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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春宵-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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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纷纷叹道:“仇公子如此尽心竭力,无怪年纪轻轻便声名在外!”
一身青衣长袍的仇英闻言,忙自谦几句,与在座主客一道举杯,干了第一杯。
周凤来接着道:“那第二件,便是为远道而来的画史先生接风。我为大家介绍一下,在我身边的这位,便是这几年风头正盛、人称毒舌鉴评,如今立志修纂画史的周俊周小公子,说起来,他还与我是本家呢。”
周俊却只是微微一笑,对各位的溢美之词照单全收,如此傲慢自是叫一部分人看不过去,但在主人面前也不便多做议论罢了。
主馨客来勤。周凤来虽是个生意人,但生性喜欢结交,在江南文人圈中亦有着好客的声名,因此周家几乎每日都有外客来访,如今周俊记起了意要修画史,自然要四处寻找名画真迹,此事传到周凤来耳中,便热情相邀,周俊也因此将自己考察名画的第一站设在了周家。
席间众人言笑晏晏,觥筹交错,很快便热闹起来。身为主人的周凤来却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本应该最热乎的某两位,今日在席间无一次眼神交流,更没有一句交谈,甚至连座位都排得远远的。
宴席过后,周凤来将众宾客引往园中小坐,却私下寻了个机会凑近项元汴,好奇问道:“昨日两人还是甜如蜜糖如胶似漆,今天这是怎么了?”
项元汴望了望远远走在前边的仇英,无奈道:“将她惹恼了呗,无事,稍后再与她谈谈便好了。”
“这倒新鲜了!你俩大半年没见,怎么才见就恼了起来?”周凤来好奇询问,项元汴颇为不自在,便支支吾吾闪烁其词,周凤来便不再追问,却道:“要说你项元汴爱生气耍性子,我倒是不稀奇,可恼的是仇英,我怕你还是别那么乐观的好……”
“什么意思?”项元汴皱眉,周凤来却不答了,哈哈一笑,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前方不远处,又有一道身影凑近仇英,与之攀谈起来。仇英态度算不上热情爽朗,但自有一番温润亲和的气质在,众人也乐得亲近。项元汴负手踱步,心中着实有些懊恼。这人与他生了气,倒看起来半点不放在心上,瞧瞧那一副闲适的模样。
园中一角,有一隅槐荫,一石桌供人小憩。
仇英与客的谈话告一段落,便独自往这一处石桌坐下,撑着下巴随意观赏园景,察觉到有人过来,在右首坐下。
“今天怎么不见你与那位项家财主一道?”闲凉的声音不怀好意,来者才坐上凳子便出口询问,似乎专门为了这句讽刺而来。仇英这下连头都不愿转过去,更甭论与这个人斗嘴。
周俊并不介意,轻笑道:“莫不是小两口闹了矛盾,这会子生闷气呢!”
仇英终究忍不住瞪他一眼,仍不搭腔。
“怎么,我说对了?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仇英和项元汴竟然恼了,一个在槐荫底下生闷气,一个在桥头独徘徊,看起来还真叫人心怀感伤呢!”
仇英闻言,下意识往不远处的桥头小榭望去,果然见着项元汴在那边凭栏眺望,神情落寞。心里不由得一痛,收回了视线,却见着周俊那一双直透人心的厉眼瞧着自己,下意识有些赧然,垂下了目光。
“关你什么事?”仇英努力找回一些理直气壮,仍是不大的声音反驳着。
“的确不关我什么事,不过看在日后我们同在六观楼相处数月的份上,来宽慰宽慰你这颗受伤的心灵,先打好关系不是?”
