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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司寝女官-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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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不了宫,就连逃的机会都没有了。
  头一回如此绝望,还是在十年前,被许善打压到爬都爬不起来的时候。
  李禄一丝希望,全在陆敏身上。整整等了三天,他才被皇后召见。
  皇后是在朱镜殿召见的他。她似乎格外喜欢殿外那一蓬蓬的红豆儿,虽白日,因殿高而深,横梁上那颗夜明珠依旧发着淡淡的光。
  她穿着明黄色金丝交衽大袖,系着白纱面的湘裙,二十六岁的小妇人,身子仍还是十年前的纤细,但似乎很久,她都不曾像小时候那般跳啊跃啊,爬树窜高了,她在这深宫里,成了个标准的,刻板的皇后。
  李禄见皇后摆了一桌子的酒与菜,身边两个宫婢,也叫她打发走了,他也有七窍珑玲之心,见她这样,便知道她是要做什么了。
  十年前就该死的一条贱命,他也不避讳,在侧首坐了,拈起盅子垂眸瞧着:“还记得十年前的中秋,您吃了奴婢半壶酒。”
  陆敏低声道:“对不起!”事实上若非她的招惹,他可能不会有弑帝的心思。
  李禄又道:“娘娘,您年不过二十六,还有漫长长的一生,若奴婢不在,您如何照料自己?”
  回想这么些年,若非李禄的狠腕,后宫不可能治理的那么严谨。陆敏咬了咬牙道:“既你不在,本宫自会自己操持起来。”
  李禄点了点头,看着那杯酒,却不吃,轻声道:“死在你手里,总好过死在皇上手里,奴婢是无怨的。”
  陆敏亦是柔声:“黄泉路上多保重!”
  一步步深入,李禄揭开陆敏心底那个选择,一遍又一遍的验证,却不得不相信,她选择了皇帝,而非他。
  李禄忽而甩手将盅子掷了,寒声说道:“我的死,该由我自己决定,反而是娘娘您,十年禁锢,您本该是只鸟,却忘了该怎么飞了是不是?
  他终究会有别的嫔妃,世间比烟云漂亮的女子不知多少,您竟然无动于衷?”
  陆敏遣散了所有人,朱镜殿内外此时空无一人,她怀中还揣着一把匕首,见李禄一步步逼过来,抽出匕首道:“放肆,你怎敢如此跟本宫说话?”
  李禄觉得自己还有希望,一如当年般跪在地上,仰头望着陆敏:“长春观的事情,您一直瞒着皇上,可见您心中也有犹豫,对不对?
  天下间的男子,皆多情善变,可我不会,我会一直陪着你。也不会强求你做什么,只要这样陪着你就好。”
  陆敏手中一把匕首,看他横着脖子,就跪在自己膝边。
  她重端起那杯酒,哄孩子一般哄着:“要不,我喂你?不会难受的,就像睡着了一样,你不会有任何的不舒服,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李禄双眼通红,牢牢盯着陆敏,看她一点点心软,一眼小鹿眼儿雾蒙蒙,就那么望着他。
  他本来可以逃的,却不知道离开她自己还能做什么。一个阉人,离开宫廷,离开守护了十年的女人,他不知道自己离开这座宫廷,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他也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可那是柄双刃剑,他或者能手握权柄,可终得要踩着她的尸骨。若踩着她的尸骨手握权柄,那又有什么意义?
  陆敏的手又去摸那只酒壶,壶中还有酒,她依旧要他死。
  李禄勃然大怒,一把夺过酒壶,脸阴如铁,声寒恻恻:“陆敏,你可知道,十年之中,我有多少次机会置他于死,可因为太子公主皆年幼,我都忍了。
  我知道你也忍的很辛苦,如今恰是个机会,我会守护这座宫廷,守护您的两个孩子,有窦相扶持,太子会成为一个雄涛开略的帝王,不会输给总是看不起他的父亲!”
  陆敏不停的劝着:“李禄,你不能再说下去了,住嘴,你不能再说了!”
