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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金钗布裙-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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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舟掩饰得那么好,一瞬间里,到底流露出一丝真心。愤恨,倒也罢了,只说明她心眼儿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大,这也不是大毛病,可失望……

    她对云华这么友爱,喂不成药,竟至于失望?

    云柯回避出去了,洛月忙着帮云华清理被窝,换衣裳。那药有一半是倾在云华身上的,幸而被子隔了隔,不至于烫疼,但床铺被糟污得实在够瞧了。连云舟的身上都溅上几滴呢!也要换过。云舟摇手止了她们忙乱道:“不用为我麻烦找衣服。”叫自己丫头回去,拿自己衣裳过来,她在旁边微笑坐着等,一派和平,先前的情绪已全部收拾下去。

    乐芸把明雪揪了下去,说要好好教训教训她。这话也就是说给四小姐听的。明雪是老太太指过来的、已亡明珠的大妹妹,凭乐芸哪敢当真教训?

    云华苦着脸吩咐洛月:“你先下去。”又求云舟,“四姐姐坐近来些。”

    云舟坐近,云华抚着她裙上弄脏的地方,难受道:“四姐以后别来看我了。我这么不祥,连累了姐姐!”

    云华摇头:“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连个丫头,我都管不了呢!”云华一径埋怨,“她当的差,你也看见了,她——”说到一半,也不敢再怨下去,又道,“四姐姐,有件事,唯有求你。”

    “快别说求这个字。”云舟道,“什么事?你且说来。”

    “半夜鬼叫,其实,我知道是七妹妹做的。”云华声如蚊蚋。

    “哦?这可——”

    “他们就在我的院子里谈这事,”云华打断她,“被我丫头听见了。”

    “……”既有人证,云舟就无法回护云蕙了,她很快想起另一个问题,“那末芙蓉泣血呢?”

    “也是她。”云华信誓旦旦。

    “……”云蕙对云舟可不是这么说的。不过,好吧,云舟本来就并不完全信任云蕙的说辞。自己戴起假面的人,特别不容易相信别人。

    “她想把我赶出那院子,”云华腔调带着软弱和颤抖,“四姐,为什么?我都这样了,她怎么还非针对我不可的?”

    按云蕙的说法,是个玩笑……好吧,“玩笑”是怎么回事,大伙儿都很清楚。

    云华呜咽:“好容易奶奶肯让我住一块儿,我这不争气的身子,又病了。四姐你说叫我怎么办?奶奶要是叫我回去养病,七妹她……我不敢回去!”

    云舟蹙眉道:“这怎么好?你看,要末搬到我那里去?”

    “四姐!”云华感铭肺腑。

    “其实奶奶也未必会劝你换个地方养病,”云舟道,“毕竟以我愚见,病人似乎不宜挪床。但奶奶这院子邻着湖,水气大是真的。你看罢,万一真要你换个院子,你不愿回你自己的,就尽管到我那里去得了。”按按云华的手,“没事,自家姐妹,应该的。”

    这时候新药已经煎得,丫头也把云舟的替换衣裙换过来了,云舟就在云华屋中换了一身,没再坚持给云华喂药。云华自己喝药,少不得又是嫌苦、又是咳嗽、作态了一番。云舟反复劝慰,起身告辞了。云柯还在外头等着,送云舟回她院子,方才告辞。那扬琴自然已经搬走了,云柯和云舟,谁也没再提这事。云柯走出一会儿,树影下看见另一条路上,云蕙来了。

    *******

    下一章:那时元夜

第一卷 锦衣昼行 第三十三章 那时元夜

    云蕙看起来挺急的样子,埋头赶路,步伐匆匆,不像从前一边顾着姗姗的仪态、一边还四处瞟人。云柯考虑一下,没有躲起来,而是扬声道:“七妹妹!”

    “五哥!”云蕙赶紧的越过花径树影给他行礼,看看周围没杂人,敢直说,“我舅舅托我谢你,我那几个不争气的表兄弟多承您安置了!”