他说是关心,可是仇英怎么听怎么觉得他这是一种挑衅。早两天她就听周凤来说起过,将会有一位修画史的周公子要来六观楼,到时候两人比邻而居,共同查阅六观楼的藏书及藏画,希望她不要介意。
仇英自是不会介意的。其一这藏书阁不是她家的,主人要招待什么客人招待多少客人,都是她不能左右的。再者,这六观楼的书籍画册何其多,只需与来者商量好了,该不会有什么相处不融洽的问题。可偏偏来的这位周公子,竟然是她的死对头周俊,一切却自然有些不同了。
此时,仇英深深呼吸,冷然道:“你不必与我打好关系,六观楼有三层,为了你我心情着想,日后不必出现在一处。”
“那倒未必,六观楼有三层,可是大部分藏画都在二楼上,恐怕还要叨扰。”
仇英赠他几枚白眼,终于拂袖而去,舍弃了这一方清静。周俊偏头一看,果然原先立于桥端的人也追了上去,心情莫名有些黯然。
客人散后,周俊与周凤来商议,决定搬到仇英对面的厢房安住。
仇英在案前作画,听见了对面周家仆人的动静,眼皮也不抬一下,继续一笔一划、一丝不苟的继续作图,一旁照例立着观摩的项元汴。
项元汴瞧了瞧对面,道:“今后你在这里也热闹了,来了位欢喜冤家。”
仇英笔一搁,忍不住呛道:“你莫不是也要说我与这位也有一腿?”
“还在气这事呢,我不过是开个玩笑。”项元汴腆着脸强笑道,见仇英仍是气鼓鼓的模样,忙继续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开这样的玩笑,我不该不信你。”
两人说着,周俊便上前来打着招呼,便饶有兴致观看仇英笔下未完成的画作,却见着她鼻上架着的叆叇。
“这个是……”他在眼前圈出两个圆,惊讶问着,“这个不是矫正视力用的那个?你眼睛怎么了?”
仇英忙解了放下,不搭腔。周俊皱眉道:“我从前也见过几个戴着叆叇的,皆是上了年纪的,你年纪轻轻,到底怎样糟践自己的眼,才弄到这个地步?”
说着还望了望项元汴,眼睛里满满的不赞同,似是将他一起责怪了。被责怪的两人各怀心思,却不再与他针锋相对,将这个话题支吾过去,便继续谈起画事来。亦不知仇英是怎么想的,此刻与他一搭一唱,竟聊得颇为畅快,倒把项元汴晾了一阵。
候了半晌,见眼前两人满腔话似是没有说尽的时候,项元汴忍不住道:“周公子,你的住处似乎安顿好了,你不去看一眼?”
“那些事小子们去处理即可,我去看顶什么用?”周俊含笑回应,似是听不懂他言语中的暗示。
项元汴暗自恼怒,“你我也有段时日未见,莫不回屋换件衣衫,我们今晚找个酒家喝一杯,也算是为兄的一点心意。”
“项兄一向不花冤枉钱,如今请我却是有点心惊,怕不能叫项兄如愿,也怕是要辜负这片心意了。”周俊明拒。
“既如此,能否离开一下,让我与仇英单独聊聊?”项元汴此时也不愿去分辨他究竟是真傻还是故意,只好直话直说。周俊望一眼仇英,见他没什么动静,便只好摊一摊手,道:“好吧,你要与他独处,早说就好,何必找万般借口?”
说着便负手离去,一路摇头晃脑的不知在嘀咕些什么,项元汴轻纾一口气,回头道:“你宁愿与你最讨厌的人聊天,也不愿听我的道歉?”
仇英又提起笔,懒洋洋道:“早前是挺讨厌他没错,但说不定多聊一聊也能改观不是?”
“我不是道歉了,你何必不依不饶?”一再受挫,项元汴的心情也开始变糟,见仇英望他,便接着道:“你若是肯嫁我,或是随我回嘉兴,随我去汉口,我怎么会有那般的担忧?”
仇英不吱声,他不自禁擒起她的手,恳切道:“跟我走吧,我这次过来呆不久,恐怕十天半个月便又要往汉口去了。”
仇英看着两人相执的手,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磨蹭着这双曾经比她还要白皙光滑的手变得黝黑粗糙,不由得生疑问道:“你在汉口做什么生意,手弄成这样,身上也……”
项元汴不答,笑着反问道:“这样不是更好,更加孔武有力?”
