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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四小姐-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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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振眉头紧皱,有些不明所以。

蒋全忙又道:“这周姨娘为人嚣张跋扈,仗着老太太,又生下长子长女,不把顾氏放在眼里。二爷看着妻儿受苦,忍了一时,能忍一世?只怕宠妾灭妻也只是表面文章而已。”

“表面文章?这么说来……”蒋福接着蒋全的话往下说,偏说了一半又说不下去。

蒋全没有理他,只看着蒋振道道:“二爷升任扬州知州,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日就要走马上任,老爷猜他会带谁去扬州?”

蒋振被他问得气极反笑:“你这老货,倒问起你家主子来了。快说!”

蒋全缩了缩头,沉声道:“若是老爷,必带了顾氏;若是二爷,我猜会是周姨娘。”

蒋振苦笑道:“你这话讲的有理。这样看来,我这二儿子倒不简单,比我更聪明几分!”

蒋全进一步道:“二爷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做事至多做到七分,三分会留有余地。这样说来,锦夫人和远少爷至少性命无忧。”

蒋振虽心下宽慰却仍叹息道:“我这两个儿子,从小到大,都没有跟我亲近过。当初也想带在身边,形势不许啊!这些年,怕是恨透了我,这也是我作下的孽。人啊,错不得一步,一步错,步步错。”

“老爷,当年您也是逼不得已。”蒋福听着话不对,急忙道。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这报应早晚不爽。也罢,等我那孙女身体好些,就送回她娘老子身边吧。”

“依我看,瑶小姐还是呆在老爷身边为好。”

蒋全想了想道:“老爷您想,四小姐走时,顾氏不哭不闹,就让您带走了四小姐,是何道理?只让冬梅和李妈妈跟着,四小姐身边的丫鬟、婆子一个未带,又是何道理?这是其一。”

“其二,四小姐现在开口说话了,回去怕是……”蒋全沉吟着没有再往下说。

蒋振思虑片刻,当机立断道:“这顾氏真真是个聪明人,她到是放心我。也罢,就冲她这份胆量,我也不能错待了这个小孙女。”

蒋福又赶紧狗腿的上前道:“虎毒不食子,老爷。四小姐真是个可怜人!”

一时书房三人均无话。

蒋全想了想又道:“老爷,最近老宅附近常有些陌生脸孔出现,听口音不太像青阳镇人。”

蒋振皱眉道:“是冲我们来的?”

“查不出来,老爷,咱们还是小心为好!”

蒋振又道:“让下人多留意外头的动静。这些日子还没有消息传来吗?翠玉轩生意如何?”

蒋全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老爷可不能急。翠玉轩生意不好不坏,帐面上看,是出多进少。掌柜都是老人了,如何行事,心中都有数的。回头,我再往京里走一趟,私底下再暗中打听打听!”

蒋振哀声道:“我只求她娘俩平安,少受些难。就是让我死了,也值得!”

蒋全一听老爷这话,眼圈一红,巴巴的叫了声:“老爷!”

蒋振听得他唤,转过脸,盯着他道:“阿全啊,这些年,跟着我,委屈你了。”

蒋全突然跪拜在地:“老爷,不委屈,不委屈,阿全心里愿意。当年要不是您,阿全坟上的草都不知长多高了。”

蒋福继续狗腿本性:“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可见这话是有道理的。”

一句话把正伤感的两个都说笑了。

蒋全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故作怒状:“你这老货,哪天,我就来祸害祸害你。”

蒋福头一缩,大喊道:“全爷,全大爷,我这条老命可禁不住你的祸害啊,老爷啊,您可得为我作主啊”。

这一闹,倒把书房里凝重的气氛散了个全无。

……

傍晚时分,蒋福给李妈妈带来个消息,老爷让小姐搬到怡园去住。房屋院舍都已收拾好,只等小姐病好。小姐若短了什么,只管问他要去。

蒋欣瑶在里间听得一清二楚。若无意外,老爷子怕是已经把她打探得一清二楚了。

这态度有了变化,说明什么呢?说明他有了愧疚之心……

或者想向他儿子示好,以换取那两人的平安……

又或者失踪的两人有了消息……

蒋欣瑶抬了抬手,看了看粉粉的指甲,轻轻叹一句:“这不说话也有不说话的好啊!”