    “谢仪昨日就收到了。”云柯答礼,“妹妹何必这么客气。”

    云蕙陪笑。好容易见着云柯,她是想多寒喧几句,争奈又急着找云舟。

    云柯倒是看出她的急来了,有意还逗她几句,说了会儿云华的病,才道:“我还有事,只好先走了。有空一定与七妹妹多聊聊。”云蕙如蒙大赦,辞别了,一径往云舟这儿来,丫头迎住她,抱歉的讲,四小姐在更换衣裳,只好请七小姐等等。

    云蕙便看看壁上挂的一幅时人新写的草字,认了一会儿,十四个字总算都认全了,乃是“疏枝亦可临江钓,高处唯能对佛言”,又去念署名,辨了半天只辨出一个“澹”字,底下又似“台”、又似“名”,铁画银勾,一派糊涂,便丢开了,扶着窗前芍药曲栏,去看檐下云石架上摆的青石盆子,却是几个月前用过的盂兰盆,这会儿里头不塞珍宝玩物了,洗涤干净,满满储一盆清水,水里养了两条筷子长的玉色鱼儿。旁边假山细泉泻下来,溅些银珠在青石盆里,一双鱼儿就齐齐翻了个水花。水花外,云蕙听见极细的衣履声,回头,云舟来了,月黄衫子,外罩赤针纹彩旋袄,下系浅绛罗裙,裙底蹑真红珠履,衬那亭亭玉立的身材,好不俊秀清丽。

    “四姐姐!”云蕙如见了九天仙女儿,赶紧上前迎住,满腔的话就待喷出来。

    “七妹七妹,叫你等久了吧?”云舟一脸温婉和无可奈何,“真真的对不住,偏叫你赶上这时候。”

    “四姐姐怎么这时候要换身衣裳呢?”云蕙只好把自己的事咽回去,先关心云舟。

    “前头去六妹妹那儿了。”云舟道,“你听说了吧?她喀血了,当时还吐了奶奶一身呢。”

    “难道她又吐姐姐身上了!”云蕙吃惊。

    “那倒不至于,”云舟摇头,“误把药汤翻我身上了,当时收拾了一下,回来看看,还是不行,只得又换……这却也都罢了,看她病势总是有些缠绵呢。”

    “我不该跟她闹着玩,装什么鬼。”云蕙低头,“谁知道她身体这么弱,一会儿说好了,一会儿就要死要活的……四姐姐,我真没想要对她身体怎样,也没掐她也没绊她!”一脸惶然求救,“她不会说是我害她病了的吧,四姐姐!”

    “你呀,”云舟并不明说,只叹口气,“你捉弄她作什么呢?”

    “还不是她丫头恃病而娇,欺负我丫头,我实在气不过。”云蕙嘟嘴,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用眨的。

    “你糊涂!”云舟也就不客气了。

    “是。都怪我沉不住气!”云蕙讨饶,“我以后再也不了!四姐姐,六姐告我状了吗?”

    “你——”云舟咬咬嘴唇,“除了鬼哭之外,还作了什么?”

    “没有了!”云蕙脸都白了,“她告我别的?四姐,她含血喷人!她——”

    “行了,我也就问一声。”云舟道,“你没做就好了。总之以后不准淘气。”

    云蕙认为云舟一定是在老太太那儿听了什么闲言闲语来,云舟不说明,她也就乖巧的不细问,总之谢了四姐一直来的关照,又恳请她继续照拂。云舟答说自家姐妹,说什么照拂,本都是应该做的。云蕙看看不挑明不行了,心一横,卟嗵就跪下来。

    “哎呀,”云舟避到一边,“这是做什么?”

    “求姐姐提携小妹。”云蕙额头磕到地上,咚一声,真没顾惜力气。

    云舟只好也挽起裙裾,蹲到地板上去,扶她的头:“怎么说的这是?妹妹你好好讲。”

    云蕙就婉婉转转,呜呜咽咽的开口:“再没人比姐姐更合适进的了。姐姐天生就不同于凡俗。”

    云舟约莫猜到她的来意了,又好笑又好气道:“说的什么!起来。”

    云蕙还是跪在地上:“姐姐跟我说实话吧:奶奶留着云华,莫非是想叫云华服侍姐姐进宫么?”

