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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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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这么笑闹着,待她再回头,背后那人却是一本正经。
  “阿九。”他低声喊她名字,“你清醒吗?”
  墨九微微敛目,看着他,也看向他身后那一片寂静的天空。飘然而落的雪花、生生刮脸的冷风,这个高台上,除了他与她,一个人都没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梦幻感,用一种似梦似真的恍惚钻入她的心底。
  “清醒!”默一瞬,她又道:“也糊涂。”
  她没有动,任由他双臂箍在腰间,也不回头,在他灼热的呼吸萦绕耳窝时,目光紧盯着下方的废墟。
  “偶尔我会想,如今这一切,这样的情感,这样的心动,到底是我最真实的感觉,还是被*蛊引诱的一场幻觉。”
  身后的男人没有动弹。
  他紧紧搂住她,手臂硬如钢铁。似乎不搂紧,下一瞬她就会消失不见。
  墨九感觉到他的情绪,慢腾腾回头,瞥向他的眼。
  “六郎肯定也与我有过同样的疑惑吧?尤其你……以前不动情,不动性,不动丨欲,一切都是有了*蛊之后才发生的。你会与自己的嫂子纠缠,一定有过挣扎,有过思量……最终,与其说你向*蛊妥协了,不如说向自己妥协了。对也不对?”
  他淡淡看着她。
  久久,一声低不可闻的“嗯”声,飘入她耳际。
  墨九并不介意他的沉默。
  很多时候,萧六郎其实是个别扭的孩子。她弯唇一笑,轻轻解开他束在腰间的手,慢条斯理地道:“其实我也一样,一开始,也犹豫,甚至害怕。可后来,我想通了。”
  懒洋洋地靠在他的怀里,墨九瞥着他轻松地道:“情感这东西从无亘古,就算没有*蛊,今天喜欢对方,明天也有可能被另外的人吸引。分分合合是人之常情,最多不过回到最初罢了。”
  “……*蛊给了我们一个喜欢彼此的机会,也让我们没有背叛的可能,就算有一天蛊毒解去,我们如梦如初,你愿意继续做一个孤独的独身主义者,而我……也发现并没有那么喜欢你,那我们也可以相视一笑,淡然再见。至少,我们灿烂过,燃烧过,并没有辜负这人生。”
  “阿九?”萧乾目光微沉,“若真有那一日,你会洒脱挥手,说再会?”
  “会的。”墨九严肃道:“相互纠缠,相互痛苦,是最愚蠢的行为。世界这么大,除了爱情,还有很多值得我去做的事,我可以吃,可以玩,可以做机关,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来得及做。我是绝对不会纠缠在一段不属于我的情感之中,整天伤春悲秋,要生要死的……譬如静姝、譬如谢青嬗,譬如彭欣,譬如尚雅,她们都是美丽的女子,原本可以活得更好,可她们辜负了美貌,辜负了年华。不值!”
  “不值?!”
  萧乾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她。
  他面前的小妇人,不再是他初见时那般的怯懦而紧张,微翘的唇角,写满了不同与任何人的爽朗与自信,眉梢微微一点妩媚,像绽放在飞雪中的艳丽红梅。
  夺人心魄,温柔潋滟,却似乎很遥远。
  “阿九,我不懂你。”
  “你当然不会懂我,因为你是男人,我是女人。男人和女人,原本就是两种不同的生物。”墨九轻轻笑着,指头慢慢弹去他肩膀的雪花,身子似是受了冷,偎入他的怀里,语气软了下来,像一个向男人撒娇的小妇人。
  “其实我很简单,相爱时,就好好爱,不爱时,就相忘江湖,这就是爱情最好的状态。所以,六郎,我们好好相爱,等解开八卦墓,拿到千字引,解去*蛊……再来揭开这个谜底可好?”
