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宦臣记-第29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我良久无言,她渐渐笑意凝结,目光却还是一意的柔和。我深吸气,转顾别处,她已眉间若蹙,再看下去只会令我的心防溃然决堤。
“当真是郎心似铁!早知这样我就不该派你出去历练,把心都磨硬了。从前那个百依百顺的周元承再也找不到了。”她负气的推开棋盘。
从前和现在并没有什么区别,我只是在和自己的理智做斗争,结果,仍然未能敌过她一记盈盈眼‘波’。
我平静的应允她,“臣勉力一试,若是惹出什么‘乱’子,陛下可别怪罪臣。”
她立即笑眼弯弯,‘露’出一对清浅梨涡,对一旁‘侍’立的宫人说道,“把朕给元承留的糟鲥鱼拿来,一会儿晚膳就摆在这窗根子底下,朕和元承一道用。”
彼时我以为她说的一道用,不过是她用膳之时,我像平常一样‘侍’立在侧替她布菜添茶,却没料到她是要我坐下来和她一起,用完这顿饭。
她斜眯起眼看着我,向她座位旁的椅子努嘴,“快坐下呀,今儿我特意让膳房做了你爱吃的菜。你看,有木樨银鱼,鲜菱角,樱桃,笋片,鸭‘肉’烧卖,哦还有上次你说过好的燕窝羹,我令他们按你说的用‘鸡’汁和蘑菇汁熬出来,再配上些冬瓜,只把那燕窝熬成‘玉’‘色’才呈上来的。你且尝尝是不是那个味道。”
我呆立无语,半晌才反应过来问道,“这些都是阿升告诉陛下的?”
“嗯,也不全是,这道燕窝就是你亲口跟我说的,上巳节那会儿,我让人送去你房里,你用了之后告诉我好的。怎么你不记得了么?”她瞪着一双清凉的眸子,感慨于我的健忘。
我哦了一声,用假装不在意来掩饰此刻心里的一丝慌‘乱’,这叫什么,受宠若惊?我垂目苦笑,余光扫到殿中的宫人,善意的规劝她道,“那么臣先服‘侍’陛下用膳,等下您若觉得哪道菜可以赏给臣,再叫人送去臣房中就是了。”
“不好,我是要和你一起用。”她垂下眼帘叹气,“我想找个人陪着一起吃饭都这么困难。你一直这样,日后陪我出去可怎么办?不是说好,你以后要陪我去江南的么?难道下趟馆子,还要你站着伺候我不成,别人看着也不象啊。”
她忽然抿嘴笑起来,狭促的看着我说道,“这世上哪有你这么好风姿的下人,谁家请的起?届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作威作福惯了的恶‘妇’,出‘门’在外还要欺负相公,只让他站着,不许他吃饭。”
我简直不知所措,连话都说不出一句,刹那间脸上就已烧成一片,只觉得连耳朵都在发烫。
离她稍近的一些宫人已经听到她的话,都忍不住低头偷笑,这让我更加无地自容,几乎想要拔‘腿’逃离这个地方。
正当我垂目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她轻轻的拽着我的袖口,摇了摇,柔声道,“你看你都臊成那样了,我不过说着玩笑的。元承,咱们一道吃饭罢,再不吃菜都凉了。”
我看着桌上丰盛的御膳,无奈的长叹一口气。即便知道有违尊卑礼仪,我还是顺从的坐在了她身边,就这么任‘性’的让自己享受着她对我的体贴和在意。我想,如果岁月安稳,她对我没有产生嫌弃,且我尚能给她带来快乐,那么我们也许可以一直这样相处下去。于我而言,人生已是夫复何求了。
“陛下真的想要去江南么?”用完膳,我陪她饮着六安茶消食,想起她适才的话,我问道。
她认真的点着头,“当然,我说话都是很认真的,你见我对你的承诺哪次有假过?只是,如今国库刚充裕些,还得再等等。我可不想被说成是隋炀帝下江南那般。再者,这宫里头还有两个小的需要照料,等他们再大些罢。我如今倒盼着蕴宪早点‘成’人,说不定我把担子‘交’给他,从此我也乐的做个太上皇去。”
我第一次听到她有这个想法,这倒不像当日那个一意要争皇位的她,也许这么多年下来,她竟也心生厌烦了,她的‘性’子本就有些‘激’烈,有时候亦会表现出一股睥睨一切的任意妄为。
“那么陛下还是别盼了,等太子长大了,陛下就老了。”我笑着应她。
她瞪了我一眼,不满的说,“也就你敢这么和我说话。我哪有那么快变老?再说你和我是同年的,不过比我小上几个月而已,倒好意思说嘴。”她略微正‘色’些,又道,“说正经事,我想开始在勋贵和三品大员以上的人家里挑些合适的‘女’孩子,留给蕴宪。别的都好说,太子妃一定要模样好,人品也好的。”
我听她说的认真,不禁失笑道,“太子尚不满十岁,陛下是不是过于着急了些?”
