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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生勿入帝王家-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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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就要惊叫出来。恰此时,阿日斯兰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冷冷地横了他一眼,这一眼让他记得阿日斯兰先前的吩咐,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垣钧虽然什么都没做,却觉得汗涔涔的。只见血雾随着额尔德穆图的咒文散在月华之中,然后又隐入嘉楠的身躯。
  嘉楠本来在沉睡,此刻睡梦中却似乎陷入某种极扭曲的场景,脸上浮现出十分纠结苦恼的神色,手脚微微发抖。
  垣钧心中一惊,忍不住想上前,额尔德穆图以一个极严厉的眼神制止了他,并且向阿日斯兰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
  垣钧顺着额尔德穆图示意的方向看去,心中稍安,阿日斯兰付出这样的代价,总不是为了谋害殿下。
  月华与血雾交织,如同粉滟滟的匹练,像三月灼灼盛开的桃花,把嘉楠笼罩起来。
  不知道多了多久,月华渐隐,嘉楠的容色渐渐平静。
  阿日斯兰疲惫地对垣钧道:“唤玉琼她们进来,送惠和回去好生歇着。”自己扶着额尔德穆图伸出来的手臂慢慢往后殿去了。
  玉琼一夜未眠,一直静静地陪在嘉楠旁边,时不时就忍不住要紧张的看看嘉楠有没有什么动静。
  不知道多了多久,当第一缕晨光洒落在王庭正中美轮美奂的翰儿朵上的时候,嘉楠从沉睡中慢慢醒过来。她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不一样,似乎有什么锁链被崩开,但是又说不上来。耳朵里一片寂静,睁眼还是一片黑暗。
  玉琼注意到嘉楠睁开了眼,她赶紧上前扶嘉楠坐起,嘉楠无意识的挪了挪腿,然后忍不住一阵狂喜,赶紧拉了玉琼的手,又指向自己脚的方向,转了转玉足与她看。
  虽然额尔德穆图早说了第一次做法后,公主可以回复一部分,但亲眼看到这一幕,还是让玉琼泪湿了眼眶。她服侍嘉楠起床,嘉楠行动间初时因为卧床数日,有些迟缓,到后来已经十分自如。
  玉琼替她梳洗完毕,嘉楠示意要出去走走,塔娜捧了衣裳来,玉琼不禁有些迟疑。
  嘉楠走得急,离开别院的时候可以说身无长物,离了天京在路上买了一点成衣,都是民间十分普通的衣物。一路上也讲究不得这个,加之后来她又总是卧床,也就没有置办这些。以嘉楠的身份,行走王庭,若是仓促间自然讲究不得,现在既然已经安顿下来,衣着再随意了,看着就不像样了。
  塔娜捧来的是一套极华美的玉色北漠裙裳,玉琼踌躇了片刻,还是没说什么,服侍着嘉楠换上了。
  衣裳换了,再看梳的随云髻就有些不伦不类。赛罕捧出一盘头饰道:“公主穿玉色的衣裳,奴婢替公主结个辫子,辫梢缀上这个攒珠坠,保管好看。”
  玉琼看了一眼,赛罕说的是一对绿白相间的珠串,确实很衬衣裳,又轻巧。她摇摇头道:“殿下不爱用珍珠,要不用那串珊瑚珠吧。”这就是允了赛罕结北漠发辫的提议了。赛罕高高兴兴道:“这不是珍珠,是白砗磲。大汗早吩咐过的,给公主准备的穿的戴的,一概不用珍珠,只用象牙与白砗磲。”玉琼楞了一愣,看赛罕已经取了珠串往嘉楠衣衫上比了一比,微微含笑等玉琼发话。
  民谚所谓七月流火,实则天气并没有转凉下去,日头依旧毒辣的很。正午时分,路上一个人都难见,天京城北三十里的广都驿打北边儿急匆匆来了一个劲装骑士。骑士匆匆打马进了驿站,亮了一块令牌,闷声吩咐到:“速换马”。等待的间隙随手从桌上捞了一碗不知道谁喝的茶咕咚咕咚灌下去。
  一气儿连灌了三碗茶水,驿官牵了一匹马来,骑士也不多话,翻身上马就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待这骑士一骑绝尘而且,先前牵马的驿官儿一边看差役为替换下来的黄骠马喂料涮洗,一边与看门的老张头闲聊:“诶,老张。你说这是什么道理,这两月打玉关来的信使隔三差五的就往京城跑,这前后来了七八拨了,也没听说北边儿有什么动静啊。”
  老张头把旱烟杆在鞋底上敲了几下,哼了一声:“你孙麻子还不是跟我一样,俩眼一抹黑,知道个啥,这世道,看不懂的事情太多喽!”
