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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司寝女官-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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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光突突的脑袋上便要顶个包。
  几个小沙弥都吃过陆敏的石头,近三年来头一回见她抱着花进寺,还笑的人比花娇; 吓的几乎没有反应过来。还是虚怀反应快,上前两步接过陆敏手中的花笑道:“小娘子是来上香的,还是还愿的?”
  陆敏顺手将小陆磊抱入怀中,摇着他的小手道:“小磊,告诉这位小法师; 你是来做什么的?”
  小陆磊口齿极灵:“我是来看金刚的,因为我姐姐说,金刚会赶走梦里的恶魔!”
  兴善寺入寺第一重佛殿,供的是四大金刚,分白面、红面、绿面和黑面四尊; 皆有一丈来高,各执兵器,呈俯视状。
  陆敏放下小陆磊,他两条小短腿儿; 仰着脖子看了许久,认认真真跪到蒲团上,先对着对方持国天王磕头,磕罢之后站起来,合掌深深拜了一拜,挪着两条小胖腿儿,又往南方增长天王脚下而去。
  几个小沙弥围在陆敏身后,虚怀合掌赞道:“贵府三公子可真是有灵性,才不过两岁,瞧那拜佛的姿势,真是连我们出家人都自愧不如啊!”
  自家弟弟,当然怎么看怎么可爱。陆敏站在那里,颇为得意的接受着众沙弥的赞美,忽而不知那里一只小袖犬窜了进来,奔着小陆磊就去了。
  陆磊穿的是开裆裤,跪在蒲团上,露出个圆乎乎肉嘟嘟的小屁股蛋子来。正厥着屁股费力的磕着头。
  叫狗碰的往前一扑,陆磊直接扑到了佛案下的红绸帘子中,那袖犬牙大张着便要往里面冲。陆敏才装了半天的闺中秀女,此时凶相毕露,两手撩起裙子,一脚便将那只袖犬给远远的踢飞了。
  那狗恰好撞在外面香槽的铁架子上,碰翻了香槽上的长明灯,灯油洒下来燎着了毛,一身白毛顿时着起火来。
  陆敏将弟弟抱在怀里不住安慰,指着虚怀道:“赶紧找桶水来浇灭那狗的火,否则它窜跑出去,这整座寺庙只怕都要叫它给烧了。”
  虚怀一拍脑袋,几个小沙弥抓狗的抓狗,找水的找水,分头而去。
  “这是谁呀,连本公主的狗都敢踢?”身后忽而一个女子气呼呼说道。陆敏回头,见一个穿着胭脂色妆花缎锦衣绣飞蝶锦衣的女子,年约十五六岁,瓜子脸儿,两只睡凤眸儿半启,手中一把团扇,正斜斜儿睨望着她。
  三年没有入过宫,陆敏远瞧有些熟悉,却直觉这该是那位公主,正在脑子里搜索着,便见兴善寺大门上涌进来一四五个少女,人人手中一把团扇,身后浩浩荡荡的婆子与婢女,一股脑儿涌了进来。
  终于有一个陆敏认识的人了,是陆薇,她穿着一件烟青色的长纱衣,高挑丰盈,肤白如脂,亦摇着把扇子,急急上前道:“麻姑,你怎么能烧贤和公主的狗了?”
  这两年中,除了过年的时候陆薇会跟着陆家的兄弟们来磕个头之外,陆敏就没见过她。两年不怎么相见,看来她在陆府混的颇好,都已经跟公主们顽到一起了。
  身为亲姐姐,虽是庶出,但长姐既为长。陆薇点着扇子命令道:“麻姑,快给贤和公主道歉!”
  陆敏这下怒了。这两年中,每次陆薇回靖善坊,总是一幅爱弟弟爱到骨子里的样子,这下陆磊的小屁股都差点儿被狗咬了,她居然让她给贤和公主道歉?
  “我不道歉,而且我还得问一句,贤和公主,人都知道狗不通人性,所以但凡带出来溜,总要拴根琏子,你这狗差点咬了我弟弟的屁股,难道不该是你向我弟弟道歉么?”陆敏转而问贤和。
  贤和歪唇一笑:“笑话,若果真咬了,该有血才对,本公主瞧你弟弟身上好好儿的。”
  余宝珠年龄最大,今年都十八岁了犹还未嫁,摇着把团扇往前一步,挑唇一笑,阴阳怪气说道:“狗儿就是这点可怜,就因为它们是畜生,有那起子想打主人脸的,因为自己位卑不敢伸手,便拿狗作筏子可命的折腾,所以人们不是常说,打狗还要看主人面么?”