  “谜底?”他思维微乱。
  “就是,相爱着,或者从未爱过。”
  他双唇紧紧抿起,脸色不太好。
  “别这样看我嘛。”墨九笑道:“八卦墓才找到三个,前两个都是机缘巧合,还是旁人花了无数经历找到的,第三个正在发掘中……也许,穷我们一生,也未必能找齐八卦墓,打开祭天台的祭坛,也一生都未必能找到千字引,解开*蛊。”
  他怔怔而视,目光幽冷。
  她却笑得和缓,像看透了世间的风云,目光里全是通透于世的淡然,“又或者,在解开*蛊的时候,我们早已满鬓白发,那个时候,相爱,或从来不爱,又有什么关系?大家都没劲儿折腾了。对吧?”
  萧乾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这个眼神儿,包含了很多。
  或可以理解为他不愿意等到那一日。
  也可以理解为,他希望早日揭开谜底。
  “六郎!”墨九勾住他的脖子,眼睛被白雪衬得晶亮一片,“我们该感谢*蛊的吧?……我无端赚了一个这么优秀的郎君,而你么,若无*蛊,又怎会如此痛快的堕落,与嫂子好上?”
  萧乾面色微微一变。
  他似乎不喜欢“堕落”两个字。
  顿了片刻,他似是无奈了,低头亲吻她的额,喑哑着声音道:“我一生修积,原以为大道之行,并无正果……可阿九,你就是我的果。”
  “果,什么果?”墨九瞥他,“好吃吗?”
  “……”
  墨九不喜这样严肃的话题。
  “六郎,我饿了!”
  “嗯,我不会下厨,阿九可介意?”
  这闷闷的声音听着有点酸,墨九哈哈一笑,“没关系,我会……我可以教你。走,马上回府,你跟着我下厨好了。”
  萧乾眉头微微一蹙。
  他从不取悦女人,下厨更是没想过。
  “怎么了,不肯啊?”她粉嘟嘟的唇儿微微撅着,花瓣儿似的,有一种让人采撷的蛊惑,雪嫩的脸蛋儿,受了寒风,却显得特别的嫩,尤其一双黑亮的眼儿,在雪夜里轻眨,像撩人心尖的羽毛,一扇一扇,便将火焰越扇越烈,他身子一紧,便将她紧紧纳入怀里。
  “阿九,便有那一日,*蛊不解了吧?”
  “嗯?”墨九被他突然的热情弄得有点懵,轻轻推他一下,居然推不动。他几乎是用掐地扼着她的腰,那钢硬的男性身子,触之火一样热,她不由微臊,“萧六郎,你怎么了?发了情呐?”
  “……”这妇人。
  萧乾又怜又恨,又无奈。
  他低低亲她一口,“回吧!”
  “不对,你这情发得有些奇妙啊!莫名*蛊又长大些了?”墨九喃喃着,猜测着,用一种研究的心思去蹭他。
  “别碰我!”他逮住她的手,目光热得像见到猎物的狼,分明鲜美的肉就在眼前,想吃又不能吃,那挣扎的样子,让墨九瞅之,哀叹不已。
  “可怜见的!外头太冷,回去让九爷好好疼你……”
  “墨九!你再称爷……”
  “那称祖宗?”
  “……还是爷吧。”
  “哈哈!”
  一辆马车慢悠悠往枢密使府的方向驶去,带着一串银铃似的轻笑,惊得街道上的家犬儿“汪汪”不止。
  夜幕下,整个天地都在沉睡,天太冷,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街角的深处,有一辆华贵的马车隐在阴影里,静静而立。
  好一会,车帘子被风撩得高高鼓起,帘后露出一张半掩半现的俊脸,与天地间绵延不绝的大雪混在一起,冰冷,无奈,还有一丝意味不明的怆然。
  “九儿……”
  宋熹的手上,是一把小小的弹弓。
  “你把信物还我,我却不想还你,怎么办?”