  孙麻子叹了一口气,左右环顾一下,小声道:“可不是么,这才不到五年,换了三个。”他手指比了个三,往上头指了指。
  老张撇撇嘴道:“安知这个能管几年,一个奶娃娃,还是个外姓的。这年头,能顾好自身就不错了。”
  “奶娃娃怎么了,这奶娃娃可有一对好爹娘。可怜那思皇帝,没爹没娘的孩子,没人疼啊,亲姐姐又怎么样,哪里靠得住。”
  “这女人啊,有了自己的孩儿,哪能不起外心。”
  “哎,这可不一定啊,我听说啊,这可邪门儿了。那一位,听说可是有日子没上朝了。要我说啊,谁起了外心,还不一定呢。”
  “这倒是,你说天下兵权在手,何必屈居一个女人与一个无知小童之下。”
  “这一位也真是不一般呐,你说自己亲生的孩儿,说改姓就改了,亲爹变成姑父。啧啧!”
  〃诶诶,孙麻子,再过上十八年,你说会不会父子相争?〃
  “不能吧。。。。。。这可是亲生的!”
  “亲生的咋了,先头那个怀皇帝倒不是亲生的,一会儿是皇帝,一会儿又是王爷,这会子又追封皇帝。要我说呀,这天家的事情呀,乱的很,乱的很呐!”
  且不论这俩人在炎炎夏日如何窃窃私语,单说那先前换马的骑士,马不停蹄疾奔到宫门之外,亮了牌子一路疾驰进宫,直到了重华殿外。奕桢政事繁忙,现如今就常住在此处,驸马府是久不回了,长公主府一月里过去请安两次,也就是坐坐就走。
  重华宫之旁是两仪门,过了两仪门就是内庭,离天麟的居处极近。怀帝萧峤,思帝萧嵩都年幼早殇,后宫现在除了几个景皇帝萧弘留下来的老太妃,再没有别人。奕桢如今大权在握,又是新帝的亲爹,自然没有人要他恪守什么臣子的规矩。
  信使赶到的时候,他正召了张玉在重华殿的偏殿内议事,小太监引了信使进来。张玉见了来人先把随侍遣退,自己接了信呈上。奕桢展开信,先是一目十行,脸上禁不住带了几分喜色,随后又从头细细看起来,看着看着不免又拧了眉头,张玉一直留心他神色,见他表情阴晴不定,倒是有暗暗诧异起来。
  ……自殿下抵达王庭,拓跋汗颇为上心,饮食用度无不精心,殿下衣食无忧,大司马勿念。所谓天龙之血,实则为俗语‘天马’‘龙马’之精血,唯有大宛国皇族特有纯血阿哈尔捷金马可得。此马原产大宛,北漠亦属罕有,故而中原、滇州鲜见记载。满月之夜,萨满额尔德穆图为殿下做法驱祟,拓跋汗、惠和卫统领垣钧亲守之。翌日,殿下可出帐走动,远望手脚已灵便如初。额尔德穆图所云六识渐次恢复之语,应可验之。
  想也想得到,阿日斯兰必定是在楠楠面前大献殷勤。看到探子回报嘉楠已经开始恢复,奕桢先是高兴,再想到阿日斯兰整日家围着嘉楠打转,未免又有些心里堵得慌。纯血阿哈尔捷金马倒也罢了,阿日斯兰能弄得来,他奕桢自然也办得到。可那额尔德穆图不仅是拓跋部的大萨满,更是北漠的少年天才,号称北漠最年轻的大学士,阿日斯兰能让他为嘉楠做法,自己是很难办得到了,一个不小心,耽误了为嘉楠祛除血降封印的大事,岂不是得不偿失。
  因而奕桢只能恨恨地数着日子,还有两年零九个月,嘉楠,等着我带孩儿去接你。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免又有些惴惴不安,微微出神。
  张玉等了半日不见奕桢说话,大着胆子问:“殿下可是有好转了?”