……

三天后,蒋欣瑶正式住进怡园。趁着太阳正好,她扶着冬梅的手在园子里走了一圈。感叹道,这待遇也差得多了些。

怡园面积极大,正院宽阔,五间正房连着耳房,白墙黑瓦,描梁画栋。正房前一棵古松枝叶繁盛,院落中几株海棠开得正艳,墙角的两株兰花更是平添几分景致。

冬梅悄悄打量小姐神色,见她有些兴致,便柔声说道:“小姐,明天给老爷请个安吧,怎么着也不能失了礼数,谢总是要谢谢的。”

蒋欣瑶站在古松前,正琢磨着松的品种。听了这话,细细想了想,点了点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更何况蒋欣瑶找祖父确实有事。她一直惦记着那两个沈氏的孩子,借此也好探探老爷子的底线。

“冬梅姐姐,我们现在有多少银子?”蒋欣瑶突然问道。

“小姐每个月的月例是二两银子,一直没动过。这次回祖宅,奶奶偷偷给了我二百两,都让李妈妈收着呢。”冬梅有些奇怪,小姐怎么突然问起银子来。

“也不算多。买两个人倒是尽够了。”

冬梅沉思了会,问:“小姐是想帮那两个小孩?”

蒋欣瑶点了点头,心想到底是大丫鬟,端茶递水,打伞盖被,手脚勤快不说,连主子心事都揣摩的那叫一个准。

“小姐是想找老爷帮忙?就是不知道老爷会不会同意?”冬梅道。

“不知道才好,知道反而不美了!”蒋欣瑶意味深长的笑道。

第十回 争斗

欣瑶的话,让素来老成的冬梅听得是云里雾里。

她笑着说:“什么知道,不知道的,把奴婢都绕糊涂了。奴婢只知道咱们奶奶要是知道小姐能说话了,不晓得多高兴呢!”

蒋欣瑶想起顾氏那一夜的枯坐,心下软了几分,笑道:“冬梅姐姐可不笨,聪明着呢。其实这说话哪有不说话的好,母亲那边不必特意去说,等日子安稳了再告诉她也不迟。”

冬梅抬头仔细打量蒋欣瑶。她觉得小姐自醒过来,能说话后,就完全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只是小姐的眼睛越来越亮,有了神采,看得人心里暖暖的。

冬梅今年十四,正是尴尬的年龄。放出去,顾氏舍不得,放在屋里,她又不愿意给人当妾。

看看大爷的几个小妾,有几个日子过得舒心的?虽说吃的好,穿得好,又有人侍候,还不是被大奶奶严严实实的踩在脚底下,连个头都抬不起来。细究起来,远不如她这个大丫鬟活得自在。

再说了,周姨娘可是好相与的?一个姨娘,连四小姐都敢背后下黑手,更何况她这个丫鬟。别到了最后把命都赔上,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所以顾氏让她去侍候欣瑶时,冬梅的心里多多少少是愿意的。现在看来,她做对了。

四小姐人和善,脾气又好,屋子里也简单,身边只李妈妈一个。偏李妈妈又是个心直口快的,不比在蒋府里防着这个,防着那个的强?只需按着本份,用心侍候小姐便是。

从这以后,冬梅更是一心一意对蒋欣瑶,主仆两个感情渐深。

……

第二日一早,蒋福侍候老爷准备用早膳,下人回话说四小姐前来请安。蒋福忙迎上去,把人请进来。

欣瑶一身家常银白色对襟小袄,下穿淡湖水蓝罗裙,恭恭敬敬的给蒋振磕了三个头!

蒋振上下打量孙女,点点头温和道:“可曾用过早膳?坐下再吃些吧。今日这山药粥,看似不错,你身子弱多用些!”

