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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妾灭妻-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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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口的是个还未及冠的少年,帐内的人并不多,两男三女,年纪倒是参差不一,不过显然皆是十足汉人的模样,这在蒙古并不多见。
姒琹赟不着痕迹地上下扫视了一圈,继而滴水不漏地笑道,“此番诚心相邀,本王如何好推脱。”
他说得倒是并非虚言,照理说应邀去主人府上,除却位高权重者,为向主人家以示尊敬,为客者应当是不得佩戴兵器的,而如今姒琹赟为大珝人,对方却是蒙古一方,自然也没有谁高谁低一说,佩剑便是不符规矩了。
可方才入帐时他的佩剑却未被要求取下,可谓是十成十的示好,诚心为实;且身为“客”独身赴约“主”家,有佩剑在身确实是心中安定,此番安排是当真妥帖。
“乞颜氏。”姒琹赟故作停顿,“还是本王该唤你等为…蒋氏?”
毡帐内的几人对视几眼皆未接口,良久,一道苍老的女声开口,“乞颜氏亦或是蒋氏,不过都是一介称呼罢了,我等悉听尊便。”
姒琹赟寻声望去,随后恰如其分显露出两分复杂,“蒋老夫人,多年未见了。”
“忈王爷。”老妇人微微颔首,脸上并无丝毫笑意。
姒琹赟视线微移,划过老妪沉静枯槁的脸孔,十数年光阴,这位曾经的诰命老夫人却老态龙钟,苍老得不像样,“诸位既请了本王来,想必为的绝非单单叙旧罢。”
“那是自然。”先前出声的少年心直口快,“王爷先找上我蒋氏,如今何必又故作不知?博迪阿拉克那畜生确实是大珝皇帝的人——”
“蒋禹。”蒋老夫人沉声打断,复而转头望向姒琹赟,“让王爷见笑了。”
“先前王爷所言…非虚。”蒋老夫人缓缓开口,布满皱褶的手紧紧握拳,暴露了她此刻心中的波涛汹涌,“博迪阿拉克既然先做那等小人之事,阳奉阴违,那我蒋氏便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姒琹赟轻轻笑了起来,依旧是温言慢语,“有老夫人这等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在,也难怪蒋氏如今在蒙古能有这般造化,只不过先前看人的眼神儿却算不得好。”
他这话一语双关,一时间连蒋老夫人都分不清他说的是蒋氏满门忠烈与那狗皇帝的龉龃,还是先头蒋湘元与蒋茯薏一事。
蒋湘元心计有余而谋略不足,虽然生得一幅千回百转心肠,却也有一双贪婪粗鄙的眼,看惯了京城繁花便一心想攀附权贵,也不怪姒琹赟少见竟走了眼,只当她是个不择手段上位的小丫鬟,现下联系起这披了乞颜氏壳子的蒋氏,这便也回过味儿来了。
蒋老夫人强扯出笑,“可惜造化弄人。”
“造化可不止弄人。”姒琹赟笑语晏晏,意味深长道,“蒋氏要的,不便是一个公道?既然如此,老夫人可要听听本王与先帝…乃至当今的故事?若要报复也该找对人才是,本王自命无辜,可不想平白惹祸上身。”
蒋老夫人神色忽然微变,她苍老浑浊地双眼直直望着姒琹赟,那一刻竟分外锐利。
“教王爷站了那么久,还当真是我蒋家待客不周了。”须臾,蒋老夫人道,“还不快请忈王爷落座。”
**
自蒋氏的毡帐回了军营,姒琹赟便察觉出几分异样,还不待他唤了留驻的胜芳来问,待瞧见守在帅帐前的身影便已知晓了一切。
胜芳正焦急地来回踱步,眼见姒琹赟面色冷沉便心中一咯噔,却也只得苦笑着迎上前去,“王爷…奴才实在无能……”
“撑了四日也算是极限了。”姒琹赟淡声打断,看着气势汹汹向他走来的禾锦垣,侧首问舜兴,“博迪阿拉克那里再去交涉过了?”
舜兴摇了摇头,“又去过了,不肯放人……”
还不待他说完,禾锦垣便已行至近前,只听他身后的易笙来不及制止一声惊呼,“世子!”