  她这话说的太漂亮,本来争论的是狗咬人的事情,经她一挑拨,立刻变成了陆敏拿狗泄愤了。
  贤和经她一怂勇,越发生气了:“陆敏,这两年皇后娘娘不召你入宫,不宠你爱你了,你心理不平衡也该找陆薇撒气啊,谁叫她比你更会讨皇后娘娘的欢心了?拿条狗撒气,你这心胸,啧啧!”
  陆薇一脸难堪,顿时那小可怜样儿毕显:“麻姑,我虽说常常入宫,但姑母最爱的还是你啊,她时时盼着你入宫了,你可不能因为这个就……就……”
  虚怀小和尚抱着只黑乎乎的小狗跑了过来,奉给贤和道:“公主殿下,狗在这儿了,你们既是来烧香的,就快请进,方丈正在里头等着诸位了!”
  贤和一瞧自己原本一身白毛团绒绒的狗儿变成又黑又脏的样子,气的将手中折扇狠砸在地上,指着陆敏骂道:“陆敏,你赔我的狗!”
  陆薇也凑了上来:“麻姑,快给贤和公主道歉。”
  贤和的宫婢们也凑了上来,齐齐指着陆敏道:“道歉,赔狗!”
  小陆磊在姐姐怀中吓的大哭起来:“姐姐,咱们回家,回家!”
  好好儿出门拜菩萨,差点被狗咬不说,有理的变成了没理。
  小时候因为有陆轻歌的宠爱,陆敏在皇宫里风头盖过这些公主们。如今陆薇代替她,成了陆轻歌宠爱的侄女,两年不入宫的陆敏,自然就在了公主们的眼中钉。
  同来的还有一个贤永公主,打小就深深嫉妒陆敏,如今生母彭氏如今颇为受宠,她指着自己的小宫婢红缨道:“上去给她点颜色看看!”
  这红缨有个拿腿套人狗□□的独门密招,趁着混乱上前,见陆敏叫大家逼着往后退,忽而一伸脚,准备把陆敏套出大殿,让她也像方才那狗一样撞到香槽上去。
  而另有一个宫婢红裳早窜到香槽处,准备好了也要让陆敏淋一脸香油,好毁她的容。
  若论文斗,陆敏一张嘴自然斗不过这一群公主们。但她这辈子不像上辈子,入宫之后荒废了腿脚功夫,如今正是腿脚灵的时候,只余光扫到地上一条腿,随即伸腿一个反扫,看似踉跄,却将红缨反扫在地。
  红裳在外早准备好的香油,只待人一扑出来,也没看清楚究竟是谁,随即便淋了个满头。
  就这样,继烧了一条狗之后,一个宫婢也淋了满头香油,头发哗啦啦烧了起来。
  兴善法师出来的时候,几个小沙弥正在扑红缨满头的火与油。他合什双掌说道:“诸位公主,今日太子殿下并不曾来此拜佛,你们只怕是白来一趟了。”
  止这一句,陆薇与余宝珠两个已是掩不住的失望。
  赵穆今年十八岁了,正当年的太子殿下,生的龙骧虎视,气宇轩昂。虽美如冠玉,怎耐性子太过冰冷,东宫常常大门紧闭,余宝珠等想借故进去做个客也寻不到机会,恰听闻他今日要往兴善寺礼佛,这才兴冲冲来撞。
  贤和急急说道:“太子哥哥分明说过,今天他要往兴善寺拜佛的呀!”
  余宝珠忽而摇扇子:“只怕太子殿下是怕要撞见某个人,才刻意不来的吧。毕竟这几年陆将军做为禁军教头,兼任太子武师,明里暗里给太子殿下吃的苦头可真不少。
  太子殿下如今路过这靖善坊,只怕都要绕道儿走吧。”
  陆敏已有三年不曾见过赵穆。以陆高峰的脾气,当日他那么欺负她,还咬他的耳朵,会放过他才怪。
  贤和也连忙应和:“可不是嘛,在宫里但凡相见,太子哥哥提起陆将军,总气的牙痒痒,只怕正是因为陆将军住在隔壁,他才不肯来的呢。”
  因为赵穆而转移了话题,终于没有人再提那只狗了。陆敏抱着陆磊正准备要走,便听贤和叫道:“陆二姑娘,这是没有银子赔狗,要悄悄溜了不是?”
