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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晋长安-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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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黎霜要赶他走,小孩心头倏尔乱了一分:“我……不记得身世,也不记得姓名,可我知道,我并不像你所想的这般弱小……”
黎霜沉默以对之际,黎霆倏尔跳了出来:“阿姐,我来我来,我来帮你试试他的身手,赢过我就让他留下来,输了就把他送到鹿城人家里去好不好?”
黎霆自幼随父亲学武,现在虽然年纪不大,但在京城却也算是一把好手了,与他一起玩闹的公子,没少挨他揍的。父亲这次将他送来,一是他自己求的,二来,父亲大概也想借边塞风雪,好好磨磨他的性子。再说黎霆年纪也不大,让他与这孩子切磋,却也是合适。
黎霜看了眼小孩胸前的印记,还有他似狼一般的眼睛,心道这小孩的过去必定不一般,若是将他送入普通人家,只怕会害了别人一家,不如留在军营里,亲自看管教训,日后说不定也能成长风营里的一把利刃。
黎霜心下思量过后,已经同意这样半推半就的将小孩留在军营里,她道:“行,切磋,点到为止。”
一直坐在一旁未发一眼的秦澜此时看了黎霜一眼,但见她是盯着那小孩说的这话,她是在告诉小孩,点到为止,不要伤人。竟是心里已经认定了黎霆斗不过这小他四五岁的孩子。
小孩接住了黎霜的目光,他沉默的往后一退,盯住黎霆。
黎霆这边蹦蹦跳跳的将身上狐裘脱了,扣上仆从递来的护手护腿,还扭扭腰转转脖子的做了好一会儿热身运动,然后才站上前,摆出了迎接的姿势:“来吧。”
只听他刚说出了这句话,小孩的身影便似剑一般直冲他而去,黎霆完全没反应过来,胸口便受了重击,一屁股摔坐在了身后服侍他的仆从脚下。
这场切磋从头到尾,比眨眼还快的结束了。
黎霆揉着胸口费力的咳嗽,身边的仆从“天老爷”的叫着,随行的老管家登时大怒:“大胆!竟敢对公子下此狠手!”
小孩脊梁笔挺的站着,人虽小,气势却稳如山。
黎霜摆了摆手,嫌丢人的转开了目光。被打翻在地的黎霆也揉着胸膛,一边咳一边拽住了老管家:“别吵别吵,丢人丢人。”他捂着胸膛被搀扶了起来,看了小孩一眼,然后又看了黎霜一眼,“阿姐,他比我厉害多了……”
黎霜点点头:“回去敷点药。”到底是武将家长大的孩子,黎霜打小便不心疼自己这个弟弟的身体。
黎霆被扶了出去。营帐里便默了下来。
方才那一通切磋让将军们也都惊讶了一番,方才那一击的速度与力道,别说士兵了,便是有许多将领怕是也没有这能力。
“若入我军营。即便你小,也是我军人,是军人便要守军规,若是有行差踏错的,我还是要拿军法罚你。”黎霜开了口,“知不知道?”
“嗯。”
“好,现在去库房登记姓名,让内勤给你安排住所,分发衣裳。”
她如此说了,小孩却没有动静。黎霜奇怪:“怎么了?”
小孩发了一会儿怔,才望向黎霜:“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竟是这么一句话。
黎霜与小孩沉默对视了一会儿。罗腾在旁边插了句嘴:“我们当年兵荒马乱的,不知道名字的孩子多了去了,这有什么打紧的,随便取个叫着吧,我觉得叫牛屎蛋就挺好。”他挥了挥手,“赶紧去,牛屎蛋,领你衣服去。”
小孩听了这名字并没有别的反应,倒真的一转身往外走了。
他竟然就这样坦然的接受了这个名字!