  ——
  腊月初十,雪霁天晴。
  临安城的上空似被破云而出的阳光镀了一层淡金色,天空高远,沉闷了许久的大地似是回了暖意。今儿是一个大吉日,也是钦天监早早选好的艮墓破土日子。
  艮山门,被禁军围得风雨不透。
  可即便这般,离艮山门较近的一些茶肆酒楼上,每一个楼层,都站满了看稀奇的围观者。甚至于有人爬树,有人爬屋顶,老百姓的力量是巨大的,再多的禁军,也挡不住他们的热情。
  墨九早早就起来了,换上了她为了今日特地定制的一套“男女混合装”和发饰——这套衣服很别致,是她的独创。比女子的衣裳简洁,比男子又添了一丝秀气。
  今儿是她上任墨家钜子以来,第一次正式在人前亮相。艮墓破土的场合很隆重,她不能为墨家丢人,也不能给自己丢人。
  被一群墨家弟子围簇着,她从人群中间分开的道路走过去,头发挽了个小髻,一大半则披散在后,额际戴一个金色发冠,长身玉立,卓然飘飘。那俊美的容颜赛过天下女儿,英气却赛过无数男儿。
  “那是墨家新钜子?”
  “好俊!好美!”
  “这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
  “女子吧?哪有男子这样白嫩秀美的?”
  “男子吧?哪有女子这样英气逼人的?”
  “女的!”
  “男的!”
  人群外面有人小声议论,墨九只当未知,一双沉寂的眼睛,盯着破败的艮山门,还有摆在艮山门前的祭桌和供品。
  朝廷做“开墓”这样的大胆举动,虽然是为了“公理正义”,但怎么都得先告之菩萨的。墨九看着祭台上的黄色布幡,还有摆放在布幡上的供品,强忍下蠢蠢欲动的食欲,一本正经上前。
  艮山门后,是一道夯土的城墙,还有浮雕隐隐的城楼。但如今这里已经废了。几日前,皇帝令人在旁边临时开了一道城门供人进入,此处除了“观墓团”的成员、披甲执锐的禁军,便只剩下墨家弟子了。
  “钜子。”有人递上香。
  墨九安静地接过来,郑重其事地插入香炉里,拜了三拜,然后瞥头看向今儿这里的最高权力者——太子殿下。
  “吉时到了。”
  宋熹坐在软椅上,旁边有鸳鸯和翡翠伺候,神色没有了那日废墟上的激动,可从墨九步入艮山门,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
  今日的墨九太美,不寻常的美。尤其她发际上那个金冠,若换了旁的妇人戴上,只会觉得矫揉造作,可她戴着,竟华贵得不可思议。
  “太子殿下!”
  宦官李顺咳嗽一下,以示提醒。
  “嗯。”宋熹从墨九脸上收回视线,柔和的目光便敛住了。他望向不远处静坐的萧乾与苏逸,轻笑道:“本宫奉旨前来,陛下曾有交代。只长见识,不得指手画脚。故而,具体行事,还得二位爱卿说了算。”
  萧乾但笑不语。
  只一瞥,就把烫手的山芋丢给了苏逸。
  这个男人常给人一种并不爱参与的样子,可奇怪的是,他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会给人一种极强的存在感,或者说一种很狂妄的错觉——他坐在那里,天地间就只有他。
  苏逸今儿却没有簪那朵曾让墨九嘲笑过的娇花,一袭白袍玉带,褪去些许稚气,严肃的脸上带着一份兴味儿。
  探究地瞥着了墨九一瞬,他狡猾把山芋踢了过去。
  “臣是外行,一切全凭钜子做主。”
  这小正太!
  眼睛又圆又大,看上去很无辜,可墨九总觉里头藏了几分不怀好意……一个人能做多大的主,就得负多大的责。
  这个主,难做啊。
  可这事,她知道自己推不掉。
  微微一笑,她侧目,“左执事,上洛阳铲!”
  这个洛阳铲是墨九在楚州时画图纸让墨妄做成的,如今被几名墨家弟子慎重的拿出来,算得上是惊艳亮相,让围观的人纷纷叹息。
  果然墨家有不少好东西。
  便是一个铲子,也与别人家的不同。
  洛阳铲不仅最好的盗墓工具,也是非常好用的考古工具。在二十世纪它曾驰名中外,其神奇之处,不必赘述,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墨家弟子依言探墓,不过五铲下去,墨九就从洛阳铲带出的土质确定了墓道方向。这举动,让她再次大放异彩,人群高呼喝彩,墨家弟子个个昂头,骄傲无比,而那些个“观墓团”的王侯公卿们,看她的目光,却各有各的不同。
  “开墓道!”