这样避重就轻的回答叫仇英忍不住生疑,项元汴却继续道:“你若暂时不想改变身份,不想嫁我,我也不想逼你太紧,可你难道不想日日与我相见?这十个月来,你难道都不曾想过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已经断更一周啦~~新年第一章,初五才奉上~~~那啥有点晚了~~但还是祝福大家新年快乐!!!过年好忙好充实有木有,大龄单身女青年各种被催婚有木有~~希望2013蛇年脱光啊~~大家滴新年愿望是啥捏~~都要好好努力哦!
☆、子虚清明之三
“我欲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仇英淡淡回着;不出所料见着男人一脸不自在的模样;心情莫名明快了几分。
项元汴干笑着:“果然还是这六观楼养才,你如今都脱口成章了。”
气氛终于和乐了一些;外头又有人敲门。项元汴以为周俊去而复返;一回头却见着周家仆人端着托盘走进来,上头摆着一个蓝边大碗;里头盛着浓黑的、散发着热气的汤药,走到仇英面前放下;轻声道:“仇公子;你交代的药熬好了;趁热喝了吧。”
仇英脸上显出些不自在;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调整过来,答道:“你先放着吧。”
那人搁下了药碗,便先退下了。项元汴皱眉道:“你这是吃的什么药,哪里不好么?”
仇英伸出手来,修长细瘦的手指在碗沿边磨蹭许久也未端起来,支支吾吾道:“没什么不好……估计是最近天气凉了,有些伤寒。”
项元汴忙将手抚上她额头,与自己的额上比对着,见未有发烧,稍稍放下心来,但一低头又见着她面上发白、隐隐有些汗意,又有些忧心,问道:“可曾看了大夫,这药可不能乱吃。”
“不用了!这……都是些小毛病,瞧多少次也都是一样的药……”仇英忙不迭拒绝着,紧张的样子倒引起项元汴的注意,他便问道:“那你的方子拿来我瞧瞧。”
“你瞧有什么用,你又不懂医。”仇英将汤碗端到面前来,无意识滑动调羹,却并不入口。项元汴便帮她端起碗来,舀起一勺汤药,放在唇前吹了吹,又闻了闻,道:“我是不懂,不过也可以叫相熟的大夫判断判断……来嘴巴张开,啊……”
说着便将这一勺已经吹凉的药送到仇英嘴边,仇英尴尬推开道:“你当喂小孩呢,我自己来。”
项元汴将调羹让了一让,成功避开仇英的手,再次举到她面前,诱哄道:“嘴巴张开,我来喂你有什么不好?”
仇英怔怔望着眼前的调羹,白色的陶瓷里头盛着小半勺黑色的汤药,没有热气,也似乎没什么杀伤力,可是她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真的喝下去。可是眼前的男人眼神里无言温柔的催促,让她产生一种错觉,即便这一勺是入口即死的毒鸩,她也愿意一口喝掉。但如果她真的喝了下去,日后叫这人知道了真相,只怕是会恨她的吧?
“快喝呀……怕苦吗?”项元汴的手动了动,调羹碰到她的唇,笑容里有些不怀好意的幸灾乐祸。仇英闭上眼,张开嘴,汤药浓烈的苦涩侵润她的口腔内壁,苦得她的眉也皱起,眼泪几乎立刻滚落。
“有这么苦吗?那我定要与你同甘共苦才是……”男人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仇英下意识睁眼看他,却见着他一口喝掉碗中药,作势要来喂她,仇英顾不得羞涩和苦味,尽数吞下他渡过来的汤药,推开他随即跟上来的热吻,紧张问道:“你吞了这些药吗?吞下去了吗?”