黎霜揉了揉眉心,实在有点不能忍的说了句:“叫晋安吧。”
小孩顿了脚步,转头看她。
只见她还是那日捡他回来时的红衣银甲,她站在桌后身姿笔挺却也柔软:“晋安。”她道,“愿我大晋王朝,长治久安的意思,你就去这样和库房先生说。”
她给了他姓名,还赋予了这姓名的意义。
他并没有再多看黎霜多久,也只像接受了“牛屎蛋”这个名字一样,坦然的接受了这个名字,然后离开了营帐,只是在厚重门帘垂下的时候,他不经意回头望了一眼黎霜。
她坐了下来,开始与将军们议事。
晋安。
他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
他觉得很好听,有一种温暖且安定的力量。
听着小孩脚步声走远,秦澜有些不放心的皱了皱眉:“将军,这孩子身份未明,疑点太多,而且昨日他一来,将军营帐之后便被贼人偷听,将他留下来或许……”
“无妨,若是有人遣他来做内奸,那放在明处总好过放在暗处。再者,这孩子实乃难见的可塑之才,若日后能为我长风营所用,必定如虎添翼。”
秦澜见她有了决定,心里即便仍有忧虑,也咽下不言。
晋安随人领了衣裳,内勤的士兵将他安排与另外几个少年同住。其他几个少年早就认识,突然加入一人,让他们或多或少有些不自然,再加之晋安话少,又是将军亲自带回来的,少年对他难免有些排挤。
晋安的床榻在营帐最黑暗的角落里面,他将领来的东西往床上一放,不管他人,径直躺了下去。
没有人与他说话也好,他不想有人来询问他的身世来历,因为这些问题,即便他问了自己一万遍,他也依旧回忆不起来。
他叫什么名字,他从哪里来,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他拼命的去想,却除了那晚苍白的月色与满身的血腥味之外,再回忆不起其他,
傍晚时分,晋安心口开始传来若有似无的疼痛,经历过昨天,他大概已经明白了,昼夜交替之际,他的身体又要起变化了。
白天变成小孩,而晚上则恢复为青年的模样。
晋安强自忍住身体里翻涌的气息,钻进被窝里,脱掉才领回来的衣物。没有人来管他在做什么。大家去用晚膳也并没有叫他。
直到深夜,军营里的小兵们在一天的操练后疲惫的睡着。
晋安身体之中的燥热之气仿似一头野兽,凶恶的在他心口处嘶吼着。和昨夜甚至前夜一样,他觉得浑身难受不已,灼热之气仿似化作了针在扎他。
黎霜血的气息仿似是深夜丛山峻岭中的一点火光,隔得那么远,也在吸引着他。
他赤脚落在地上,裹上薄毯,丝毫未惊动同营帐的士兵,独自出了营帐。
偌大的军营,即便有人巡逻,在黑夜的掩护下他也依旧来去自如,无人能发现他的行踪。
黎霜的军营他只去过一次便能记得路……甚至就算记不得路,他也能找到黎霜的所在之处。
离黎霜的营帐越近,心里的躁动便越发能被安抚下来。
黎霜帐前守卫相较前日明显森严许多。可这难不到他。在变成成人的时候,他的力量总是源源不断的从心口处涌出,在离黎霜远的时候,力量总是与疼痛如影随形。如同心里被挂了一根刺入血肉的钩子,他越是离开,牵引铁钩的力量便越大,直到他无法抵抗,不得不被拉回来。但现在黎霜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她的味道能安抚他身上的疼痛。
小施轻功,晋安轻而易举的落在黎霜营帐顶上,落脚之处悄无声息。
没有任何人发现他。包括营帐内的黎霜。
她在熟睡中。好似还做了梦,偶尔发出一声轻细的呢喃。
不过多微小的声音,晋安都能听见。
晋安在营帐顶上找到了黎霜睡觉的正上方,他也缓缓躺了下去,隔着营帐的毛毡,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一声声,安抚了不止是他身体上的疼痛,还有内心的所有不安。
好像他是谁,他从哪里来,这些未知的迷茫,都已经不重要了一样。
为何会如此依赖于她?
