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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第2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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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侍卫头目一震,赶紧垂下头。
  “是,公子爷。”
  说到底,不过五六岁的小孩罢了,可他乖张刁蛮又任性,曾经让这些侍卫吃过不少苦头。
  一见他气势汹汹的样子,侍卫无奈之下,不得不听命了。
  侍卫头目望向宋妍,眼睛里满满的无奈。
  “你!还不跪下,给我们公子爷磕头道歉?”
  

☆、坑深352米,大结局(二)

  “办不到!”宋妍冷哼一声,牵着宋离转了身。
  站着看了一会“别人家的孩子”,她彻底相信了孩子是自家的乖这句话了。
  比起这小破孩儿,她家离儿简直乖巧得不能再乖巧。
  她调头就走,其实是懒怠理会,也懒怠计较,可侍卫看他们要走,却冲上来就要拦下。
  “放肆,得罪了我们公子,这就想走?”
  “不走怎的?你们请我吃饭?”
  宋妍本就是一个会武的,这些年的绣娘生活,为了亲自给儿子打好身体底子,她自己从来没有疏于修习,这会儿牵着儿子,她警惕性本来就高,于是,那侍卫手臂刚伸出来,就被她生生扼住了手腕,然后往下一掰,就听得“咔嚓”一声,就脱臼了,痛得他哇哇直叫。
  哼一声,宋妍飞快地把宋离护在了腋下,瞥向那明显被吓住了的小胖男孩儿,声音淡而幽凉。
  “姑娘我当街撒野的时候,你还没有生出来呢。”
  “呵呵!看把妍儿美得。”
  这时,彭欣、尚雅也极快地抢步过来,站在了他们母子的面前。
  “不过,我更喜欢妍儿你这模样儿,这才像当年的小郡……”
  “彭欣!”宋妍飞快地打断她,“好汉不提当年勇。但不比当年,我照打不误!”
  宋妍是谁?曾经的混世魔王小郡主。
  彭欣是谁?会毒为蛊的苗疆圣女。
  尚雅是谁?鼎鼎大名的墨家右护法。
  这三个女人,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人物。
  尤其是尚雅,虽然乔占平在那几年被养成了小妇人,可她当年占据墨家半壁江山,统领尚贤山庄,御男无数的“美名”可不是平白无故来的,她那一身拳脚功夫莫说几个侍卫,就算上来几十个侍卫也不在话下。
  不待宋妍说话,她便冷哼一声,发了话。
  “是哪个不开眼的,敢在我兴隆山墨家的地盘上撒野?”
  这边有动静,路上行人好多都站了下来瞧热闹。
  街道上的小商小贩,有认识尚雅的人,都纷纷惊呼起来。
  “是右执事!”
  “哎哟喂,这几位可摊上事儿了。”
  “……谁让他们不开眼!”
  众人指指点点,几个侍卫被揍得满地找牙,听了这些话,额头都吓出了冷汗。
  墨家右执事不好惹,墨九更不好惹——而且,她向来护短。不管谁不对,先揍了外人再说。
  惹到了不好惹的人,那侍卫头目赶紧软声解释。
  “实在抱歉了,这位姑娘——”
  “什么姑娘?麻烦你跪下磕个响头,再用清脆的嗓音叫一声——姑奶奶!”
  尚雅的脾气以前本来就不太好,在乔占平过世之后,她为人变得越发乖戾,除了与她关系亲厚的几个人,其余人等想要得她一个好脸色都难,更不要说在这样的情况下了。
  剑拔弩张!
  气氛瞬间凝滞起来。
  尚雅却把脸一转,看向那个不知所措的胖小孩,冷冷一笑。
  “敢在我墨家的地盘上乱来,今天我到要试试,你们这位小公子的皮,是不是铁板铸的,究竟剥不剥得开?身上的肉,剜不剜得成条,剁不剁得成片……”
  “姑娘!姑娘,好说好商量。”侍卫头目吓得脸都白了,不待的讨饶,“我们初来兴隆山,公子年纪小,不晓事,我等也没有……没有劝好公子。还请姑娘大人大量。”
  “我呸!”尚雅冷笑,“对待小人,何来大量?”