  奕桢点点头,脸上堆了笑:“能走动了。”
  “恭喜大司马!”张玉先拱了拱手,又道:“倒想不到拓跋汗这样有办法,只是为什么要出这样刁钻的条件。”
  奕桢冷哼了一声:“他岂有平白好心的,无非是起了打猫儿的心肠。”
  这话张玉没法接,只得道:“大司马稍安,再过两年,咱们去北漠迎接殿下回京。”
  奕桢脸上微微僵了一僵,楠楠,三年后只有弑君篡位的乱臣贼子,你可还愿回到我身边么。
  

☆、不敬

  大雁早已经南归,草甸子上飘过了好几场雪,阿日斯兰给玉琼带去一个好消息,元宵节的时候,可以准备给嘉楠做第二次法了。玉琼喜不自胜,额尔德穆图颇有些不情不愿的,垣钧的表情倒是颇有几分复杂。
  北漠虽然要庆祝新年,但元宵节是不特地过的。为着嘉楠主仆,阿日斯兰特特命人给他们做了元宵。只是草原上没有江米,虽然阿日斯兰特地叫人弄来了材料,做出来还是只有形似,吃起来味道还是差了几分。阿日斯兰对玉琼道:“您们殿下最爱吃这个,可惜咱们这儿做不好南边点心,以后再补个好厨子来吧。”
  玉琼心中疑惑,平时日里也不见公主有多爱吃这个呀,所谓最爱吃从何说起。这大汗事事妥帖,想不到也有谬误之处。不过她也没多言语,躬身谢过,端去与嘉楠吃了。不想嘉楠入口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轻轻吐了出来,摆手示意她撤了下去。玉琼想不明白,想到撤出去叫人看见,难免坏了阿日斯兰兴致,自己悄悄吃了。
  当夜幸而没有下雪,月光极盛,垣钧守着阿日斯兰与额尔德穆图做了第二次法事。垣钧早有准备,不像第一次那样大惊小怪了。到了第二日,玉琼满怀期望的等着嘉楠醒过来,却不见她有何变化,心中不由得心焦。
  玉琼伺候嘉楠梳洗完毕,心中焦急,但阿日斯兰在处理政事,也不好过去频发打扰。只好与垣钧引着嘉楠走出了翰儿朵,在草甸子上散步。恰好遇见了额尔德穆图,玉琼赶紧迎上去问到:“大师,殿下昨日做过了法事,怎么今天没什么好转呢?”
  “没有吗?”额尔德穆图皱了皱眉头反问。
  “真没有,殿下还是和前阵子一样,不能看也不能听。”
  额尔德穆图走上前,绕着嘉楠走了两圈,玉琼与垣钧眼巴巴站在一旁,盼着他能说点儿什么。
  忽然,他停下来,拉起嘉楠的一只手,反手拔出了自己随身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在嘉楠指尖划了一道。
  嘉楠虽然知道有人拉自己的手,晓得玉琼在附近,又长日里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心中自然安宁平和。突然手上吃痛,她虽然不知就里,却忍不住“嗳哟”一声痛呼出声。
  这话说起来啰嗦,当时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额尔德穆图把嘉楠的手轻轻掷下,冷哼了一声道:“没有好转?”
  原来嘉楠失语已久,已经很长时间不再开口,她也不知道又经历了一次法事,自然根本不知道已经可以重新说话了。玉琼虽然高兴嘉楠可以出声,但是气不过额尔德穆图不恭,忍不住血气上涌:“大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这是什么意思!”
  额尔德穆图抽了抽脸皮,皮笑肉不笑地说到:“没什么意思,你们公主听也听不见,看也看不到。我给你们倒是说明白了,她怎么能知道,这下她不就清楚了吗。”随后礼也没有行一个,大大咧咧地走了。
  玉琼赶着上前去拿了自己的帕子替嘉楠包手。她心中不知道额尔德穆图为什么这么阴阳怪气,十分不忿,但又忍不住诧异垣钧竟能按兵不动,不由得转头埋怨道:“主辱仆死,垣统领倒沉得住气!”
