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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重生之一世荣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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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说狗急跳墙,兔急咬人,我要急了,就会鱼死网破。”沈荣华走近宋嬷嬷,咬牙冷笑,“我已下跪拜谢了那位公子的救命之恩,心意已到,那位公子也受了。我是沈家的二姑娘,上有祖母和父亲叔伯,身后还有偌大的家族。
  哪怕一家子平日里都跟乌眼鸡似的斗得你死我活,在外面也是一家人,那位公子救了我就等于有恩于整个沈家。长辈应该替我出面道谢,这是一个家族的脸面。如果我去送客、去送礼,那才会被人非议呢。嬷嬷是府里经年的老人了,是不懂这个道理还是成心想看我出丑?不如咱们到祖母面前理论理论。”
  宋嬷嬷被说中心里所想,不由惊惶害怕,别看沈老太太嫌恶沈荣华,若到沈老太太面前她也占不到便宜。她犹豫片刻,扑嗵跪到地上,哭天抹泪,“二姑娘冤死老奴了,呜呜……老奴糊涂,想事不周到,可不敢陷害主子呀!呜呜……”
  “起来,去做你该做的事,别装模作样,让我心里腻烦。”沈荣华冲宋嬷嬷抬了抬手,满脸不耐烦,让宋嬷嬷低头认错,她没有一点胜利者的喜悦。沈家上下那么多人,若这么斗下去,唾沫不知道要费多少,不累死她才怪。
  “嬷嬷快别哭了,姑娘的病刚好一点,再让你哭出个好歹,老太太肯定要生气的。”鹂语倒是很高兴,得沈荣华示下后,赶紧重重搀起宋嬷嬷出去了。
  宋嬷嬷设圈套不成,反而栽了个大跟斗,还不敢跟沈老太太告状。沈逊在世时,府里的下人都知道二姑娘尊贵聪慧、举止端庄、言谈得体、对人也和气。而府里其他几位姑娘却说二姑娘精明刁钻、牙尖嘴利、善于伪装。看来其他几位姑娘对二姑娘很了解,二姑娘轻易不揭下画皮,一揭下来,她就中招了。
  沈荣华挑起嘴角轻哼一声,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静下心抄经。
  “回姑娘,二老爷找姑娘呢,在后院的观雪亭,让姑娘快些过去。”雁鸣回完话,赶紧给沈荣华找衣服,周嬷嬷也进来了,催促她快点去。
  “什么事?”沈荣华莫名地紧张,沈恺急匆匆找她肯定没好事。

☆、第八章 身份

  冰天雪地,红日低悬,梅绽艳色,松凝白霜。
  苍茫的雪景一望无垠,清爽的寒香沁人心脾,寂寥的天地让人顿觉胸怀开阔。
  此时此地,某些人却成了大煞风景的缀物,与雪天一色格格不入。
  八角玲珑的观雪亭内,沈恺身穿银灰色轻裘大氅,衣带大开,帽子挂在栏杆上。他搓手跺脚,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在亭子里时快时慢走动。
  翩翩公子被岁月蹉跎,不见老色,只增添了几分成熟与深沉,面容俊美一如既往。可现在,他却不再维持风流倜傥的形象,可见他遇上了十分棘手的事。
  “我的小姑奶奶,你可来了。”沈恺见沈荣华拐过角门,快步迎上去。
  “我是庶女荣华,不敢应下二老爷高称的小姑奶奶。”沈荣华挑起嘴角,轻笑揶揄,她想重重讽刺沈恺几句,可见沈恺的样子又于心不忍了,“不知二老爷叫我来有何事,若是与我母亲和弟弟有关,还请二老爷免开尊口,我不想听。”
  “姑娘,别这么跟二老爷说话。”周嬷嬷推了沈荣华一把,又冲她使眼色。
  沈恺面露哀色,无奈长叹,呐呐出语,“你的母亲和弟弟,他们、他们的事等你长大了,再大些,我再告诉你,你、你也别想不开,这事……唉!”