  陆薇也追了上来,犹犹豫豫说道:“麻姑,若是你没有银子,姐姐这儿还有些姑母赏的家底儿,姐姐全给你,好不好?”
  陆敏上辈子就最恨陆薇这哆哆嗦嗦的小家子气,推开她上前,直接对上贤和:“贤和公主,你的狗咬我弟弟,寺里多少沙弥看在眼里,虽说没咬烂伤口,吓的孩子夜里作噩梦,你就该赔银子。你先赔了我这一份,你那狗值多少银子,但凡你出口,我都给你!”
  贤和丈着公主之尊,厉目扫过一众沙弥:“谁看见本公主的狗咬人了?”
  陆敏也不说话,两手比划个弹弓儿出来,忽而红唇微嘟叭的一声,几个小沙弥顿时吓的脑袋一缩。
  比起宫里来的强龙,隔壁这只美艳娇辣的小地头蛇更不好惹,众沙弥齐齐叫道:“小僧们瞧见了,公主的狗确实咬过陆二公子!”
  贤和气的直跳脚:“你们怕是不想活了,等我回宫,叫我二哥来烧了你们这兴善寺!”
  “谁要烧兴善寺?”寺门外忽而涌进几个年青俊貌的少年郎来,皆是齐齐的白绸长衣,青缎比夹,一个比一个生的帅气。
  

  ☆、天皇皇

  为首的年约十七八岁; 生的剑眉星眸,面略褐,顽皮而又帅气; 恰是陆严。
  他远远便伸着双手:“我的小麻姑,你不知道哥哥这阵子多想你!”
  自打有了陆磊之后; 包氏精力顾不及,便将陆严也赶回了陆府,所以他和陆薇如今都是住在陆府本府的。
  后面另有两个,身高与陆严差不多,不似陆严那样顽皮; 生的俊貌非常。这是陆府二房陆二高羊膝下的娈生子,陆启与陆明。再后面跟着的,是陆府三房陆高鄂的儿子陆中。
  继承了西平公主那火州人血脉的陆高峰三兄弟,其相貌之好,在长安城中已叫人惊叹。他们膝下这些男孩子们; 更是一个比一个帅气。
  这四兄弟一进寺庙,众星捧月一般,就将个陆敏圈到了中间。
  最小的陆中与陆敏同年,比她还大一个月,都是她的哥哥; 几兄弟先抱着陆磊一人吧唧一口亲,亲完了便来揉陆敏的头发。
  就算有了陆薇,毕竟是个汉中府来的庶女。在他们心目中,陆敏仍还是他们唯一的小妹妹; 更何况陆敏自幼生的漂亮又乖巧,脾气又好人又软的小娇妹妹,这兄弟们但凡见面,几双大手不把陆敏揉成个鸡窝头是不肯罢休的。
  陆敏护着脑袋小声劝道:“启哥哥,明哥哥,我已经长大了,你们再揉我的头发,我可要生气啦!”
  陆启是兄弟里面的老大,天生一股沙哑嗓音,忽而从后面两手拘上陆敏的脸,轻揉两把道:“听听,麻姑说她长大了。怎么大哥瞧着,你还和磊儿一样,是小屁孩儿了?”
  他说着,两把就揉乱了她的头发:“走,陪大哥烧香去!”
  四个丰神俊貌的美少年簇拥着陆敏,直接进大雄宝殿,烧香去了。留下贤和公主和陆薇等人错愕当场。
  *
  余宝珠望着几个少年上台阶的背影,忽而勾唇一笑:“陆薇,往常见面,总听你说你的几个哥哥弟弟有多疼你爱你,怎的今日一见,他们眼睛里压根儿就没有你?”