  垣钧望着额尔德穆图远去的背影,脸上冷若秋霜,听嘉楠这么说,垂了眼皮沉默了片刻道:“殿下身上的邪术还有赖他出手。”
  听到这一句,玉琼的抱怨戛然而止。
  她转头看去,嘉楠什么都不知道,虽然手上有点痛,可是她的精神却是亢奋不已:“玉琼,玉琼,我能说话了。你听到了是不是,你听到了就捏捏我的手!”
  玉琼赶紧拉了嘉楠的手,轻轻捏了两下。嘴上还是忍不住道:“既然最要紧的是天龙之血,天马是大汗的,还非要额尔德出手不成。北漠又不是只有他一个萨满。他对殿下这样不敬,后面作法的时候动点什么手脚可怎么好!”
  垣钧听了赶紧说道:“先不要惊动吧。咱们客居在此,最要紧是治好殿下!”
  玉琼皱着眉头惊讶到:“你这是怎么了?大汗怎么待殿下你也是看见的,殿下是什么身份,难道还要受一个异邦臣子的窝囊气!”说完了她还觉得不解气,恨道:“倘若是从前,你早该拿含光剑斩了他的手!”
  “大汗对殿下赤忱以待我岂能不知。”垣钧闷声道,“你先别自作主张,待我去打探清楚,在人家地盘上,先治好殿下要紧。旁的能不生事就先不要生事。”
  玉琼撅噘嘴,也没吭声,径自扶了嘉楠往回走。
  阿日斯兰散了朝来看望嘉楠的时候,恰听到里头嘉楠的声音伴随着铃铛声,自隔间里传出来:“玉琼,玉琼~”
  玉琼匆匆赶到她身边,嘉楠的声音还有点沙哑:“此地的主人到底是谁,叨扰了这么久,如今能说话了,你引了孤去亲口谢谢他!”
  她摊了手掌道:“写在孤掌上,孤就明白了。”
  玉琼拉了她的手来在上头笔画,嘉楠只觉得掌心麻酥酥的,但是脑子的线条却乱成一团,不成个文字,不禁有点急:“写的这是什么,乱糟糟的!”
  玉琼心里也急,但手掌甚小,写来写去实在写不清楚,急的她汗水都滴了下来。忽然,她眼前一花,出现一枚戒子,头顶传来阿日斯兰的声音:“把这个给她”
  玉琼结过戒子一看,是一枚狮头,殿下竟知道这个?她将信将疑,把戒子放到嘉楠手中。嘉楠感觉到手中被塞入一物,拿起来细细摩挲。她初时满脸疑惑,后来渐渐恍然大悟,脸上浮现出极为复杂的神色,慢慢直起腰身问到:“玉琼,咱们是在北漠可汗的王帐中吗?”
  玉琼的指尖在她掌心轻轻点了两点,这是嘉楠先前定的暗号,是的话点两点,不是就拉着手摇一摇。
  “这戒指怎么在你这儿。。。。。。是了,大汗此刻就在旁边吗?”
  掌心又被轻轻点了两下。
  嘉楠摊开手掌,托起戒子道:“这么要紧的东西,快还给大汗。”
  掌上一轻,想来是被取回了。
  嘉楠目不能视,自然不知道阿日斯兰在哪个方向,沉默了片刻开口到:“大汗,恕惠和失礼了。叨扰多日,又承蒙替惠和解咒,实在是不胜感激。如此大恩原不该言谢,惠和厚颜,他日回到天南,再好生报答大汗。”
  阿日斯兰目光投在嘉楠脸上,眸色幽深,他从玉琼的接过戒子戴回到手上,轻轻转动,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他虽然是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可现在说也无用,只得再贪婪地看了嘉楠几眼。玉颜憔悴,叫他心里隐隐作痛,目光落到她掌心,见食指被包扎起来,眉头一下拧起来。声音一下子严厉起来,对塔娜几个发火问到:“公主怎么受伤了?不是早让你们把锐器都收起来了吗!”