  那侍卫头目一窘,看尚雅不能善了的样子,把心一横,抱拳作揖道:“不瞒姑娘,我们来自后珒,我们家国主,与你们家钜子,私交尚好……”
  国主?尚雅一愣,“完颜修?”
  她直呼完颜修名字,在侍卫听来是不恭。
  可谁让他们在人家的地头上?
  侍卫头目点头称是,道歉不已,不等地示着软。尚雅却不依不饶的冷笑着,表示就算完颜修来了,也得给一个说法。彭欣则牵着孩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宋妍……
  而宋妍自己,一直在发呆。
  她双唇紧抿着,情不自禁地看向了那个小男孩儿。
  ……那就是传说中的后珒太子,完颜修和他的皇后共同的儿子吗?
  “娘,你抓痛我了。”宋离小小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将宋妍从臆想中拉了回来。
  她惊醒般松开手,蹲身看向儿子的手腕,为他“呼呼”一下,歉意的道:“不痛了吧?”
  “不痛了。”宋离摇头。视线也望向了那个胖小孩,眼皮耷拉下来,看着地面就拽宋妍的手,“娘,我们走吧。”
  这是他第二次说走。
  有时候,想走,其实是一种想要回避的心态。
  宋妍心痛地抱了抱他,“好,我们这就走。”
  不想为这事跟完颜修的儿子纠缠,这让宋妍觉得极是可笑。
  这件事,就算完颜修知道了,恐怕也会觉得他的儿子没有错,甚至还会以为她在嫉妒吃醋欺负小孩子呢。
  尚雅和几个侍卫又说了什么,宋妍没有耐心去听,心下怦怦作响,莫名有些纷乱,除了手上牵着的离儿让她觉得温暖,其余的一切……热闹街市、嘈杂的人群,都似乎在一瞬间变成了水中之月,镜中之花,在她脑子里荡来荡去,如同做梦一般,寻不到半点真实感。
  一晃,离儿已经六岁了。
  她与完颜修,也已经整整五年没有见过面。
  可他的儿子,居然会来了兴隆山,还推倒了离儿。
  这到底是冥冥中的血源定数,还是红尘本爱纠缠?
  “妍儿,不必多想。”肩膀上,突然一只手搭了上来,捏了捏她。
  宋妍抬头看去时,撞上的是尚雅盈盈含媚的一双水眸,入耳的是她过来人似的安慰,“好的,坏的,都会过去。再难、再苦,也都得挺过去。咱们还有孩子呢?为了孩子,你得好好活,明白吗?除了你,这世上无人可给离儿最好的爱。任何人都不能。”
  “我懂。”宋妍略低头,“我只是……只是突然有些难过。”
  “我也懂。”
  同为女人,又如何不懂?
  喜欢的男人和别的女人生的儿子欺负了自己的儿子,这让宋妍情何以堪?
  “也就你心软,换我。非得好好教训一顿那小子不可!”
  “呵!”宋妍笑了,“不过五六岁的孩子,咱们怎么教训?真揍他一顿?”
  “可不?就管不教训,也得教教他怎么做人吧?!”
  “人家亲爹亲娘都不管,轮不上咱们。”
  “也是……最好的教训,就是棒杀呗!他觉得对,那就对吧。”
  尚雅幸灾乐祸的哼哼几声,被宋妍递了一个白眼,又满带杀气地回瞪一眼,再然后,她温柔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你的心思,我都明白。只要孩子好,就什么都好。我又何尝不是呢?都说物以类聚,人与群分。说来也真是邪了门了,咱们这几个女人啊,都凑一堆了。可即便这样又如何呢?咱们没有男人,自己就做男人。过咱的好日子,养咱的好孩子,哪管他们要死要活?”