舜兴惊得嗓子一哑,便见这年纪轻轻相貌俊妍的小世子毫不犹豫便猛地一拳挥向王爷,后者偏了偏头,抬手接下他的拳头轻飘飘瞥了眼,“区区一个都虞侯,哪来的胆子?”
“我阿姐呢?”禾锦垣盯着他的眼睛,紧紧咬着牙,“阿姐在哪里?!”
姒琹赟顿了片刻,放下手启步,“本王会同你细说。”
禾锦垣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了帅帐,舜兴被一道传唤了进去,胜芳在外头守着,易笙则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的帅帐,想到方才大不敬的主子,一时间吓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舜兴,你来说。”姒琹赟靠在宽大的木椅中,头一次感觉有些冷。
平素里他尤爱把甯儿拥在怀中,分明是空空的椅子却也总是不觉得大。
他倏地闭了下眼,好像她不在时,从未有过的疲惫之感也在心口疯狂叫嚣,空荡荡的。
“是。”舜兴望了眼沉默的主子,一板一眼地低声道,“殿下是五日前被博迪阿拉克汗的人掳走的,宝念也被一道掳走,珠忆身亡,只有白嬷嬷侥幸逃过一劫,此事当日便被封锁了消息,次日起王爷便差了人交涉,只可惜…”他瞧见禾锦垣愈加不好的脸色,含糊两句,又道,“不过有顺文郡王在,殿下绝不会伤及性命,世子可安心。”
舜兴这话说得聪明,显然是将能说的道得个清楚,不该说的却只字未提。
禾锦垣却显然不满足于他的遮遮掩掩,步步紧逼,“整整五日!你们除了封锁住消息竟连什么也没做到!阿姐如今还被那蒙古贼寇关着身处险境,你们全部都是废物吗?如今前线连连捷报,却连一个弱女子也救不出来?!”
舜兴悄悄觑了一眼主子,不敢开口。
禾锦垣却越发狂躁了起来,他双眼通红,不知是怒的还是恼的,“蒙古节节退败,如今正是大好时机,威胁,镇压,奇袭……什么都好——把阿姐救出来啊!”
舜兴皱了皱眉,他跟着姒琹赟十余年,对那事也知晓不少,终于忍不住为主子说话,“世子,王爷自然也有难处,他……”
“他能有什么难处?!”禾锦垣冷冷地直视姒琹赟,“当日我把阿姐亲自送到你忈王府,你便是这般待她的?竟连护住她都做不到!”
这话完全戳中了姒琹赟的痛脚,他徐徐吐出一口气,张口却发现发不出声来,尤其是面对她的亲弟。
“禾锦华扰乱军纪,擅自偷混入战场,不甚身亡。”姒琹赟忽然瞥了眼舜兴,淡淡道,“你去处理一下。”
他轻轻呵了口凉气,待后者会意地退出帅帐后才抬眸望向禾锦垣,“此事是本王之过,甯儿她…”他垂了垂眼,“绝不会有性命之虞。”
禾锦垣双手攥得青筋暴起,“无性命之虞?!无性命之忧便足矣了吗?那蒙古人粗野蛮横,谁也不知道阿姐会——”他突然哑了声,再不敢说下去。
“该死!”他沉沉喘着气,心中惊惶得如一股气满头乱撞,一时间找不准思绪。
姒琹赟却骤然眉心一跳,忽而深深地望了一眼禾锦垣。
他如今的身影,仿佛和那日夜里的自己重合了,很像很像。
“禾世子。”姒琹赟突然开口,声音不复往日的温和,“不如你我来做个交易,如何?”
**
锦甯是在翌日被苏赫巴鲁绑了手压出门的,她直接被一路带到了蒙古的皇宫外,周围布满了蒙古士兵,似乎在等什么人。
苏赫巴鲁瞧出她的不解,俯身在她耳边低低笑道,“你说的那个男子…一会就来了。”
锦甯呼吸一窒,漂亮如点漆的瞳仁中清晰倒映出森严戒备的蒙古战士,显露出不可置信的愕然。
苏赫巴鲁似乎能看出她在想什么,刻意慢悠悠道,“对,一个人。”
锦甯瞳孔猛地一缩,可不待她开口说话,苏赫巴鲁便突然向后退了几步,紧接着,她的嘴忽然便被绑住,背脊被用力向下一压,双手被人大力钳制住,手腕几乎已经有了烧烧的疼。
“该死的大珝人!”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愤怒地响起,带着难掩的几分强撑与滔天恨意,“一会儿便把你们都杀死!”
