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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晋长安-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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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霜说得冷静,这话里带出的意思,让记录的人都愣在原地。
    皇帝对黎霜的心思如今可是满朝皆知,而黎霜此番供白,却直接将皇帝的脸面都打翻了去。
    “黎将军。”宰相的亲信目光阴鸷,“你可是为何要这般助敌国的人?”
    “西戎既已与我大晋签署和书,便不再是敌国,这位同僚,用词可得注意些。至于为何救他……”黎霜眸光微垂,“因为他救过我,我欠他良多。”
    “将军所作所为恐怕已早跃过还人情的界限了吧。”那人嘴角微微一勾,“他与将军有何渊源,不如细细道来?”
    黎霜一抬眼眸,盯住他:“该说的我都说了,其他的,不该你问。”
    那人也不气,站起身来,拿了手上的文书便离开了:“那我便如此报上去了,之后若有该问的人,还望将军莫要左顾而言他就是。”
    文书层层通报递上了司马扬的手中,黎霜不知道宰相的人会在里面多做什么手脚,不过隔日,她便因此入牢。
    内阁地牢中,黎霜得了一间最大的牢房,可比起行军打仗时的环境,这里除了阴暗潮湿了点,也没什么不好,她待得坦然。
    将军府没有一人来看她,甚至黎霆也未曾前来。黎霜是理解的,将军府现在便是万矢之的,稍有不慎,行差踏错,便能招来不小祸端。府内能做的就是尽量和黎霜划清界限,将过错全部推倒她的身上,不管这是不是阿爹的意思,但为了将军府,也只能这样做了。
    说到底,不管黎霜还是大将军,也终究是臣子。她的交权,大将军的节节退让,也都是让现在的君王安心。
    黎霜在牢里待了一段时间,在地牢里她甚至都能感觉出来外面的天气开始渐渐变热了。
    内阁一直未就黎霜做的事给个定性。等到天气热得让牢里开始有蚊子出来的时候,一个熟人终于来地牢找了黎霜。
    看见秦澜,黎霜并没有什么情绪,倒是秦澜在黎霜牢前半跪下来:“将军。”
    黎霜叹了口气:“职已经革了,叫我姓名吧。”
    “……将军何以为一人如此……”
    “秦澜你问过我很多遍这个问题了。”黎霜道,“你知道为什么。”
    秦澜咬牙,静默不言,牢中一时便也安静了下来,过了许久,他才道:“是我将猜测报与圣上。”
    “我知道。”黎霜答得简单,却让秦澜如被重重扇了一个耳光一样,他垂头不敢看黎霜的眼睛,却听黎霜道,“若是能将西戎未来的太子留作质子,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将是大晋与西戎那份和书的最大保障,你做的事,于我大晋而言是好事,是我做错了。”
    从皇帝的角度,大晋的角度,甚至是以前黎霜的角度来想,她着实该坐这大牢,不委屈,所以打入牢起,她对自己的事没有一点辩解。
    但秦澜的表情却越发隐忍,最终仿似额上的青筋都要跳出来了一样:“不是!我不是忠君,也不是爱国!”他声音低沉,却带着那么多的混沌与痛恨,恨那远走的晋安,也恨自己,“我只是嫉妒!将军,我只是嫉妒,我对你……”即便已是如此爆发,此时此刻,他还是咬住了牙。
    将那些长久压抑的爱恋,再次挤压,堆积,让它们炸裂自己的胸膛,也没办法说给黎霜听。
    而黎霜只是看着他的挣扎,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也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以前一开始或许只隔着身份,而现在却隔了一颗心:
    “秦澜。”黎霜冷静道,“我再不是将军了,如今也只是是牢中囚犯一个,不再需要亲卫,也没有资格拥有亲卫了,今日你回去之后,便将那亲卫长的令交给阿爹,以你的能耐,也不该止步于此。”
    秦澜终于仰头望向黎霜,但见她眸色冷静,面容如旧,仿佛刚才说的话只是平时普通颁布的一个命令,令士兵训练,令部队整装,令他日复一日都陪伴在她身边。
    但她说的却是令他离开。
    “你以后好好的。”
    秦澜双目蓦地一空,他太熟悉黎霜了,所以他知道,她现在是说真的,她不再需要亲卫,也不需要他了。
    牢中空气仿似死寂,秦澜的后背宛如化成了枯石,他弯腰阖首令命,那骨脊摩擦的声音仿似是快折断了:“是。”
    他站起身来,犹如被夺了魂魄一般,游离而去。
    “秦澜。”黎霜倏尔唤住了他,秦澜眸中微微点亮一撮细小的星火,他侧了半张脸,却听黎霜问道,“他……现在有消息吗?”