她摆首,有些怅然地说,“我是想要早些定下来。一则这‘女’孩子可以从年少时好好留心教导,二则也为他们能多培养些感情。蕴宪和我不同,日后六宫嫔御众多,能有个知心的人不容易。我不希望他再和我一般……所以这个太子妃还需他自己挑选满意才好。”
她话里的一丝伤怀之意令我黯然,缓缓吸气,我重新接过她的话题,“眼下您有属意的人选范围么?”
她侧头想了想,说,“确有几个。元承,我想这么办。过几日夏至,我也不想宴请朝里的老头子们了,不如单请些‘女’眷让她们带着自家的‘女’孩儿进来,届时也让蕴宪自己看看。
我颌首答应着。她‘交’代完这桩事,终于捧着茶盏慢悠悠的饮起茶了,少顷,她又笑着对我说,“你也算蕴宪的半个师傅,他又一贯待你亲厚,这桩事你须得好好上心,仔细替我留意着。”
第九十五章 有虞郎年最少
陛下令我多留意太子未来的正妃人选,然而我自觉对此事既无置喙的权利,也实在没有任何心得可以与他‘交’流,于是只能将关注点转移到他的课业之上。这也是我唯一能对他有所帮助的地方罢。
这日我去他在西苑的住所凝和殿送早前他让我修改的文章,那是他的老师令他做的:对于,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所得的论述。
凝和殿外值守的内‘侍’被‘艳’阳晒的有些昏昏然,此起彼伏的打着哈欠,见我走近,又慌忙站直了身子后对我躬身行礼。
我颌首,只问他们太子是否在殿中,他们皆做了肯定回答,又道殿下嫌天气太热适才令人打水沐浴,此刻应在寝殿梳头更衣。
我朝寝殿中走去,却见殿‘门’外无人值守,一时有些纳罕,转念想到服‘侍’的宫人也许正在殿中伺候,也就不疑有他径直往里走去。
“殿下。”我出声唤他,往日我来寻他,他见了是我时常会起身相迎,今日却连身影都不见。
我再向里走,一阵绵绵的甜香袭来,是杜蘅的芬芳之气。殿中桌案上的铜石镇纸下压着一张写了一半墨迹的宣纸,一旁的古砚中墨痕已干透,青铜炉鼎中的香篆也已燃尽,唯剩余灰。
忽然内殿里传来清灵愉悦的笑声,是‘女’孩子柔和娇媚的嗓音,随后有少年爽朗明亮的笑声响起,两厢缠绵‘交’织在一起,组成一段悦耳灵动的音符,好似教坊司只用箫笛演奏的清平乐,令人闻之心旷神怡。
我不由自主的放慢步子,只听到太子欢快笑道,“你那支生查子吹得仍是太愉快了些,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明明是凄‘迷’惆怅之意,你却吹的那般跳脱欢乐,果然是豆蔻年华未解相思意。”
‘女’孩轻柔的哼了一声,反驳道,“词中最后不是说两耳隔墙‘花’,早晚成连理么?他们都在一起了,怎么还能不欢乐?还说我不懂,难道殿下很懂相思苦么?你又何时相思过谁?”说罢,又发出一阵挪喻的娇笑。
太子一时无语,仿佛想了一会儿才有些讪讪的说,“你怎知我没有,哼,总说你无心,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那你说,你相思了谁?是若云还是飞霞,再不然定是落梅那个妮子。”
“少‘混’说。才不是那些人呢。反正我不告诉你,多早晚你总会知道的。”他柔声说,最后那句已有些近似于低语。
“不说就不说,我还不想知道呢。哎呀,你别‘乱’动,看,又梳‘乱’了,还让我怎么结发髻?”