项元汴笑笑着:“这些是你的药,我保证不偷喝,一滴不落全部给你了。”
仇英这会子才忆起方才的疯狂索取,面上泛起烧来,却见着这人又端起药碗故技重施,忙压住他的手,道:“你不要喝了,万一吞入腹就不好了。”
项元汴不以为然:“不过是伤寒药罢了,能有什么伤害。”
故意逗弄她一般,又端起了汤碗。仇英急了,从他手上夺下碗,大喊道:“你不能喝,这不是伤寒药!”
说着便咕咚咕咚如数饮尽,温热的汤汁顺着她的口角流下来一道黑色的水痕,项元汴眸色深沉,问道:“那这是什么药?”
仇英随意用衣袖揩掉嘴边的药汁,跨坐到男人的腿上,勾起他的脖颈,吐气如兰道:“何必问那么多,何不一起继续方才的事情。”
生平第一次献吻,是问了堵住男人短暂的疑问。项元汴为她的袒露而欣喜,但却从内心生出一股子隐忧。这一回离开六观楼仇英的卧室,他便直直去寻找那位帮她配药的家仆,得了药方后,却查到一件叫他不知该气愤还是该自责的事实——白日里他想方设法叫仇英喝下的,果真不是什么伤寒药,而是避子汤。
回到六观楼的项元汴,望着床畔熟睡的俏脸,忍不住在她颊上捏了一记。吃痛的仇英幽幽转醒,眯眼见着他衣着完好坐在床前,心下有些奇怪,但终究不敌浓重的倦意和睡意,只是将手搭在他的腿上,便又沉沉睡去。
她累了。这个认知叫项元汴满腔的怒火熄灭了不少,转化成怜惜。
这个习惯把一切扛在自己肩上的女人,一个从十几岁便将自己当做男人来要求的女人,她勤勤恳恳,她认真负责,她年纪轻轻便已经声名显赫,这在男人之中也并不常见。好多人曾评价仇英,说他天赋异禀、说他身边多有贵人相助,可谁又曾看见成功的仇英背后付出了多少代价?
她几乎不曾出门远游,近些年更是每日沉迷书海,视力每况愈下,吃多少也不见长胖,就连修长白皙的手指上,也被画笔磨出厚厚的茧子。项元汴执起她的右手,果不其然四只手指上的茧子都被她抠得隐隐见了血色,若是不去帮她修理好,到了冬日必定冻伤。
可即便是境况如此艰难,她也还是不愿放弃自己的画师生命呐!而这,就是她迟迟不愿嫁他的原因,甚至是服用避子汤的原因吧?
那他呢,他项元汴,在她的心里能占有几分地位?最近他似乎越来越不满意于现状了。所以说那样过分的话去气她,但在发现真正应该生气怨愤的事情之后,却难以朝她发火。
沉默坐到半夜,仇英终于醒了,却瞧见床前歪坐着睡着的男人,便轻轻将他叫醒。“怎么睡在这儿了?”
项元汴睁眼望了望她,赌气道:“我喜欢坐在这。”
仇英捏了捏他的手,将他拉着半躺在床上,笑道:“你也不嫌累得慌。”
“你又知道心疼了?”项元汴终究忍不住将她搂在自己胸前靠着,也忍不住问出藏在心中已久的问话:“你打算将我怎么办呢?”
仇英伸手摩挲着顶在她头顶的男人的下颚,不出声。最近几年,她和真正的男人们长相终究显露一些区别了,如今将自己抱在怀中的男人,一天不剃须下巴便冒出青色的茬茬,摸起来怪扎人的,但很奇怪,自己的手却总忍不住去摸一摸,感受那一份在自己身上永远不会发生的神秘触感。
“怎么不回答?”项元汴听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捉住她作怪的手。仇英抬眼望他,轻轻问道:“就这样,不好吗?”
“就这样?”