  塔娜几个面面相觑,赶紧下跪请罪。阿日斯兰岂肯罢休,又喝问为什么万嬷嬷不在。玉琼急忙解释道:“不关塔娜他们的事,是玉琼伺候公主不当心。”
  阿日斯兰哪里肯信:“你素日一向妥当,惠和妹妹面前就是有个石子儿也先与她踢开了。这会儿别想着替她们几个遮掩,伺候主子不尽心的,趁早打发了。”
  塔娜几个眼里蓄满了泪水,只是不敢哭,只磕头匍匐求饶。玉琼急了,见糊弄不过,心里也不想为了额尔德穆图遮掩,于是也顾不得垣钧的嘱咐,豁出去道:“大汗明鉴,万嬷嬷与塔娜几个极是尽心尽力,今日公主乃是被大萨满伤的!”
  她一五一十把早间的事情说了,阿日斯兰脸上神色变了数变,阴晴不定。过了许久,方才说到:“额尔德穆图是北漠最高深的萨满,惠和妹妹所中的邪术,只有他来做法方才可确保万无一失。你可明白?”
  玉琼想不到竟然是这样,不禁呆住了。阿日斯兰叹了口气道:“额尔德穆图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的父亲和几个兄长都被你们南朝人杀了。因为吃了败仗,他和他的母亲都成了头人的奴隶,遇到白灾的时候,他的母亲被冻死了。朕有次无意中碰到他,见他其实很机灵,就让老萨满大师把他收为了徒弟,才成了现在的样子。但因为从前的事情,他最恨的就是南朝人。”
  这一句话更是超过了玉琼的认知,她无言以对。有多少天南百姓,不也是因为血海深仇才恨不得将“北漠鞑子”食肉寝皮吗。
  “那。。。。。。那他会不会对殿下不利啊?”玉琼担心的问到。
  “不会的,他答应了朕要治好你们殿下。咱们北漠的儿郎,言出必践!”阿日斯兰答得是斩钉截铁。
  见玉琼仍旧将信将疑,阿日斯兰补了一句:“放心,我回头也好好开导他,不许他再对你们殿下无礼了!”
  这话说得未免有几分底气不足的意思,臣子无状,不说责罚,呵斥教训几句总是可以的,怎么到了额尔德穆图这里竟然需要“开导”了。但到底有求于人,玉琼先前的底气都是仗着阿日斯兰长期以来对嘉楠的殷勤备至,如今见阿日斯兰是这个态度。玉琼说不得也只得咬牙忍了。
  

☆、虞诈

  虽不知道阿日斯兰开导得如何了,但额尔德穆图也并没有再有什么失礼的举动。玉琼不过一介使女,又随主子客居,多言怕人烦,就权当额尔德听了教,把此事揭过不提,只是行动处自然是多了几个心眼子,遇到额尔德穆图的场合,不动声色的引了嘉楠避了。
  这次法事之后,足足过了半年,额尔德穆图才命人传话,可以做第三次了。垣钧照样从旁护法,待法事完毕后,他沉吟片刻对额尔德穆图道:“大师留步,小人有几句话,还请大师赐听。”
  额尔德穆图目光在他身上转了几圈,看不出什么情绪,淡淡道:“垣统领请讲。”
  “大师,您对殿下的帮助和大汗的牺牲,垣钧不敢有一日或忘。不敢冒昧说报答不报答的话,二位若有差遣处,垣钧万死不辞。玉琼不知就里,若有得罪处,还请大师包涵。”
  额尔德穆图抬了抬眉毛:“我犯不着跟一个丫头计较。垣统领也犯不着替一个丫头赔罪。”
  垣钧还要再说什么,额尔德穆图抬手制止了他:“你心里想什么我知道。你们南人花花肠子多,我们北漠的儿郎,嘴里没有虚言。再说不救已经救了,难道要大汗功亏一篑不成。我心理是不痛快,但既然答应了大汗,这事就不会反悔。此事不必再提,眼下大汗该下去调息了。”