  陆微摇着柄团扇,忽而吧哄一声,她竟是捏断了团扇象牙质的柄,掉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陆敏不在的时候,几个哥哥确实待她很好。但只要陆敏一出现,哥哥们的注意力,就全都到陆敏身上去了。
  而且他们就算待她再好,也不过是下雨时递把伞,走路时礼让一步而已。
  他们待陆敏的爱,是天一下雨就要争着抢着背她,走路的时候明明她走的好好儿的,忽而冲过去一个就要将她抱起来丢两把,总要惹的她哭哭啼啼,又悄悄儿拿糖哄她,捏她的脸颊捏她的鼻子,无时不逗着她哭又逗着她笑。
  这两年多的时间,因为陆敏专心陪包氏带孩子,不肯应付这些弟兄们,陆薇算是受尽了哥哥的宠爱,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代替了陆敏,谁呈想陆敏一出现,几个哥哥就当她成是空气一样,看都不看一眼。
  *
  陆敏叫几个哥哥把头揉成个鸡窝一样,抱着陆磊哭哭啼啼回了家,还未进门就在大声告状:“爹,娘,启哥哥他们欺负我!”
  一掀起门帘子,三叔陆高鄂和三叔母雷氏两人也在,包氏面色凝重,陆高峰站在窗前,亦是一脸严肃。陆家几兄弟欺负完妹妹不敢进门,还在大门上探头探脑。
  陆高峰才从禁军大营回来,一件武官常服修腰劲腿,足踏云靴劈腿站在檐廊下扫视几个侄子,两道浓眉微拧,淡淡问道:“最近功课读的如何?”
  陆启上前道:“回大伯,兄弟们一直在长安府学认真读书,从未耽搁过!”
  陆高峰忽而就黑了脸:“赵穆身为太子之尊,舍弃崇文馆的太子私学,也在长安府学认真读书,晚上还要到禁军大营,让三军教头陪练精进武艺。
  他身为储君都那么努力,你们这些孩子若再不精进学业耽于玩乐,才真真是给我们陆府丢脸!”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几兄弟吓的齐齐噤声:“侄子(儿子)谨尊大伯教诲!”
  陆高峰气还没发完,喝道:“窦少傅今日恰恰休沐在家,太子都随侍在侧,你们还有闲心在这里胡闹?”
  几兄弟吓的转身就溜。陆严边走边拍额头:“赵穆这王八蛋,当年住在我家隔壁当和尚,可怜的什么一样。如今倒好,在府学他就门门功课第一,休沐还要去给窦先生当跑腿,这不是想要逼死我们这帮差学生吗?”
  *
  送走了陆高鄂与雷氏,包氏与陆敏两个在绣楼上打着扇子哄陆磊睡觉。
  包氏怀里抱着儿子,气哼哼说道:“你三叔母叫咱们回陆府住了,你想不想回去?”
  陆敏手中扇子一停,问道:“娘,咱们在靖善坊住的好好儿的,干嘛要回府?”
  包氏深深叹了一气道:“你三叔母说,如今各府间传言四起,说我身为陆府主母,偷奸耍滑不肯主中馈,又苛待庶女,身边也不肯要,却推给二房去养。
  也不知那个长舌鬼,给你也编排了许多闲话,说你容不下庶出的姐姐,整日欺负她,弄的她无家可归,真真气死我了。”
  所以,这才是父亲方才怒气冲冲的原因。有人在外嚼闲言碎语,说包氏和陆敏两个给陆府丢脸了?
  陆敏复又扇起扇子来:“那不如,咱们就搬回去?”
  包氏深深点头:“好!搬回去,我也想知道,究竟是谁整天在外面四处嚼我的舌根子!”
  将沉睡中的弟弟放到炕上睡好,陆敏闭上眼,却是深深叹了口气。
  将近三年时间,她几乎没有出过家门了。包氏和陆磊两个,上辈子死在了两年前,陆敏一直对于她们的死有颇多怀疑,比如包氏摔跤,以及她生产后的大出血等。
  她本来想留心观察陆薇,看陆薇可曾在这件事情上使过坏,若果真有使过坏,定要叫她拿命偿债。
  但后来随着包氏肚子渐大,她就不这么想了。没有什么比母亲和弟弟的生死更重要,所以陆薇回陆府之后,她便私下央求父亲,让他不要把陆薇再接回来。
  以上辈子对陆薇的了解,陆敏觉得这些风言风语,应当都是她放出去的。
  陆薇其人,嘴碎,小家子气,上辈子就经常爱在陆敏面前他人搬人事非。搬人事非者,你面前搬她,她面前搬你,恒事非人也。
  如今母亲身体健康,弟弟活泼成长,陆敏觉得自己也该出去走一走,替自己和母亲正正名了!