晋安不知道。他好像是被下了毒,而黎霜是可解此毒的唯一解药。
他在她的营帐顶上睡了一夜。
清晨破晓,叫醒他的却不是阳光,而是营帐内黎霜倏尔乱了一拍的呼吸,她打了个哈欠,即将醒来。
而晋安则是霎时睁开了双眼,双眸清醒,宛如一夜未曾入眠。
紧接着,心脏猛地一缩,身体里没有之前变化时的疼痛,可他知道,自己离变成小孩不远了。自黎霜营帐之上一跃离开。
下方守卫军士并无任何人发现。
倒是营帐内的黎霜睁开眼看了帐内天顶许久,随即披上了衣服走出了营帐,帐外军士见了她连忙行礼。黎霜却走远了几步往顶上望了一眼。
自是空无一人。
“昨夜可有异动?”
“回将军,并无任何异动。”
黎霜只得点头作罢。
☆、第4章
晋安开始随着军营里的其他少年一起训练。相较于成年的军人,他们的任务要轻松许多,每天便是一些简单的体能训练,然后帮着军士分担一些杂事即可。
晋安早早的跑完了伍长安排的训练,然后便坐在一旁望着黎霜营帐的方向发呆。脑海里又一搭没一搭的想着,今天他还有件事要做——得给晚上变成成人的自己,偷件衣服。
正是闲得无聊之际,背后倏尔一道气息靠拢,晋安眸光一凛,适时背后那人伸来的手已经探到他身前,见状是要从背后用手臂勒住他的脖子。晋安手肘一曲,向后一击,正中来袭之人的胸膛,只听“嗷!”的一声痛呼,身后那人重重摔在了地上。
晋安一回头看见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那不是别人,正是黎霆。
黎霆向来是坐不住的性子,昨天听了黎霜与将军一起讨论开会,他被闷得无聊极了,今天说什么也不愿再去。便躲开了仆从的更随,自己背着手在军营里闲得晃来荡去。正巧走到军营这角,看见其他小兵蛋子都在跑步,而只有晋安一人坐在角落望着远方发呆。
他还想着再能与晋安切磋一下,于是便上前来作势要偷袭他,而这一下又是伤得不轻,心里却也是不得不服。
“你这小孩,背后长了眼睛不成!”黎霆揉着胸口喘了好一会儿,想坐起身来,却发现胸口疼得有点起不来了。“来拉我一下。”
面对黎霆的使唤,晋安只冷眼看着他,不应他的话,也没有动作。
黎霆伸出去的手便这样在空中尴尬的杵了许久。
最后他咬咬牙,自己拍拍屁股爬了起来。倒是没走,他磨蹭着看了晋安许久,随即有点扭捏的问道:“你挺厉害的嘛,师父是谁?能不能让他也教教我?”
“不知道。”晋安冷冷甩了三个字,继续坐下望着黎霜的营帐发呆。
黎霆又磨蹭到晋安身边,与他一起坐下:“那……要不,干脆你教教我?”