‘女’孩轻拍了一下太子的肩头,让他坐正些。此时我已转至帷幔处,可以清晰的看到榻边一坐一站的两个人。太子正坐在镜前,身后立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正在为他梳头,少‘女’肤‘色’白皙,侧面的轮廓柔和娇媚,嘴角衔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太子含笑看着镜中映照出的少‘女’,目光专注而充满喜悦,偶尔与镜中人四目相顾,两个人眼中好像都只有彼此,浑身未觉我这个闯入者正在一旁观察着他们。
我抑制住想要出声唤他的冲动,准备悄然退出去,恰在此际,太子看到了我,他像往常见到我那般高兴的说道,“哦,元承,是你来了。怎么不进来?”
我微一滞,对他欠身行礼,微笑道,“殿下刚沐浴完,是臣来得不巧了。”
“哪儿有什么不巧,我已梳好发了。这天儿越发的燥热了,还不到晌午太阳就晃的人眼晕。我才下了课,赵先生倒不怕热,讲的‘精’神抖擞的,只听得我都要睡着了,这才回来让他们打水沐浴,清爽一下。”他一边说,一边笑着冲那少‘女’点点头,示意她退去,眼神仍然温润柔缓。
“绛雪回来,”他叫住少‘女’,“早膳时我让人留了一碟木樨‘露’点的酥酪送到你屋里了,这会儿无事你且去用些,午膳时再来找我罢。”
绛雪笑着答应自去了。太子目送她的身影,眉梢眼角有掩饰不住的眷恋。我只作丝毫不察,然而还是有一丝心惊,快满十岁的太子殿下原来已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元承找我何事?”他转顾我,轻快的问道。
我将他的课业奉上,又对他讲了我的改动之处和因何这样修改。他听的认真,频频地点着头,“元承真可谓是我的师傅了,你历次帮我修改之处,都是赵先生后来夸赞的地方。我一直都没好好谢你,不如元承也受我一拜好了。”他起身,‘欲’对我行后生之礼。
我忙扶住他,欠身道,”殿下不可,臣岂敢受这一礼。赵先生每每向陛下夸赞您时,臣听着好的都是您自己的思路和文辞。臣只是在殿下文章‘精’妙的基础上偶尔锦上添‘花’而已,当不得您的大礼。”
他对我和悦一笑,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臂,“你总是这么守礼,连母亲都许你不用自称臣了,你却还是在我面前这么规矩客气的,不管如何,我都拿你当我半个老师看待就是了。”
我对他应以微笑,因想到此前陛下‘交’代之事,便借机探问他,“过些日子要开夏至宴了,殿下可有什么想听的新曲子,臣让教坊司的人排演出来给殿下听。”
他侧头想了想,答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教坊司排出来的都一个味道,堂皇庄肃有余,却失了天然趣味。还不如我宫里寻常的‘侍’‘女’弹奏的好呢。元承,你说宫中怎么就没有玄宗时的梨园那样的盛景,又是霓上羽衣曲,又是胡乐的。想想都好玩的紧。你正经该劝母亲多招些民间的高人来,让教坊司也添点生气才好。”
我笑而不语,早前便听闻他对音律颇有心得,天份亦奇高,只是没有机会亲耳聆听,遂含笑问他,“臣一直想聆听殿下的演奏,苦于没有耳福,不如在夏至宴时,殿下亲奏一曲,也能让陛下知晓您对音律方面的天赋。”
“哦,这样好么?”他凝眉一叹道,“母亲好似不大喜欢我关注这些,连海也常劝我说这样会移了‘性’情。我便不明白,古来识得音律的名人多了,偏帝王家不行,也罢了,谁叫那些个‘精’通此道的皇帝大半都做了亡国之君。”
“殿下不要妄自菲薄,如今四海升平,您日后必会是承平之君。臣相信届时您的喜好也一定可以得到施展和发扬,再现一个梨园之景亦不是难事。”我劝慰道,又鼓励他,“此番夏至宴只宴请一些勋贵和要员的家眷,应是气氛轻松愉悦,陛下一定不会觉得您演奏拿手曲目有什么不妥。”
他听我如此说方才眉头舒展,良久之后忽然问我,“我听连海说,这次夏至宴上,母亲想为我挑选太子妃和良娣的人选,是真的么?”