  对于女人来说,有了孩子,再大的苦难,也能挺过去。
  宋妍如此,尚雅如此,彭欣如此,连墨九也是如此。
  正是因为有孩子的存在,有孩子纯粹的眼睛,才让她们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来,继续前行,创造她们心中理想的世界。
  “对对对,右执事说的都对,哪怕右执事说得不对,也不能说不对……”
  宋妍一脸带笑地正调侃着尚雅,视线一凝,喉咙突然梗住,脚步也挪不走了。
  “怎么了?”尚雅和彭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领着一群侍卫急匆匆挤过人群,面带焦急地冲向了那个卖花灯的摊子,先是低声呵斥了那个侍卫头目几句什么,然后蹲身下来,为那胖小孩抹了抹流着泪水,又温柔地将他揽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有了爹撑腰,那胖小孩委屈的扁着嘴,哇啦哇啦的哭诉……
  完颜修!
  原来他也来了兴隆山!
  大街上的人太多了,可这一刻宋妍觉得,整个世界并没有别人。
  她的眼里,只有那个耐心哄着孩子的父亲。
  “娘。”宋离也看到了,小小的孩儿似乎有了感触,突然瘪了瘪嘴巴,小声念叨,“……离儿的父亲如果还在,会不会也这样疼离儿?”
  “……”
  “唉,离儿要有一个父亲就好了。”
  有一个父亲就好了。
  这是宋离第二次说这句话。
  第一次他提起父亲,还是两年前。因为那一次把宋妍惹哭,后来这个懂事的孩子对父亲绝口不提。
  但这一刻,想来他是非常羡慕完颜修的儿子吧?
  宋妍眼角有些湿,却抢在完颜修视线望过来之前,拽着宋离,快步地走入了人群之中。
  也顺便,将自己几乎快要崩溃的身体投入到街市上各色精美的花灯之中。
  兴隆山镇的夜幕,静静笼罩了下来。
  可灯市上依旧亮如白昼,在这样一个人人都来“朝贺”的地方,十里长街,五颜六色的花灯下,憧憬着盛世欢年的人们,欢声笑语,一片太平景象。
  只有宋妍,轻轻勾起唇角,望着朦胧一片的光晕,默默将眼泪吞回了肚子。
  “离儿,你有娘就够了。”
  “哦……离儿知道了。”
  “离儿真懂事。”
  “离儿长大了要疼娘!”
  “……乖!”
 

☆、坑深353米,大结局(三)道不尽流年

  兴隆山是一个美妙的地方,可在兴隆山呆久的女人,在感情上似乎都有些不幸。小说し
  她们的不幸在于,有了别的女人没有的梦想,也不肯随便将就,不肯轻易粉碎自己的未来。
  在这个女人从来没得选择的世道,因为她们的不肯将就,不肯委屈,于是一个个都活成了别人眼中“孤苦伶仃”的样子。
  宋妍、尚雅、彭欣带着一群孩子回山的时候,因为街市上的小插曲,脸上都有一些反常的凝重。
  可似乎没有看出来大人们的古怪,他们刚回到后院,萧直就哈哈大笑着扑了上来。
  “你们终于回来了,可等得急死我了。”
  六岁的萧直是个活泼野性的小丫头,鬼灵精怪的她,常常让山上的人头疼不已。可她与宋离关系却很亲厚,因为墨九曾经私底下吩咐过她,一定要好好照顾弟弟。于是,这么多年,她就乖乖地照顾了过来。
  这不,拉着宋离的手,小丫头叽叽喳喳就说个不停。
  “离儿,前头刚来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叔,带了好多好多的礼物,还有一些我们没见过的稀罕玩意。走,我带你去看……”
  长得很好看的大叔?
  萧直看人的标准,一般只有两种。
  长得好看的,以及长得不好看的。
  一听这话,宋离也很高兴,“好哇!”
  小家伙跟着萧直就要走,却被宋妍拦住了。
  “离儿,你还有功课!不许去!”