  前世,听说母亲和弟弟的事,沈荣华一病不起。庄子里缺医少药,奴才们见人下菜碟,致使她缠绵病榻两月有余。身体稍有起色,她跳河自杀被救,此举惹怒了沈老太太。沈老太太命人带她离开篱园,关进偏远的庄子,一关就是四年。
  她重病缠身、心力憔悴,只知道母亲和弟弟死得不明不白。即使知道母亲和弟弟有冤,她也没有能力为他们讨还公道,更无法为他们报仇雪恨。
  重生至今只有几天,还没有完全进入状态,许多事交织有一起,如乱麻一样摆在她面前。她要时刻警醒,谨防一不小心就掉坑入套,摔个鼻青脸肿,甚至万劫不复。她还在调整思绪,努力适应,还没来得及考虑母亲和弟弟的事。
  听沈恺这么说,沈荣华就明白母亲和弟弟的死有极深的隐情。现在,似乎是怕她难以承受,才不愿意把实情告诉她。这也正合她的意,事关生死,她也想做好充分的准备去面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诸事都要水到渠成,不急在一时。
  前世,她跟沈恺父女感情淡漠,又因一连串的事情弄得隔阂极深,象这样面对面说话的机会绝无仅有。重生之后,她在改变,她记忆中的经历和轨迹也在变。
  “好吧!二老爷既然现在不想说他们的事,就不说。”沈荣华淡淡一笑,又说:“二老爷一大早踩着一尺余厚的大雪,奔波几十里跑到篱园,肯定不是来吟诗赏景。二老爷有什么事,或是对我有什么教诲,敬请二老爷开尊口。”
  沈恺见沈荣华对他极其疏远,说话的语气中满是嘲讽,想拿出父亲的威严训她几句,可一想到她的遭遇,他忍不住愧疚心痛,面露无奈,不停叹气。
  “二老爷、姑娘,还是到亭子里坐吧!老奴这就去取碳盆和茶炉。”周嬷嬷引着沈恺往亭子里走,又回头拉了沈荣华一把,冲她摇了摇头。
  “二老爷有话就说吧!我还要去抄经呢。”沈荣华放低姿态,语气也柔和了。
  “嬷嬷去忙吧!”沈恺坐到亭子里,示意周嬷嬷离开,又挥手让丫头和小厮回避了,才咳嗽一声,问:“你知道救你的人是什么身份吗?”
  “不管是乡野村夫,还是庙堂雅士,救了我,身份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沈荣华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敲起了鼓,她急切地想听到沈恺的下文。
  沈荣华比谁都想知道救她的人是什么来头,但她不能表现出丝毫好奇。看虫七的言谈举止及行事,就能看出他的主子有显贵的身份,而且还有几分真性情。
  前世,她刚陪沈臻静嫁到杜家一年,就被杜昶和沈臻静当成一件礼物送到了三皇子府。三皇子受外祖一族连累,夺嫡争储无望,又是散漫风流的性子,极好风花雪月。沈荣华貌美多才,在三皇子府,她的身份是艺妓,用来招待贵客。
  如行尸走肉一般在三皇子府做了一年的艺妓,盛月皇朝的公侯勋贵、皇子王孙以及响誉朝野的文人雅客,她几乎全见过,但她对虫七的主子毫无印象。
  沈恺很不满意沈荣华的回答,耸眉长叹一声,说:“话是这么说,不管他是什么身份,都是你的救命恩人,可你也要知道他的姓名出身呀!这事……唉!”
  “请二老爷明示。”沈荣华觉察到沈恺的语气神态不对劲,心不由沉了沉。
  “他姓连名成骏,是镇国公世子连轶的儿子,兄弟中排行第四。”沈恺不想再卖关子,话一开了头,就象是要一口气说完一样,“他是连轶与外族女子生的孩子,八岁才认祖归宗,从漠北回到京城。外族血统,性情野蛮不羁,行事粗犷豪放,不通中原礼法。也是他三生有幸,得圣勇大长公主青眼,指导他武功兵法。
  他十多岁就上了战场,杀人无数,带兵几年,从未打过败仗。去年,他平定了苗疆叛乱,皇上封他为正四品京畿大营指挥佥事。今年又率江东大营海军大败东瀛水鬼,一个正三品的参领是稳拿。就是这人太狠,杀人不眨眼,听说……”
  “二老爷对连四公子了解得真清楚。”沈荣华毫不客气地打断沈恺的话,听沈恺如如此详尽的说连成骏的履历,她感觉很别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文武相轻是历朝历代朝堂的通病,盛月皇朝也一样。所以,在京城时,沈家和连家并无交往,除了公事,家眷连平日的走动都没有。那时,沈荣华还小,只听说镇国公是开国四公之一,现任镇国公又娶了先皇的堂妹端阳郡主,满门显贵。
  陪嫁到杜家之后,沈荣华听说连家因通敌之罪被削爵,男子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女眷除了端阳郡主,其他人全充入了教坊司。难怪她在三皇子府时没见过连成骏,说不定那时的连成骏早已前世成灰,又投胎转世了。
  沈恺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犹豫几番,才说:“我、我这不是为你好吗?”