    最后的火焰熄灭,他轻声达道:“听说有江湖门派在助他,不知如今行去了何方。西戎尚未有他回归的消息传来。”
    “哦。”黎霜点头,“多谢。”
    “将……”秦澜顿了顿,“小姐且在牢内安心再呆几日,大将军一定会想办法保你出去。”
    “嗯。”
    秦澜回过头来,一步一步往内阁牢外走去,每一步间都是与黎霜的呼吸渐远。
    前面的路好像黑的都看不见了一样,他只知道自己应该向前走,因为这是黎霜希望的,但是该去哪儿,如何走,下一步该落在何处……
    这一瞬间,好似竟都已成了谜。
    待见得秦澜的身影离开了内阁牢中,黎霜这才轻轻叹了口气,初识得秦澜到现如今已有十多载时间了,过去的回忆仿似还历历在目,她闭上眼,歇了一会儿。
    不过能感到安慰的是,秦澜说有江湖门派在助晋安,不用想一定是五灵门。
    若是晋安一人,要从京城赶到大晋边塞或许十分麻烦,一是他面目太过出众,易被发现,二是黎霜怕自己以前在那白寺下的地下暗室里放的银钱不够,支撑不到他离开大晋。
    而现在有五灵门在,巫引那般机智的人,断不会亏了晋安去。
    黎霜靠在墙边,想着这些事情,迷迷糊糊睡到了下午,到夕阳西下的时候,地牢外恍见人影晃动,黎霜扫了一眼,见来者穿的却是送饭的狱卒衣裳。
    以前来送饭的狱卒对黎霜客气,每次来了都要先称呼一声小姐,然后规规矩矩的将饭菜给她放在牢门边上。
    今天这狱卒却没有叫她。
    黎霜心道是自己刚才睡着他不方便打扰,便打了声招呼:“今天的饭食有哪些啊?”她在牢里被关的时间久了,一天能说的话没几句,有个狱卒,倒也能打发一点时光。
    “啊……哦……青菜,米饭,还有些肉食。”
    黎霜挑了眉:“还有肉食,我可得好好尝尝。”
    地牢待了许久,她已有太久没尝过肉滋味了。
    翌日清晨,内阁地牢里传来一则惊动朝野的消息,大将军之女,原长风营守将黎霜,竟因病,猝死内阁牢中,大将军在朝野之上听闻此消息,气血攻心,致使旧病复发,即告别早朝,回府养病。
    黎霜一直是大将军的骄傲,以女儿之身,为国征战,所赴战场皆是连男儿也为之胆寒的肃杀之地,如今却落得猝死牢中的下场。
    大将军接连五日称病未曾上朝,皇帝与大将军府之间的气氛霎时变得格外奇怪。
    整个京城也连带着陷入肃静之中。
    而黎霜身死的消息却像长了翅膀,从京城里,经过百姓们的口,像风吹着柳絮,飘飘摇摇,散了千里。

    ☆、第47章 大结局

  将军府将黎霜隐秘下葬那日天正小雨。
    棺椁旁跟着的是黎霜生前领过的亲卫,还有许多她以前带过的兵,反而将军府的人来得少,大将军也未曾来,只有黎霆跟着棺椁,走得一步一踉跄,秦澜在一旁拉了他好多次,避免他摔倒在地上。
    黎霆是在这几天里嗓子已经哭哑了,即至挖好的坟墓旁,抬棺人将棺椁放入简单的墓穴里,黎霆嘶哑的喊了声:“阿姐。”声音跟着雨丝坠坠而下落在棺椁上,却被一抔黄土盖掉。
    黎霜是大将军的义女,但她带罪死在牢中,与将军府而言,连发丧也没办法正大光明。
    所以一切都是那么简单,普通的棺材,普通的墓坑,没有她生前的功名,甚至比不上任何一个曾为国厮杀过的士兵。
    黎霆跪在地上,一身白色的丧服被泥泞的土地染脏,秦澜架着他的胳膊,静默不言。
    罗腾今日终于从塞北赶了回来,一身丧服里的铠甲还带着塞北的冰冷,他一双眼瞪得犹如铜铃,一眨也未眨,只注视着亲卫给黎霜的棺椁盖上土:
    “末将来晚,末将该死!”