这人的身份不难猜出,下一代的可汗莫日根,博迪阿拉克的长子,骁勇善战。
锦甯微微垂着眼,琢磨起莫日根话中透露出的意味,心中已猜出个大概。
不出多久,马蹄声由远至近地传来,周围蒙古士兵的动作突然一变,锋利的长矛□□冰冷地竖了起来,对准他们的敌人。
片刻后,锦甯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身驾马冲了过来,近看才能看清他身前还坐了一个人,被长剑架了脖子,脸上无一丝血色,正是蒙古大汗。
二人显然是才从战场上下来,姒琹赟还身着银甲,而博迪阿拉克则被人扒去了防护的盔甲绑上了嘴,随意套了一件外衫,在寒冬里瑟瑟发抖,想来为的便是方便被人拿捏。
“大汗!”
姒琹赟压着博迪阿拉克翻身下马,“人我带来了。”
他的剑依旧纹丝不动地架在博迪阿拉克脖子上,面无表情,“放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这几次都特别晚,对不起我的宝贝们qaq
我会努力调整回去的呜呜呜
第142章 片甲不留
“姒琹赟——”
莫日根咬牙切齿; 别扭地咬着这于他而言格外拗口的名字; 眼神恨不得能剐下他肉来; “你当这还是你能一手遮天的地方?大汗还在你手上,当然是你先放人!”
姒琹赟不耐烦地轻笑一声; 手腕微转; 面无表情地将手中长剑贴近博迪阿拉克的喉咙; 不到半寸的距离,吓得博迪阿拉克挤出一声短促的惊嗝,白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抖得更加厉害了。
“你!”莫日根瞳孔微缩; 愤怒地喘着气大骂,“无耻的卑鄙小人!你若是敢伤了可汗一根毫毛; 我莫日根发誓你走不出一尺便会死在我大蒙古帝国最勇猛的弓箭手的利箭下!连同你的女人一起!”
姒琹赟面上依旧是毫无波澜,连手中握着的剑都纹丝未动; “莫日根; 你这话说的不对。论卑鄙无耻,谁又抵得上你蒙古?”
他轻飘飘向下斜瞥了一眼抖得活像个筛子的博迪阿拉克,话中意有所指,可惜莫日根却显然摸不着头脑; 他暴躁地破口大骂; “你住口!卑鄙无耻的奸诈小人!我蒙古的战士一向堂堂正正,如何能和你这等使出奸计的小人相比?!”
姒琹赟见状细微地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将目光从博迪阿拉克身上转了一圈,后者被他看得浑身发毛; 颤抖着唔唔叫着。
莫日根是从来藏不住情绪的性子,单看他的勃然大怒与对大珝的愤恨,显然,博迪阿拉克并未将他同大珝皇帝,亦或者说是同姒琹灏勾结的阴私曝露给他的儿子,或许是时候未到的原因,也些许是他还并未选出继承大汗这个位子最合适的那个,毕竟…这可以算是蒙古皇室中最为举足轻重的秘密,哪怕是亲生儿子也不可随意托付。
他将目光从因被挟持而显得恐惧懦弱的尊贵的蒙古可汗身上移开。
当真是个重情的人……
姒琹赟百无聊赖地心中感慨了一句,不过这又与他何干。
至多是少一个人不知此事,那于他便更容易了不少。
“擒贼先擒王,想必你不会不知这个再浅显不过的道理?”既然莫日根对此事一概不知,姒琹赟自然便顺水推舟接了话,“再者…堂堂正正?”他哼笑,“现在你手中的人质,不是本王王妃又是谁?怎么,这便是所谓的堂堂正正?”