  “为我好?这话从何说起?就因为连四公子救了我?”
  “唉!我实话告诉你吧!”沈恺咬了咬牙,似乎下了决心,说:“连四公子把你从冰水里救出来,又把你抱回篱园,你们……你的名声全毁了,你祖母恨你恨得牙根疼。还是你大伯虑事周全,提议把你嫁给连四公子,做不成妻,就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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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做妾

  凛凛寒冬,茫茫白雪,突然间,似乎有惊雷在空中炸响。惊得沈荣华昏头转向,茫然四顾,不知身在何处,更不知道是今生还是前世了。
  前世,也是这个时候,她投河自杀,也被人救了,可能救她的人就是前世的连成骏。那时,她昏昏沉沉,半死不活,根本不关心谁救的她。沈家怎么谢的救她的人,她不得而知,没人关心她的名声,也没听说要把她嫁到连家。
  重生之后,她在改变,她的生命轨迹也随着改变,许多事也跟着在变。
  “不、不要怕。”沈恺也吓了大跳,忙拿起轻裘暖帽戴在沈荣华头上,“是圣勇大长公主的人,正用新造的火炮开山呢,响动真够大的。”
  “不是在打雷吗?”沈荣华摘掉轻裘暖帽,抬头望天,一脸恐惧迷茫。
  前世,她死的时候,雷也是打得这般响亮,致使她对雷声或巨响反应强烈。
  “不是打雷,别怕。”沈恺摸了摸沈荣华的头,颇有几分长辈的样子。
  “哦,真不是在打雷,恍然间,我还以为寒冬也会打响雷了。”沈荣华安定下来,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冷笑说:“原来是在用火炮开山呢,我倒希望真是霹雳惊雷。这世上不安好心的人太多,天上多响几声雷,劈不死,震慑也好。”
  “呃,这……”沈恺脸色讪讪,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二老爷,二姑娘。”宋嬷嬷快步走近,说:“大老爷和四老爷来了。”
  沈荣华知道大老爷沈慷和四老爷沈惟的来意,并不作声,而是别有意味地看着沈恺。祖父辞世,沈慷成了内阁大学士府的掌家人,沈惟是庶出,打理家中庶务,唯沈慷之命是从。两人要是合伙摆弄没什么主见的沈恺,易如反掌。
  沈慷是沈家的嫡长子,得沈逊教导最多,可兄弟四人中数他最不肖父。他的学识才能不如沈逊,相貌也不象,性情更相差甚远,却比沈逊善于周旋钻营。
  前世,把沈荣华送到三皇子府做艺妓就是沈慷的主意。五皇子要同其他几位皇子争夺储君之位,需要三皇子支持,就是沈慷出面拉拢三皇子的。
  沈逊辞世,按制,沈慷辞官丁忧三年,他那从三品光禄寺卿的肥差也花落别家了。三年后起复,别谋职位,官居何处,还要看皇上的心情和他自己的运气。
  连家是开国勋贵,世袭罔替的一等公,太祖皇帝曾颁下丹书铁券。除此,镇国公府还是皇亲国戚,除了端阳郡主下嫁,连家还和当今太后、皇后有亲。若是能攀上连家这棵大树,沈家不会因沈逊离世而势弱,沈慷等人还能谋到肥差厚位。