  阿日斯兰原本古铜色肌肤,月光下犹如丝缎一般,薄有微光,此刻别说微光,只有一片灰败之色,不问也知损耗极大。垣钧心中歉疚,有什么话也说不下去了,只默默对阿日斯兰行了个礼,就要退出去唤玉琼带仆妇进来抬人。阿日斯兰喘了一口气,轻声喊住了他:“垣统领不必有什么过意不去。额尔德穆图,你也不要老是给人家看脸子,这里头的究竟,与你们分说不明白。只须记得,只有朕欠惠和公主的,她并不欠朕什么。”
  额尔德穆图向来得阿日斯兰优容,向来并不惧怕他,心中为他不值:“大汗,你。。。。。。”
  “额尔德,扶朕回去。”
  又是仲夏时节,北漠的信使再次送回了奏报。
  ……殿下又好了些,已经目能视物,只是耳朵尚失聪。想来隔半年再做法一次,就可痊愈了。
  天麟已经学会走路,整日家淘气非凡,嘴里也会叫人,见奕桢拿着信看了半天,也不理自己,不免心中生气。扭来扭去离了乳母,冲过来摇奕桢的大腿:“姑姑!姑姑!”他小孩儿家口齿不清,喊“姑父”与“姑姑”也差不多。奕桢见他粉嘟嘟的团脸,一派天真可爱,心中早软了,又泛起丝丝酸涩,抱起他悄声道:“乖孩儿,咱们几时能接回你姑姑。”
  天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仰起小脸见最疼自己的姑父眼中有微光闪动,看起来不像开心的样子,自自然然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被他的胡茬扎到,痒得咯咯直笑。
  宫人隔得远,见他父子亲昵,都未近前,奕桢的喉头哽咽,声音低不可闻,也不管天麟听不听得懂:“天麟,爹爹想你娘亲了。”
  此刻远在北漠的嘉楠正在屋内提笔作画。随着恶咒渐除,嘉楠的精神越来越好,她重生以来政事冗杂,难得有此闲暇,如此长日无聊,就要了笔墨来打发时日。
  她也不画别的,都是画的孩子,笔下有两个弟弟萧嵩与萧峤,而画得最多的,还是天麟。
  只是她自生下天麟之后,襁褓之中就被迫分离,画来画去,还是只有婴儿模样。想到天麟此刻应该已经会跑跑跳跳,只是想不出是个什么样子,不禁把云毫一摔,把纸团起来随手一扔,回到榻上呆坐。
  阿日斯兰过来探她,几个侍女见了正要行礼,阿日斯兰瞥见嘉楠枯坐的背影,不欲惊动她,挥手止住了。信步走到案前,拈起纸团儿展开一看,半晌无言,也没有上前,袖在手中走了。
  过了一阵子,阿日斯兰送来几幅图。嘉楠一一展开,先是一呆,一张张看下去,后面渐渐欣喜,又不知道哪里来的那样多的眼泪,争先恐后的涌出来。她掩了面呜咽,阿日斯兰从旁抽出自己的丝绢递了过去,忍不住想轻拍她背上安抚,手掌停在空中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紧紧握了拳缩回去了。玉琼恰端了茶过来,见状眼睛轻轻眨了一眨,又掀了帘子出去了。
  嘉楠到底心性坚韧,也没有哭很久,就收了泪,眼睛虽然有点儿肿,神色还算自自然然。
  “惠和失态了,大汗莫怪”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丝绢,不着痕迹叠起来放在一边:“给大汗弄脏了,改日让玉琼洗了再给大汗送回去。”
  阿日斯兰提起笔来写了一行小字给她:“不必总是这样客气。”
  “惠和有个疑问,这许多图大汗怎么得来的?”