我忽然想起适才看到的那一幕,心中一动,颌首道,“陛下确有此意。但殿下年纪毕竟还小,此番只是想让您能对京中名‘门’淑媛有个初步的了解,殿下若没有中意的人选也无妨。”
“哦,那便好。”他仿佛舒了一口气,“我才多大啊,母亲那般着急做什么。元承,皇家的婚事是不是一定不许自己做主?”他忽然小心的探问我。
我沉默须臾,回答,“所谓皇家无小事,亦无家事,因为皇帝的家事也等同于国事。所以殿下未来的正妃恐怕确是需要令陛下,群臣,天下人都满意。不过陛下也会尊重您的意愿,不会让您觉得委屈的。”
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之后不再涉及这个话题,开始和我讨论经义和前朝的掌故。然而不知为什么,我脑中却始终无法抹去对刚才那一幕的不断追忆,一壁想着,心却没来由的‘乱’跳了数下。
夏至那日,陛下在西苑无逸殿宴京中三品以上命‘妇’内眷。彼时教坊司设乐歌于殿内,表演舞乐杂技人等皆候于殿外。
因是常宴,陛下便命教坊司免奏炎‘精’开运等大宴时节的曲目,只做一些时新歌曲佐以笙箫管乐,并令诸位内眷小姐们赋诗词以助兴。
一时众人皆提笔凝思,少顷,礼部‘侍’郎嫡长‘女’袁太清先行搁笔,一旁‘侍’立等候的内‘侍’随即将她的词作呈于御前。
她所作乃是一支咏荷叶:碧圆自洁,向浅洲远渚,亭亭清绝。犹有遗簪,不展秋心,能卷几多炎热。恐怨歌、忽断‘花’风,碎却翠云千叠。恋恋青衫,犹染枯香,盘心清‘露’如铅水,又一夜、西风吹折。喜静看、匹练秋光,倒泻半湖明月。
陛下看罢,赞道,“袁‘侍’郎家学渊源确是不错,太清文思敏捷,朕见你适才一蹴而就,却不想能这般清新脱俗。你如何想起歌咏这荷叶的?”
袁太清起身回道,“臣‘女’刚才路过太液池,看那一池芙蕖接天连碧,隐隐又有荷香随清风飘散,便有感而发,又想着古来咏荷叶的诗词虽有,终不及赞荷‘花’的多,那荷叶甘做陪衬也就罢了,可它毕竟衬托了荷‘花’之娇‘艳’妩媚,所以才心生爱怜之心,想要歌咏一番。”
言罢她又蹲身一礼,她语音清脆,神态自若,殿中人早已被她的侃侃而谈所吸引,皆凝目望向她,但见她身着青烟纹散‘花’纱衣,盈盈俏立,恰似‘挺’立于碧‘波’之上的翠‘色’莲叶,令人观之可忘却俗意。
陛下微微颌首,转顾阶壁之下就坐的太子。太子了然,淡淡一笑道,“母亲才只看了这一首,这阕词虽好,却也该看看其他人的佳作再来品评才是。”
陛下亦只一笑,这时陆续有内‘侍’将众人的词作奉上,她一一看去,半晌,指着其中一阕词说道,“这支燕归梁也是咏荷‘花’的,倒也巧了,朕念给你们听听。”她随即念道,“我梦唐宫‘春’昼迟。正舞到、曳裾时。翠云队仗绛霞衣。慢腾腾、手双垂。忽然急鼓催将起,似彩凤、‘乱’惊飞。梦回不见万琼妃。见荷‘花’、被风吹。”