  平常宋妍很快管束他的,这莫名其妙的管制,让宋离意外之下,有些委屈。
  “娘,我的功课早就写完了。”
  宋妍一怔,“先生不是让你多多习字吗?去!回屋练字去……”
  宋离瘪了瘪嘴巴,看了萧直一眼,默默低下头,哦一声就往屋走去。
  他忍得了,萧直却忍不了。
  “干娘,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弟弟?”
  “……”宋妍一脸僵硬,咳了一下,摸她的脸。“乖丫头,你快玩去吧,弟弟和你不同,他脑子笨,就得多练习。”
  “胡说,弟弟的字帖写得比我强多了,先生昨儿还夸赞他了呢。别人都知道离儿最乖巧懂事,你当娘的,为何竟这样没有人性?”
  没有人性?宋妍一愕,哭笑不得。
  看着离儿这般,做亲娘的她,又何尝忍心?可就算他会委屈一下,总好过让他去见完颜修……去看完颜修和他的儿子父慈子爱的画面吧?
  也许是她自私。
  可这事关乎一种隐密的尊严。不仅有她的,还有儿子的。
  她的拒绝,让萧直不高兴的离开了,可不待宋妍这边悲怆完,前头又有消息传来。
  “钜子回山啊!”
  墨九突然回来的消息,振奋了整个兴隆山,离她上次离开,已经有好几个月了,这边大家都悬着心,惦念着她,没想到她又搞了一个突然袭击,没有提前捎信就回来了。与上次一样,回来的人只有墨九自己以及击西几个侍卫,萧乾依旧在军中,没有办法相陪。
  等她从山上回到墨家九号,一路上,她遇到无数人的招呼,还有镇民特地送来的各种各样的慰问物品,把一条上山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连同她的马车,到山门就已经塞满了。
  没有在路上多停留,墨九冲镇民们抱拳作个揖,径直回了墨家九号。
  九号小院里,也等了不少人,就为了恭迎她回来。
  “钜子!”
  “钜子!”
  “钜子!”
  迈入院子,就听到各种招呼。
  “好久不见!”
  墨九笑着回应,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
  “直直——”
  声音未落下,大腿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萧直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溜进来的,猛地扑过来抱紧,差一点撞她一个踉跄。
  “娘!”
  “我去!谁家的野丫头?”墨九笑不可止。
  “墨家的野丫头。”
  “哈哈!”
  母子相见总是欢悦的,加上回家的温馨,让墨九那张饱经战争的面孔平添了许多的温情。坐下来,喝口茶,她把女儿抱到大腿上坐着,与大家兴高采烈地聊了起来。
  然而,欢乐的气氛持续不足三分钟,听说完颜修带着儿子来了兴隆山,墨九脸一黑,二话不说就让人出去传话。
  “兴隆山庙小。容不下完颜国主和太子这两尊大佛,赶紧给我送客!”
  墨家弟子都知道她和完颜修私交一向不错,这么毫不客气的赶人,还是第一次。
  “钜子,国主说,是想带太子来看看咱们这儿的新年……”
  兴隆山的新年,是全天下最热闹的,最繁华的,吸引来的人当然不止完颜修,还有四方宾客。
  按理来说,人家堂堂国主肯赏这个脸,那也算兴隆山的荣幸。
  偏偏,墨九不肯买账。
  “伺候不起,让他带着他的太子赶紧滚蛋!”
  “是。钜子。”
  弟子对墨九向来言听计从。虽觉得大过年的撵人走,对完颜三舅来说有些凶残,但还是无奈的下去了。
  不管外面完颜修怎么想怎么看,墨九再一次浅笑盈盈的说起了在外面的趣事,听得萧直和几个小朋友双眼瞪得老大,对她更是崇拜不已。
  兴隆山,这是一个完全以个人崇拜为信仰的地方。
  他们崇拜的对象,除了墨子,就是墨九了。
  待这个小型的茶话会结束已是一个时辰之外。
  期间有弟子数次来报,说完颜三舅要找墨九“申冤”,墨九始终不予理会。
  宋妍一直坐在边上听她说话,沉默许久,终于有些按捺不住,幽幽一叹,“墨九,你无须如此的。兴隆山向来包容四海,这才赢得了天下人的交口称赞,何必为了他,坏了咱们经营许久的名声?”