  她一声令下,早有禁军上前。
  这样的考古之举……墨九权且称之为“考古”,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声势浩大,闹得人耳朵痛,可也有一个大好处,人多好办事,不到盏茶工夫,一个完整的墓道就已现于人前。
  与群人一起观看了墓道,方姬然回头小声对墨妄说:“这个墓,没有被盗过。”
  身为墨家弟子的一员,加上也对八卦墓感兴趣,方姬然参与了这一次对艮墓的发掘。墨九早知此事,却没有拒绝,只由着墨妄安排。
  可听她这样说,墨九却笑了,“未必。”
  方姬然帷帽微动,“钜子有不同见解?”
  墨九不欲与她在这么多人面前争执,尤其机关屋胜过她之后,更不愿意在人前让她下不来台。她只道:“未入墓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我只是猜测。”
  方姬然怔了怔,没有说话。
  这时,一个挖墓道的禁军头目过来,直接向墨九禀报,墓道前方有一道厚厚的石门相阻,问她该怎么办。
  既然艮墓是墨家祖上留下来的,应当与坎墓、巽墓一样,在墓道的石门处,有机关镇守。
  “肯定有传说中的机关……”
  “可以看看墨家钜子的身手了。”
  在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热情的议论中,墨九慢慢随了禁军走到那一个挡路的墓道口。石门用铜水浇过,上有雕花,乍一看去,就像哪个大户人家的大门。
  禁军头目问:“钜子,你看怎么开?”
  墨九看一瞬,沉声道:“对待这样的古墓,使用暴力是最可耻的。我素来喜欢用温柔的方式,智力碾压!”
  禁军头目竖起耳朵,“钜子请吩咐。”
  墨九瞥他一眼,不言不语地退出墓道,再一次走到艮山门的外面,对默默跟随地墨妄道:“抬一个万人敌来,把门炸开!”
  墨妄:“……”
  众人:“……”
  这就叫智力碾压?炸开不是暴力解决?当着这样多人的面儿,她便这样形象生动的暴露了粗暴的内心……墨妄嘴巴抽搐一下,真不好反驳。
  因为这确实也算是智力碾压,因为“万人敌”是她在“千人敌”的基础上改良的一种火器,体形巨大,威力也巨大。
  于是第一重墓道口被砸开了。
  砸开的瞬间,“嘭嘭”的炸声震耳欲聋,灰土碎石也飞溅而起。更令人恐惧的是,随着那尘土高扬的,还有一种带着浓腥味儿的、颜色鲜红的液体……就像鲜血,狰狞、恶臭。
  “啊!”最前面的禁军大叫。
  “这是什么?”
  “血!我会不会中毒了?”
  忽然一下,整个艮山门都寂静了,只有那几个被“鲜血”泼中的禁军,腆着一张浓污的脸在大吼大叫,声音撕心裂肺,令人毛骨悚然。
  墨九与萧乾互视一眼,扯了扯唇角,一本正经地走过去,“死不了,叫什么?”
  那禁军抹一把脸,“钜子,这是什么?”
  墨九道:“它叫智慧,本钜子的智慧。”
  禁军:“……”
  在改良“万人敌”的时候,她曾与萧乾探讨过在中间融入染料的可行性。用她的原话说,“若这种火器投放战场,一炸,嘭!就算没炸死几个,还能不吓死几个吗?再说,一看这铺天盖地的‘鲜血’,敌人必然军心涣散,鬼哭狼嚎地逃命。这也叫心理战!不仅有威慑作用,还可以减少伤亡,为你积德!”