陛下刚念罢,只听襄国公夫人摇着手中纨扇,轻笑道,“这是哪位小姐所作?与刚才袁姑娘的意境又全然不同,只是这词虽清俊,却有些悲凉,毕竟是感慨故国远去繁盛不再。和当今盛景有些不符呢。”
席中一位身穿软银轻罗锦衫的少‘女’闻言立即起身,不慌不忙的含笑说着,“臣‘女’是威远侯林氏之‘女’,小字蘅若。臣‘女’也觉得自己做的这阕词太过悲戚,实在是刚才听了袁家姐姐的那一支心生喜悦,所以才同样挑了荷‘花’来咏诵。只是一意为求新颖才做的这般感伤。还望陛下和太子殿下恕罪。臣‘女’还有一阕词呈上,自和刚才的不同,请陛下一阅。”
众人见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竟然连作了两阕词,都有些诧异。内‘侍’将她的词呈上,陛下阅后令内‘侍’高声诵出:东风无一事,妆出万重‘花’。闲来阅遍‘花’影,椎有月钩斜。我有江南铁笛,要倚一枝香雪,吹彻‘玉’城霞。清影渺难即,飞絮满天涯。飘然去,吾与汝,泛云槎。东皇一笑相语:芳意在谁家?难道‘春’‘花’开落,又是‘春’风来去,便了却韶华?‘花’外‘春’来路,芳草不曾遮。
“好一个我有江南铁笛,吹彻‘玉’城霞。清丽中竟带了几分豪气,真正‘女’中罕见。我听着甚好,不知陛下和太子殿下,以及诸位感觉如何?”说话的正是首辅高辉的‘妇’人许氏。
林蘅若含笑拜谢,“许夫人谬赞了。臣‘女’拙作,供陛下,太子殿下和众位夫人小姐们一笑罢了。”
此时久未出声的太子忽然举目凝视她,问道,“林小姐会吹笛子?”
第九十六章 浅发南调
林蘅若当即蹲身行礼,微笑答道,“臣女在家闲时,偶尔会弄笛,吹的不好。久闻殿下精通音律,不知能否请殿下为臣女指点一二?”
她说的大方得体,太子神色略有一喜,遂道,“愿闻林小姐雅奏。”
林蘅若显然是早有准备,令随侍的婢女奉上了一支飞琼鹤骨笛,双手持笛,向御座欠身一礼后,便即开始演奏。
她的唇甫一挨到飞琼笛,大殿中立即响起一声穿云裂石一般清洌的乐音,灵动悠长,如同在夏夜宁静的太液池中滴落点点细雨,令闻者仿佛能感受到雨后扑面的清新芬芳之气。
她吹奏的正是古曲梅花引中的二弄穿云。相传梅花引是晋人桓伊所作,他音律之妙曾被称为江左第一,亦有笛圣之美誉,当年他曾手执一支蔡邕柯亭笛吹奏梅花引。
此时众人听她重现此曲,仿佛置身广寒宫阙中,暮云如帐褰开,缓缓流出一脉银河碧天来,笛声吹彻九万里尘埃,令人心神间都充溢了愉快。
一曲吹罢,众人如醉如痴,陛下抚掌赞道,“蘅若此曲吹奏的颇有古意,朕确是听得心旷神怡。蕴宪觉得如何呢?”
