却不言语,隔了半晌方涩声道:“我赶过去时,二叔和三叔都在殿内。他们说找高人测算过,祖父属虎,今年又是整寿,与属龙之人多有冲撞,今日太极殿火起,便是龙虎相斗的诏示。”
绮罗一怔,抬头望着他:“你不就是……”
石宣面露苦笑:“是,宗亲之中只有我属龙。”
绮罗大惊失色:“你祖父真的相信了这样荒谬之论?”
“祖父当时心情不豫,斥责二叔三叔几句,让他们都回去了,”石宣摇摇头,目中流露出一丝伤感,“但他也没有见我,却让人宣了国师进去。”
绮罗心里也替他难过,低低唤道:“小宣。”
只见石宣忽然回头望了眼宫城的方向,他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倦意:“这宫里一点意思都没有,二叔三叔他们随时都想害我,怕我和他们争抢皇帝的位置。可我又何尝想过那个位置?什么父子兄弟,什么骨肉亲情,都是假的。这里冰冷得很,一点意味也没有。”
“绮罗,我们走好不好?”他忽然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她,“天涯海角,我们去哪里都可以。”绮罗心跳好像漏了一拍,慌乱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她心底似有个声音,应该拒绝他。可她搜罗尽了心底的言词,却找不到半句可以拒绝他的理由。她轻轻从他手里抽出手,小声道:“你……你祖父,应该不会允你任性。”
“我知道,”石宣的声音忽然变大,他有些气恼地走到窗边,望着屋外依然未停的大雨,狠狠地握拳砸了一下窗棂,“等为祖父过完了圣寿节,我便去跟他说。”
13。眼儿媚
石勒的圣寿节正在八月十五,太极殿因遭了大火,石勒忌讳不肯再住,便让石弘主持在邺城修一座新的德阳宫。如今也不过刚起了地基,哪里修缮的妥当,石弘极是擅伺上意的,又让人在华林苑的太液池边新搭了一亩凉棚,又命人从西域植了葡萄藤来,坐在凉棚下对着太液池而开夜宴,凉风习习,葡萄清香可闻,自有一番说不尽的爽朗惬意。
到了八月十五的正月,石弘心思灵巧的命人用水晶打造了一把龙椅,正搁在上首正座上,席间桌椅杯盘,俱是水晶白玉,十分豪奢。然而微风一起,却端然是清凉入心脾的。他又使人送了数名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来,在石勒座后打扇,果真无一丝暑意。
果然此举甚得石勒心意,他难得的当众夸奖了石弘孝顺。石弘面上涨红,激动不已,跪下领着众臣叩头道:“父皇春秋鼎盛,福祚万年。”
石勒面露笑容,对他摆手道:“今日是家宴,不须这样拘谨。”
既然是家宴,席上多是石姓宗亲。石勒性情豪爽,又重情谊,将石姓宗人尽皆封王封爵,此时放眼望去,人声喧噪,也十分热闹。绮罗本不愿来,奈何石宣执意要带她来,此时两人坐在略偏侧的席位,石宣小声对她指点席上的众人,只听他指着一个正在向石勒敬酒的略胖壮汉道:“那个是越叔叔,他是我祖父的堂侄子,打仗可英武的紧。”
果然,这个叫石越的大汉颇是不善言辞,翻来覆去只说些万寿无疆的话,倒惹得石勒开怀大笑。石勒饮过几杯酒,环顾左右,问道:“宣儿呢?”
石弘心头一紧,赶忙起身,小声道:“宣儿因为龙虎相冲的忌讳,不能坐在上席。”
石勒瞪了他一眼,吓得石弘心头越发一紧,赶忙赔笑着过去找石宣。石勒年纪大了,加之嗜吃甜食,目力也不甚好,望了半天才看到石宣,他故意一沉脸色,对石宣招手道:“宣儿,怎么也不来给祖父贺寿?是不是该打。”
石宣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跪在石勒面前:“祖父莫要责罚孙儿,孙儿有一件大礼要为祖父添寿。”
石勒眯着眼打量他,倒是好奇,越发和颜悦色:“宣儿有什么寿礼要献给皇祖父?”