  萧六郎对她的想像力很吃惊,可之后,却大赞不已。墨九也很骄傲,可惜南荣没有专利局,要不然,她这个创意,可以申报专利了。
  第一墓门被墨家钜子的智力碾压开了。
  整个艮山门,也都沸腾了。
  人人都想知道那一道墓门之后是什么,可有禁军守着,除了里面的“观墓团”,外面的人没有资格进去,只有伸长脖子观望。
  墨九安静地走到了炸开的墓道口。
  灰尘落下,洞里黑乎乎的,像一张野兽张开的大嘴,久久观看,又像一个会吸人的漩涡,不停在转。墨九远远站立,让墨妄把她的“防毒面具”拿过来,套在头上。
  这个防毒面具,自然不能像后世那样科学。不过,它最重要的一个组成——“滤毒罐”里有萧乾专门做的防毒药物,加上一个简易的过滤装置,还是有效果的。
  又见一个奇怪的东西出现,禁军都呆住了。他们傻傻看着墨九戴“防具面具”的样子,再一次出现了静止状态。
  万众瞩目中,墨九迈出了第一步。
  “钜子。”墨妄突地拉住她。
  墨九看了看胳膊上的手,又抬头看他。
  她什么也不问,墨妄却尴尬地收回手,然后将另一个“防毒面具”套在头上,低低说了一句“我先”,头也不回地钻了进去。
  ------题外话------
  感谢妹子们的热情与祝福,让今天这个平常日子变得与不平常。嗯,这对刚满18岁的二锦来说,心里实在激动。么么哒大家,等我明年18岁生日时,希望还有大家的相守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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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么哒!

☆、坑深115米 上吊桥

     墨九怔怔望他背影。
    一张脸掩在“防毒面具”下,凝重莫名。
    过去这么久,她依旧记得与墨妄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香樟树下,那个拿着血玉箫带着阳光一般笑容等她的男子。恍惚间,她第一次认真怀疑上了那日在临云山庄听见的话,也不敢相信,怎会出现在这样一个人的口中!
    ……不过,也不能比。
    毕竟她此时,没有冲撞到方姬然的利益。
    没有利益之争时,人人都可以是好人。
    想到方姬然,她蓦地回头,正好与方姬然对上脸。
    她戴着帷帽,墨九看不见她的眼与表情。
    墨九戴着“防毒面具”,她也看不清她。
    这般对视片刻,墨九取下“防毒面具”往外走,慢慢走近方姬然,从她身侧错过时,她轻声道:“外面等吧,你身体原就不好,不要这般干站着。”
    顿了顿,她补充:“左执事会没事的。”
    方姬然没有动弹,声音很哑,“小九,师兄喜欢你。”
    这话像烙铁似的,烫在了墨九的耳窝里。
    若旁人说这话不可笑,可方姬然说就可笑了。
    一个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方姬然才来关心她、保护她的男人,一个为了方姬然的利益,可以动手杀他的男人,方姬然居然说他喜欢她……这一瞬间,墨九有点同情墨妄了。
    看来一心一意喜欢着萧大郎的方姬然,根本就从来没有明白过墨妄对她的感情。而墨妄一直默默守护,做了这么久的备胎,也真是怪可怜的。
    “小九,你对师兄是什么感情?”方姬然又走上来,似乎对墨妄孤身一人闯墓道的行为,有些后怕,连声音都不如一贯的冷静,“若你与萧六郎无缘,可否给师兄一个机会?我今生是注定要负他了,不想他一再遗憾。”
    ……还有这样的托付?