晋安不搭理他。
黎霆打量了他一会儿,便也随着他的目光往前一看,但见那是黎霜营帐的方向,黎霆登时眼珠一转,道:“我从小和我姐姐一起长大,她的事我都知道呢。”
晋安目光倏尔动了动。
“你教我武功的话,有时候我可能就会和你聊聊关于我姐姐的一些事。像她爱吃什么,喜欢什么,之类的。”
晋安终于斜眼盯住了黎霆。
黎霆冲晋安眨巴了两下眼睛,嘴角弯得很好看。
晋安答应了。
待得黎霜知道黎霆在随晋安习武之时,已经是十来天后了。黎霜简直哭笑不得。
家里老爷子给黎霆请的是大晋朝最好的武师,他在京城学到一半,跑到这塞北来,竟然跟着一个屁大的孩子学东西。这要让家里那武师知道了,还不得羞得一头撞死在他们将军府里。
所以之前黎霆也懂事的瞒着所有人。而现在这件事,黎霜之所以会得知,是因为黎霆帮晋安出头,揍了与晋安同营的小兵。
看着面前站着的三个半大不小的少年。黎霜揉了揉眉心,二话没说,先让黎霆伸手出来,抽了他十个手掌心:“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黎霆倒也懂事:“我给阿姐拖后腿了,让阿姐在军营里还要来处理这种小事。”
“明白就好。”
这确实是件小事,这要不是黎霆,换任何一个兵长都能把他们仨给处理了。偏偏是黎霆犯了这事,除了黎霜,谁敢罚天下司马大元帅的儿子……
然后黎霜让小兵蛋子伸出手来,也同样抽了他十个手掌心:“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小兵蛋子平时很少见到黎霜,此时已经吓得面色惨白了,但还是强撑着说道:“因……因为我我带头排挤新兵,还给他床……洒了水。将军,我错了……”
黎霜点头:“知道就好。”
这少年看不惯晋安一直一副高高在上冷冷冰冰的模样,是以才在晋安被子上泼了水,可哪想晋安没说什么,倒是被黎霆看见了,说他欺负了自己小师父,给他一顿狠揍,现在脸上还是青的。
黎霜又提着藤条走到晋安面前,让他伸出手来,晋安看了她一会儿,直到黎霜挑了挑眉,他才乖乖的将手伸出来了。
他是故意耽搁的,因为这样,黎霜的目光就可以在他身上单独停留一会儿了。
光是这样,就能够让他感到满足。
黎霜这边则是半点不客气抽了他十个手掌心,然后问:“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不知道。”
他答得太坦然,以至于黎霜愣了一会儿才道:“不知道就再把手伸出来。”
于是晋安又挨了十个。
“现在知道了吗?”
晋安摇头:“不知道。”
黎霜微微深吸了一口气。
旁边黎霆看不下去了,连忙道:“晋安晋安,你和前辈有矛盾而不知解决,态度高傲,还私底下逃过训练偷懒教我东西,是有点不对,是有点不对。”黎霆拦住黎霜,“阿姐,他知道错了。”
黎霆哪能想到,他这边刚给晋安铺了个台阶下,晋安就在后面捅了他一刀:“我和他们没有矛盾。是他们不喜欢我罢了。与我无关。”
黎霆被捅得咳了两声。
晋安也依旧坦然道:“训练我也都做完了,没有逃过。教你东西也没什么不对。我不知道错。”晋安抬头望着黎霜,眸光清澈又平静,他不是在挑衅,他只是在陈述事实,“只是,如果打我手掌能让你开心的话,你可以继续打。”他对黎霜道,“能让你开心就好。”
“……”
不仅黎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连黎霜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她揉了揉眉心,内心只道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难带。
她摆了摆手:“得了得了,都给我出去吧。”
一堆碍事玩意儿……
正适时,秦澜倏尔掀帘而入,见了三个少年,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道:“将军,鹿城北三十里一小村庄因近来大雪,求了鹿城城守派发粮食,城守问我借兵前去护粮。”
黎霜也很快做出了决定:“城北三十里离我们这里不远,你遣三十人,着一兵长带领前去即可。”
秦澜领命要走,黎霆却喊了起来:“我也去我也去!”他道,“我都呆这儿十来天啦,眼瞅着都要回去了,还哪儿都没去,什么事儿都没做过。阿姐,你让我也跟着去护粮,我长长见识。”
黎霜一琢磨,想着那地方近,来回不过一天,便也没再多和黎霆纠缠:“行,随军而行,不得乱走,听兵长指挥。”
“好叻。”黎霆欢欢喜喜拽了晋安,“走吧小师父。”他拽得急,稳以为晋安会跟他一起走,哪想却跟拽了块铁似的,晋安纹丝不动的站着,倒拉得他自己一个踉跄。
“我不去。”
黎霆愣了愣:“为什么?”
“我就待在军营。”晋安看着黎霜,“哪儿也不想去。”
黎霆瞥了瞥嘴,到底是小孩心性,说了句不去拉倒,自己也就欢欢喜喜的蹦跶出去了。
晋安依旧站着没动,黎霜看了他一会儿:“还有事?”