石弘心里恨得咬牙,在旁仍赔笑道:“宣儿是个孝顺孩子,今日带的定是份大礼。”他刻意咬重大礼两个字,因为今日宴席是他布置,他刻意打听过石宣是没有礼物运进宫来的,想来不会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玩意。
湖上明月初生,好似一块碧绸上映着一块美玉。月光皎洁,将那太液池里荷叶上的水珠都衬得剔透极了,偶有几滴落在湖面上,清脆可闻。
几个内侍捧了杯盏站在一侧,只等石宣祝寿。石宣不慌不忙,朗声道:“宣儿发下誓愿,从明日就起程,走遍我大赵的山山水水,以毕生之力,为祖父描摹一副盛世疆土全域图。”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描绘疆域全图,这是古人都未能做到的盛举,这份寿礼不可谓不重。只是这些年石勒南征北战,再加上众夷来降,淮河以北的广大疆域几乎都是大赵的国土。
石宣发此宏愿,固然是好。可一人之力何时能走完山水,描绘全图?恐怕十年二十年间,都难以看到石宣送上的这幅全疆图。
石弘与石恢对望一眼,面露喜色地跪倒道:“宣儿果然诚孝,令人感动。”
石勒却沉了脸,慢慢放下手中的水晶盏,望着石宣道:“你当真要如此?”
坐在远处末席的绮罗心里紧张极了,未想到石宣竟然真的当众提出此事,她一抬眸,却看到对席阿霖的目光向自己投来,她在对自己微微点头,目中却是欢喜的。
石宣从身旁的内侍手中接过酒盏,一饮而尽,沉声道:“孙儿以命起誓,定会为皇祖父送上这幅全疆图,若不如此,孙儿死不入穴,不配宗姓。”死不入穴,不配宗姓,这是羯族最重的誓言了,石宣将话说到这分上,便是下定决心而为。
石勒面上霍然变色,连声道:“好,好,好。”竟是不饮他送来的酒盏,起身拂袖而去。
好端端的一场寿宴,却以此收场。石弘和石恢心里都是高兴的,对石宣假笑道:“侄儿不必放在心上,叔叔们会去劝陛下的。”说罢,都赶紧跟随石勒而去。
一时间人都走了干净,独有石宣一人跪在地上,也无人扶他起来。
绮罗瞧着心里难过,悄悄走到他身边,小声道:“走吧,回去再说。”
“你们明日什么时候走?”不知何时阿霖也走了过来,却是直截了当地问他们道,“我若是你们,宁可早走,绝不会晚。”
“多谢你,阿霖。”石宣站起身来,便对阿霖行了一礼,一手拿过了绮罗手中的外披,下意识地便拉住了绮罗。
绮罗缩在石宣身后,好似想隐藏自己。阿霖的目光扫过她,小声道:“多一念不如少一念。有些事情,瞻前顾后想得太多,反而不一定是好事。” 绮罗心中“怦”的一声,却攥紧了衣角不言语。阿霖心里却是懂她的,她叹了口气,想了想也不好多劝,便就着过来扶她的宫人而去。
“绮罗,你想好了吗?”石宣忽然抬眼直直地望着她,“你可愿意跟我一起走?”
“我……”绮罗张口结舌,忽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若问本心,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石宣目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却不再问她。只牢牢地拉着她的手,飞也似的带着她往出宫的方向奔去。
“小宣,你走慢些……”绮罗被他拉着跑了一段,只觉得两人奔在长长的甬道里,身上的衣袂摆动翩跹,在城墙上投下的影子似乎要飞了起来。可石宣哪里听她的,只扯着她奔得飞快。一路上偶有宫人经过,都纷纷避闪他们,都投来讶异的目光。绮罗又羞又恼,忽然猛地挣脱他的手,大声道:“石宣,你到底要做什么?”