  沈荣华被连成骏所救,这正是一个积攒人脉的契机,沈慷一定会费尽心思抓住这个机会。她才十二岁,又被贬成庶女,赶到庄子上自生自灭。即使这样,沈慷一旦发现她存在的价值,就要充分地压榨利用,决不会放过她。
  “你、你应该知道你大伯和四叔为何事而来,你想好了吗?这……”沈恺拉住沈荣华的手,满脸不安和无奈,想多说些话,几次张嘴,欲言又止。
  “父亲想说什么?尽管说吧!”沈荣华改了对沈恺的称谓,语气颇有几分刻意。前世,她与沈恺太过疏远,怨念极深,给了别人可乘之机。今生,她想给沈恺一个机会,也想让自己多几宽容,除了沈恺,她世上已无至亲。
  沈恺听到沈荣华叫他父亲,眼中光彩瞬生,很快又被焦虑无奈掩盖了。他捂额叹息几声,咬了咬酸牙,嚅嗫着说:“连家是一等公爵,连四公子虽说是外室庶出,也比别人高贵些。他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是武将中的佼佼者,又得圣勇大长公主青眼。这样的显赫家族,这样的青年才俊,这……”
  “我明白父亲的意思了。”沈荣华耸肩冷笑,“祖父去逝,沈家威名不再,就低了连家一头。我出身低贱,又是寻死被救,坏了名声。父亲早就知道我根本不可能给连四公子做妻,大伯一开始就打算送我到连家做妾,对不对?”
  “这也是你祖母的意思,我知道你不愿意,做妾、做妾也确实不好。可我不能违抗老母长兄、做不孝不悌之人,我也很为难。”沈恺偷眼看了看沈荣华,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说:“要不、要不你逃跑吧!先去水姨娘那儿躲几天,等这件事过去,我再送你离开津州,去投靠你娘一个远房表弟,你看行不行?”
  逃跑?也就是沈恺这种人才能想出这样的馊主意。这符合他的性子,遇事不愿意或不敢去面对,就想逃避。她怒其不争,但沈恺商量的语气让她很感动,很温暖。不逼她向沈慷等人屈服,而是为她考虑,这已是沈恺能做到的极限了。
  水姨娘就是沈恺养的那个外室,沈荣华被贬为庶女,就是记在了她的名下。
  “不行,我跑了会连累父亲被责骂。”沈荣华睁大眼睛,坦然地说着瞎话。
  “没事,大不了让你祖母打一顿,关我几个月不出门。现在本是孝期,不出门正好成全我的孝道,主要是你不受委屈。”沈恺语气慷慨,听起来象个朋友。
  “多谢父亲。”沈荣华真诚道谢,一个她原本不想指望的人,还能期待他为她做出惊人之举吗?沈恺能说出这番话已经不错了,“大伯饱读圣贤书,懂得嫡庶尊卑,我若去连家做妾,沈家根本不能算是连家的亲戚,这不是自认低贱吗?”
  “这……你大伯和祖母自有安排,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这是大伯对你说的吧?”沈荣华已猜到沈慷和沈老太太的安排,不让她受委屈才怪,“只是我年龄还小,连四公子会同意纳我为妾吗?连家会答应吗?”