莫日根恼羞成怒,“住口!住口!”他被姒琹赟激得整张脸连同脖子耳朵都烧得通红,话却下意识地卡在了嗓子眼儿,无处反驳。
从可汗下令要掳来甯和郡主当人质时他便第一个出声反对,他莫日根是刚正不阿的勇士,从不屑于这等下作卑贱的手段,更遑论对方还是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弱妇人家。
他根本不知晓博迪阿拉克同姒琹灏的勾结,又哪里懂得其中的弯弯道道,在得知博迪阿拉克对锦甯做的事后更是失望难耐,若单是俘虏便罢,可偏偏大汗还做了那等见不得人的不光彩之事……这也是锦甯这么些天在蒙古皇宫待着却从未见过莫日根一面的原因。
莫日根自命在此事上他也称得上一句光明磊落,可如今大汗被敌方挟持,唯一的办法便是和对方达成协作交换人质,他不禁低头看了眼此刻被自己牢牢钳制的女子,面对姒琹赟的嘲讽一时竟羞愧得哑口无言。
他虽说略有城府却算不上通话术,殊不知对方此言哪里单单是为了讽刺,姒琹赟正是察觉了莫日根不知姒琹灏与博迪阿拉克的关系才改变了策略。
莫日根既不知此事那自然也没有不得微及锦甯性命的顾虑,情急之下谁知道会动手做出什么事来,最坏的结果怕是锦甯恐有性命之虞,而姒琹赟这一席冷嘲热讽过后,只要他不被杀死,便是莫日根不为了他自己也要为蒙古的脸面考虑,至少绝不会伤及她性命。
“怎么?说不出话了?”姒琹赟抬高声音,以一种高高在上地神态睥睨他,“本王可算是堂堂正正从战场上的博弈中‘请’来了可汗,以此来做交换把事先不打招呼便被你等无礼带走的王妃接回去,可有一事当得上你扣下那卑鄙无耻的大帽子?”
他这话说得可谓是风雅至极,可那显而易见的反讽却仿佛一个大巴掌甩在蒙古的颜面上,话里话外的意味使得莫日根心头怒火狂烧,在场听得懂大珝文字的几位蒙古皇室则脸色陡然不好看了起来,却被极力压抑着愤怒的莫日根抬手制止了将要发泄的举动。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心中却暗暗惊疑不定,身为可汗长子,对博迪阿拉克的了解只多不少,要知晓蒙古一向奉实力为尊,和大珝皇帝任凭风浪起也高高隐于安全的幕帘后稳坐钓鱼台不同,蒙古皇帝以武服人自然需做好表率。
但人哪里又不会贪生怕死呢?博迪阿拉克也是怕的。若不是为了稳住屁股底下这个蒙古可汗的位子,他哪里会愿意上危险的战场涉险?便是如此,他这位父亲也从不到危险的最前线去,而是一向老老实实待在蒙古大军后方坐镇,身边还严密地围了近百精兵守着,只要蒙古一显露弱势,便立刻在护卫下撤退离开。
莫日根虽对此不满已久,却也不得不“夸”上一句此番严密的保护当真算得上固若金汤,可这般万无一失的防守,又怎会轻而易举便被人捉拿?
可他如今却没有太多时间犹豫,窸窸窣窣的马蹄声隐约传进耳中,他顾不得思虑态度便直接粗鲁地抓着锦甯的后襟,一把将她原先被迫弯下的背脊提起来,“我可不是在跟你好好打商量!你女人如今在我蒙古手上,若不想让她吃些什么苦头,便先将大汗放了!”
姒琹赟眸光凝在锦甯脸上,在确认她并无大碍后心中微微松了松,“莫日根,你我如今皆是互不相让,何不定一个时辰,同时放人如何?”
“你少糊弄我!”莫日根一声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算盘?不便是刻意拖延等援兵来救助?!可你如今全然深陷我蒙古的包围之中,你以为你逃得出去?”