石宣立定脚步,回头望她。月色温柔的投下来,在他面上勾勒出深浅不一的影痕,那半边金面具便显得越发突兀冰冷,他怔怔地望着绮罗,嘴唇急速抖动:“是,我从来不敢问,我不敢听你的答案。今日我便要问你一句,你是否愿意跟我走?”
何时见他,都是一副满怀信心、天不怕地不怕的坚定神情,这才是她自小便认识的那个石宣。她从未听到过他竟是这样的声音,是颤抖的,是缥缈的,甚至还是惶恐的。她心里微微一涩,轻声道:“你厌倦宫闱,想远走高飞,你计划好了一切,去周游天下,绘制你皇祖父的疆域全图,这些计划打算,你从未告诉过我吧。在你心中,我又算什么呢?只是你所有宏伟计划中一个微不足道的陪衬品?”
石宣眸色骤深,他猛地将绮罗的手攥紧,一字一句道:“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么想的。”
“你是怎么想的,有那么重要吗?”绮罗苦笑,微微偏过头去,“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又是怎么想的?”她轻轻地掰开石宣的手指,一节一节,小声道,“你筹谋一切、决定一切,总是毫不客气地打断我,你其实从来不敢真正面对,我要的是什么。”
“你……”石宣怒极,额上青筋迸起,半面金面罩相掩,越发有些狰狞。他深深地望了绮罗一眼,忽然松了手,转身大步离去。
“小宣,小宣。”绮罗在背后唤了他几声,却见他头也不回,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绮罗愣了半晌,忽觉得冷风吹得身上寒冷,下意识地想裹紧衣袍,这才发现自己适才带的外披还在石宣手中。两人在一起时,他从未让自己拿过什么东西,总是他顺手就接在手中,就连高安也取笑他:“咱们世子总为绮罗姑娘拿东西,这些都是女孩家用的,真是让人笑话女气的紧。”石宣也不以为意,反而就手拍打了高安一下,骂他:“就你多嘴。”他从来不拘着她,每逢她想出门,他总是陪着一道,任她挑选东西,他就在一旁拿着,从无半点烦色,总是不离她身旁数步。
可如今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竟无半点恋意。她初起觉得心下有些发酸,莫名觉得心里好似空了个洞,飕飕地往里灌着冷风。她想追赶几步上去,柔声细语的向石宣解释几句,这么多年的情分是在的,何必这样难堪。她想到这里,便也加快了步伐,急急地向前赶去。
平日里总觉得世子府不算远,可真走起来,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到的。她心里不由得有些埋怨石宣,竟然真是头也不回地就走了,也不等她一会儿。沿着铜驼路走出永安门,便不是官道了。青石板的路旁少了铜灯,夜色又晦暗,倒有几分阴森。
绮罗起初有些害怕,走了一段之后便也渐渐胆大了些,谁知转过一个路口后,忽然足下一绊,险些跌倒在地。她身手轻健,倒也站稳,留神看去,却顿时有些生气,不知是谁这样缺德,在地上竟然撒了许多铜钉。还未等她细想其中缘由,却只觉肩上一痛,不知从哪里钻出了几个无赖之徒,将她双手缚住,而身旁还有一人说道:“这小娘子的皮相不错,可别弄花了她的脸。”绮罗被他们捆得动弹不得,不由得怒道,“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小娘子簧夜私奔,是你没王法,还是我没王法?”为首那人是个年轻男子,生得却很不错,只是面上多了些酒色之气,望向绮罗的眼光亦不怀好意。绮罗打量他们几个,便知大概这人是汉人,跟随他的那几个无赖瞧起来都是年轻的胡人,应该便是洛阳城里的浪荡子了。这些人惯是在洛阳游混惯了的,着实不好招惹。绮罗审时度势,顿时软了口气,轻声道:“我是世子府里的侍婢,还要赶回去侍奉主人,请诸位高抬贵手,明日我就送些好酒给诸位大哥。”