    他一边说着,一个大嘴巴子便招呼在自己脸上,罗腾手劲儿大,打自己愣是没吝惜着力气,粗糙的皮肤立即高高肿起来一块,可他不停手,一巴掌又接着一巴掌。
    那清脆的声音仿似能撕裂这个雨天,如鞭子抽在每个人心底,除了黎霆喑哑得几乎无法继续的哭声,在场一片死寂。
    却忽然间,细雨之中风声一动,在在场士兵们警觉之时,便有一道黑影径直扑进了墓坑里,然后一掌狠狠击打在厚重的棺椁之上,竟愣生生的将那已经钉死的棺椁盖狠狠击飞。
    厚重的棺椁盖被击飞的力道之大,将一侧尚拿着铲子的亲卫击倒在地,亲卫被棺椁盖压在地上,而此时却没有人在意他,所有人都盯着跳进棺椁的那人。
    厚重的棺椁里还有个木质的棺材,只堪堪比人稍微长一点。
    那人却在棺椁里静止不动了。
    他一掌击飞了那么厚重的外棺,看见里棺的时候却像是被抽光了全身力气一样,就这样于那里棺一同呆在外棺里。他呼吸粗重,犹如困兽。
    “是……”黎霆在泪眼朦胧中认出了他,然则他刚开了口,本是秘密发葬的地方却不知为何倏尔从密林里冒出了许多人。
    来者腰间配着青龙刀,竟然都是皇帝的青龙卫?
    他们拉弦引弓,直指那方的晋安。
    而晋安仿似一无所觉,一双漆黑的眼瞳盯着那同样封死的里棺,目不转睛。
    他嗅得到,棺材里面的蛊主的味道。
    他身体里的玉蚕告诉他,没错,这里是黎霜。
    晋安的目光便这样定住了,再也看不了别的地方,那些拉弓的人在喊着什么,粗嗓门的罗腾又在吼着什么,那些声音和景象,对晋安来说都没有耳边的风声眼前的雨滴来得真实。
    棺木静静的放在他面前,黎霜静静的躺在里面。
    她再也没有温度,也没有芬芳,但是对晋安来说,此时他的灵魂都好像被吸进去了一样。身体四肢显得那么臃肿而无力,他想蹲下身,打开里棺,他要确认,确认里面是不是黎霜。
    但万一……
    是呢?
    五灵门费了大工夫将他接到了鹿城,而鹿城离西戎不过也就半日的路程,巫引帮他易了容,混出鹿城不会太难,然则在过那黎霜守过的城门时,他见到了正在当值的罗腾。
    正有小兵惊慌失措的来与他报:“罗将军!罗将军!京城来报,黎将军猝……猝死牢中……”
    “兔崽子话都说不清楚,哪个黎将军!”
    “黎……黎霜将军……”
    仿似水滴入心湖,“滴答”一声,却惊起了千层涟漪。
    罗腾大惊失色,转身便于小兵走了,晋安也在这熙熙攘攘过城的人群之中站住了脚步,身后有人推搡他,擦肩而过的有人咒骂他挡路,很快有士兵上来询问他。而他都没有反应。
    巫引在后面观察情况,见状不妙,便寻了借口将他带走了。
    他怔愣的许久,与巫引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黎霜死了,我会死吗?”
    巫引没有注意过罗腾,所以也没听到那方的消息,只是奇怪:“突然问这个作甚。”
    晋安只是直愣着目光问:“她死了,我会如何?”
    “照理说蛊主死了蛊人是不会死的。”巫引道,“但蛊人死忠于蛊主,多数会选择自绝。然后我们就可以回收玉蚕蛊了。不过你这个玉蚕蛊我倒是拿不准,毕竟你已经可以离开蛊主这么远,还自己提出的离开,看起来像是你战胜了玉蚕蛊的意识一样。”
    她死了,而他有自己的意识,城门外便是西戎,他可以带着这蛮横的力量,回到西戎,仿佛这样对他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结局。
    这个世上再没有什么是可以威胁到他的了。黎霜死了,不是正好吗,他之前想做而没做到的事,老天爷帮他做到了。
    她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是杀了两名西戎大将的西戎皇子。他若要回西戎,身上容不下这样的污点。
    但是。
    听到巫引说,他不会死的时候,晋安却觉得……无趣和失望。
    他的第一个想法却竟然是——
    “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干脆让他随她而去了?