晋安摇头。可听出了黎霜语气里的逐客之意,他饶是有点不愿意,也只得退了出去,在门口撩着门帘看了黎霜许久,这才依依不舍的将门帘放下。
待得晋安走了一会儿,黎霜这才摸着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的困惑:“难道我长得像这孩子的娘……或者爹?”
快至傍晚,前去护粮的队伍还没回来,黎霜看了看天色,出于军人的直觉,她下意识的感觉到了有几分异常。正忧心之际。瞭望台上的军士忽然来报,倒是鹿城北三十里外的村庄忽然出现了滚滚浓烟。
黎霜当即觉得不妙。
立即招了罗腾过来:“西戎的兵动了?”
“没动。”罗腾道,“不过最近探子倒是发现西戎边境又一帮马贼蠢蠢欲动。”
“回去披甲,整一千人马,半柱香后随我出营向鹿城北三十里。”
黎霜没想到,当她整军待发之际,前去护粮的三十名军士之一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跪在黎霜的马前,磕头哑声道:“将军,西戎马贼捉了小公子,要挟交换五千石米粮!”
黎霜闻言,面色霎时寒冷如冰:“马贼现在何处?”
“贼子更往北五六十里有一石寨,他们将小公子带去了那处……”
秦澜面色也是凝重,他轻轻踢马至黎霜身边:“将军,贼子既有石寨,怕是不可强攻,米粮尚可补足,小公子却闪失不得。”
黎霜是大将军黎威捡来的女儿,而黎霆却是大将军的老来得子,自小疼爱有加,寄予厚望。若是黎霆在她这里出了什么事,黎霜是真的无法和老爷子交代。
黎霜面上不露声色,沉凝片刻,道,“今年天寒,缺粮之势只是初露弥端,若是区区马贼便可胁我大晋公子为质以要挟粮草,这冬日只怕难过至极。黎霆不可出闪失,我朝五千石粮草也不可这般白白送人。”
“将军的意思是?”
“挑选十名习过内家功法的人今夜与我同行。”
秦澜一惊:“将军……”
黎霜提马西北望,眸中光芒似刀:“我亲自去把人带回来。”
☆、第5章
夜色如墨,马贼的石寨依山而建,宛如嵌在山里面的一颗顽石。
秦澜帮黎霜挑的人皆是黎霜亲卫,秦澜本欲同黎霜一同前来,可却被黎霜留在长风营中坐镇。
此时,黎霜领着十名身着黑色夜行衣的军士,潜伏在隔着石寨百丈外的山头上,借着夜色遮掩,探看寨内情况。
只见远方石寨中,主堂上灯火通明,然而把守最严密的地方,却是西南角的一处小院。光是门口排着的看守便有五六人,再加上房顶上的,走道上的,小小的一个院子就守了二十来人。人人精壮干练提着把虎头大刀,刃口反射出来的光,隔了这么远也依旧耀眼。
黎霜心里有了底,心道那处必定是马贼们关押黎霆的地方。
几个手势一比划,她的亲卫都是跟随她多年的人,不肖多说,各自明白了她的意思,身影快如疾风,霎时消失在了山头之上。
行至石寨门口,几人手脚利落的将还毫无准备的看门人扭断了脖子,悄无声息,甚至连门口的火焰也未曾惊动。
十人分别听命于黎霜,三人行去大堂声东击西,三人潜入伙房纵火烧粮。火光一起,霎时东边便闹了起来。黎霜这头领着剩下四人,在对方尚未搞清楚情况之际直入西南小院。
黎霜在战场上被人戏称为玉面阎罗,她虽是女子,可该下狠手的时候,一点不比最凶恶的塞外恶狼含糊,此时东边已经烧得火光冲天,黎霜进了院里径直一刀了结了迎面而来的贼子性命。刀上染了血,衬着背后的火光,让她真似地狱来的阎罗一般,看得人胆寒心惊。
她迈步径直往小院内走,亲卫们与扑过来的贼子战成了一团,黎霜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小院屋内,手中寒刃携着杀戮之气,挡她路者皆没有好下场。
行至小屋门前,黎霜一脚踢开屋门。
而便在这时!