“是啊,就这样。我画我的画,你做你的生意。”
“嫁给我,我保证你也可以作画。”
项元汴诚恳看着她的眼,仇英却垂下了眸子。和子京成亲,便是担起项氏一脉的家族重任,作为当家主母管理家中的一切,她有些担忧,自己除了作画还会什么?几乎什么也不会。
项元汴深深望了她许久,最后道:“那起码答应我一件事。”
仇英望他,他也望着仇英,许久才道:“以后不要喝那种药了。”
“什么药?”仇英惊讶着,望着他眼中了然的光,颓然问道:“你知道了?”
“是。”
“回苏州之前那阵子,你曾说恐怕我的腹中已然怀了孩儿,在苏州的时候,找了大夫号脉。说是没那回事,可我担心日后仍有那个困扰,便跟他讨了个方子。”仇英一一交代着,项元汴自是面色不善,问道:“这汤药你服了几回?”
“只今天一次。还是……还是你自己偏要喂我喝的。”仇英忆起白日里,就是他以口渡药才叫她不得不将汤药全喝了。
项元汴早前哪里知道是这个药,此时后悔莫及,也不能全然责怪仇英,只好憋着苦闷,硬着嗓音道:“过去的事不再提,以后不许再喝了。”
“是,项少爷……”仇英答应的声音拖得长长的,装模作样引起项元汴的轻笑,烛火跳跃闪烁,夜深人静的书房传来阵阵低低的谈笑。有些事情暂不可说,便不说了,两人只需当下开心一些,再过长远的,那便日后才说吧。
项元汴在六观楼又住了半个多月,接了来自汉口的信件,便又匆匆赶过去了。
仇英还是不清楚他到底要忙些什么,好像比从前千里迢迢收购古玩、字画更加辛苦的样子,却也没套出话来。不过项元汴走后不久,她也没了心思再做猜测。除了越来越多的约稿要赶,昆山等沿海城市还出了一件大新闻,搞得大家人心惶惶。
那就是——倭寇进犯啦!
早些时候以为是传言,说是有倭寇从海上进犯,沿路劫掠村镇、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后来前来周家的客人们也开始讲述途径被劫村镇的惨状,却是叫众人心惊胆战。
“倭寇最喜丝织品、锦绣,见棉布、水银、针、铁锅、古文线、古字画、药材都是必抢无疑的,听闻这些物件在他们国家都是极少的,价格在大明市价的十倍不止。”拜访的客人对周家的藏书阁很为忧心,周凤来对此也有些忌惮,又增添了好些护院,六观楼为此也热闹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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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虚清明之四
倭寇进犯,情况愈演愈烈。不止昆山;沿海的绍兴、嘉兴、漳州;频频遭遇突袭。
忧心项家的情况,仇英一边寻人打探消息;一边设法往汉口寄信;可奇怪的是,项元汴却似乎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数十封书信发过去,无一丝回音。
仇英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日日盼着哪怕是一面的消息传来。
周凤来近些日子也受倭寇进犯的威胁;不敢轻易出门;便着家仆设了酒菜;请周俊和仇英过来小酌一杯,顺便谈一谈时下的境况。
“听闻最近又有不少士大夫和富商都被倭贼擒了去,他们的家人正在筹备银钱,好将之赎回呢。”周凤来忧心忡忡,周俊和仇英相对无言,这种传言最近越来越多,说起来周凤来在昆山也是有名的富户,说不定也是那些人的目标之一,如今安然坐在家中,已是万幸了。
“听闻倭寇和我大明朝言语不通,再者对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哪里能知道谁是富户、谁是官员,又谁家有钱赎人呢?”仇英不由得心中泛起了嘀咕,也问了出来。
“你未曾听说过吗?”周俊把玩着酒杯,沉吟道:“真倭者十之四五、从倭者十之五六。”