  她知道,皇帝此时肯定派了眼线,朱镜殿并非只有他们二人。她不想李禄再造更多的口孽。
  可李禄已无路可退,他再进一步,双手按上她的膝盖。
  十年总管生涯,多少宫婢投怀送抱,便是烟云那等清丽出尘的女子,也会投怀送抱,可他忘不了她周身那股暖暖的香气,和在高烧昏厥之际,枕在她的腿上,窗外雨潺潺,整个世界都妥善安详的那个清晨。
  他只想就这样伴着她,站在不远处,不需要离的太近,只要那么看着她就好。可她却选择送他去死,只为那个从十年前就强占她的男人。
  *
  同一时间,皇帝出了一趟宫,策马入丹凤门时,忽而有个妇人远远撞了过来。因他是简服,前面没有开路的金吾卫,赵穆见是一个妇人,下意识勒蹄,吼道:“无知妇人,可是不要命了?”
  那妇人一身素缟,哭哭啼啼抬起头来,叫道:“皇上,就算当初兄弟不睦,永儿好歹也是你们赵家之后,你大哥已死那么多年,多大的仇也该消散了。
  难道你真的要看着永儿死,却连个御医都不肯派吗?”
  赵穆在马上看了半天,才认出来,那妇人竟是他大哥赵程的妻子,达氏。
  皇家五兄弟,当年最赵程死的早。他无嫡子,达氏在他死后亦未改嫁,而是带着自己一个庶子,仍旧在礼亲王府生活。
  赵穆为帝之后,顾念长嫂幼子,也曾时常命李禄关照他们。但宫中若有宴餮,当然也从未邀请过达氏。她恨陆敏入骨,也从不肯主动入宫。若非此番在丹凤门外撞到,赵穆都要忘了自己这长嫂,与大哥赵程膝下那庶子赵永了。
  赵穆下了马,随达氏一同往宫门侧走了几步,更见路边有一马车,帘子揭着,几个礼亲王府的仆人们站在一旁,暑夏之中苍蝇乱舞,里面睡着个唇色苍白的少年,约有十五六岁。
  他负手看了许久,转而问达氏:“内侍省这些年就没有管过你们?”
  达氏哭哭啼啼道:“原来李总管还时常来看一回,如今已有好些日子没有来过了,永儿病的这样重,宫里连个御医也不派,妾身几番在宫门上打望,找不到一个可求助之人,不得已,才会守在这宫门上等您回来。”
  重生回来十年,赵穆终于知道上辈子李禄率众臣杀掉赵秉以后,会做什么了。
  赵秉为余洪一脉所控,若他为帝,李禄自然占不到好处。但若赵秉死,皇家血脉中,就唯有赵永最亲。一直以来,他私底下照拂赵永,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为的,就是能有一天,以宦官之身而干预政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上辈子,无论余宝珠或者赵秉,都不过跳梁小丑,李禄才是最后真正的赢家,隐在幕后,在赵秉死后,拥立赵程的儿子赵永,以宦官之身而掌权柄,最终拥有一切。
  两辈子终于弄清迷茫,赵穆招了郭旭过来,吩咐道:“送达妃与世子回府,往后礼亲王府的事,由你负责,若达妃再诉缺医少药,朕拿你是问。”
  他也不骑马,行步匆匆入宫,在还周殿外迎上林平,问道:“李福何在?”
  林平挥退左右,恭腰上前一步:“回皇上,皇后娘娘在朱镜殿设宴,摒退所有人,似乎是要宴请李公公。”
  皇帝下意识道:“鸿门宴尔!”
  他忽而拂袖:“谁在那一处守着?”
  林平道:“傅图!”
  赵穆疾步往朱镜殿奔去。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有告诉陆敏烟云一事,也没有告诉她上辈子关于李禄的事情。
  这时候,她面临的选择是。要么杀掉他,让赵鹿提前登基,她将成为皇太后,永远不必担心后宫中再有嫔妃,也不必担心自己的儿子会从储君之位上被废。
  再就是选择相信他,并因此而杀李禄。显然,陆敏选择了后者。
  那夜长安殿暗香浮动,夜风习习,她暗示他忌男女之欲时,其实就是在暗示他自己已知烟云之事。
  回首这十年,他在外刻意为她弘扬贤后之名,她亦一直努力想要配上那个贤字。
  她不知道宫里还会不会有其她女人,也不知道自己千辛万苦,拼死生下来的儿子能不能顺利登上王位,因为他待那孩子,确实很冷淡。
  而李禄十年坚守,凡事全凭她的利益,是她膝下忠诚的不能再忠诚的一条好狗。
  在这种情况下,她依然选择杀李禄。赵穆忽而觉得,陆敏当是爱自己的,若非爱,她不会放弃所有利益而选择他。
  *
  朱镜殿外,傅图所带的虎贲军已将整座大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见帝至,傅图匆匆跑了上来,抱拳道:“皇上,属下所带之人已全部就位,您看,什么时候冲进去?”