  陆府离西明寺不远,与东宫也只隔一条街,在布政坊。
  这座府第还是当年献帝赏予西平郡主夫妇的,与亲王府同等规格,正门有脊梁有檐盖,三门洞,可出入马车。前一进是献帝亲自提笔落款的正殿,匾提西平东盛四个大字。
  往后才是陆高峰三兄弟们各自的院落。
  虽说住在靖善坊,但逢年过节包氏和陆敏还是会入陆府,主持一应祭祀事宜的。而且当初西平郡主所住过的主院,到如今还收拾的干干净净,就等陆高峰两口子回来住。
  回到陆府,两进的大阔院子,婆子丫头就齐齐儿配上了,全是二房郑氏拨来的人。
  身为陆府主母,包氏自来叫人们最诟病的,就是她没有娘家,出身不好。况且她是从北疆来的妇人,对于中原一应礼节,到如今还全然学的不是甚懂。只丫头们进来磕头的功夫,她已经烦躁的不行了。
  入府的头一天已是人仰马翻。傍晚好容易哄睡了儿子,包氏正在床边叠孩子的衣服,忽而掖下窜来两只手,屁股狠狠遭了一撞,整个人便叫陆高峰压扑到了床上。
  他舌扫过她的耳垂,忽而又是一撞:“罗儿,我似乎还没在府里伺候过你了……”
  一说这府第,包氏便要想起那死了的三丫儿,顿时兴致全无,在丈夫身下扭个不止:“这府里不是有你的相好么?快别压着我,怪热的!”
  陆高峰那里肯,连压带撞,不一会儿就哄的包氏哼哼唧唧,成亲十五年,头一回在自家办事儿,陆高峰占主场优势越发的猛,折腾的包氏几番顶不住捶床板,连哭带求饶。
  因为要带弟弟,陆敏也是睡在正房。那边爹妈简直不顾羞耻,这边弟弟哭哭唧唧个不停。好容易包氏披着衣服来了,陆磊顿时咧嘴大哭,嚎的几番背过气去。
  这孩子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来就爱夜啼,一哭就是半夜。
  包氏也是急的满头大汗,一边使陆高峰去请郎中,一边吩咐陆敏:“麻姑,快去写个天皇皇地皇皇贴到外头去,看有没有用!”
  贴天皇皇地皇皇,是人们治小儿夜啼的民间方子。全文是: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路过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在靖善坊时,只要陆磊夜啼,陆敏便要写上一纸贴到外头,当然,有时候灵,有时候也不怎么灵。
  她提笔写了一张,出屋一瞧,暑天中二叔母郑氏派来的几个小丫头皆东倒西歪睡在廊下,遂也不带人,自己披了衣服,绕到前院出了府门,便要挑颗大树去贴这天皇皇地皇皇。
  此时夜还不深,陆府门外也没有显眼的大树。陆敏往东走了几步,瞧着不远处有棵大树正好在什字路口上,暗道若是贴在那儿,读的人必定多,只怕会更管用,遂又往前几步。
  恰这时候,从陆府东侧有几匹马得得而来。
  六月悬空的下弦月,照着为首的男子。他肩宽体健,跃然马上腰板挺直,经过陆府正门时忽而勒马冷笑:“既果真不忿,冲进去打陆严一顿便是,怎的,你连这点胆量都没有?”
  这股子声音,说不出来的熟悉,华美如绸,醇和如酒,又略带些懒意洋洋,仿佛陆严是条狗,拖出来就能打一样。
  三匹马顿了片刻,果真有一人跃下马,于长街上脚步嗒嗒,似乎是要往陆府而去。
  陆敏不禁生了好奇,心道我爹这辈子什么都好,就是护短这一条,满京无人能比,我倒要瞧瞧那个不怕死的要三更半夜入府去打我哥哥。
  她刚探了个头,便见那下马的男子甩手搭袍帘,居然是往这棵大槐树跟前来了。
  陆敏瞧他另一只手正往腰上掏着,暗叫一声不好,只听涮的一声,这贼厮竟开始□□了。
  她怕瞧了男人尿尿要得针眼,正准备从树的另一侧窜过去,岂知另一人也下了马,从这大树的另一侧开始尿了。
  “以我对陆严的了解,他虽嘴欠些,人却不坏,更没到丧失人伦的地步。傅图,劝你莫要信女人的话,尤其那陆薇,一个庶女而已,以你傅小将军的身份,她太次,配不上你!”