确实。
虽说先前达成的协议是他只身一人带着可汗前来以人赎人,可莫日根也没有天真到那等地步,便当真认为他傻愣愣一个人来送死了,大珝的军队是铁定会跟来的,想必不久之后便会到。
这般想着,那马蹄声愈发显现了起来,震得地面传来微弱的动静。
莫日根面色微沉,不过他原本的打算便是趁着姒琹赟独身前来的薄弱之势将可汗赎回来,从未想过这般便能轻而易举地解决他,都是聪明人,他知晓的姒琹赟既答应了便是默许的意思,又如何不知莫日根如今的话不过是逞强,无非是暗示他快些放人。
博迪阿拉克闻言却忽然用力挣扎了起来,发出奇怪地唔唔声,似乎奋力想要传达什么信息,却被绑着嘴,说不出半个字。
姒琹赟瞥了他一眼,嘴角轻轻一弯,“莫日根,你若是不信,不若你我现下便倒数三息,一道放人,如何?”
可惜,这人他是铁定不会先放的,他是痴傻了才会做那没脑子的事?博迪阿拉克可是现如今唯一牵制着蒙古的东西,也是“身处弱势”的他唯一的筹码。
双方僵持着,谁都不愿先松手放人,此时比得自然是谁更“狠心”。
在此事上论心狠,姒琹赟自然是比不过毫不在意博迪阿拉克生死,甚至喜闻乐见的莫日根。
莫日根紧了紧微带汗渍的手,同意,还是…拒绝。
父亲那个位子,他当然是想要的。
他眸中迟疑地闪过几分纠结的神色。
半晌后,轰隆隆的马蹄声已经清晰地响起,莫日根思衬片刻,神色沉重地点了点头,“那好,便以鼓声起数。”说着抬手示意。
他想要可汗的位子,不是不可名不正,却不能言不顺。
蒙古的鼓手忙不迭举起鼓槌,重重三下锤打在磨盘似的黑牛皮鼓面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镗镗镗——”
姒琹赟与莫日根约莫隔着二十余尺,具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同时在第三声鼓响时开口,“三——”
“二——”
声势浩荡的马蹄声已在众人耳畔响起,压过了鼓声的回音,莫日根清楚看到了自姒琹赟后方狂奔来的千军万马,马蹄掀起的尘土飞扬着,晕染出了一团黄土风沙在半空弥漫。
“一——”
二人对视,下一刻便同时利索地放人。
正当莫日根的手离开推着锦甯的后背,他倏尔间异常清晰地注意到向自己方向扑来的博迪阿拉克眸中放大的恐惧,那股绝望的惊悸几乎让人呼吸不过来,他心头突然一跳,说不出的不祥之感几乎要涌出喉咙。
他突然察觉到那丝莫名怪异的违和——姒琹赟状似抓着博迪阿拉克后背的那只手竟从未露出来过,而可汗那勉强蔽体的宽大衣衫竟严严实实裹住了脖子!
“等——”
他话未出口,随着博迪阿拉克的接近,方才未察觉的东西突然便看得一清二楚——一根金丝!分明有一根不算极细的丝线自姒琹赟的手连着可汗的脖颈,在日光下若隐若现地闪耀着微微金光!
下一刻,殷红的鲜血便忽然在他眼前喷洒,温热的血渍溅了几滴到他脸上,面前父亲的脑袋突然从脖子上突兀地掉了下去,咕噜咕噜滚落在地上,死不瞑目。莫日根眼神呆愣,注意到方才猛地跑上前一把将那女子接住的姒琹赟毫不停顿便抱紧她转身,牢牢地将女人护在了怀中,喷溅的血红便全然沾染上他的盔甲。
死…死了?
博迪阿拉克的子女们都没有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盯着那滚到地上的脑袋。
……
气氛登时停滞了一瞬,莫日根的眼睛一直怔愣愣地直视前方,原本静止的画面突然有了动静,眼见姒琹赟已经带着人翻身上马要突出重围,他倏地便回了神,咆哮着出声,“给我杀死他们!为可汗报仇!”
他暴怒地吐出嘶哑的蒙古语,一动不动的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鼓噪而起,喧闹着嚎叫着向他们挥舞起锋利的武器。
“杀——”
“啊啊啊——”
可大珝的军队已然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姒琹赟又武艺高超,不费吹灰之力便顺势逃了出去。
“给我把他们全都杀死!杀得片甲不留!”莫日根骑上马大喊,勃然大怒使得他整个脖颈的青筋暴出,瞧着甚是可怖,“这是我们蒙古国!我们的援兵伙伴数不胜数!哪怕同归于尽我们也要将大珝的孽种全部杀死!上啊!”