蒋欣瑶依言坐下。

眼前一色吃食,醋拌藕片,咸炒鸡丝,素什锦,水晶虾蛟,紫薯馒头,五彩煎蛋饼,看着就有食欲。

蒋福盛了碗山药粥亲奉到欣瑶手边。

欣瑶尝了尝,清爽无比,当下胃口大开,细细品尝起来。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时倒也无话。

饭毕,两人漱了口。蒋振对孙女说道:“吃多了吧?随我走几步,消消食。”

蒋欣瑶知道老爷子有话要说,迈着小脚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蒋振清了清嗓,边走边说道:“身体可好些了?药还得按时服,这次倒是因祸得福。大夫说,你的喉咙没问题,只不能高声说话。”

蒋欣瑶笑道:“谢谢祖父关心。”

蒋振自嘲道:“这关心二字,是在骂我呢。”

也不等欣瑶回答,他继续说道:“你如今已六岁了,从今往后,就跟着祖父读书识几个字吧。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在我这儿,没这个规矩。我看你看的那些书,想必都是读得懂的。你很聪慧。”

蒋欣瑶摇摇头,说:“识得大半,有些也是认不得的,猜着呢。”

这话说的不假。这里的书,繁体字,无标点,竖着看,忒累。她连猜带蒙,也只能一知半解。蒋老爷进士出身,学问自是不用说,能跟着他读书,最好不过。

欣瑶心下得意的以为,自己占了个大便宜。

蒋振摸了摸有些花白的胡子,赞叹道:“能识得一半已是极好。我让蒋福给你找了个绣娘,这女红上还是要用些心的,只别累着自己。”

欣瑶点头称是,沉吟片刻道:“祖父,孙女想求您件事,请您帮忙打探一下那两个孩子,已有了好的归宿就罢了。若没有,孙女想把她们买回来,您看……”

蒋振道:“他们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肯不肯为奴也不好说,难为你还想着,我让蒋福去看看。这事你也无须记放心上,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欣瑶笑着说:“祖父讲的极是,我不过是看着他们失了双亲,有些可怜,若能帮上一帮,就算是……就算是为祖父积德,您看行不行?”

蒋振被孙女的话语逗笑:“你这丫头,不会说话便罢,会说了,一串一串的,还尽捡祖父爱听的说。”

欣瑶撇撇嘴,故作生气状,扭头不理。

蒋振见了难得哈哈大笑。

蒋福落在后头,听到笑声,惊得直抬起头。老爷回这里几个月,头一回笑得这样酣畅淋漓,到底是祖孙俩啊!

……

这边蒋振、蒋欣瑶祖孙俩刚刚开始融洽相处,那边蒋家大宅就闹了个鸡飞狗跳。

话说蒋家二爷蒋宏生走马上任的日子一天天将近起来,却迟迟不见他说带哪一个去扬州,下人们背地里议论开来。有说是顾氏,有说是周姨娘,纷纷猜测不已。

这日,天气正好,周姨娘带着女儿蒋欣珊往老太太房里请安,见园里的玉兰开得正欢,顿足观赏。

迎面大奶奶陈氏带着大小姐欣悦,二小姐欣愉及一众丫鬟婆子浩浩荡荡走来,看样子也是去上房请安。

陈氏三十多岁,容色艳丽,略显富态。娘家兄弟几个,只得她一个女孩,从小也是蜜罐里长大的。因自家男人多情又**,后院的那些个莺莺燕燕整天捻酸吃醋,闹个不歇,故此最恨小妾通房之流。

奇怪的事,这陈氏对自个房里那几个狐媚的,恨意不过尔尔,对周姨娘的恨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你道为何?

原来周姨娘仗着老太太疼爱,倚娇作媚,掐尖要强,事事占上风。久而久之,连陈氏这个蒋家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长房长媳都只能退避三舍

这只为其一。其二是老太太三天两头把库房里的好东西赏给这母女俩,一个姨娘,穿戴的比陈氏这个大奶奶还富贵上几分。这让陈氏岂有不恨的道理?