  陆敏听出来了,说话的这人,正是自己打三年前就指着鼻子说过永不再见的赵穆。三年不见,她吃惊于他的身高,以及,那月光下看一眼就能长针眼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能一更了对不起啦亲!

  ☆、说客

  而且; 他和傅图两个像是在比赛谁的尿更长一般,没完没了的尿。
  陆敏闭上眼睛,提起裙角。傅图说话了:“陆薇是个好姑娘; 我信她的话!”
  月光下赵穆高昂着脸,胡茬青青的下巴下面喉节上下耸动:“傅图; 陆薇那样的好姑娘,本宫可以赏你一打,明天就可以,莫要为了她而跟陆严起过节,否则……”
  “殿下难道就从来不曾为陆敏着想过?”傅图反问。
  赵穆的尿停了。停了片刻; 忽而又尿了起来:“陆敏是谁?”他居然来了这么一句。
  终于等几匹马全都走了,陆敏才提着裙子从那大槐树后面钻出来。
  至少三年不曾见面,居然在府门外撞上,而且赵穆和傅图谈论的是陆薇和陆严。
  陆敏以小人之心暗惴,似乎陆薇在傅图面前说过陆严的坏话。
  陆严是个没心没肺的大男孩; 无论读书还是功夫,都学的不算最好,胜在天生乐观,心胸开阔。陆敏想不出他会有什么地方招惹了陆薇,叫傅图恨上他。
  还有; 傅图居然想娶陆薇。关于这一点,她和包氏也是一丝风声都没听过。
  陆敏甩着裙子正准备自正门上回家,忽而回头望那夜空中遥遥一轮明月,伸了伸手; 心中一股酸楚如潮水般袭来。
  这是与前世一样的夜晚,一样的地方,上辈子这时候她还没从母丧的悲痛中走出来,也是今天,六月十八的晚上,她被陆高峰从皇宫里接出来,因为火州与大齐开展,他次日便要奔赴边关,她回陆府给他送行。
  三更半夜的,陆高峰喝多了酒,忽而就策马跑了。她提着裙子追出府,见他往靖善坊而去,怕他醉熏熏要从马上摔下来,边哭边追:“爹,你小心点呀!爹!”
  陆敏怀疑父亲在战场上,是自愿送死的。妻子死后两年,他仿佛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每到六月十八这一天都要发一回狂,因为那是包氏的死忌之期。
  追出布政坊后,在西明寺的庙门前,有个人刚从寺门上出来,忽而,寺门上那匾额就落了下来。陆敏当时大叫了一声小心,那人生生止步,匾额才没有落在他头上将他砸死。
  陆敏不由自主提裙往西明寺方向跑着,她重生之后改变了自己的生活轨迹,但上辈子差点叫匾额砸到的那个人,这辈子还会不会还在那里?
  西明寺的庙门开着,有一僧一俗立于门上。月光洒在烫过金的匾额上,那匾额摇摇欲坠。而门上那人眼看迈步就要出门了。
  “小心!”陆敏随即喝道。
  匾额啪一声砸了下来,纯铜鎏金的匾额,砸在地上哐一声巨响。
  “麻姑?”那人绕过匾额往前来了两步,忽而皱眉:“三更半夜的,你不回家睡觉,在此作甚?”
  陆敏也是一声惊叫:“窦先生?”
  上辈子喊完一声她就跑了,这辈子止步在庙门前,陆敏才知,自己救的竟然是长安府学如今叫学子们闻风胆寒,休沐之日太子赵穆还要去亲自侍奉的少傅窦师良。
  她往后退了两步,讪笑道:“窦先生大概知道的,我家有个夜哭郎,所以,赶夜出来贴天皇皇,恰就遇见了您!”