  “名声?我墨九若在乎名声,哪里还待得到今日?”
  这三年来墨九也有不小的变化,人比以前更加精神饱满,言行也更有英气勃勃。看宋妍一脸委曲求全的样子,她冷哼一声,眉梢上扬着,似乎根根眉毛都在为她抱不平,“我告诉你啊,老娘今儿还偏不惯着他了。哦,他的儿子金贵,欺负完我的干儿子,啥事儿没有,我还得给他好脸色?”
  “唉!”宋妍声音渐小,“只是孩子罢了。”
  “我管他?这一次算给他的教训,让他知道,不能管生儿子不管教!如果再有下次,他不教,我就要出手帮他教训了!”
  她的语气和尚雅如出一辙,宋妍失笑摇头。
  “那么小的孩儿,你能怎么教训?骂不得,打不得,没得让人笑话。”
  “小?小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从小看到大,你知道不?”墨九瞪他,“还有啊,你别以为我是在害他三舅?我这是为了他好。要任他这么把孩子惯下去,他后珒江山,早晚败在那破孩子手上。”
  “唉!”宋妍说不过她,道理全在她嘴里,想想无言以对,只能岔开话题,笑着宽慰她,“你刚回来,就别为旁人的事情烦心了。回房休息一下,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去看灶上都准备了什么吃的,你在外头吃了苦,回家了,总得补一补。”
  “嘿嘿。”说到吃,墨九心情就好转,“看来大家伙儿都了解我!对吃,我是不会拒绝的,就这么办——”
  她声音落下,刚站起身,外面就响起完颜修的声音。
  他唤着“墨九”的名字,说要当面给宋妍给宋离道个歉,表达一下他的诚意。
  听了这话,墨九脸色又稍稍好一点。
  她知道完颜修道歉也许只是借口,更多的心思,也许是想见一见宋离。
  老实说,同为母亲,她差不多能理解完颜修想看宋离的心情。
  沉吟一瞬,她望向宋妍,“妍儿,你要不要见他?听听他怎么说,怎么道歉?”
  事情关乎宋妍,她不能代替她做这个主。
  但显然的,事情突如其来,宋妍自己似乎也做不得自己的主。
  她双目略略空茫,思考半晌,才慢慢摇头。
  “算了,墨九。不需要道歉,我也不想见他。离儿……也不想。”
  锁眉久久,墨九重重一叹。
  “行吧,我去应付他。”
  ……
  拉着萧直,墨九径直出去了,她怎么和完颜修说的,宋妍没有问,也不想去问。
  有些事情沉封在心里久了,就像结了痂的伤口,会一点一点开始痊愈,甚至不刻意触碰也感觉不到半点疼痛,然而,一旦疤痕揭开,依旧会血淋淋的,疼得人撕心裂肺——她不愿意,也不肯再尝试一次。
  趋利避害的逃避心理战胜了好奇心,直到完颜修离开兴隆山,她也没有带出房门一步,始终守在房间里,看宋离提笔书写时小小的背影,手上捻一串佛珠,轻轻地闭上了眼。
  庙堂之上的完颜修,是铁血无情的国主。
  江湖之远的完颜修,在兴隆山只是一个想见儿子的父亲。
  宋妍的拒绝相见,让他失望,却也无奈。
  毕竟早有约定,孩子姓了宋,就与他没多大干系。
  可这些年来他却无时无刻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远在遥远的兴隆山。甚至无数次午夜梦回时,会被噩梦惊醒,梦中宋离或溺水了,或走失了,然后发现自己一身汗湿,竟有一种不知身是梦,或心是梦的茫然……也正是因为这份对宋离求而不得的思念,让他对于近在眼前的儿子朗刺,有一种偏执的,错位补偿一般的偏宠偏疼,却没有想到,终究再一次造成恶果,让他与宋离发生了这样的冲撞,让他的离儿受了这样的委屈。