周姨娘上前略福了福,叫了声:“大嫂。”

要换了平日,陈氏断不会计较。不巧她最近帮儿子、女儿相看人家,意见与大爷相左。蒋宏建一气之下,三天没进她的房里。故心里正不得劲。

陈氏一看周姨娘这副妖妖娆娆的样子,只觉脚底心里串出一把火,冷笑一声道:“哟,可担不起!周姨娘还是唤我一声大奶奶的好,免得有人说这蒋府啊,没了规矩!”

这周姨娘最忌讳有人唤她周姨娘。别看她在二爷跟前自称“贱妾”,那是谦词。就好比当官的要在皇帝面前自称“微臣”或者“奴才”。真正当妾的妇人,最怕有人说她是“妾”。

周姨娘昂首挺胸,尖声回道:“大奶奶,今儿火气不小啊!女人啊,可不能轻易动怒,这一动怒啊容易上火,这一上火啊,只怕老得更快啊。”

陈氏年长周姨娘十多岁,虽说颇有姿色,却敌不过人家年轻。一听这夹枪带棒的话,心里那个恨啊,只不露表面。脸上仍是笑盈盈。

“要我说,这女人就是容易老得快!哎,也是没法的事,委屈我们爷了,只能多纳几个美妾娇娘放在屋里。我呢,辛苦点,帮忙管着些。”

陈氏话峰一转,笑道:“周姨娘你命好啊,就是再过十年,还是鲜花一朵。只是青菜放久了,也有黄的时候,别说是朵花了。”说完捂着帕子直笑。

周姨娘容色平常,比之陈氏尚且不足,更不用说顾氏了。所以日常总是描眉画眼,衣着艳丽,就怕给比了下去。这些话直直的戳到了她的痛处。

只见她冷哼一声道:“我命好不好,就不劳大奶奶操心了。”说罢,甩甩袖拉着女儿就走。

蒋欣珊一看母亲落了下风,恨恨的用眼睛瞪了陈氏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去。

陈氏朝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怒声道:“呸,就看不得那猖狂样,什么东西,反了她不成!”

大女儿蒋欣琼扯了扯她衣袖,柔声说道:“母亲何苦跟个贱妾置气?没的失了自己的身份,让祖母知道了,也落不得好。”

陈氏一听,笑道:“放心,女儿,你父亲说了,她啊翻不出大风大浪,有她好瞧的时候!你们看看,那小蹄子,跟她妈还真是一个德性,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二小姐蒋欣瑜难堪的把头别了过去,脸上神色不明。

陈氏大获全胜,只觉神清气爽,并未察觉到庶女的异样。她整整衣衫,扭着屁股往上房去。

……

周雨睛这时刚刚从佛堂出来。自老爷回了镇上,她就置了间佛堂,没事念个佛,捡个豆,一副修身养性的模样。

她扶着钱嬷嬷的手坐下,茶还没喝几口,这老二家的和老大家的就相继而来。

蒋欣珊一把扑到周氏怀里,一连几句讨好的话,哄得周氏喜笑颜开,说道:“你这猴儿,嘴这么甜,又想着祖母什么好东西呢?”

蒋欣珊五官清秀,脸上稚气未脱,一双圆眼左顾右盼,俏生生的往那一站,倒也是个小美人。用咱们蒋欣瑶小朋友的话就是“歹竹出好笋”“跳蚤孵出个龙蛋”!

蒋欣珊嘟着小嘴,撒娇道:“祖母,哪有这样说孙女的?孙女是见着祖母,心里欢喜呢。”

蒋欣琼,蒋欣瑜姐妹互瞧一眼,心中不屑,稳稳的坐在圆櫈上,但笑不语。

周姨娘见势,上前一步,笑道:“太太,欣珊这孩子,就是孝顺,前两天刚刚学针线,就说要给祖母做身衣裳。”

周氏似有若无的看了眼大媳妇,抚着欣珊的秀发对着那两姐妹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祖母心里都喜欢。”

周姨娘抢着奉上茶,笑道:“太太说得及是,要说孝顺,大小姐,二小姐可比我们家欣珊孝顺多了。等日后挑个好人家,太太就等着享福吧!”