“那是什么意思?”仇英不由得反问,周凤来闻言却是轻轻一叹。
“就字面上的意思。真正的倭寇只是小部分人,绝大部分却是我们的国人同胞,常年做着无本‘买卖’的本国强盗。”
仇英讶然,周凤来点点头,沉重道:“这些本国的强盗熟悉各地的富士和官员,为真正的倭寇引路,接着倭贼之名行侵犯之实,抢到了金银财宝,也只为销往那个弹丸小国,占一处落脚之地,从此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那岂不是家贼引进了豺狼,加倍的危险?”仇英不由得抚了抚胸口,难以置信有生之年还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可不是嘛,你瞧我最近都窝在家里不敢出门。最近风头正紧,我看你俩便收了我留在六观楼,帮你们打打下手也罢,否则成天关在家中,着实闷得慌。”周凤来苦中作乐,与两人干了一杯,如是要求。
周俊回道:“公子平日里为生意东奔西走,就着这个时候好好呆在家中,权作休息一阵也是好的。”
三人干了一杯,苦中作乐,暂时将外界的苦恼忘记了。只酒醒的时刻,望着天上的一轮圆月,仇英忍不住忧心着,不知远方的项元汴究竟在忙些什么,有没有收到她托人带过去的信件。亦不知饱受倭寇进犯之苦的嘉兴项家,有没有受到这一份人祸的牵连。
久久没有收到项家人消息的仇英,先接到了苏州师傅一家人的问候家书。
文征明在信中说,听闻了昆山遭袭的事情,问她身边有没有遭遇危险,还说着这一回苏州幸免于难,若是方便可以前往苏州避难。
仇英便立刻回信报平安,只是信还未发出去,来自嘉兴的消息却叫她急得不知所措。嘉兴的一位友人转告,说是项家二哥项笃寿被贼人绑架了,已经警告项家人筹备钱粮,准备赎人。
“我要去嘉兴!”仇英得了消息,第一个念头便是去嘉兴查看情况。
周凤来闻言忙道万万不可,周俊亦是急了,近来他与仇英相处已久,不再如从前般针锋相对,亦是不忍心看着她奔赴危险。毕竟如今外边不太平,就算走在大道上也难免遭遇险境,更何况他是要往倭寇作乱最为猖獗的嘉兴而去,此行不是找死么?
“你去又有何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岂不是白白送死?”满腔的关心,说出口却变了味。周俊暗自懊恼,仇英却不介意,或是已经全然习惯了他的这种表达方式,只郑重答道:“谢谢你们的关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可是你去了又有何用,要是出了意外,项家人会救他们的二爷,却未必能搭理你!”
周凤来此刻也拦着她,叹道:“周俊的话虽不中听,却也有几分道理。你如今去了未必能帮上忙,还很有可能将自己搭进去呢!”
“可是……”仇英惶然道:“如今子京半点消息都没有,他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若是不管不顾,将来如何向他交代?”
“你多虑了!”周凤来拍了拍她的肩,“我了解他,若是他在这里,定不能叫你去犯险。再者了,项家二爷被掳,他们家还有大爷,还有项家老爷,项氏一脉在嘉兴的势力大得很,实在轮不到你来操心。”
“……六观兄,我发现你这张嘴比周俊还要毒……”仇英扶额。
是夜,周府。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提着灯笼从东边小侧门闪出来,一面东张西望一面疾步前行,仍是一不留神撞上了一人。
“唔……”较为矮瘦的身影发出呜呜的抗议,却被稍稍瘦长的那位拖到角落,轻声道:“别喊了,是我。”
矮瘦之人抖抖索索抬高了灯笼,照向偷袭自己的人,见着对方穿着深色衣衫,眉头微微皱着,脸上桀骜不屑的神情万年不变,正是周俊。
“是你……你做什么闪出来吓人,还偷袭我。”矮瘦之人正是趁夜出行的仇英,此刻她从周俊的臂弯里挣脱出来,没好气的质问着。
“我就知道你定要偷偷去嘉兴。只是你想过这么远的路程,趁着夜色如何赶路么?”