  父亲疼爱儿子的心是一样的。
  可也许是越近、越得不到越珍贵的心理作祟,他承认,在他心里,宋离分明格外让他心疼一些。
  也因为这个,他第一次出手揍了朗刺,哪怕他哇哇乱叫,他也不肯收手。
  带着一身牵绊,完颜修离开了兴隆山,朗刺太子也终究没有赏到兴隆山的花灯与大年的喜悦。
  得知完颜修揍了儿子的事情,宋离显得格外高兴,他兴冲冲抱来告诉宋妍,说那位大叔人很好的,而且都已经被干粮撵下山,让母亲不要再与他们计较了。
  儿子善良如斯,宋妍觉得是自己的福分。
  但她只摸着儿子的脸,笑了笑,没有回答。
  那一夜,墨九把墨家骨干都叫到议事厅开会,而宋妍把自己关在房里,念了一夜的经文。
  ……
  腊月里接近年关,兴隆山处处张灯结彩。
  从议事厅出来时,墨九径直牵了玩耍的萧直回九号,没有再去打扰宋妍,却意外在路上巧遇了宋骜。
  三年前哈拉和林一战之后,宋骜为了寻找自己的梦被墨九说服,随着她来到兴隆山,而狼儿以及那群狼却留在了阴山。
  到达兴隆山之后,原本习惯了与狼群一起生活的宋骜一开始,并不太能够适合。可兴隆山条件好,有大夫为他看病,衣食也都有专人负责,一来二去,他并没有寻到梦,却也留了下来。
  南荣已经不是当初的南荣了,但墨九还是很照顾宋骜,一应待遇标准极高,比他当初做王爷时,也少了不多少。
  宋骜被墨九带回兴隆山时,彭欣是震惊的,但得知他的遭遇,她却要求墨九,不要告诉宋骜,他们之间的那段往事,以及小虫儿的事情。
  因为宋骜已经彻底忘记她了。那么,除非他自己想起来,要不然,她绝对不想硬塞给他一堆责任以及一段也许他原本就没有的感情。
  对于这个女强的彭欣,墨九是服气的。
  但得知自己以前居然是一个王爷,宋骜却完全不敢相信。
  “……我是不是历史上第一个不知自己是王爷的王爷?”
  墨九摇头:“不是。但你是历史上第一个在战场上被掳的王爷。”
  宋骜脸红,“羞煞我也。”
  三年前的往事还在眼前,但这中间的三年时间里,由于墨九常年随萧乾在外征战,并不常在兴隆山,故而与宋骜的交流极少,只间或得知一些他的事情。这三年来,他在兴隆山做的事情是——教书谕人的墨家教堂先生。
  说来也怪,他与宋妍这对兄妹,在某些方面居然惊人的相似。
  都不愿意吃闲饭,做一个闲人,哪怕有吃有住也非得发挥余热。
  一个娇惯的公主做了绣娘,一个尊重的王爷成了先生。而且两个人都把工作干得极为出色。
  宋骜做先生做得很开心,身体一日比一日好,精神也一天比一天好,可三年过去了,他并没有记得当初的事。不管对她,对彭欣,还是山上任何一个人,他始终保持着友好却不十分亲近的态度,不远不近,成了她们最熟悉的陌生人。不过,也许有血源关系的原因,他与小虫儿却格外的投缘……
  乍然看见走在花灯下的翩翩公子,墨九还是有一种简单的喜悦。
  锦衣玉袍的宋骜,不再是那个领着狼群衣衫褴褛的邋遢男子了,一身王孙公子的贵气,让她仿佛回到了当年。
  “小王爷!”她兴冲冲的喊。
  宋骜听见,微微一怔,笑了笑,客气地向她揖礼。
  “钜子回来了?”
  “是啊。”墨九瞥向他手上的东西,“拿的什么?”