莫日根将蒙古的士气与愤怒鼓舞地愈加高涨,可正当他提着长矛驾马上前,却突然发现对方的领头几人是分外熟悉的脸孔,还不待他出声质问,便看见敌方的军中突然高高升起了一面巨大的旗帜,上头的图腾与文字都是随便一个蒙古将士可如数家珍的。
乞颜氏!
蒙古的军队突然乱了阵脚。
旗帜便如同指令,而自蒋氏与科尔沁皇族达成协作,“乞颜”在蒙古士兵中便同样成了说一不二的命令,现下代表尊贵乞颜氏的旗在敌方高高挂着,一时间蒙古士兵们便如同无头苍蝇,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些什么。
莫日根怒红了眼,“不要被乞颜氏迷惑了!他们已经是归顺大珝的叛徒!”
可姒琹赟又哪里会如他所愿,正在一片无措僵持中,大珝方最前头的一位乞颜氏大将高声用蒙古语喊道,“将士们!博迪阿拉克汗已经离你们而去了!我,伊得日布赫以乞颜氏的名号命令你们归顺!”
伊得日布赫,所有的蒙古将士们无一不晓,乞颜氏最出名、最勇武的勇士。
“叛徒!叛徒!”莫日根怒吼着,“攻打!攻打!给我杀死他们!”
然而太迟了,事与愿违,蒙古的士兵们踌躇犹豫着,竟渐渐一个个听从了伊得日布赫的命令缓缓转身,背靠大珝军队,长矛对向了科尔沁。
可汗便如同大珝的皇帝,于万千蒙古将士而言,便是他们的天。而如今天倒塌了,不是所有人都选择维护天的子女,而是寻找新的天子,大部分都选择归顺、服从,乞颜氏于蒙古,便是当仁不让的第二个天。
莫日根冲冠眦裂,不可置信地吼叫,“疯了!疯了!疯了!我看你们都疯了!我是科尔沁·莫日根——啊啊啊啊啊!杀…杀……”锋利的箭镞直直射穿了他的喉咙,男人吐着鲜血呜咽,含糊囫囵地说着什么挣扎地摔落下马,马儿被惊得四处乱闯,不断地嘶嘶叫。
姒琹赟放下手中的弓箭,满眼含着温润和煦的笑,“归顺者暂且纳入,反抗的,一个不留。”
“是!”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郡主没咋出场但是我们存在感足是吧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我们毕竟规划了一切是吧哈哈哈哈哈
写到‘蒙古鼓手忙不迭举起鼓槌’那时候我一开始手反射性打的是蒙古鼓手突然被cue哈哈哈哈哈哈然后我突然反应过来不太对劲噗
让我们努力把它十章之内完结嗯
第143章 大捷报
蒙古王宫血流成河的大屠杀时锦甯早被姒琹赟送到了后方庇护; 他还需上阵指挥下令,自然只能暂且将她交付给值得信赖之人,令锦甯意想不到的是,那人竟会是禾锦垣; 只见他骑在高高大马上,里里外外围着一圈手持巨大铁盾的士兵,一见了她便急冲冲地翻身踩下马镫。
“垣儿。”
“阿姐!”禾锦垣眼眶不禁一红; 来不及细细打量长姊是否安然无恙便扑上前一把将她搂住,曾几何时他还是个不到她额角的小矮子,现在已经高她半头了。
禾锦垣声音中犹带几丝哭腔; 箍着她腰的手臂一点点收紧,又极力放轻,“阿姐……”他有太多想问想说的了。
这些日子过得可好?身体是否欠佳?纵使不好也无妨; 如今什么都过去了; 一切都会好的,什么都会好的。
禾锦垣尝试着动了动嘴; 不过他最终只是将沉沉的脑袋搁在她肩头; 正如小时候每回的撒娇一般; “阿姐,垣儿好想你啊。”
锦甯缓缓露出一抹疲惫的笑容,又似是终放松下来,“垣儿……”她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怎么当真来了?”