    “你从哪儿听来这没影子的事!”云舟当然的否认。根本不可能的嘛!她都不打算入宫了,奶奶还给她找个婢子,还从她堂庶妹妹里挑?没这个道理的!

    云蕙可认准了。她的眼界比云舟还狭小,看不到云华这几日的转变,其实已甚得老太太欢心,更看不到明珠和明雪背后的秘密。她只能猜出一个可能,而且认为再也没有别的可能了:“四姐姐,带我去吧!”她拽着云舟的裙摆,仰首苦求云舟,“六姐身体那么弱,人品又是那样子,怎么帮得了四姐姐呢?我一直来蒙四姐姐看顾,姐姐在我心里比亲娘还亲。姐姐要走,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了。求姐姐把我带了走吧!我能帮姐姐好多好多事情,姐姐你知道我能做很多的!”

    “你想进宫?”云舟神情很吃惊。

    “是。”云蕙道,“我要去帮忙姐姐。”

    “胡闹!”云舟沉下脸,“那是女孩子去的好地方吗?填进那里头,你一生都出不来了!”

    云蕙低头听着。她还是想去。一个庶女有什么更好的去处呢?嫁人,正正经经的贵公子几乎都不肯要庶女,低一些的,寒窗苦读出人头地封妻荫子倒还好,怕只怕苦读了也未必搏得过那些世家公子们,更怕辛苦几十年后真出了头,把老妻弃之脑后,一生凄凉从何说起?

    宫中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吃人不吐骨头。但这把骨头,非要送出去的话,与其送予穷人作老妻、抑或交于贵人作妾滕,那还不如作天子身边的女人。死也死得有名目些。这笔帐,云蕙算得清!

    “你实话跟我讲,”云舟又道,“谁告诉你我要进宫的?”

    “外头都这么传。”云蕙回答。街头巷尾都啧啧称羡谢四小姐芳仪凤章,刘氏娘家人一叶知秋,忙传进话来,叫外甥女儿速速抱牢未来金凤凰的粗腿。

    这当然是大太太传出去的风声,为了叫唐家早来提亲的。

    云舟秋水般的双眸,忽然添了层迷蒙的雾气。

    凭尽栏杆,暗尘明月,那时元夜……那个人为什么还不来提亲呢?

    云柯既然把扬琴送进来,怎么耽搁这么久才搬出去呢?

    不管怎么说,如果云柯要害她,也绝抓不住把柄的。云舟递出去的心意,有这么的、这么的巧妙,除了唐静轩本人之外,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利用。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

    *********

    下一章:去鸿来雁

第一卷 锦衣昼行 第三十四章 去鸿来雁

    云柯拿着“这件东西”,呆了良久,笑了笑。

    “这好像就是一张纸。”大丫头终于忍不住道。她从十一岁起就跟着云柯了,“青翘”这个名儿还是云柯起的。她一双眼睛又圆又大,老像好奇孩子见着什么宝贝似的那么睁着,唇角又总是翘起来一点,有点像笑、又像生着点气,这几种神色揉在一起,是很讨人喜欢的。事实上她整个模样都有点像那种青冠子的鸟儿,又利落、又甜润,就算飞到人手上抢食物吃,人也很难生她的气,云柯更不会生她的气,她在云柯面前就难免放肆一点。

    “是纸。”云柯弹了弹它,同意青翘的见解。

    “而且是一张黑不溜秋的纸!”青翘叫起来,“四小姐回这一张纸,是什么意思呢?”

    “你猜?”云柯把这张黑如夜色的纸,轻轻在鼻子前面扇了扇。

    “莫不是,有复层?”青翘压低嗓门。

    “不是。”云柯也神秘兮兮的压低嗓门。

    “但总有机关吧!”青翘埋头研究他手里的纸,凑得他这么近。她额头细细的绒毛擦着他的面颊。他闭起眼睛,把嘴唇埋向她额际,像蜂子把自己埋在芳草中。

    青翘躲开了,嗔怪的乜了他一眼:“爷!”