周氏似想到什么,问道:“大奶奶,最近可有看中的好人家?”

第十一回 争斗(二)

按理说,周雨睛当着未出阁的姑娘问这些个话,很是不妥。故两姐妹脸上一阵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羞得面红耳赤,心中对始作甬者的周姨娘愤恨不已。

陈氏这些时日,本就为孩子们的婚嫁发愁,太太问话,不得不回话道:“正相看着呢,到时还要请太太参详参详。”

周氏虚笑道:“不拘着家里大富大贵,只人口简单,公婆祥和,妯娌谦顺,兄弟和睦的就行。那些个喜色贪杯之人,也要不得。”

陈氏赔笑道:“到底是太太见多识广,说到媳妇心坎上了。”

周姨娘见两个相谈甚欢,当下冷笑道:“前儿听说,城北的张财主家遣了官媒来,给他家小儿子说亲,我倒觉不错呢。富贵不说,最要紧的是他家小儿子长得一表人材……”

“祖母!”蒋欣琼突然高喊,并怒目而立。

“孙女不知蒋家何时有了这样的规矩?一个姨娘议论嫡女的婚事,祖母这是在羞辱我吗?”

蒋欣琼年芳十四,长得端庄娴静,清秀可人。

周雨睛当下笑着的脸就沉了下来。

周雨睛侯府出身,家教甚严,长幼嫡次,渭泾分明。最是重规矩之人。

这周姨娘是自己隔了房的内侄女,从小看着长大。当年周雨睛与周秀月的娘许氏走动的颇为频繁。二儿子未及弱冠时,许氏就曾在她耳边提及过两家亲上加亲的想法。

周雨睛见这内侄女还算周正,当下有几分松动,只称等儿子考取功名再议亲。

怎知,一向不理事的老爷在二儿子婚姻人选方面,出乎意料的坚定。周氏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以贵妾纳之。

周雨睛自感愧疚于侄女,故对她平日所作所为,只不要太过,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糊弄过去

可再贵的妾,也是妾,说白了不过是奴婢。一个奴婢对着嫡长孙女的婚事指手划脚,传到外间,那是要成为笑话的。

周氏重重放下茶盏,虚咳一声道:“周姨娘,还不快向大小姐赔不是,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蒋欣琼对祖母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态度很是不满,她灵机一动,高声道:

“祖母,二叔如今升任扬州知州,正当谨言慎行,兢兢业业,一展宏图大治。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家业不齐,嫡庶不明,上下不分,妻不成妻,妾不成妾,还谈什么治国平天下!”

蒋欣琼目光直直落在周姨娘身上,冷笑着又道:“一家仁,则国兴仁;一家乱,则国乱,二叔这官还作得作不得?我虽闺阁女子,却也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这一番话,铿锵有力,博古论今,只讲得一屋子人目瞪口呆。

周雨睛听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大孙女这是明白的告诉她,你想不想让你儿子升官发财?想,今天就不能糊弄过去。不然就白瞎了你安南侯府千金大小姐的名头!

凡大户人家,谁家一日中不生些个口角。这本是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被大小姐这一番言语,立马上升到了一个政治高度。这高度还不是一般的高,是太高了。高到周氏无法反驳,无法申辩,只有仰望。

周姨娘则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家了、国了,这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倒是大小姐这一番架势,还真有当家主母的样子,日后不可小瞧。

要说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周氏清了清嗓子,叹道:“我的儿,亏得你懂事明理,只委屈你了。周姨娘,从明天起,禁足一个月,抄些佛经,也好修修心,珊儿先养在我身边几日。”

周姨娘一听,呆呆站立不语,她在想,大小姐刚刚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几句话就让她禁了足。禁足,这两个字突然让她惊醒,失声喊道:“姑母……”

周雨睛看她张嘴,生怕她坏事,忙高声说道:“周姨娘,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还嫌罚得不够重?好了,我累了,都下去吧。”

心中却暗道:“你这个嘴上把不住门的蠢货,这会喊姑母,还顶个什么用?”