    墨九拧眉看着方姬然,不冷不热地道:“姐姐食之无味,又弃之可惜,便想便宜了自家妹妹,原是一番好心。可不好意思,我从来不要别人丢弃的东西。”
    退出墓道,阳光便金灿灿的洒下来。
    墨九微微眯眼看天,把“防毒面具”递给玫儿。
    “等着吧,左执事进去了。”
    艮山门前的空地上,摆了不少桌椅,当然,主要是为“观墓团”的王公大臣们准备的。墨家也备了桌椅,墨九不看任何人,也不管方姬然几时从墓道出来的,径直坐上去躺下,便开始休息。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约摸盏茶的工夫,墨妄才从墓道出来,他衣衫有些湿润,神色却还平静。取下“防毒面具”,他揉了揉头发,向墨九道:“第一重墓道进入甬道,长约五十丈,宽可供二人并行。甬道尽处,是一个半坡峭壁,只有一座吊桥通往对岸。吊桥一眼看不到尽头,桥下是浓黑的水,深不见底。我没敢独闯,先行出来禀报。”
    墨九点点头,目光微眯:“依左执事估计,墓室在何处?”
    身为墨家左执事,墨妄的造诣自然高于众多的墨家弟子。可墨九为人素来自负,很少这般询问别人的意见,尤其是近来……她似乎总在尽力回避他。墨妄与她对视片刻,垂目道:“依我看,吊桥对面,是第二道墓门。中间便是墓室了。不过,要进入第二道墓门,想来会有些麻烦。”
    第二道墓门在地底,与第一道墓门不同,不能再使用“万人敌”来智力碾压。毕竟眼下的爆破技术不比后世,万一炸得不好,可能会让整个墓室坍塌,那就前功尽弃了。
    墨九点点头。
    “大家备齐工具,准备下墓。”
    她一声令下,艮山门前再次热闹了。
    前面开启墓道口只是一个前奏,真正的探险,从此时才正式开始,那些个“观墓团”的王侯权臣们,一个个都跃跃欲试。这些人吃喝玩乐的事都做尽了,受不得艮墓的诱惑,都有探险精神,加上墨九有开坎墓和破巽墓的经验,他们对她有足够的信心,于是个个都忐忑紧张,却没有一个要临阵退缩的。
    墨九看着这些人,头有些大。
    这就是艮墓让官方发掘的坏处。
    到处都有关系户,人人都唯恐落后吃亏,恨不得削尖了脑袋钻进去取仕女玉雕。可于她而言,带着这些累赘是最麻烦的。
    他们不像墨家人,连机关的基本常识都没有,而且,还不能轻易让他们出事。如果可以,墨九真想先给他们签一份“生死自理责任书”,免得回头被找麻烦。
    揉了揉额头,她懒洋洋看玫儿。
    “给他们发护身符。”
    “是。”玫儿答道,把拎在手上的一个檀木箱放在地上,轻轻打开。里面重叠摆放着无数个折成三角形的黄符纸。玫儿拣了出来,一个一个亲自分发下去,说是钜子亲自画好的“护身符”,可祛邪去秽,万不可丢失。
    众人如获至宝,将护身符放入内襟。
    玫儿偷瞄着他们,又回到墨九身边站好。
    “姑娘画符的本事精进了。”
    以前在楚州的住所“冥界”,墨九就画过各种各样的符。所以,玫儿对这个护身符的功效,根本不以为然,这句话里,也带了一些小小的调侃。
    但墨九却很认真,“画得更像符了吧?”
    “是,可再像符,不还是没用吗?”
    “胡说!”墨九严肃脸,“没用我何必劳神画它?”
    “有用?真的呀,有什么用?”玫儿又惊又奇。
    “镇定、安神。”墨九声音淡淡的,说罢见玫儿似信非信,又认真补充道:“更准备点儿说,它叫心理作用。”
    “……哦?什么是心理作用?”玫儿长声拖着问她,可不待墨九回答,人群的方向就突地传来一个拔高的冷声,“给本宫也发一个符。”
    艮山门突地安静下来。
    墨九慢吞吞看过去,果然是玉嘉公主。
    今儿的她不像是下墓的,却像是来赴国宴的。一袭福贵逼人的宝蓝色轻袄,外披同色系狐裘风氅,头上珠玉闪闪,满目傲视众人的冷光,“本宫已得陛下允许,可加入观墓团。”
    这至化帝是疯了么?