  赵穆略往后退了退,轻轻屏息,道:“埋伏即可,朕一人进去。”
  傅图再往前冲一步:“皇后娘娘带着匕首,也赐了毒酒,但李禄不肯吃那毒酒,现在俩个人……”
  他不好说李禄抱着皇后娘娘的大腿,左右看看,竟然嘿嘿一笑。
  就算是阉人,也是男人,更何况李禄还高大儒雅,仪表堂堂。赵穆气的火冒三丈,又被傅图一身的奶腥气熏到几欲作呕,恨不能一把将傅图推开:“传所有虎贲军隐匿,朕自己进去即可。”
  傅图比赵穆还大一岁,今年都三十有二了。但直到三年前,他才成亲,娶的是皇后陆敏的娘家表妹,妖后陆轻歌的女儿塔娜。
  以陆高峰的心意,本不欲把塔娜嫁给一个大她近十岁的男人。但塔娜有那样一个母亲,父亲又还是个异族奴隶,京中不说稍好的男子,便是穷家孩子,也不肯娶她。唯傅图痴痴傻傻守了七八年,等那孩子长大。
  为了求娶塔娜,还在陆府大门外跪了好几天。
  自打成亲之后,俩人三年抱了两胎,还有一对是双生子。傅图也算老来得子,成日的抱孩子,身上一股奶腥挥之不去。
  赵穆当年抱自家意宁,闻不够她身上那浓浓的奶香味儿。但不知为何,奶香到了傅图身上,也成了奶腥,偏他总还爱往自己身边凑。
  他一把将傅图推开,大步上前,猛然一把,便推开了朱镜殿两扇沉而厚实的朱色木门。
  

  ☆、番外结局

  李禄记得自己遇到达氏; 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敬帝有五子,二皇子赵秩因为谋逆,满府皆诛。四皇子赵稷和五皇子赵秉都未留有后嗣; 所以除了皇帝膝下的赵鹿,礼亲王赵程膝下那赵永; 便是与敬帝骨血最亲之人。而且他父亲占着长,他又是庶长子,其意义又格外不同。
  他把赵永当成一种可能性来培养,先以皇帝之名苛待之,扣礼亲王府的禄食银子; 每年的份例,将达氏与那庶子并一干妾室们逼到奄奄一息时,再亲自出面,以自己之名,拯救达氏于水火之中。
  那是个很渺茫的可能性; 非得帝丧,皇子赵鹿亦死,赵永才有可能被大臣们推举为帝。
  但身为太监大总管,只要他心够狠,就可以办到。读书千卷; 他没有想过只做一个伺人起居的奴婢,他不甘心于仅仅掌握那座宫廷,他还想要更多,他觉得自己若能干预政事; 不会比赵穆差。
  可这一切,所有的野心,图谋,在最后关头,他都放弃了。
  盛妆的皇后被皇帝强行扯走,独留他一人在大殿之中。她往外走时,犹在喊:“壶中还有酒,快喝了它,喝了它,你会走的体面一点儿。”
  李禄笑了笑,当着她的面,将那壶酒倾转,一壶毒酒,悉数洒在了地板上。
  *
  赵穆非是不想杀李禄。
  一个阉人,奴婢而已。竟然从十年前甫为太监总管开始,就开始非常有目的的笼络达氏与赵永。先逼上绝路,再给予厚恩,那图谋再清楚不过,就是想宦官干政,覆乱朝纲。
  人常言灯下黑。他自视朝政清如水,却不想真正的大奸大蛀,却是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赵穆恨不能将李禄挫骨扬灰。但碍于一件事,却迟迟无法杀他。
  原来,李禄在赴朱镜殿陆敏所设那场宴席之前,先去了一趟麟德殿。身为总管大太监,皇帝不在时,他有权视察前后殿,所以他进了后殿,顺走了那颗传国御玺。