  窦师良再往前走两步,方才他仅凭那清脆甜美的声音便听出是陆敏,仔细辩认时却完全认不出她来。
  将近三年时间,陆高峰刻意避着不肯叫自家女儿见外人,陆敏那个小姑娘,仿佛于一夕之间,在这长安城中消失了。
  皇宫里总在举行的宴餮中不再有她,陆严父子也刻意避谈于她,三年时间,窦师良再未在这纵横交错的长安城中迷过路,但于上下朝的路上,他总会想起自己那三次绝望的迷路,想起那个他只看一眼,便会找不到方向的小姑娘。
  她突然就长高了,挺拨的如株杨柳一般,但是很瘦,穿着很普通的短袄襦裙,额头饱满光洁,月光下两目盈盈,笑望着他。
  “走,我送你回去!”窦师良莫名不敢看她的眼睛,转而走在了前面。
  陆敏不期自己上辈子救的竟是窦师良,如今再回想,从那之后,父亲战死沙场,窦师良大约是本着今夜的救命之恩,自发将她当成了自己的责任,才会不顾一切的想要娶她吧。
  “你弟弟名叫陆磊?”窦师良忽而问道。
  陆敏道:“是!”
  窦师良大约笑了笑,清肩落落,一袭直裰微微撩动,走的极快,月光下影子投在斑驳的砖墙上,疾速掠过。
  窦师良如今在朝的官职,是御史大夫。
  自丞相余洪死后,至今两年时间,朝并不设宰相,中书府也只有几位左丞右丞,做为御史台最高长官,他实际上已经是独揽相权了。
  做为太子少傅兼御史大夫,窦师良若想前呼后拥,出行整街戒严,也无人敢非议置啜。
  但他这个人自来低调,身边小厮都少用,向来独行独往。这样一个怪癖之人,因其私德之严而受人尊敬 ,虽年少,满朝人人都要称一声先生。
  陆敏跟在他身后,明知他已经走错了路,却又不好指出,跟着他绕了七八处胡同,直到他自己也停下来摇头时,忍不住说道:“窦先生,不如您自己回家去,我找得到回陆府的路,我还是自己回吧。”
  窦师良连连摆手:“三更半夜的,但我怎能叫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回家?”
  陆敏其实也叫窦师良给绕晕了,东冲西突,俩人俱是急的满头大汗,忽而一处巷口有汹汹火把涌了进来,陆高峰一骑高头大马,遥遥见月光下一个清亮亮的影子像是陆敏,身边还有个男子陪同,手中长剑随即出鞘,寒光一闪便剁在了窦师良的脚边。
  “爹!”陆敏见父亲人已经冲了过来,连忙叫道:“这是窦先生!”
  ……
  六月的酷暑夜,檐廊下凉风阵阵,陆敏沏了两杯龙井,又摆了两碟小点,切了一盘瓜,送到位于前院的东厢书房,去给今夜寄宿于此的窦师良用。
  这本是陆老太爷的书房,分两进,陆高峰与窦师良在里一进聊天。
  陆敏一进门,便听见父亲颇为恼火的声音:“轻歌不过一个有点野心,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妇人,我既是她大哥,自然会看好她。要知道,赵程深受皇帝宠爱,达太傅眼看入主中书,他们才是赵穆真正的威胁。”
  见女儿进来,陆高峰与窦师良便不再谈下去,相对吃起了瓜。
  陆敏瞧俩人俱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告了一声便退了出来,却并不走,转到檐廊下吹起了凉风。
  屋中许久不语,陆敏已准备要走了,忽听窦师良道:“几年不见,你家麻姑长大了。”
  陆敏抱着托盘往前走了两步,隔窗静听。
  陆高峰道:“不过是你不见的久了,分明还是个小丫头。”说起她,父亲的声音都温柔了许多,语气也欢快了起来。
  “但不知那家有福气的少年,能入陆将军的青眼,替麻姑配成一桩佳话?”窦师良这话,听着像是开玩笑的无意之问。陆敏记得上辈子窦师良来提亲时,就曾说,与他的婚事,是陆高峰赴边之前交待过的,她嫁他,是奉父亲之命。
  陆敏很好奇,父亲果真会不会将自己托付给这个永远都在迷路的男人,遂又往前走了一步。
  陆高峰笑的颇为欢快:“十七岁的长女都还未嫁,麻姑还是个孩子,我们夫妻要多留她在膝下欢娱几年,至于婚事,过个三五年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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