……

陈氏趾高气扬地带了两个女儿回了东园,忙关上房门,母女三个说起体己话来。

蒋欣瑜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嫡姐:“母亲,母亲,今天姐姐真神气。”

陈氏婆娑着女儿的手笑道:“到底是我女儿,这说出去的话就是不一样。不过女儿啊,你那国啊、家的,是个什么意思?”

蒋欣琼正色道:“母亲,那话我昨天刚刚从大哥书房里看到的,至于什么意思,您也不用弄明白。只记着一点,对周姨娘,口头之勇不要逞,打蛇打七寸,方是正理。你若与她叽叽喳喳,只有跌份儿。”

陈氏听了,便觉醍醐灌顶,心下为长女骄傲,得意地说:“欣愉啊,看到没有?你可得向大姐好好学学。虽说你不是我生的,我也一向把你当亲女儿看,母亲只盼着你们两个好。”

要说这陈氏,心眼不大,爱黄白之物,阴晴圆缺都在脸上,也识不得几个字,对庶女却是不差,从无苛待打骂之事。

蒋欣瑜认真的道:“母亲,我省得。”

……

话说周姨娘回到院子,一气之下砸了美人瓶,打了送茶水的丫鬟,惊得下人们都不敢上前侍候,恨不能隐了身去。

蒋欣珊无奈,只上前讨好道:“姨娘,要不我去跟祖母求求情?”

周姨娘一把拉过女儿,搂在怀里,泣道:“还是我儿对姨娘好啊。你那堂姐真真可恨,牙尖嘴利,一肚子坏水,一看就是个福薄的。那陈氏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姨娘讲到伤心处,哀号了起来:“哎哟,我的命啊,怎么就这么苦啊?女儿,可不能跟姨娘学啊!你得堂堂正正做当家主母啊!你姨娘我,就是被那贱人顾氏给害的,硬生生的把嫡妻之位给夺了去啊,害得你和你哥哥都成了庶出,你可得牢牢记在心上,替姨娘报仇啊!”

周姨娘自打懂事起,就对风度翩翩的蒋宏生爱如潮水。光明正大的嫁到他做正房奶奶是周姨娘这辈子最大的星语心愿。哪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本该是她的正室之位,偏偏被那顾氏截了胡。这便成周姨娘心底一千个伤心的理由。

所以有事没事,她总要拉着女儿颠过来倒过去的说这一茬。

蒋欣珊顺着周姨娘的话说:“我知道,姨娘。我在祖母跟前,一定帮你求情。”

周姨娘听了,心里万分熨帖,抚了抚女儿的头,看了看女儿红润的小脸,得意的挑眉道:“珊儿,姨娘禁不了几天的足,姨娘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是为何?”蒋欣珊不解道。

“你父亲没几日就要走马上任了,太太一向不喜欢她,怎会让她跟去扬州?你父亲啊,肯定是带着我们。你祖母让我禁足,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别人看罢了!”

蒋欣珊喜上眉梢道:“姨娘,我与哥哥也要去吗?”

周姨娘点点头,道:“那是当然。晚上,我就跟你父亲提这事。”

蒋欣珊一听,不乐意了:“姨娘,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早不跟父亲说,万一让那边占了先,你可别再找我哭。”

周姨娘讪讪笑道:“我的儿,别急。旁的姨娘不敢说,但这事啊,她绝对占不了先。”

其实周姨娘早在蒋二爷的进职文书下来那天,就提起过去扬州的事。

那天晚上,她特意打扮一番,头发松松挽着,微微露出红色抹胸,越发衬得雪脯高高耸起。走起路来,颤悠颤悠,只晃得蒋宏生酥麻难耐,来不及温存,直直的就挺了进去。

周氏全身上下能引以为傲的也就是胸了。她很清楚这胸脯的作用,若不好好利用,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爷给她的本钱。

一番云雨之后,周姨娘披着衣服给男人擦了身,轻言细语的在他耳边说起了要求,顺带着往里轻轻吹气。

蒋宏生闭着眼睛回了一句:“这事,我心里有数!”便背过身沉沉睡去。

周姨娘一肚子话还未表白,就这样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周秀月跟了蒋宏生将近十年,清楚的知道这个男人身上每一个动情点,喜欢什么姿势,爱听怎样的叫声,独独看不明白这男人心里的想法。