“既说出了的话,我自不会反悔。”禾锦垣轻声回道; “是皇上亲命的都虞侯,垣儿哪里会乱来,阿姐安心即好。”
锦甯像是极轻地叹息了一声,“来便来罢,何故上得战场?”
“阿姐不必忧心。”禾锦垣不舍地松开抱她的手,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我军与乞颜氏合作,弟自知武艺不精,只是受命请来了援兵,绝无涉险之忧。”
他嘴里一笔带过,眸色却渐沉,耳边似是又隐隐响起姒琹赟那日说的话。
——若是我当了皇帝,甯儿才会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母仪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说可对?
锦甯将一切尽收眼底。
当日被苏赫巴鲁几人掳走时她便在《顺文解字》中留下了暗示,引导姒琹赟只以为带走她的人与蒋氏有关,亦或是她从对方的只字片语中得出了蒋氏这个重要线索…最次也是将此与蒋氏扯上关系,从而顺着这个蛛丝马迹查出真相,促使两方勾结达成协作。
虽说之后的发展虽也大致算到,可不想生了禾锦垣这个异变,由禾锦垣去请蒋氏的人手来倒也确实可谓是最上之策,胜芳舜兴可靠有余而身份不足,其余官僚地位尚可然而未必全然忠心入了他麾下……
其实原本便是两方早便商量好的事宜,可这时候为主为次要拎得清,若姒琹赟这边不派个人过去领着又哪里好看。
再深些……便不知二人是做的是个什么交易。
锦甯细细推敲五分深浅便止步,左右不会威胁她的计划。
**
回军营的路上是姒琹赟驾马载着她,无论是大珝将士还是乞颜氏的人马来时皆是匆匆,又哪里有闲情给她备上一辆马车,二来自然也是不方便的。
可姒琹赟与禾锦垣到底有心,又都是心细之人,还是特意弄来了一辆小马车,虽不算华贵,却也是不错了,只是如今里头坐的不是锦甯,而是宝念。
有锦甯当夜被掳走时的一席话,蒙古众人自是不敢动宝念什么的,可虽说能保她无性命之虞,旁的却说不准了。连锦甯都险些被人侮辱,遑论区区是一个婢子的宝念呢。
莫日根当初挟持锦甯时没捎上宝念自然是因其不过一个小侍女,没放在眼里,后来蒙古皇宫整个乱了套也更没人顾得上去杀死一个小小的婢女,宝念也因此留了一条命。只是她长着一张白净秀丽的漂亮脸蛋,纵使在京城少说也是三流世家小姐的相貌气度,这些时日沦为蒙古达官贵人的玩物…被救出时显然不大好看。
现下敌军的兵器已被全权缴获纳入大珝军队手中,姒琹赟暂且派了伊得日布赫等百人兵驻扎监管,届时不久便会有他们的人马重新整顿整个蒙古国,自不是烧杀掠夺,而是将其归顺为大珝疆土。
这可谓是真真正正地大捷,甚至几乎不费一兵一卒,轻轻松松便将蒙古收入囊中,队伍中的大珝士兵无不欢呼雀跃,激动地嚎叫呼喊口号。
“——大珝!大珝!大珝!”
“——忈王!忈王!忈王!”
“王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身处这高亢骄昂队伍中心的姒琹赟则没有丝毫惊喜欣悦之意,他只是紧紧揽着怀中瘦弱的女人,几乎将她的后背整个都贴在身上,才有一种实体带来的温暖感。
“丞烜。”锦甯轻轻握住他时刻紧绷的手臂,轻拍了拍那冰凉的,坚硬的盔甲,“我很好。”
他在颤抖。
旁人看不出来,可在他怀中被他紧紧抱着,几乎与他紧密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的锦甯却能清晰得感受到身后男人隔着护甲颤抖的身体。
“我很好。”她又慢慢地重复了一遍,温柔却有力量的声音像是在安抚,“丞烜,别这样。”
姒琹赟自接到她起便没跟她开口说过一句话,没有问候,没有安慰,没有宽抚,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一句“我来了”,亦或是唤她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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