    把儿子送来不说,还把女儿也弄来。
    这“观墓团”的闲杂人等已经够了,玉嘉还来凑热闹,到底要不要她们开掘艮墓了?遇到这些个没事找事的尊贵主儿,墨九心里直唤“阿弥陀佛”,脸色也不太好看。
    “不行!”爽口拒绝完,墨九慢腾腾从椅子上起身,象征性的向玉嘉公主施了个男子的揖礼,“墓中秽气重,公主金枝玉叶,如何去得?”
    望她一眼,玉嘉公主脸色大变。
    这主儿平常在临安城横着走路,何曾被人直接拒绝,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过?而且,她原是隆重装扮了一番才来的,本来信心满满,以为可以在萧乾面前把墨九比下去,可没有想到墨九穿得简单,容色却不输她分毫,甚至有夺艳之势。
    从第一次官船上相遇的“余弄”开始,玉嘉公主在墨九的事情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吃瘪,对墨九的恼意也早已入骨。
    “好大胆子!”她娇叱一声,指着墨九道:“你一介草民,对公主大呼小叫,目无尊卑,真当南荣没有王法了吗?”
    晓得她是下不来台了,可墨九偏生最不喜欢给人递台梯。她不恼、不怒,抿唇轻轻一笑,那清爽淡然的模样儿,与盛怒之下的玉嘉公主相比,气质高出了不止一段。若非碍于玉嘉公主的身份,在场围观的人恐怕都得向她竖一个大拇指。
    “这年头,好人难做啊。”
    墨九轻叹一声,步伐轻缓地走开,一眼都不看玉嘉公主,那不屑的神色,并没有因为玉嘉是公主有半分客气,可也因为她是公主,她没有再拒绝她的无视要求,头也不回地道:“玫儿,给公主护身符。既然公主愿意去受罪,由着她吧。”
    这活祖宗是个倔强的主儿,可也分得清形势。她晓得眼下莫说玉嘉公主,便是至化帝都舍不得动她分毫,于是从容不迫地把玉嘉公主损了,方才让墨妄开始点清入艮墓的人马。
    “站住!”玉嘉气还没顺,瞅着墨九,冷着一张脸慢慢走近,与她对视着,用低得只有墨九一人可闻的声音道:“本宫晓得你倚仗什么,但你记好,这笔账,本宫早晚与你算清。还有……”
    停顿片刻,她一字一顿,冷笑道:“本宫看上的男人,便是本宫的。这天下,无人抢得。”
    霸气啊!墨九一叹,“若有不长眼的,非要抢呢?”
    玉嘉没想她会当面挑衅。
    怔了怔,她唇一勾,盯住她的眼,“绝不轻饶!”
    有一种人,自小受尽宠爱,从来只度己之心,不度人之心,只懂得自己要或者不要,却不懂得男女感情之事是勉强不来的。莫说萧六郎这种绝不会轻易屈服于女人裙下的男人,就算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若不爱她,便是迫于强权娶了她,也不可能给她带去半分幸福。
    盯着玉嘉咄咄逼人的眸,墨九似笑非笑,小声道:“公主,没事的时候,你就不能多读读史书吗?看看那些娇横跋扈的公主们,结果都是怎样的下场?人活一世,当以史为鉴呐!”
    她的肺腑之言,玉嘉显然无法接受。
    冷笑一声,她冷目而视,“你在教训我?”
    墨九声音依旧很小,脸上也没有害怕,“不,你没付我银子,我哪会轻易教训你?再说,我也操不起你的闲心,只是略有感触罢了。”慢慢侧过身,墨九边掸衣角边莞尔道:“不过公主的交代,墨九记下了。我等着你与我算账的一日。”
    “好个张狂的无知妇人!”玉嘉道:“你当真以为无人敢动你?小小墨家钜子,蚍蜉而已,也想撼树?”
    “你又错了,我不张狂。”墨九盯着她薄怒的目光,不觉失笑,“我只是可怜你,也根本就瞧不上你。玉嘉公主,可有听懂?”
    两个女人面对面,一个冷着脸,一个笑着脸,声音都很低,她们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更不晓得她们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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