“自然是好。”太子亦随意赞道,神情见却带着几分怅然无趣,“然则美则美矣,却仍是未尽。梅为花中至清者,凌霜傲雪,表现其清冽自然不错。然古时做此笛曲却并非只体现此处,历代乐谱中有载,南朝至唐的笛曲梅花引大多表现为幽怨离绪。若说古意,却还是差了那么少许罢。”
林蘅若闻言眼中立时闪过一丝不悦,旋即迅速垂目以遮掩,仍然低眉浅笑回答,“臣女资质平庸,未能深解曲中的含义。多谢殿下指点。”她略微仰首,含了一抹倔强之色继续道,“臣女斗胆,想请殿下为在座诸位演绎一曲,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太子意兴阑珊的一笑,挑眉道,“我平日习惯与人合奏,那便琴箫一曲稼轩词中的念奴娇咏梅,献给母亲及诸位夫人小姐罢。”
林蘅若听他提出合奏,登时面上浮上了一层红晕,低首间亦难掩喜不自胜之态,持了飞琼笛立在一旁等待。
少顷,有宫人将太子日常所用的响泉琴奉于其座前几案上,此琴为桐木所制,鹿角灰漆为胎,上覆黑漆,琴上有七个象牙轸,两个硬木雁足,龙池内刻楷书皇魏衡国藩翁制,正上方刻有行书响泉二字,乃是已故衡亲王仿造唐代名琴响泉所制,音质极佳,具清微淡远之意境。
太子舒广袖,轻轻一抚响泉琴,殿中立即响起一声极致悦耳的叮咚声。众人精神一振,再看林蘅若已将笛子引至唇边,欲开始合奏。
太子微一摆手,并不看林蘅若,转而向陛下言道,“母亲,我在自己宫里每每练习弹奏曲目时,都有指定的合奏之人,今日也不例外,母亲能否允其上殿同我一道为大家演奏?”
陛下一怔,想必她与众人都以为太子是要邀林蘅若一起合奏,没料到却另有人选。但转念一想,太子确实并未说与谁人合奏,她快速反应过来笑道,“好,便依你罢。”
太子低声吩咐着侍从,一会儿功夫,只见一个穿绯色衣衫的宫女翩然行至,向御坐行过拜礼起身后,我着意看了她一眼,正是那日我在凝和殿中看到的,为太子梳头并与他欢快嬉笑的少女,绛雪。
绛雪手执了一支玉箫,先和太子低声絮语之后,起身面向众人,略一转顾太子示意她已准备好,神情怡然颇为自信。
此时殿中最为尴尬之人却是林蘅若,她犹自站在座位处,一脸迷惑惊异,脸色不复红润而转为一片苍白,她目光锐利的盯着绛雪看了许久,对方却毫无察觉或者说全然不理会她,良久之后,林蘅若面露自嘲般的笑容,径自落座,扭过头去再不看太子和绛雪一眼。
琴箫合奏的二人再度一对视,只听箫声先起,声音疏疏淡淡,众人仿佛看见眼前梅花花影稀落,花色浅淡,颜色却真切自然风韵天成。之后乐声渐渐转而幽怨,令人生出几许漂泊天涯空瘦损,尤忆当年之感。忽然琴声迂回而入,初时入珠落玉盘,而后隐隐有铿锵之音,与呜咽的箫声缠绵不已,时而低回婉转,时而高亢清丽,最后落在一个高音处又再度急转而下,悠远而苍凉之意尽现,倒真应了那句万里风烟,一溪霜月,不如归去。
演奏完毕,自陛下起至殿中贵妇皆拍掌赞叹,陛下一壁颌首一壁颇有深意的看着太子,又淡淡的扫了几眼绛雪。
然而此时颇受瞩目的两个当事人,却浑然不理周遭的纷繁热闹,只是全心全意的在彼此凝望,仿佛于他们而言,适才不过只是完成了日常的一曲演奏,而此中真意并不足为外人道,众人的激赏也不足以扰乱他们互解相通的心意。
夏至宴过后,陛下曾于私下向我探问是否知晓绛雪其人,对她可有了解,言语中已暗含了些忧思顾虑,我不过向她轻描淡写的陈述绛雪极为普通的家世,以及从太子六岁时就在他身边服侍的事实,当然亦从未向她提及我那日所见所闻,只希望她能悄然淡忘此女,让他们二人能平静的享受少年岁月。
一日,我去承明殿中寻她,却发现她召来了太子殿中的内侍总管连海询问太子日常起居都由哪些个宫人照料,太子又和谁比较亲厚等问题。
连海久居深宫,早知其意,便回道,“殿下身边服侍的侍女一共是十六个,日常负责殿下起居饮食的有四个,那日陛下见到的绛雪亦是其中之一。她是应天府选派上来的,父亲是个小参将。陛下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今年多大了?平日里经常和蕴宪一起演习音律么?”