那男子倒没想到她竟这样审时度势,不由得怔了怔,迟疑道:“你是世子府里的?”绮罗赶忙道:“是啊,我身上还带着世子府的令牌。”那男子点头示意,几个胡人便松了手,绮罗身上哪有什么令牌,她揉了揉酸痛的手,便伺机夺路而逃。谁知那男子一眼便瞧破了她的企图,冷哼道:“要跑到哪里去。”说罢,伸手便去抓她的右肩。绮罗哪里是他对手,往后跑了几步,却被他堵在了城墙的死角处。
她被迫无奈,张口刚喊了一声,那人便堵住了她的嘴,冷笑道:“小妮子,也不打听你元祁元三爷是什么人,还敢在我面前弄鬼。”绮罗喉头呵呵几声,说不出话来,双目盯着他好像要喷出火一样。那人越发得意,冷笑一声,却对身后几个胡人说了几句话。绮罗猛然怔住,他们竟然说的是匈奴语。她心下惊疑不定,望向这人的眼光越发警惕。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要把自己卖到什么地方去。那人说完话转过头来,倒未想到绮罗能听懂自己的话,只冷笑着用汉话道:“别费心思了,落在我手上的,就没有一个能跑得掉。若是识趣,就乖乖地听话,少吃苦头。”绮罗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却温顺地点点头。不过这人却不敢再信她了,仍叫人将她绑住。
几个人趁着夜色绑着绮罗往城北而去,一路上绮罗都很听话,既不挣扎也不闹,乖乖地跟着他们走。那几个胡人都松了些手,对她减少了些警惕。眼看着路过了货殖里一带,都是些佛院寺塔,行人更少,那几个人神色越发轻松。此时有一人骑马而过,谁都没有防备之时,绮罗忽然翻身倒地,滚到那人马前拼命挣扎。她连那人的面都没有看清是谁,只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万万要抓住。
绑他的人都是大惊,纷纷上前去抓她,谁知那马上的人银鞭一扬,竟将那几个胡人都打了开去。为首那人厉声道:“公子莫管闲事。”马上的人也不应他,只将右手微抬,却用银鞭卷起了地上的绮罗。这几人怎愿意吃这么大的亏,爬起来便欲再上,谁知便是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他陡然摘下了风帽,露出了黢黑的一张面容来。这几个胡人看清他的长相,纷纷后退几步,为首那人更是俯身拜倒,叩头道:“小人元祁,拜见中山王殿下。”
“孤让你在城中打探消息,可不是让你无事生非。”石虎冷哼一声,语意似有不快。绮罗本欣喜自己得救,可知道这人是石虎时,顿时又高兴不起来了。而且听他话意,绑自己的元祁还是他的人。元祁在地上叩了几个头,再无适才跋扈的气势,小声道:“属下知错。”
“滚吧。”石虎淡淡地道。元祁带着几个胡人如蒙大赦一般赶紧逃开了。
绮罗只觉腰上一紧,却是石虎将她揽到了马上,她顿时有些警惕道:“你要做什么?”石虎睥睨了她一眼,不屑道:“你这未长开的丫头片子,还指望孤对你做什么?”绮罗又羞又恼,挣扎着便欲翻身下马。谁知石虎反而压住了她的肩,说道:“难道你不乐意了,定要孤做些什么才是?”端然一副无赖口吻。绮罗对他本有三分忌惮,此刻都抛到九霄云外,恼怒之下开口便骂道:“你这卑鄙无耻之徒……”石虎不以为意,反而贴面与她更近了些,两人呼吸可闻,连空气中似乎都有些暧昧的气息在流动:“孤对你如何卑鄙了?”绮罗此刻突然有了惧意,石虎端然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一般人物,若他真要与自己为害,如何能逃脱的掉,想清楚利弊,她顿时放软了姿态,垂了垂眼眸,长长的睫毛似蝶翅微颤:“中山王是英雄豪杰,断不会与我为难。”
“你倒是能屈能伸得很!”石虎愕然一瞬后,嘴角抹起一丝玩味的笑意,手顺着她的肩头慢慢向下,轻轻摩挲着她滑柔的小臂:“怎就养成了这么奸猾的性子?”绮罗只觉得皮肤一阵阵战栗,她强忍着心中的不适,颤声道:“阿霖与我如亲姊妹一般,王爷真忍心伤她?”