  原来一幅幅都是天麟这些日子来的行乐图,最后一张可以看出,如同嘉楠所想,天麟果然已经可以独自跑动了。母子连心,嘉楠生这个孩儿这么艰难,出生没多久就被迫分离,如今看到孩子的画像,哪有不哭的。
  阿日斯兰听嘉楠这么一问,心道,奕桢在王庭按这么多大喇喇的探子,他又不是傻子,这时候自然是光明正大去信让奕桢送来的。手上不停,又写了一行字:“买通宫人,从造办司临摹出来的。”
  宫禁现在这样不严,皇帝的画像也这样随意到了他国手上,嘉楠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只好微微颔首示意明白了。
  天麟的画像刚刚送走,奕桢就有些坐立难安。嘉楠想天麟了那是母子天性,必然之事,可是对他呢,有没有想起,若她想起自己来又会是怎样的心情。每每想到此节,他恨不得就想插翅飞到北漠去。
  就算飞过去又能如何呢,天麟或者可以飞扑入娘亲的怀抱,他以什么身份?相濡以沫同生共死的爱人,还是落井下石狼子野心的叛贼。嘉楠若是问他一句“为何篡位”,他该如何作答。阿日斯兰当日提出要他弑君登基,自然是打了主意,来日要伺机怂恿嘉楠从北漠借兵征讨,若果然如此,自己自然只有束手就擒,夫妻的情分不必再提,只怕天南也要落入北漠之手。
  倘若嘉楠以国本为重,忍痛放过自己,那天南自然是回不得了。阿日斯兰处处小意殷勤奉承,嘉楠走投无路之下,只怕真会留在北漠,再嫁拓跋。
  奕桢还记得阿日斯兰当日的目光,狡诈与恶毒交织,丝毫不曾掩饰。这是他的阳谋,不论奕桢怎么选,与嘉楠的夫妻情分都被斩断,再不可能重续,哪怕有朝一日真相大白,无非是阿日斯兰自己也被嘉楠恨上。反正嘉楠重生后并不待见他,阿日斯兰并不差这一笔记恨,但只要真相不曾公开,他或许就能在嘉楠面前翻盘。这人过去就是个亡命赌徒,今生也没有改变。
  奕桢可以肯定,在嘉楠处,阿日斯兰肯定还有不为人知的底牌。若无夺宫杀弟之恨,嘉楠绝无可能对自己变心,就算对自己心灰意冷了,转头爱上阿日斯兰那也不是嘉楠的性子。嘉楠的恶咒既然渐渐消逝,现在该与阿日斯兰重新计较了。
  好在当日钻了空子,自己没有登基,只让天麟承了萧嵩的嗣,先绝了嘉楠来日征伐讨逆的心,免了夫妻兵戎相见。这样是不是能带来一线转机他不知道,但总好过坐以待毙。前世的相隔千里是嘉楠清楚明白自己选的,为了她,他甘愿放手,虽则有怨但无恨意。今生阿日斯兰若是妄图使点手段就从他身边骗走嘉楠,那是休想。
  既然借着送画通了消息,过了明路,奕桢派到王庭的探子也不再躲躲闪闪。他们本来是借了行商的名头来到此处,如今遮掩的生意也懒怠做,整日里四下里刺探,全然不把北漠放在眼里。阿日斯兰知道这不是探子张狂,必是奕桢出手了,意图把水搅浑,好伺机从中作乱,若是自己沉不住气命人抓捕,正好大闹起来。玉关守军听令有意放行,惠和卫陆续已经出了玉关来到王庭,嘉楠现在手下不再是无人可用,若是两下里接洽上,奕桢赢回美人归,自己倒是白白赔上。
  哼,想得倒美!
  阿日斯兰接了奏报后冷哼了一声,雕虫小技。转头就有政令颁下,帝都燕城已经修好,虽然皇宫未曾装饰完毕,大汗的王庭暂且缓行,商贾和各部落王公大臣的亲眷已经可以陆续迁入。因为与北漠与南朝近两年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互市,勒令各部商人须得立即前往燕城,务必在开市之前在燕城做好准备。
  与政令同时传达的,还有亲自到各商户处清点人头的军士,一一核对了身份,勒令第二天就要上路,若多留一日,就格杀勿论。北漠向来军民一体,政令一向严苛,又还有蓄奴的习惯,动不动格杀实在不鲜见。伪称商户的探子不得不收拾包袱走人。天南人与北漠人长得多有不同,没有了其他天南来此行商之人的掩护,他们几个天南人在王庭实在太扎眼了。
  信使灰溜溜回到天南报信,奕桢也没怪罪,勉励了两句让他下去歇着了。你只当我只有这一招么,奕桢不动声色地派人召来张玉。
  张玉急匆匆赶来,奕桢吩咐到:“你安排廷老来见吧。”
  张玉面露难色道:“恐怕廷老不肯来。”
  奕桢苦笑道:“还是整日价骂窃国的奕贼?”
  张玉叹了口气避开这个问题。
  奕桢停了一停道:“那你安排,我去拜见,原本也是应该的。”
  张玉面露迟疑:“那贵人要见么。廷老如今整日陪着贵人,不肯离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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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真,伦家有时候在想大家是不是跟某西在玩“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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