  那东西,是皇帝每日批折子时非得要用的。当然仿一颗也行,仿了的戳在折子上发出去,也没有人敢怀疑真假。但那东西是帝之象征,丢了国玺,赵穆这皇帝做的再好,等将来死了,大臣们也得说他是个千古罪人。
  傅图带人将整个皇宫地毯般搜了一遍又一遍,终是找不出那颗国玺来。
  怕陆敏心里不舒服,赵穆也一直未对李禄上刑,逼问过几番,李禄咬准口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只会把藏玺之处,告诉陆敏。
  无奈之下,赵穆只得让陆敏再见李禄一回。并交待傅图,只要李禄一说出藏玺之处,立刻砍其头颅吊于旗杆,挂城楼示众三日。
  *
  见面之地也是李禄自己选的。手镣脚铐伺候着,他自己选的地方,在麟德殿后面那兵器库处。
  上一回陆敏来看他的时候,穿着白绫缎的袄裙,头上两只点翠,还是个年不过豆蔻的少女。历十年,她又来看他,穿着梨花白的素色大袖,发拢高髻,唯顶心一只点翠箅梳,呈弯弯的月牙状,衬着她圆圆的小脸儿,还是当初的少女容样。
  李禄见她仍端着壶酒,也是一笑:“看来你还没歇了要我死的心思。”
  陆敏替他斟了一盅,双手敬了过去,道:“你该知道,我送你走,你总能走的体面一点儿,是不是?”
  李禄接过那盏酒,反问陆敏:“你可知我为何要藏玺?”
  ……
  见陆敏不语,李禄解释道:“十多年了,我只是想找个这样的机会,与你单独相处。今夜月明星稀,若能看你再在那架子上倒吊一回,便喝了这整整一壶酒,也无憾了。”
  月光凉凉,他一双弯弯的浓眉,在月色下格外浓郁,眸中晶晶闪着亮,那脚镣手铐,戴在他手上也凭添了几许温柔。
  当年,她在麟德殿为女官,每每皇帝上朝,三更月明,她便欺负那七八尺高的兵器架子,一直要等到五更日升,才会走。
  而他,就一直站在暗影里陪着她。
  陆敏不知道赵穆在此戒备了多少人,但直觉大概就暗戳戳站在远处抱着剑的傅图一个。毕竟她是皇后,在此与一个被革职打入大牢的太监共饮,传出去皇帝大概丢不起那个人。
  也有十年不曾玩过了。陆敏疏了大袖,下面是襦白色的抹胸。她手旋上那儿臂粗的铜铸管子,一个旋身,梨白色的长裙随风漾开。两圈之后,她反手抓上横杆,仰头垂臂,两腿绞着裙子,蝙蝠一样倒挂下来。
  如此舒展身体,混身每一截骨头都会被拉开,当再次仰立,骨缝合位,于她来说,是劳累一天后舒松筋骨的好方法。
  李禄终于吃了一口酒。
  就仿佛十年前的那个良夜,他亦是坐在此处默默吃酒,她就倒吊在那兵器架子上。被皇权和这座皇城所禁锢的两个人,在偷来的片刻闲暇中,如溺入深水的将死之人一般,贪婪的呼吸着突如其来的空气。
  李禄吃了一杯又一杯,以铐为乐,脚踏而合,唱了起来:“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夜风凉凉,空旷的校场上,他低沉的歌声穿过夜幕,与铁镣相击之声相合,在空旷的校场上回落,份外的苍凉悠远。
  陆敏吊了许久,听李禄突然不唱了,一个翻身扑了过去,见他已歪在那凳子上,手团过他的头,匆匆问道:“玉玺,玉玺在何处?”
  李禄笑着,指了指身后那青砖砌起的高墙,低声道:“瞧瞧,就在那一处。”
  浮云飘过,月光明照,离地三尺一块青砖上,刻有鹿鸣二字,一支秃笔,要写多少回,才能在青砖上留下印痕?
  陆敏一颗心沉回膛中,团着李禄的脑袋,也不知坐了多久,见李禄还有呼吸,低声问道:“痛不痛,难受不难受?”