    “香的。”他仍然没有睁开眼睛,道。

    青翘喉咙里又发出了一个类似“唔”的音,应该是嗔怪,但发得这么含糊,尾音又一波三折,倒像是只被主人搔到痒处的鸟儿。

    “这张桑皮黑纸,”云柯半撩起眼皮,眼皮下流露一缕笑意,“带着香味,是梅花香。”

    青翘“哼”了一声,这次音发得很利落,确定无疑是嗔怪了,真的仔细去嗅一嗅这张还没巴掌大的小纸片,确实有梅香。“可是这代表什么呢?”

    “我不清楚,可是唐长孙公子一定清楚。”云柯把黑纸重新收了起来,“我这位四姐作事,绝不会出错的。”

    “你要把它送到哪里?!”青翘又紧张的叫了起来。

    云柯已经把黑纸放进扬琴那层暗格里:“我要把这张纸放回琴里、把这张琴送到它的主人那里,这还不够明白吗?”他笑意更浓了,“我又不是真的负担得起这张琴,不快点把它送回去,难道等着破产吗?”

    青翘嘟起嘴:“你就真的替你四姐和唐公子拉起纤来?”

    “不然如何?四姐滑不留手,拿出来的这东西,完全不给人指证的余地。我留着这个威胁她?真正开玩笑!还不如快点送出去,免得得罪她。”顿了顿,“这世上,我最不愿意开罪的人,就是四姐。”

    青翘托腮:“这么一来,你手里完全没有她的小辫子,问她借钱的话,她也不肯借的咯?”

    “四姐是个明白人,”云柯安然道,“总会给我几样宝器应应急的。大哥好赖也帮衬了我几个子儿。等唐公子正式提亲,四姐一定会更多的送我一笔。”

    “那我盼着唐公子早点来提亲。”青翘叹道,“不然高利贷,利滚利,老爷知道了得揍死你。”

    云柯用食指尖揍了揍青翘的鼻子,出门吩咐小厮:“套车!”

    套的是骡车。

    俊骡小鞍,那叫个体面!车顶钉着亮闪闪的“十”字瓦,车周垂着彩?鱼纹的外纬、细麻舞纹的内纬,后尾上小厮规规矩矩侍立,前座上车伕熟练的甩着摈榔木鞭杆儿。云柯同着扬琴,一路进了恪思阁。  

    恪思阁虽是戎商开的,到了中原,也很懂得入乡随俗,正门一对大红柱子,贴一对锦地万花洒金联,进门一堵山壁,挂一张四六对仗文榜,联中榜上,无非是夸说珍宝纷呈,祝愿财源亨通。转过山壁,是恪思阁正屋,一天不晓得作多少万银两的生意。

    但云柯没进正门。

    他在恪思阁门口打了个溜儿,取小巷,转侧门,白-粉墙,碧青瓦,差不多只够一个人进出、窄到这种程度的四四方方黑框门。骡车在门口停下了,云柯的小厮从车后跳下来,门里也立即出来个极乖觉的小伙计,跟小厮一起侍候云柯下车。又有两个伙计,帮车伕把车子带扬琴兜到一边去了。先前的小伙计延云柯进门。  

    这窄门一进到里头,树影深密,佳禽对语,却是好大一个园子,也有荼蘼架、牡丹台,也有鹦鹿亭、鸳鸯阁。小伙计请云柯入莲池畔鸳门,一室窗明几净、收拾细致。有个人在窗前,端一只烧蓝瓷坛,正细细赏鉴。

    此人头戴逍遥巾,身着天苍色长衫,外罩桔绿?丝旋袄,年未弱冠,五官都细巧,有种女人式的隽秀,身板儿又细、又长,稍嫌太细长些,像是个还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他模样气韵,都不如谢云剑远矣,然而锦城公认,若把家世、品貌、才华综合起来比较,除开谢家大公子云剑,挨下来就数着他了。