  宋骜不好意思地提了提手上一只青竹编成的蜻蜓,“我答应给小虫儿做的,试了几次都不成,今儿才弄好,做得丑了些……”
  “不丑不丑。”墨九摆了摆手,低头问女儿,“是不是?小丫头。”
  萧直有些困了,打个呵欠,马上笑眯眯地附合,“是。我娘说的话都对。”
  “乖!”墨九最喜欢这个会拍马屁的亲闺女了,摸着她的脑袋,又笑望向宋骜,“小王爷回头也给我直直做一个?”
  宋骜面带尴尬,“若是小公主不嫌弃,自然是可以的。”
  “不嫌!”萧直抢在墨九之前回答,“但是我可不可以要两个,我想再给离儿一个。”
  “当然可以啊。”宋骜笑着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钜子这次回来待几天?”
  “大概两三天就得走!”
  “不待过完年?”
  “等不了啦——前线紧张。”
  “哦。那你可得仔细身子。”
  对于即将灭亡的南荣,失去记忆的宋骜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这一点,也是墨九觉得欣慰的。
  若他忆起,身为男儿,身为南荣皇室子弟,他断断没有如今的轻松自在。
  两个人站在灯下闲话几句,看萧直再次犯困打呵欠,也就道别分了手。
  在墨九看来,如今的宋骜和以前有很大的差别,他少了锐气与痞气,脸上也没有那种无时无刻不挂着的淡淡坏笑,取而代之的是文雅有礼,对人十分疏离——哪怕把他带回兴隆山的第一天,她其实就暗示过他和彭欣的关系,依可过去这么久,他们之间的感情依旧没有什么起色。
  他一直在等,等着寻到自己那个梦,以及那个梦中的姑娘。
  彭欣也一直在等,等着以前那个宋骜回来,认回她的小虫儿。
  而另一个当事人宋彻,似乎从墨九把宋骜带回兴隆山那天起,就不等了。
  他取代了乔占平的位置,成天成天的呆在千连洞里,对着那些机关巧术与火器图谱深深入迷,完全沉醉在乔占平留下的手稿和资料之中,在前三年与乔占平研究火器的基础上,又经三年的独自历练,竟也成了火器专家。果然,一个人在同一个领域,只要肯花费时间,在长达数年之后,哪有不精的道理?更何况,他本身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
  三年来,他彻底醉心于此,平常几乎不出现在人前,更不像以前那样去打扰彭欣和小虫儿了。
  他似乎选择了退出。或者说,选择了自我放弃,以另一种精神上的寄托来消耗时光。
  可细心的人都会发现,夜深人静时,在彭欣的小院外,常常有一个默默观望的身影。
  宋骜不会去,那么……只能是宋彻。
  在宋骜和小虫儿玩耍时,他们欢声笑语中,也有宋彻躲在某个角落里落寞的凝视。
  世事两难全。
  三人行,必有一失。
  这个维持了数年的结,千千根线,千千个纠结,一时间,也找不到解开的办法了。
  ……
  刚过腊月二十,兴隆山的新年气氛就越来越浓。
  回到兴隆山的第二日,墨九什么正事都没干,只一心一意陪女儿。
  领着萧直,她去望情崖看日出,去兴隆镇上吃早点,然后去镇民家里串门,就像一个寻常妇人似的,除了女儿的事,一概不管。这么一来,可把萧直给乐坏了,像一只小麻雀似的,不仅陪游,还陪聊,一路上把墨九不在兴隆山这些日子发生的大事小事,以及她和小伙伴之间的恩恩仇仇,一件一件说给墨九听。
  也是这一天,墨九突然发现,她的女儿,长大了。
  在她的成长中,父母亲的缺失,成为了她和萧乾毕生的遗憾,却并没有影响萧直的身心发育。
  想到这些,她心里又酸涩,又欣慰。
  几乎也就在同时,就想到了墨妄——这个没有成亲,却又当爹又当娘照顾小丫头的师兄。
  在兴隆山上,小丫头是不缺爱的。尚雅、彭欣、宋妍、宋骜、玫儿、曹元,织娘还有众多的墨家弟子,他们都会照顾她。
  然而,付出最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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