  “还没问过连四公子,谁知道呢。”沈恺想了想,说了一句明白话,“你大伯把这边的事都屡顺了,要是镇国公府和连四公子不同意,他可不是白忙活了。”
  沈荣华很想笑,可她恨沈慷和沈老太太等人恨得心疼,根本笑不出来。此事成与不成,由不得沈荣华做主,关键要看连成骏是否同意。她和连成骏只有一面之缘,但她笃定连成骏不会任人拿捏,看来沈慷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沈恺和沈荣华刚走到前院的花厅门口,沈慷和沈惟就出来了。沈荣华低垂着头,掩藏了眼底的恨,轻声轻气地给沈慷和沈惟见礼问安。
  “老二,你回来得正好,同二丫头说好了吗?”沈慷扫了沈荣华一眼,不等沈恺回答,又说:“连四公子到凤鸣山是来给圣勇大长公主请安的,听说大长公主上山去了,还没见他。今天他和随从离开篱园,就去了灵源寺。正好灵源寺的方丈和老四交好,我让老四去灵源寺找连四公子,跟他说这件事。”
  “呃,这……”沈恺看沈荣华没有任何反应,才点了点头。
  “大哥,你等我的好消息吧!”沈惟没理会沈恺父女,同随从牵马离开了。
  沈荣华久久注视着沈惟的背影,心中默哀,四叔,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二丫头,你先回房,我同你父亲有话要说。”
  “是,大伯。”沈荣华冲二人施礼,“父亲,女儿先告退。”
  回到房间,沈荣华先和周嬷嬷说了刚才的事,气得周嬷嬷抹泪唾骂。安慰好周嬷嬷,她又和雁鸣、鹂语简单交待几句,让她们守在篱园门口等消息。
  过了一个半时辰,就有消息传来了,这消息差点惊掉沈荣华的眼珠子。

☆、第十章 取辱

  前朝建国初期,津州城只是一个小镇,距离东部黄海六七十里,常住人口千余名。到了前朝庆宗中兴时期,海禁解除,朝廷扩宽海路、扩建海港,这座小镇日渐繁华。本朝开国,这里就形成了常住人口百余万、占地面积千余顷的津州城。
  津州城位于盛月皇朝京城东南,与京城相隔二百多里。城西及北,群山连绵起伏,呈半环形围抱在津州城,山角下湖水荡荡,东流入海,滋润大片沃土。
  前朝末年,为响应萧氏一族起义,盛月皇朝的开国皇后洛沧月在此起兵。建国之后,太祖皇帝下旨把此山命名为凤鸣山,此湖则命名为沐凤湖。
  灵源寺建在凤鸣山一座小山峰的顶部,立于灵山秀水之间,历经百余年风雨洗练,又受龙凤之气浸染,致使寺庙殿宇庄严、底蕴深厚,香火鼎盛至今。
  而此时,灵源寺厚重的山门被利刃横向劈开,寺内凌乱一片,僧众慌乱,香客惶恐。四名黑衣男子持刀立于寺院中间,一动不动,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
  几名僧人和一名蓄发男子被吊到高墙上,嘴巴也被堵得严严实实。僧人身上都只穿有一条裤子,脚上绑带松开,冷风呼呼灌入裤腿,冻得他们直哆嗦。而那名蓄发男子浑身则一丝不挂,后背上布满细小的血珠,人早已冻僵了。
  寺院正殿门口摆着一张八角木桌,桌在罗列着简单的茶具。一边的小火炉上架着一把生满绿锈的铜壶,壶内沸水滚动,冒出成团的白气。暖意悠然,茶香氤氲,弥散在湿冷的空气中,刺激着每一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人。
  连成骏身披玉白色狐皮披风坐在八角木桌旁,细长的手指拈起琉璃盏,慢条斯理品茶。琉璃盏映出他脸上的笑容,竟比远山上的白雪还明净几分。他对面坐着一个中年和尚,双臂裹紧棉布袈裟,脸上表情极不自然。
  “不二禅师,请用茶。”连成骏亲自执壶,倒了一杯茶推给坐在他对面的中年和尚,“他们挂在高墙上受冻,你却在下面喝茶取暖,知道为什么吗?”
  “我宁愿挂在高墙上受冻,也不愿意喝你的茶,今日和你对面而坐,明天这灵源寺就没我的立足之地了,你此举比离间之计还要恶毒几分。”不二禅师咬着牙吸了口气,又说:“你几番折腾,害得我在京城无处容身,不得不来津州灵源寺。不就因为你初到京城时,我讥讽了你几句吗?你整了我十年,还不够吗?”
  “别动怒、别破功,修行不易,且修且珍惜。”连成骏挑起眼角冲一旁伺候的虫七挤了挤眼,又冲不二禅师摆了摆手,说:“你说我整你?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你不知道,自从和你不打不相识之后,我在中原这十年过得别有意义。天天有一个人让你想着怎么去恶搞他、去整蛊他,你不觉得很有趣吗?难道这不是你的殊荣?佛说相识是缘,我说无敌最寂寞,谁让我们有缘又气味相投呢?”