    他就是太守长孙唐静轩。

    他手里的瓷坛,一面镌着幅古画,以金粉描洒,一面刻着首长歌行,以银丝镶嵌。这坛子也倒罢了,他从坛中摸出几颗黑白棋子,对着光看,白子色如新春刚抽的柳枝,翠中含金缕,黑子则如盛春满蓄的江水,蓝得发碧,质地为上等瑙、珀,加工技艺精湛绝伦,正是玩棋人所谓“云子”。这一坛云子,包浆温润自然,叩之玉质金声,是难得一遇的古云子。若非唐静轩亲至,恪思阁绝不肯献宝。

    云柯进得门来,几个伙计从另一边也把扬琴也抬到了。唐静轩令云子落回瓷坛,将瓷坛搁回桌上,起身迎云柯。伙计们把扬琴安放了之后,就识趣的退出去了。

    唐静轩凝视云柯:“她有回应吗?”

    云柯笑道:“你何不自己看看?”

    唐静轩就去摸琴身上的暗格,手法很熟练。这本来就是他自己拥有的古琴、是他发现的暗格。

    手指伸进去,指尖立即触到一张纸。唐静轩的心沉下去,手指也抖了。

    他放进去的,就是一张纸。她不肯接受,所以退回给他?

    幸好他并没有把手缩回去,指尖继续往前,明确无误的告诉他:这是一、张、纸。

    而他原先放进去的,确切说,是一封纸笺,厚薄与质地,是不一样的。

    唐静轩的手还在抖,心却飞了起来。你如果没有在十七、八岁的时候爱上过一个女孩子,就绝想像不出好好一颗心怎么可以飞得那么高,那么高又是什么样的感受。

    *********

    下一章:多情寻梅

第一卷 锦衣昼行 第三十五章 多情寻梅

    唐静轩给云舟那封信笺里,写的是他的真实情感。从去年元夜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在恋爱了。

    可他要用三个月的时间抵制这奇怪的感情,三个月的时间发现这感情是恋爱,再用三个月的时间,去猜疑她是不是也爱他、他要用什么法子去问她。

    他现在取出了这张纸。

    桑皮黑纸,还不到一个巴掌大,裁得整整齐齐,上头没有字迹、没有刻痕,什么都没有。

    唐静轩微微仰起脸,闭起眼睛,把黑纸蒙在脸上,没有直接挨到,隔那么一点点。

    当女孩子挑选胭脂纸,想闻闻它的香气时,这是很正确的一种手法。

    他闻见了香气,横斜水清浅,浮动月黄昏。

    梅香。

    那年元夜,月色如银,金吾不禁。人间诸般繁华灯火,隔了半个山头看,洒了一层银霜,仿佛也宁谥了。

    他在最热闹不堪的佳节,爬上连最简单的六角琉璃灯都没有一盏的冷清山头,抱膝孤坐,回头去看夜市的灯火,以为这份情怀唯己独有,想不到又来了两个人。

    两个女孩子,没有挑灯,其中一个娇滴滴抱怨:“表姊,怎的不命人多点些灯火来?”

    唐静轩听出这声音是他的堂姨,福珞。

    福珞这小家伙,年纪虽不大,沾了母亲的光,辈份比他高了整整一层。

    福珞口中的表姊是谁呢?一堂已经三千里、一表又是三千里,这位“表姊”很可能已经不属于他的亲属范畴了。

    他听到“表姊”回答说:“珞儿,你看月明如水,点起灯来,岂不乱了月色?要灯,夜市里尽有。你且立此处回头看,那些繁华不堪的灯火,隔了这段距离,是不是被涤得净了?”

    唐静轩心里当时就“噔”的一下。他自己心底的话,从另一个人嘴里说出来,这个人对他来说,一下子比手足还亲密。

    可他还是听不出“表姊”是谁,便偷偷探出半张脸去看,但见福珞身边一个姑娘,与他相仿佛年纪,发辫以金丝扎拢,斜在一肩,双瞳若剪水,肌肤若美玉,身材合度、眉目温柔。

    两个女孩子行到梅树下,福珞道:“舟姊,梅花承着月光,真如雪似的。”

    唐静轩忽然有数了。这一位,定是唐家四小姐云舟。他跟唐家小姐们,确实已称不上亲眷,碍着男女关防,很少见面,但听总是听说过的。云舟在闺中的口碑,实在好得紧,他却总觉得“贤惠”、“温柔”之类的头衔,不足以吸引他。今日无意中听她一句话,他的心跳起来了。

    福珞在那边又道:“月光都让梅花承去了,我们在树影下,怪暗的呢?”