仇英摸了摸怀中揣着的厚厚一摞银票,理直气壮道:“我打算去镇上,租一辆马车过去。”
“还马车呢,且不说有没有人肯租给你,这样的时候你驾着马车招摇过市,不是招抢呢吗?”周俊没好气的夺过灯笼,打量他一身质料优良做工精细的袍子,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他道:“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穿着这一身,我们一道去吧。”
“你……跟我一道去?”仇英接过包裹打开,里面是两件灰布粗麻的衣裤,看料子像是周家长工的衣服,便也明白了他的用意,道:“我回去换了,今晚就出发。”
“听闻最近很多有钱的官贾都携带家财走夜路往内地避难,如今强盗们夜里也开始拦道了,或许白日里赶路更为安全也说不定。”
仇英心知他的话是有道理的,可是白日已经耽搁了一天,对于那些被绑架的人来说时时刻刻都有生命之忧,怎能堪等?想到这些,她也没心思多做解释,直接将那麻布衣裳套在自己的衣衫外头,匆匆道:“我不能再等了,必须早些赶过去才行。”
“我就不明白!”周俊擒住她的手,颇有些怨愤道:“你这般坚持过去,到底有什么意义?你为什么一定要过去,是活够了,还以为自己是英雄?他们项家少了你仇英,便活不下去了吗?”
“我不是当英雄,只是尽自己的一些力。”仇英挣脱他,闷头往镇上走去。
被甩脱的周俊沉默的跟上他,到了镇上租用马车的几个去处,却都是空空落落,没有人烟。
“最近世道不太平,无人愿意租马车也是正常的。”周俊见着仇英连跑了好几个去处,步子越来越沉重,人也越来越颓废,便主动打破沉默,提议道:“不行上庄户人家,租骡子或者牛车吧。”
仇英望了望他,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顺着昏暗的灯笼亮光,终于摸到一户人家,却是家门紧闭,甭管他们怎么叫喊,就是不见人来开门。仇英索性直接摸到牛栏放牛,却差点被认生的老黄牛踢了一脚,得亏周俊眼疾手快,将她拉到牛栏外头。经过这一番动静巨大的折腾,躲在屋中的主人终于战战兢兢出来查看情况,见着两人不是强盗也不是倭寇,谈了许久才愿意将老黄牛套上牛车高价租给他们使用,却坚决不愿意陪同前往。
于是两个文质彬彬的麻衣青年,便挥舞着鞭子,坐着牛车,行走在前往嘉兴的,一抹漆黑一灯如豆的崎岖小道上。
是了,平日里看着颇为宽敞的大道,在暗黑、大雾及阴冷的冬日之夜,显得尤为崎岖不平。
仇英拿着鞭子的手冻得通红,却需得不时催促着牛儿前行。慢吞吞的速度或许只比两人步行要稍稍快一点点,但总归是不停的前进着。周俊在她身侧坐着,一直没有出声,仇英此时却有些不好意思了,主动道:“谢谢你,陪我一道来。”
周俊冷冷哼了一声,半晌才问道:“你去了,是怎么打算的?”
“你们说的对,项家财大势大,或许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忙。我只是想去看一看情况,让自己稍稍安心一些。”仇英并非真的不自量力,只不过心中挂念,曾经待自己如家人一般照料的项氏一家,他们曾在自己孤寂的生命中给了她那么多温暖,为她办弱冠礼、为她的画作而感动流泪,为她能够成名广铺门路,他们不止是项元汴的亲人,对她也有着说不尽的恩情。这样的项家遭遇了危险,叫她如何能够放得下心?她或许什么忙也帮不上,可也要尽力亲眼看到大家平安无事,心情才能得到最终的平静。
“就这样,便带着自己生平所有的积蓄?”周俊冷不防问出一句,仇英愣了愣,却听见他没好气道:“明知道世道这么乱,还带着这么多钱四处晃荡,简直就是为自己贴上了箭靶。”
“那……那我藏好它们就是。”仇英将那些银票取出来,用包裹仔细缠好,在牛车上找了一圈,终于寻到一个隐秘的角落塞进去,再用稻草掩盖在上头,仔细审视,还真不曾看出什么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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