    那胸口中的比撕裂更尖锐的疼痛在完全消化了“黎霜身死”这个消息之后,如跗骨之蛆,很快便爬遍了全身。四肢百骸,每一个骨头缝里,都有长满尖牙的虫子在拼命噬咬,仿佛快吸干他的骨髓。
    黎霜死了,为什么他还要活着?
    这个想法在站在黎霜棺木前时,显得那么突出。
    他从鹿城城门前转了身,义无反顾踏上了回京的路,日夜兼程,巫引问他:“万一是计呢?”
    万一是计呢?有人用黎霜的身死设计他,让他回去,让他被擒。如果真是这样……
    那太好了。
    让心尖的虫停止噬咬,让骨髓里的尖锥停止敲打,让切割他大脑的钝锯都静止下来。让那玉蚕蛊不要在他身体里,随意操控他的感官,活像他已将黎霜爱到了灵魂深处了一样。
    但真的是玉蚕蛊作祟吗?
    “笃”的一声,一只利箭破空而来,一箭扎在了他的肩头之上,晋安的身体被箭的力道撞得往前踉跄了一步,膝盖跪在了黎霜的里棺之上。
    “咚”空空荡荡,仿似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动静,没有呼吸,没有她望着他的眼睛。
    伤口处留下鲜血仿似洗开了过去的那些记忆,第一次见到黎霜打马而来,她以指尖血哺喂重伤变小的她,塞北贼匪窝中,她不顾危险,下满是刀刃的陷阱前来救他,军营之中她悄悄给了他糖果。鹿城清雪节,最后一道烟花下,她因他突如其来的亲吻而红的脸。南长山地牢中,她风尘仆仆而来,她脖子上有他发狂掐出的伤,但她却还笑着轻声安慰他。
    他一直以为那是玉蚕蛊的记忆,那是玉蚕蛊的感情,却原来都不是。
    是属于他的记忆,是他自己的感情。
    利箭擦过发冠,让他头发披散而下,雨丝润了他的黑发,让他变得狼狈不堪,却突然有箭斜空而来,一下射穿了里棺本不厚的木板。
    晋安浑身一颤,仿似被这一箭伤了三魂七魄。
    他牙关一咬,胸中悲中染怒,那烈焰纹的地方似有火焰再次燃了起来,他一转眼眸,恶狠狠的瞪向围绕着墓坑的青龙卫,眼中瞳孔在黑与红之间来回变幻轮转。
    众人只眼睁睁的看着他衣襟之间一道红纹爬出,一直向上,止步眼角,紧接着烧红了他的眼瞳。
    他解了外裳,包住黎霜的棺椁,将它绑与自己后背之上,扛上黎霜的里棺,他独自一人,立于墓中,如野兽一般盯着四周的青龙卫。
    而血怒仿似令他有些疯狂,那些火焰纹并没有停止在他身体里的暴走,很快便遍布了他的手与另外半张脸,纹路不停的在他皮下变化,颜色越来越深,看起来几乎有几分似妖似魔。
    他像不知痛一样径直将身上的羽箭拔下,动作狠戾不仅经了青龙卫,甚至久经沙场的罗腾也是一怔:“此人是……”
    晋安背着黎霜的棺材自墓坑里爬了出来,像是从地狱里带回了自己妻子的恶魔,带着绝望,要杀弑世间神佛。
    他血红的眼睛盯着前方,青龙卫引弓指向他,青龙卫长开口道:“我等受皇命前来邀傲登殿下入宫,并非想……”话没让他说完,晋安远远一抬手,竟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以内力将他拖抓过来,擒住青龙卫长的颈项:
    “入宫?好,那便带我去杀了你们皇帝。”
    在场之人无不大惊,见他竟有几分疯魔模样,然而青龙卫长被他擒在手中,终是动不得手,青龙卫们拔剑出鞘,晋安却看也未曾看他们一眼,径直向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他要刺杀皇帝,这事可大了去,青龙卫们自是不肯让他离开此处,在卫长一个眼神之下,大家一拥而上。
    晋安背着棺木,却如疯了一样,在刀光剑影之中,半分不护自己,只护着身后的棺木,他虽厉害,但棺木体积大,对方人也多,终是有互不周全的地方,他却宁愿用身体扛着,也绝不让人伤这棺木半分。
    且行且杀,不过片刻,也不知是他身上的血还是青龙卫身上的血,便已经染红了棺木。
    尸首横了满地,他一直坚定不移的往皇宫的方向走着。而路上的青龙卫却越来越多。
    可纵有千万人,他也要去他将要去的地方。
    “此人疯了。”罗腾看得自语,可却也满目的泪,“此人疯了,他为将军疯了。”
    秦澜从头到尾只静默的看着晋安,一言不发,及至此时此刻,他方握紧了拳,拔剑出鞘,与青龙卫一同上前,杀向晋安,然则他的目标却不是晋安,而是一刀一剑皆往他背后那棺木上砍。
    “秦澜!”罗腾见状厉喝,“你他娘也疯了!那里面是将军啊!”