    云舟掩口一笑:“丫头,你怕黑?”

    “不!”福珞调皮道,“我怕我躲起来吓唬你,你见不到我,会哭鼻子。”

    “哦,”云舟便折下一枝梅花来,递给福珞,“你且戴上这个,纵然四周一片黑暗,你走开,我闻见香气往哪边浮动,就能循香找到你。”

    唐静轩心里,又有什么融化了。像某些佳茶,只有以中泠水煎开,才能尽得滋味。其中雅趣,只可意会,不足向外人道。

    他没想到,一年前,谢家就曾有女孩子说过类似的话,可不是云舟。

    那是暑天入夜,暮霭沉沉,炎气初销,云华和洛月坐在院子里乘凉,洛月起身要拿个什么东西,不放心的回头道:“小姐,我掌个灯来吧?这么暗,什么也看不清。”

    “我不用看清什么,只要知道你在哪就行了。”云华笑着分襟上一枝玉簪给她,“配了这个,纵然你起立徘徊,我循着香味,也能知道你在哪里。”洛月笑着走出两步:“哎,四小姐来了?”

    云舟在那天记住了云华的雅趣隽语,元夜里有意卖弄了出来。

    唐静轩自以为躲得好,不知月光将他高冠上的珠穗映亮。云舟晓得这片山是慈恩寺地界,天还未黑,早早封了山门,才不放闲杂人等上来,会匿在此处、又戴高冠的,必是谁家公子,而且必是个爱清闲的雅人,就同福珞说了那净月涤灯的一番话,又拈来云华妙语助阵。她不知躲着的是谁,不过她已经十九了,挑来拣去老不出阁,总不是个事儿,能吸引多一个清雅公子来给她提亲,总是好的。最好是吸引到唐家长孙,云舟自己私下掰算,阖城实在只有他最配得上她。

    唐静轩把云华的风雅,加分在了云舟身上,下定决心,跑回寺里,也要展现一下自己的才艺。他有架扬琴寄在寺里久了,声且大,极适合山中传语,便叫小厮搬到天台月色下,使尽解数弹奏一曲,但想佳人听见、看见,最好是循声而来,然后——

    然后能怎样呢?他又想像不出来了。

    云舟确然听见琴声,也见到那月华之下、玉栏之上,抚琴的公子。那种角度和光线很帮了他的忙,令他的姿仪似乎跟云剑也不相上下。

    云舟那时候简直就有举子蒙对了试题,高中在即的感觉,但忍住了,跟福珞嘀咕了几句,蹑足而退。

    唐静轩那晚孤零零的弹完了琴,什么也没发生。后来,再后来,也什么都没发生。他忍不住,找个借口,去福家作客。大人背过身,他跟福珞寒喧:“珞姨,好久不见。”福珞掩着嘴笑:“元夜我还见了你一面呢!”

    唐静轩也笑,这笑是像春天的花芽一样踢着蹬着要从他心里绽放出来的,可他硬要憋住,就憋得面部扭曲难看了一点:“哦,我怎么没见你?”

    福珞不回答,却把他看了又看:“静轩,我说你身体不好吗?”

    唐静轩道:“我很好呀。”

    福珞摇头:“你很好,怎么像是吃了几斤巴豆,却偏要坐在学堂里不准离席似的。”说完这句俏皮话,自己也觉得自己太粗鲁、太不像话,就背过身去,遮住脸,吃吃笑道,“那晚你要是也这么别扭,我可不敢叫表姊看见。”

    唐静轩捋了捋脸皮,竭力要让自己自然一点,但心可忍不住跳:“表姊?”

    “我的表姊,不是你的表姊。”福珞却板起脸皮来,“一表三千里,我跟她还搭得上关系,你就搭不上了。所以你不能跟她套近乎,只能叫她谢四小姐。轩儿,这礼数不用我教你。”

    这小东西竟然真的搭起堂姨的架子来!