连海道,“殿下除却音律并无其他特别嗜好,每每又嫌教坊司的乐伎弹奏的太过肃穆寡淡,所以闲暇时会教习宫中几个近身服侍的女官演奏乐器。其中这绛雪最是聪明伶俐,善解殿下心意,殿下确是也格外的喜欢和她一起弹奏讨论。”
她眉头一紧,“寡淡肃穆?他便是这么评价教坊司的?”她轻哼了一声,未再置评。
连海告退后,她犹自不悦,责问我说,“你是怎么看着蕴宪的?他平常都读些什么诗词闲赋,竟这么不庄重。当着那么多朝中大员亲贵的夫人面前,和一个小宫女琴箫和鸣,摆出一副两情相悦的小儿女之态,成什么样子?”
我只装不在意她薄露的怒意,欠身笑道,“臣并未觉有何不妥,殿下喜好的是天然质朴,感情自然流露的弹奏乐曲之法,比之教坊司的匠器,自然是和他一起长大的侍女更能理解他,也能演绎出符合他心意的曲子。”我微一顿,又劝道,“殿下未必不懂庄重乃是天家仪范,但毕竟年纪尚小,不能强自压制天性来约束自己。陛下需要给他一些时间。而且臣以为,太子与这名叫绛雪的宫女也可算做青梅竹马,感情发乎情止乎礼,不失天然真挚。陛下实不必过分担忧。”
“发乎情止乎礼?”她疑问道,“你又怎么知道?即便蕴宪懂规矩,难保那个绛雪起什么歪念头。哼,搭上未来的皇帝,她可好儿多着呢。”
我一滞,不知该如何应答,我的确不能保证绛雪一定会懂事知礼,何况这种事,我以为,一向都是位高者享有主动权,似绛雪那般位置的人亦只能被动听命而已。
“你哪儿会懂那些人的心思。”她见我不说话,放缓了语调转而安慰道,“若是个个都像你这样,我倒省心了呢。”
我没再说什么,心里有一丝阴霾一闪而过,只有暗自希望事情不要向她想象的那般发展。
雏燕在承明殿的斗彩飞檐上经历几起几落,渐渐成年了,殿前那棵梧桐树已被它筑了巢,太液池中的芙蕖开了又败,雨打残荷的声音年年都会在秋凉时分如约而至,林花谢了春红,流光总是匆匆。
天授十三年,我二十九岁,在这座禁城已度过了十七载光阴,我想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大约还会有下一个十七年和再下一个十七年罢。
太阳移至中天,南书房内的汉白玉地砖上被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然而我却没有留意到,只是如往常一样在书架上查找古籍,然后再继续修缮历代的史书。
还是阿升匆匆跑进来提醒我,“大人怎么还在这儿,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陛下那头已摆好午膳了,擎等着您呢。”
我这才抬首注目殿外,却是正午时分了,连忙起身和他一道赶去西暖阁。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陛下已习惯要和我一起用一日三顿的御膳,除却傍晚时分定要我去暖阁中陪她直到将她送回寝殿,其余的时间她准许我在南书房做些修史和编纂的工作。但我却是常常忘记时间,已至于不止一次要她在用膳之时等待我。
“今儿又看什么了,这么入迷?”她一脸挪喻,又转顾阿升,警告道,“阿升记好了,下次他再忘了时辰,朕就罚你的俸。看他还敢忘记和朕用膳的事。”
我连忙欠身向她告罪,看我态度诚恳,她示意我坐下,轻轻笑着道,“大魏朝还没有人能让朕等着呢,你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垂目,保持着充满歉意的微笑,目光掠过面前的膳食,果然又是我素日喜欢吃的那些。
“入秋了,该用些牛乳了。我记得你夸过他们做的奶酥好,赶明儿让他们做出来,送到南书房给你,读书的时候就着些普茶也算是这个时令的好吃食。”她和缓的说着,神情满足而安宁,仿佛像一个妻子关心丈夫饮食起居那般家常随意。
我时常会放任自己的错觉,任由自己这样想象下去,直到她再度开口谈论起别的话题。
“蕴宜说话间就该开蒙了,公主的师傅按说该是尚宫局来负责挑,如今宫中的女史谁学问好,我倒不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