    晋安自是不肯让任何人伤及棺木,侧身避过却被身后青龙卫偷袭,他也不知痛,一剑往身后一扎,顶开那人之后,身形一转,棺木横扫打开身边的青龙卫,而秦澜却贴在他身边,看似将刀刃送进了他的腹腔,却是只擦破了他腰间的衣裳:“她活着。”
    晋安浑身一颤。
    “你好好看看。”
    秦澜往后一退,晋安一身是血的立在原地,恍惚之中,呼吸之间,将目光扫过在场的人,青龙卫们比他好不了哪里去,是在秦澜身后,那群亲兵所在的地方,有一人要矮其他亲卫一头,她穿着普通士兵的衣裳,透过人群,静静的看着他。
    却是满目泪光,盈盈动人,似将所有的情绪都死死压抑在了紧抿的嘴角之下。
    黎霜……
    黎霜……
    你还活着。
    一口气从胸腔之中叹出。
    再无力气支撑身体,他如大山一样轰然坍塌,绑缚这棺木的衣裳已被切割得破烂,此时彻底断裂,棺木从晋安背上滑落,重重的落在地上。
    晋安跪在地上,连抬头的力气都已没有,他沉默的跪着,让人以为他已经昏死过去:“呵……”
    他一笑,仰起头来,望着天空,脸上的纹路便在此时此刻尽数褪去。
    多好。
    真的是一场计谋。
    她没有死。
    “咚”的一声,他便这样带着笑意,闭了眼睛,昏厥于地。
    周遭的青龙卫试探上前,欲将他带走,而正是这时却不知从和地方爬出数以千计的黑虫径直往青龙卫身上扑。众人大惊,手忙脚乱的驱赶,却有蒙面人趁此机会,仿似自空而来,落于晋安身侧,将他架了起来,以轻功带走。
    一场闹剧,仿似就此终结。
    只是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那身材瘦小的士兵用帽子挡住了半张脸,垂头隐去了身影。
    十日后,南长山。
    黎霜如往常一样起床洗漱之后便去了晋安的小院子里,正是拧了面巾要给他擦脸之时,却意外的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眸。
    四目相接,黎霜怔愣了好片刻,抖了抖手里的面巾,折叠起来,坐在他床榻旁,为他轻轻擦了擦脸。
    “你醒啦。”
    晋安只望着她,并未说话。
    “你伤得太重,有玉蚕蛊在身也昏迷了十天了,巫引他们把你从京城搬到这里来,可不容易,这欠五灵门的人情,可欠大了去。”
    “黎霜。”
    他开口,只唤了这两个字。
    黎霜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房间便安静下来,直到黎霜帮他擦完了脸,晋安才道:“刚想起记忆的那会儿,在将军府,我其实想杀了你。”
    黎霜一愣,随即点头:“可以理解。”
    “可我没办法杀你。”他道,“也无法忍受你死。”
    黎霜也点头:“我知道,玉蚕蛊。”
    “无关蛊术。”
    这四字一出,黎霜怔住。
    “我还是不知道什么是爱,男女之情,虚无缥缈。”他道,“我只知道,我心中没有爱,只有你。”
    他醒的时候,黎霜的面巾稳稳的握在手中,而他说这话时,黎霜手里的面巾却“啪”的落在了地上。
    “呵。”门口传来一声轻笑,“早听说你们西戎人直白,没想到却竟然这么直白。”
    黎霜转头一看,轻咳一声:“他这是又变成以前的晋安了?”
    巫引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这倒不见得。以前的晋安也常这般与你说话?”