  她其实也不知道那药究竟能管用多久,不知道他在闭眼之前会不会痛苦,毕竟她也没有尝试过。
  李禄摇头,笑道:“不期我竟能死的这样舒服。”
  枕在她柔软的腿上,就像当年在那兵器库里,他奄奄一息的那个早晨,宁静详和,渐渐没了呼息。
  到这一刻,李禄才真正心满意足,觉得自己放弃赵永是个明智的选择。百年修得一眼回眸,或者正是他放弃杀孽,才能修得,死在她的怀中呢?
  脚步沉沉,是傅图的声音。
  “娘娘,李禄可有说,玺在何处?”他问道。
  陆敏点了点头。
  傅图随即来掰李禄的身子,陆敏一把将他的手打开,默了片刻,他又来掰。陆敏再将他的手打开。僵持许久,傅图道:“娘娘,皇上交待过的,只要他说出玺在何处,当即砍头示众。”
  陆敏胸中一股怒火腾然而起,将李禄放在地上,起身吼道:“人都死了,你们还想要他怎么样?”
  傅图抽剑,陆敏径自逼上剑锋,双目中止不住往外迸着泪:“告诉赵长圭,若要砍他的脑袋,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李禄其实还有意识。他呼吸渐止,意识却未消散,他看到皇帝脚步沉沉而来,将她揽入怀中。
  她哭哭啼啼的说着什么,轻捶着他硬实的胸膛,哭了许久,最终还是伏入他怀中。
  她哭的那么伤心,那么任性,全然不顾忌自己妆容是否好看,容态是否端庄,蹭着鼻涕眼泪在他胸膛上,而皇帝低下头,就在她糊了满脸鼻涕与泪的脸上亲吻着,小声的安慰着。
  李禄心头一凉,身死之后才恍然大悟,那样的两个人,不曾因他的离间而生闲隙,也不会顾及自己在对方眼里的形象是否好看,连孩子都利益都弃之不顾。
  除了无条件的信任,还有依赖。那样的感情,大概就是爱情吧。
  他用一生,只搏得她片刻怜悯,而皇帝得到的,是她的爱情呢!
  *
  直到被小国舅爷陆严从坟堆里刨出来,揍了两拳之后,李禄才知道自己并没有死。
  陆敏给他吃的,也并非□□,而是一种叫冬眠露的药,人服用之后,脉息全无,与死人无二。但八个时辰后尸体不会变硬,皮肤亦不会溃青,如沉睡无二。直到三日后,才会呼吸第一口气。
  因为他的死,才保住了那颗脑袋,被运出宫,埋葬之。小国舅爷陆严等了三天,在他要吸那一口气之前,将他从土里刨了出来。
  事实上无论陆高峰还是陆严,都不同意陆敏这种做法。李禄是赵穆必须要杀的人,她却留了他一条命,陆严还得从坟坑里面刨人,也担着连带干系。
  但陆敏一意孤行,逼着陆严将人刨了出来。
  陆严将半死不活的李禄打了个清醒,然后扔了一句:“你这条贱命,是皇后给的,若不想她死,不想她与皇上有闲隙,往后最好忘了自己姓甚名顺,当自己是条狗,悄悄摸摸儿活着即可,明白否?”
  李禄当然明白。权力是皇帝给的,命也是皇帝要的。虽说死而复生,但李禄从此成了陆离,与过去的一切,也就全无关系了。
  *
  再过半年,烟云自请出宫。
  她是通过玉真长公主,给皇上递的请辞,称自己年长,想出宫立观,彼时陆敏第三胎怀了六个月,正是行动不便的时候,以为赵穆不会阻拦一番,或者亲临长春观留人。
  谁知赵穆当夜便将消息告诉她,并嘱她妥善安排,最好替烟云指一处山头,能叫她辟地修观。
  陆敏究竟不知他和烟云之间是否有过勾扯,那勾扯又有多深。见赵穆面色淡淡,又特意要她为烟云指山头,暗猜只怕是烟云性子清高孤冷,瞧不上皇帝,所以拒了他,致他心中怀着怨怼,才会心口不一,颇觉有几分好笑。
  当夜陆敏翻遍地图册,终是为烟云找了处风景秀美的名山,特赐金银,为她修建道观。
  分殿而居的事情,因为她怀了孩子而暂缓。陆敏四月份又生了个女儿,比之大公主意宁,小公主性子温和,娇美可爱,有这样一个孩子混着,转眼再过半年,等陆敏某日闲暇时回神,才发现早过了上辈子的死期,而赵穆仍还活的好好儿的。
  既这辈子赵穆未死于心疾,而他身体自来硬实,陆敏放心不少,遂鼓着劲儿又生了一胎,这一回生得个小皇子,脑袋比太子赵鹿初生那会儿小了不少,自然也未难产,赵穆待他,也就比待赵鹿更温和。
  陆敏看他闲时逗小的,对小的几个也格外温和,但每每一见赵鹿那张脸便冷若冰霜,心里也时时有些不甘,怨他待长子太过苛刻。
  但事世那能尽如人意?