石虎闻声果然手有迟疑,沉默半晌,终是松开了手,他扬了扬缰绳,目中流转过一丝不明的神色:“走吧,送你回世子府。”
这样一耽搁,过了约略两个时辰,绮罗才摸黑回到了世子府。
一到门口,却见府门未掩。她心里镇定了一瞬,想了想一会儿见到石宣该如何说,这才收敛好衣衫,慢慢走了进去。
谁知石宣却不在东厢房里。她这才想起,石宣该是住在正堂院子里的,这些日子只是为了陪她,才搬到东厢房的外间来住。想到这里,她心里越发愧疚,便向正堂过去。
正院倒也不远,几步路便到了,高安站在院外,见到绮罗倒是愣住,有些不自然地行礼道:“姑娘。”
绮罗轻轻“嗯”了一声,拾阶欲上。谁想高安竟然拦住了她,面色微微有些尴尬:“姑……姑娘……咱们世子歇下了……”
他话音未落,忽听里面“砰”的一声,竟似是器皿摔破的声音。绮罗微微怔神,皱眉看向高安。他本就是不擅说谎的人,这下更是脸色红得好像猪肝一样,向后退了几步,不敢抬头看向绮罗。绮罗有些迟疑地看了看高安,转头向院子里望去。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酒坛子,酒味浓郁,还没能散开。
正屋里房门紧闭,屋里却有灯,明晃晃的分明是有人在的。
绮罗心里酝酿好了赔不是的话,再不迟疑,快步走了过去,一伸手便推开了房门。
房里素净的很,墙上张着一把弓,除此之外,便只有些简单的书案陈设。靠西窗是一张卧榻,此时榻上躺着的人正是石宣,他衣冠不整,胸口袒露,鼾声如雷,竟似是熟睡中。唯有右手搂着一个身材消瘦的年轻女子,那女子全身未着寸缕,伏在石宣身上。此时她抬着头,一张小脸俏美秀丽,恰与绮罗相对,晶莹若黑宝石一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惶恐的神情。
绮罗一下子僵住,站在门口,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女子忽然滚下榻来,连滚带爬地跪在绮罗脚下,浑身如玉的肌肤上遍布着暧昧的桃花痕迹,瞧起来何等的旖旎春光。她叩头如蒜捣,声音宛转如莺啼:“奴婢……奴婢该死。”绮罗只瞧了她一眼,便不想再看,她转过头去,低声道:“樱桃,快把衣服穿起来。”
樱桃仿佛是受了惊吓,这才反应过来,从地上随手捡起一件深色的外衫,一时也不分是谁的,便惶惶然披在身上。
她羞愧难言地含泪垂首,小声啜泣着:“姑……姑娘……求您,求您……”她略咬了咬牙,“求您允我在世子爷身边伺候,奴婢是绝不敢与姑娘相争的。”
此情此景,绮罗一时怔住,只觉胸口气血翻涌,竟寻不出什么话来说。
偏生樱桃哭得哀切,全不是平日里端庄沉稳的模样,一张秀面上眼泪、口脂糊得到处都是,此时忽然膝行几步,死死抱住绮罗的双腿不放。
绮罗木然地回过头,静静俯视着她:“樱桃,你还要我说什么?”
樱桃流泪拉住她的裙裾,仰起面来,凝泣道:“姑娘,求你原谅樱桃……”她的双眸很明亮,虽然含着泪,亦是楚楚动人的。
绮罗轻轻抚了抚她散落在肩头的秀发,却一眼瞥见她略是不自然地偏过头,露出了肩头锁骨边的深重红痕。绮罗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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