屋门打开触动机关,屋内数枝带着幽蓝寒光的毒箭射出,黎霜眸光一眯,在未反应之前,她倏尔觉得腰间一紧,竟是被人一揽,径直撞进了一个灼热的怀抱里。
“叮叮咚咚”一阵乱响,黎霜余光看见那急速而来的毒箭尽数被打落在地。
什么人救她?
黎霜一怔,双手撑住那人胸膛想要将他推开再细看他的容貌,然而她手上刚一用力,却觉腰间的手臂好似精钢一般将她腰腹紧紧一勒,她整个人扑在男子的胸膛之上,满满吸了一口属于他的男性气息。
“你!”正在贼子狼窝之中,半分大意不得,黎霜正是要训斥他的时候,忽觉一阵疾风从耳边呼啸而来,利箭几乎贴着她的后脑勺擦过。
若不是刚才男子这一抱,黎霜此刻大概正好被那利箭穿脑而过了吧。
他是在救她。
领悟到这一点,刚才被冒犯的怒火霎时烟消云散。这次黎霜再一推男子,他才稍稍松了手,可手掌还是轻轻托着她的后腰,让她处于他的保护范围之内。
这是一个让黎霜莫名的感觉,占有欲极强的人,虽然黎霜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占有她……
这位侠士,咱们好像不认识啊。
黎霜抬头打量他,没想到看见的却是戴了半张黑甲面具的脸,他下颌的轮廓硬朗,颈项上喉结分明,再往下是赤裸的胸膛,浑身肌肉结实,在他的左胸膛上有一条艳丽的火焰条纹,鲜红似血的条纹一路向上,迈过颈项,下颌,一直延伸到他的面甲之中,在露出眼睛的地方,黎霜看见,那火焰的条纹终于隐没在了他的眼角。但又像是直接烧进了他的血脉之中,让他的眼瞳也跟着变成了骇人的鲜红色。
而在那一片鲜红里面,映的都是她的影子。
他的手掌和胸膛都热得烫人,比普通人的体温不知高出了多少。尽管是在这冰天雪地的塞外,他也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寒冷一样。
这人好生奇怪。
而且……黎霜看了一眼地上断裂的毒箭,方才这个人竟是凭赤手空拳的,斩断了这些毒箭?以内息之力?若是如此,这人内家功法当真是了不得……
“你是何人?”黎霜肃容问他。
她声音一出,面前的男子没有回应,而屋内却传出一阵含糊的呼救声,是黎霆的声音!
黎霜立即转头,仔细一听,是里面西侧房里面发出的动静。
现在不是把时间耽误在这个神秘男子身上的时候!
黎霜提了手中长剑刚要迈步进去,男子却将她一拦,声音低沉:“别动,等我。”言罢,他身形一闪,快如闪电,在黎霜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入了小屋之中。
虽然这人刚才救了她,可黎霜并不知道这人的具体身份,哪敢确定他对黎霆无害?当即便不管他的话尾随而去。
入了侧房绕过屏风,黎霜便见黎霆被五花大绑的捆在简陋的床上,向来衣着精致的公子哥儿此时一脸脏兮兮的,满是狼狈,眼神里也竟是惶然与不安。
男子正在给黎霆松绑,而当黎霆看见黎霜的这一刻,才像是完全放下心来了一样,眼眶一红,被堵住的嘴里只能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但足以表现出他的激动。
黎霜见他没有缺胳膊少腿,登时也稍稍放了心。
男子给黎霆松了绑,黎霆立时将自己嘴里堵着的布拔出去丢掉,激动的要下床,也不管此时身边的男子说了一句:“小心。”他只心急的推开男子,一步踏在床榻板之上,刚喊了一声:“姐……”
话音未落,只听“咔”的一声,黎霆所踏之处踏板连同男子所站之地一起陷落!