    往常,唐静轩不会太卖福珞的帐,这一次他却只能喏喏连声,全盘受下。

    他的态度实在良好,福珞就又笑了:“我倒宁愿你跟她搭上关系呢,这样你也得管她叫‘姨’了。我说不定能叫她见见你。你们的怪脾气,真真的都叫我受不了。”

    唐静轩把“怪”视作褒奖,暗里百爪挠心,面上还要装镇定:“哦?”

    “譬如那天,我看见你弹那怪琴,就想开口招呼你,她止了我,说不要。不要就不要吧,她又不走。一直立在树影子里听你弹完。我叫她坐下来,她都不坐。我问她为什么,她倒好像很奇怪我会问这话的样子,对我说,‘福珞,你会在花下晒?吗?’喂,你说花下晒裤头跟坐下来听你弹琴有什么关系!”

    唐静轩抿嘴笑道:“这个不好说。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福珞道:“怎么你们都这样。我问她,你弹得怎么样,她也回答我讲,不好说。‘珞儿,你不懂。你要懂,我也就不必说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表明她对他的理解和敬重,表明心有灵犀一点通,表明踏破铁鞋,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又或者是他自作多情呢?他七上八下,无法确定。

    闭上眼,暗黑如夜的纸在指间,梅花的气息淡淡氤氲,他才安心了。

    纵然不能相见,她愿佩上梅花,叫他好寻她。

    唐静轩双手捧起那坛云子,奉给云柯:“君请笑纳。”

    云柯不爱下棋,他宁可玩蛐蛐。本城叫得最亮、咬得最凶的一只蛐蛐,在风吟坊南宫大爷手里。他只肯跟几件东西交换,其中一件,就是恪思阁的镇阁云子。可异南宫大爷棋瘾虽大,恪思阁老板的蛐蛐瘾则完全没有。更可惜南宫大爷虽自称大爷,腰包里却没有几个大子儿。

    于是云柯笑咪咪抱起这坛昂贵的云子,就好像全城最帅的蛐蛐已经抱在了自己手里:“我真等不及叫你姐夫了。”

    措词不是不粗俗,但在大喜的心情里,唐静轩忍了。

    ******

    下一章:富贵险中求

第一卷 锦衣昼行 第三十六章 富贵险中求

    太守夫人跟福珞,几乎是同一天到谢家的。

    云华却恰好在这一天,跟丫头明雪一起开始上吐下泻,被疑为传染病疾,不得不搬离老太太的院子。

    云柯说得对,云华真是个麻烦人。她这病,病得真不巧。老太太好不容易对她产生的欣赏、怜惜、重视,一下子又全都要打消了。

    云华自己却不识相,哭着向老太太求情,不敢回自己原来的院子。她倒没指责云蕙,大约知道没有证据的话,指责也没有用,只好另找个理由,说她不敢回花卉有灵异的院子。

    老太太头也要炸了!真恨不得把她捂了嘴,直接打麻袋丢回那院里,任她自生自灭去!

    “不妥当哪,奶奶,”云舟轻言慢语,“六妹妹病成这样,恕孙女儿说句不吉利的话,还逆着她、吓着她,怕要出岔子的。她若有个万一,外头传说,是被花妖克的,咱们家的名声置于何地?”

    谢府出个花妖,还克死人……是够难听的。说不定连宫里的云诗都会受牵累。

    老太太道:“依你,该当如何?”

    云舟道:“请六妹妹到我屋里休养罢?她应该乐意的。”

    老太太大摇其头:“珞儿住你那里了,再搬个病人进去,成何样子?”

    这是明摆着的。

    云舟便道:“那末……”

    “你大嫂子那儿,录事夫人去住了,”老太太又道,“总不能又叫珞儿挤过去,她也不自在。”

    云舟脸通红。

    太守的长子,作了本城录事,他的夫人就是唐静轩的母亲,这次来作客,明摆着是过来看看准媳妇儿的。她早就见过云舟,对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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