  盛德五年的春三月,皇后北郊亲蚕,还带着意宁公主。
  陆敏与意宁坐于香车凤辇之中,两旁百姓夹道欢呼。陆敏是习惯了的,时时向百姓们挥手致意,见有那早春三月的桃花掷来,拈一支在手中向窗外摇了摇,便听两旁百姓们的欢呼声更甚。
  意宁十二三岁,恰是情窦初蒙时,又自幼不驯,被皇帝骄纵上了天,谁都管不得她。她怀里悄悄翻着本小话本儿,还是带插图的,平日藏的好着呢,恰今日读到那关键处,所以上车也要看,正火急火燎着了。
  见老娘手伸了过来,欲藏,书已叫陆敏抽走。
  陆敏连连翻了几页,见竟是情话本儿,指着意宁的脑袋道:“真真是叫你爹惯坏了,小小的孩子,哪能读这些东西?看我回宫不找人搜检你的屋子,烧了这些东西,将你殿里所有的人都给你清换一遍才好。”
  她草草翻了两页,讲的是一对苦命鸳鸯,俏书生与隔壁人家的小娘子。作者文笔颇好,词藻华丽口齿留香,也没有那等邪言浪语在上头,反而颇有些世俗警句,年长者也能读。
  眼看要出宫门,北郊不远,陆敏也发了孩子心气,拉过气乎乎的意宁问道:“这俩人后来怎样的,快给娘说说。”
  意宁轻嗤一声,低声道:“那小娘子后来叫一个恶霸给抢走了。”
  陆敏一听笑了:“然后呢?是不是书生中了状元,回去杀了恶霸,救小娘子出来了不是?”
  意宁摇头:“才不是呢。书生后来入那恶霸府做了管家,最后杀了恶霸,救出了小娘子。”
  陆敏不期是这样一个结果,啪一声合上书道:“烧了它,往后决不许再看。好好儿的书生不想着考功名为国充作栋梁,为人奴婢也就罢了,心思不正,私通主母还弑主,如此心肠,亏他还敢写书。”
  意宁也是气的直跺脚,不停的跟陆敏解释:“什么叫私通主母,人家守着男女大防的。”
  陆敏扑拉拉翻着书,翻到一页插图上,女墙月门,花园小径,有个妇人倒脚吊在个葡萄架上,一个男子,跪在那葡萄架下,很怪异的姿势,她不过瞧了一眼,眼看两人已是个亲嘴儿的架势,啪一把合上书,气的脸色铁青,心中也是发了狠,暗道回宫之后,要将这书拍到赵穆脸上,然后发狠将意宁身边的人整个清换一茬子,换几个狠些的老尚宫们来治她才行。
  凤辇过百文斋,不过一眼而已。
  与去年相比,她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化,皮肤远比身边的意宁公主白皙,相依而坐,一对姐妹花一样。
  李禄收起那枚连在一起的活字,抓起身边包袱,转身便走。
  下楼时,店内掌柜在旁恭送,问道:“东家何时再来?”
  李禄笑了笑:“明年此事,我还会再来的。”
  逆着随凤辇而动,如织涌向城门外的人流,他大步向南,离京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个陆高峰和包氏的番外。
比如陆高峰又不是抽疯了,又不是找不到老婆,是什么原因叫他劫包氏的。
如此林林总总,但这几天写不动了。等以后有力气再写吧。
9月9号开新文《毒夫甜妻》,原名《娇妻如宝》,有存稿的,最近几天我也会抓紧再多存点。
现在,我可以自豪的说一句,按收藏,入V已经无压力的,所以如果决定不追文,就可以退掉自己的收藏,不必可怜作者而友情收啦。
因为我现在的尴尬是,收藏像神,点击却在裸奔,2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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