他在她身上肆意驰骋,挥汗如雨,却总在完事后沉默睡去。他容忍她争风吃醋,胆大妄为,却在她每每要把顾氏踩在脚底时,毫不留情出手打压。

这些个问题,对于像周氏这样简单的人来说,委实复杂了些。她从不深想,想了也不会明白。她只在意今晚二爷会不会到她屋里来,她要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才能得二爷的喜欢。

……

次日入夜,蒋宏生来到太太卧房。今天,几个朋友在德月楼为他送行,闹得有点晚。刚刚回府,就被太太守在门房的人请了去。

周氏半靠在床上,钱妈妈正侍候用药。喝完药,漱了口,挥手示意钱妈妈出去。

蒋宏生上前给母亲请安,听闻母亲今儿吃的好,身子轻快,一切都无恙,方露出轻松的表情。

周氏二十八岁生下的蒋宏生,在当时算是高龄产妇,之后又一直无所出,相比大老爷,更偏疼这个么儿。

看到儿子在跟前问这问那,周氏自是觉得舒心。想到儿子不日即将赴扬州上任,又是得意,又是不舍。

周氏开口道:“宏生啊,再过几日你出发了,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这心里,真是舍不得。”

蒋宏生上前坐在床沿,掖一掖锦被,柔声道:“儿子也放不下母亲,这两天左思右想,正想跟母亲商量呢。家中的产业都在苏州府,大哥打理得甚好,母亲要是放心,就跟着儿子去扬州养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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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吃醋

周氏的眼泪刷的流下来,心道还是小儿子有孝心啊,不枉我偏疼他一番。

用帕子轻轻掖掖眼角,周氏叹道:“我老了,走不了那么远的路。再说这一大家子人,怎么能舍了去?你父亲还在青阳镇,万一哪天想回来,这府里没个人,岂不是又伤了他的心!我啊,就守着这府里,等着你回来。”

蒋宏生看着周氏流泪,不由的也淌下泪来。母亲最近老得厉害,身体也大不如从前,做为儿子的他,是真心实意想让母亲去扬州安享晚年。

自蒋宏生记事起,父亲就不经常回家,是母亲一手带大他们兄弟俩个。那些漫漫长夜,蒋宏生眼睁睁的看着母亲一个人从青丝熬成了白头。

周氏轻轻的叹道:“你大哥没你有出息,母亲还得看着他几年,只是不放心你一人在外,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这心里啊,难受的紧。”

蒋宏生如何听不出母亲话中的深意,当下便道:“母亲,顾氏就留在府里侍候你,让秀月和远哥儿、珊姐儿跟我去扬州吧,你看如何?”

周氏满意的点点头道:“你能这样安排,甚好。阿秀这些年侍候你尽心尽力,又为你生下一双儿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气量小了些,倒也不失本性。当年,要不是你父亲横插一脚,你和她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多好的姻缘。偏偏多了顾氏,真真是委屈了这孩子。好在顾氏也算安守本份,不争不闹的,是个聪明人。”

蒋宏生脸色变了变,轻咳一声,掩饰过去。

周氏自顾自说话:“你膝下只二子二女,这四小姐又是个不中用的。这会到了扬州,让我再抱上个孙子,就算是给母亲尽了孝。蒋家一向人丁单薄,你大哥一房也只得一子。这些年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放,早亏了身体。我啊,就指着你为蒋家多开枝散叶。”

蒋宏生心下极不自然,却柔声道:“母亲少操些心,只把身体调理好,将来还等着享儿子的福呢。”

周氏笑道:“我啊,就是一辈子操心的命。”

言毕,周氏从枕下拿出几张银票,递到儿子手里:“你走马上任,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用钱的地方多,这些银子拿去用,不够母亲这里还有。”

蒋宏生略看一眼,足足有万两。

蒋宏生忖度半晌,也没有推辞,只泣声道:“儿子不孝,上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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