  不二禅师紧紧闭住嘴,盘膝打坐,任冷风吹透他的袈裟。他不再出声,似乎连气都不出了,这是他向连成骏妥协的姿态。说,说不过,打,打不过,就是学泼妇骂街,他也甘拜连成骏的下风。对付连成骏的招术他也用过不少,但都以失败告终了。一朝出言不慎,十年阴魂不散,他只能自认倒霉了。
  “不二和尚,这次可是你不对。”虫七摆出一副不偏向主子的姿态,“冰天雪地的,我家主子又有伤在身,天也黑了,你为什么鼓动灵源寺的和尚不允许我们借宿?冻坏我家主子就少了你的心腹大患对吧?你就这么慈悲为怀?”
  “呃,机缘自有天定,你家主子不是夜有奇遇吗?”
  “你怎么不说是艳遇呢?”连成骏挑眉讽笑,冲绑在高墙上的蓄发男子抬了抬下巴,“虫七,字刻好了就放他下来,送他回去吧!小惩大戒足以。”
  不二禅师紧紧皱眉,“你羞侮了他一顿,又在他后背刻上了‘斯文败类’,还扒光他的衣服,把他吊到了高墙上挨冻,这还是小惩?你这不是侮辱沈家吗?沈阁老仙逝了,沈氏家族还在,沈阁老的世交弟子、门生故旧还在,还有沈贤妃和五皇子。他只是几句话惹你不悦,一笑了之何防?又何必为一点小事结恶缘呢?”
  “呵呵,二和尚,我比你更像出家人,没有那么多红尘俗事的顾虑。”连成骏举目眺望天际,双眸如积年幽潭般沉静冰冷,不沾半点世俗的痕迹。
  “主子,蛇皮和蛇骨把沈四老爷送回去了,给沈大老爷的话也捎回去了。”
  “好,今晚我们就住在灵源寺,二和尚,还要劳烦你煮肉烫酒。”连成骏伸着懒腰站起来,“放那几个和尚下来,把香客都送走,关山门谢客。”
  ……
  日影西斜,北风呼啸,吹起雪沫簌簌纷飞。
  从前院回来,沈荣华就想坐下来抄佛经,她心里有事,手就不服使了。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她等得有些烦躁,干脆放下笔窝在榻上闭目养神。
  “姑娘、姑娘,四老爷回来了。”鹂语匆匆跑来,语气中透着兴奋,到了门口,她突然刹住脚,险些栽倒,忙跪下说:“奴婢忘了规矩,请姑娘责罚。”
  沈荣华来到门口,看到雁鸣远远走来,轻哼一声。她让雁鸣和鹂语一起在外面等消息,一得到消息,鹂语就急急忙忙跑来请功,把雁鸣甩到了后面。鹂语想讨好主子的心思不错,可太过聪明外露,让人不敢放松警惕。
  “得到消息就慌慌张张跑来,让别人看到,会怎么想?”沈荣华低声训斥鹂语,顿了顿,又说:“你去叫周嬷嬷,回来在门口守着,雁鸣进来说话。”
  篱园有一个看门小厮叫冬生,同雁鸣和鹂语一同买进府,三人私交不错。沈惟有一个小厮叫宝旺,是冬生新认的干兄,对冬生很照顾。今天冬生不当值,宝旺要跟沈惟去灵源寺,就把冬生叫上,让他去长长见识。
  冬生确实长了见识、开了眼界,当然也湿了棉裤,差点冻死。沈惟被抬回篱园,吓到了沈慷和沈恺,跟他的小厮都被叫去问话了。冬生刚回到门房,就碰到了雁鸣和鹂语,不等她们问,就赶紧拉住她们,分享了灵源寺那惊心动魄的经历。
  事无俱细,雁鸣说得很清楚,鹂语又不时在门外补充。听到这消息,沈荣华和周嬷嬷互看了几眼,她们都在关注对方的眼珠子是不是被惊得掉出来了。
  “连四公子还让宝旺带话,说沈家要是再提他救姑娘的事,再对他有非分之想,他就把沈家的老爷太太们都扒光了,吊到津州城的城门上。”
  “刚没了老太爷,就出了这种事,这传出去不让人笑话才怪。这回姑娘不用担心到连家做妾了,可老太太要知道了,肯定会牵怒姑娘。”
  “我不怕,他们是自取其辱。”沈荣华满脸兴灾乐祸,心里也很痛快。可一想到连成骏警告沈慷等人不要对他有非分之想,她又皱起了眉头。
  这人看着很大气,没想到这么矫情,还小心眼。

☆、第十一章 偶遇

  乌白色的云朵铺满天际,侵没了恹恹的红日,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
  沈荣华抱着手炉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不时向窗外张望,面带蔑笑。沈家三位老爷聚在篱园,本该很热闹,可此时篱园却寂静无声,沉默得让人心悸。
  “姑娘,你该去前面看看,问个安。”周嬷嬷意有所指。
  “不去。”沈荣华坚定摇头,又说:“四老爷栽了这么大的跟斗,大老爷肯定憋了一肚子气,二老爷也会尴尬。我要是去问安,就说明我知道了灵源寺发生的事。他们为我的事才弄成这样,肯定会拿我做伐子,把我当出气筒。我不去碍他们的眼,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摆出一副任他们摆布的样子,不是更好?”