此处竟然也有陷阱!
黎霜眼睁睁的看着黎霆与那黑甲人毫无防备的一同掉入陷阱之中,她瞳孔一缩,立即追上前去,刚到陷阱边上,黎霆便像是一个小玩意儿一样被人丢了上来。
黎霜堪堪将他接住。
“带他先走。”
漆黑的陷阱里传赖的声音沉稳且安定。
在夜里黎霜根本看不清下面的状况,然而听陷阱下这人平静的声音,想来就他方才那几处身手,从这里脱困应该完全不是问题。而且现在黎霆的安全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利弊权衡之下,黎霜拽着黎霆,将他拖出了屋子。
走到了屋外,院里的士兵们已快将看守的马贼剿除干净,然而东边去灭火的马贼们此时已经发现了事情的不对,正在集结声势往这边而来。
黎霜一个手势,下令要撤,其中一个军士立即摸出一个竹管往空中一拉,只见一颗闪亮的红色信号发了出去,在寒夜中炸了开来。
黎霆像是被这信号耀眼的光晃回神智来了一样,他拽着黎霜的手,瞪大眼睛看着黎霜:“姐!刚才那陷阱下面全是尖刃,那个大哥为救我了受伤,我……我不知道他怎么样……”
黎霜闻言,目光一沉,看了一眼面前渐渐聚拢的四名军士,又往后望了一眼,然后一把将黎霆推到了其中一个军士手里:“带他回去。”
军士对黎霜的命令是绝对服从,立即应声:“得令!”
黎霆怕得双眼含了泪,大喊:“姐,那你……”
“出息!”黎霜转眸瞪了黎霆一眼:“我回去再教训你。”言罢,她再次转身入了小屋之中,任由黎霆被军士们护着抱走。
她相信她手下军士的能力,他们一定能带黎霆安然回到长风营。然而这落在陷阱里面的神秘人,虽然来历不明,但却先是救了她,再是救了黎霆,他们将军府的子女,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
黎霜随手摘了墙边的一个火把,举着回了小屋之内,行至陷阱旁,黎霜喊了一声:“还活着吗?”
里面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声:“嗯。”
“注意躲着火把。”黎霜说完,一把将火把丢进了陷阱里面,火光落下,将如深井一般的黑暗陷阱照亮,火把落在地上,黎霜终于看清楚了下面状况,整个陷阱被挖入地底四五丈深,如漏斗一般,底部全无立足之地,插满了尖锥,刃尖向上,如虎口巨齿,陷阱两旁也全是尖刃,若是普通人落了进去,必无生还之机。
而那带着面甲的男子此时正用左手抓住崖壁上的一个尖刃,他手掌被尖刃割破,有血留出,然而这却并不算什么,真正严重的是他无力垂下的右手,在他后背,右边肩胛骨的地方,像是被深深的划了一刀,皮开肉绽,除开鲜血之外,伤口上还有点泛乌,想来是刃上有毒。
依他的身手照理说不该受伤,应该是方才将黎霆丢上来的时候,被划伤的。黎霜抿了下唇,替黎霆道了声歉:“对不住,我弟弟方才过于惊慌,累你受伤了。”
单手握着尖刃的男子只是仰头看着上面的他,火光在地底跳跃,映入他黑面甲后的红色眼瞳里,有一种邪异的美。明明情况危险且窘迫,但他却半点不着急,只定定的望着黎霜,眸光单纯,好像看着她就很满足了一样:“无妨。”
黎霜没再多言,时间紧迫,她一转身,将旁边床上的被子撕了开来,拧成一股绳,往床柱上一系,放到陷阱里面去:“撑住,我来救你。”
那人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黎霜拽着绳子跳了下来,避过两边的刀刃,来到了他的身边,在渐渐变得狭隘的陷阱里,两人被两侧的尖刃指着,在危险当中贴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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