    “嗯,常这样。”
    “玉蚕蛊嘛,改变他的身体,却也不能完全改变这个人啊,正常情况下会保留他的记忆,所以每个玉蚕蛊人虽都忠诚于主人,但其实他们的性格都是不一样的,他的话,大概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他话音刚落,床榻上的人便挣扎着坐了起来:“你应该出去。”
    巫引撇了一下嘴:“好好好,我出去。”他一伸手,递给了黎霜一封信,“只是有人来了密信,我来转交,没想听你告白。”
    黎霜拿过信,得见信封纸张,面容微微收敛了些许,她拆了信,里面内容不多寥寥几句,见得最后落款,她目光微微一动,将信放下。
    晋安注视着她,黎霜一笑:“司马扬。”
    说出这三个字,晋安神色一紧,眸光霎时冷了下来。
    黎霜解释道:“并非什么坏事,从此山长水远再不相见,他不过以老友身份祝我安康罢了。”
    说来,其实黎霜诈死的事也并不复杂。
    那日送饭的小卒,黎霜一眼便看破,她佯装中毒,骗得小卒入了牢中,方才擒住他问了究竟,原来竟是宰相想从中下手,想害死黎霜,以离间皇帝与大将军府的关系。
    他太过心急了,司马扬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制衡棋子,不是他这样暗地里还可以调动忍受到内阁地牢暗杀将军之女的棋子。
    黎霜喂了那小卒自己的血,称自己血中带有南长山的蛊毒,令他听话,命他传信,告知秦澜,随即才有了这一出大将军配合着皇帝演的戏码。
    黎霜诈死,大将军疑似与皇帝之间出现隔阂,在宰相放松之际,是秦澜再抓出小卒,道出投毒事件,最终以黎霜的身死,降罪宰相,以清君侧。
    而后面这些事情,在晋安昏睡的这十天里,已经雷厉风行的结束了,司马扬这封亲自来的信便是告知黎霜这些事。也算是一个对她的告别。
    从此以后将是朝堂之上,他与大将军漫长的势力利益的纠葛拉扯。
    而黎霜都不会再参与进去了。
    黎霜尚且记得她离开京城的那一天。
    司马扬微服而来,他未向她解释为什么后来还是派青龙卫埋伏在周围,以期万一晋安得知消息后归来,他还想要将他抓住。
    黎霜也没有去质问,他们之间早已不是谁对谁必须要有信义的关系。
    黎霜骑在马上,没有下马,一如当初她仓皇“逃婚”去塞北的时候,司马扬来也来送她了,只是如今他们相顾,再无以前的言语。
    这一别,比当初的那一别,更无见面的可能性。
    司马扬帮她牵了缰绳,带着她走了长长一段路。以他如今的身份,他本万万做不得这样的事,黎霜推拒了,可司马扬还是坚持为她牵了很长一段路的马。然后放了缰绳,帮她拍了一下马。
    马蹄“哒哒”响着,渐行渐远。
    “霜儿。”隔了很远司马扬唤了她一声,黎霜回头,得见他远远的对她挥了下手,“保重。”
    他们都知道,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大将军府的黎霜了。那个皇帝的发小,一见面就打了他一拳的野孩子,记忆中的英气少女,都死掉了。
    或许身边人都是这样一个接一个不停“死掉”的吧。总有旧人故去,总有新人归来。
    皇帝放掉了她。所以黎霜来到了南长山。
    她收了信:“你当初杀了两名西戎大将的事……也走漏出去了,而今你归于西戎,怕是西戎臣民也饶不了你。”
    这事黎霜说来觉得有几分哭笑不得。
    本来,只有她一人知道晋安与那黑面甲人之间的关系,但那日晋安情绪暴走之后,在场不少亲卫都已经认出来了,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最后这话便传到了西戎去。
    皇帝想压下这消息,可西戎朝中已然掀起了轩然大波,皇帝碍于压力,无奈之下,竟痛心下令,不再召傲登回西戎。
    是以现在晋安的太子身份也就没了,他对司马扬也再无利用价值。
    晋安闻言却也没甚在意。
    黎霜望着他道:“现如今我死了,你废了,你待有何打算?”
    “我废了?”
    “你被废了。”
    晋安却是一抬手,竟捏住了黎霜的下巴:“没人可以废了我。”他凑上前去,轻轻一个吻落在黎霜唇瓣之上,就如每一次一样突如其来,又充满了占有欲。
    “除了你。”
    除了你,与他而言,再没什么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网络版到此完结!我在考虑要不要给出版写番外_(:з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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