  “姑娘说得也有道理,可……”周嬷嬷想劝劝沈荣华,又不知该怎么说。此时去讨好他们,能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还真不好说。寻死被救之后,沈荣华不再象前几个月,倒比老太爷在的时候更有主见了,她应该高兴,不是吗?
  沈荣华笑着转移了话题,“今天腊月二十三,小年儿,嬷嬷是不是忘了什么?”
  “没忘没忘,老奴一早就做好了麻糖,这就给姑娘拿去。”
  “太好了,我最爱吃麻糖,嬷嬷有时间教我做。”
  周嬷嬷一阵风一样出去,很快就回来了,端来了两碟麻糖、四碟点心,“庄子里材料少,老奴只做了芝麻味和红枣味两种麻糖,这几样小点心是宋嬷嬷刚让人送来的。今天过小年儿,几位老爷又都在,厨上加了不少菜,可现在……”
  “他们没胃口吃,正好便宜我们。”沈荣华挑了几块麻糖、几样点心给雁鸣和鹂语吃,两丫头打探到让她开怀的消息,就是大功一件。
  到了掌灯时分,篱园仍很安静,吃喝都很丰盛,可这小年儿去过得索然无味。
  第二天一大早,沈慷和沈恺就护送沈惟回了内阁大学士府,宋嬷嬷也跟着回去了。这些人,包括沈恺回津州城都没知会沈荣华,看来都顾不上搭理她了。
  看门的小厮传话进来说沈慷等人都走远了,沈荣华才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她叫来雁鸣和鹂语,仔细交待了一番,让她们去敲打留在篱园的丫头婆子。宋嬷嬷这个“大王”下山了,她可不想看到猴子跳出来,影响她的心情。
  沈荣华把抄好的佛经供奉在沈逊的牌位前,又亲手打扫了祭桌,更换了祭桌上的果实香烛,再上香祭拜。之后,她静静坐在祭堂里,看着祖父的牌位出神。
  祖父在天有灵,看到她重生之后的蜕变,看到沈家现在的样子,又该做何感想呢。沈家能有今日,是祖父心血精神浇铸的结果,付出之多可想而知。她重生归来,要报复某些人,为自己、为母亲和弟弟讨个公道,难免会动摇沈家的根基。
  身处两难之境,何去何从还需仔细斟酌。
  和祖父诉完满腹心事,沈荣华感觉很疲累,回到卧房,她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的辰时初刻,外面已是天光大亮,红日从白雪尽头冉冉升起。
  她穿好衣服,简单洗漱梳妆,披上棉衣,来到院子里,并没有惊动周嬷嬷等人。前生,她吃尽了苦头,也练出了一些本事,比如自己动手照顾自己。
  初升的红日洒下桔黄色的光芒,照在白雪上,耀眼迷离,丝丝暖意飘在湿寒的空气中。远山的红梅星星点点,点缀冰雪,散发出凛冽的寒香。
  篱园位于凤鸣山角下,建在一块低缓的坡地上,坡地四周种植着四季长青的花树。厚厚的冰雪覆盖大地,压迫花树,那一道苍翠依旧绿意如春。
  距离篱园大门二十丈的地方有一条小路,南北而开,连接了凤鸣山的两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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