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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瑶台-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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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个屁!简直荒唐!”楚去尘不以为然,口不择言,见他不再动杯,干脆直接拿了酒壶灌酒,“五军都督府统兵、兵部调兵互相掣肘的格局早已定下,多年未改。如今兵部居然想一脚将五军都督府踢成个空壳子,金算盘倒是打得好!”
“文官节制武将嘛,历朝历代稳定下来之后都是如此,无需在意。”
孟璟拇指停住,按上食指指节,几乎要将卡在此处的那颗念珠化为齑粉,可声音仍旧听不出一丝波动。
楚怀婵抬眼看向他,见他面上没什么反应,这才看向她这位半点儿不设防的大嘴兄长,刚要说句什么,楚去尘又抢先一步道:“小侯爷方才说的,其实才不是什么稳定下来之后吧,而是……中晚期吧?”
孟璟还在斟酌措辞,楚怀婵却先一步慌了神,看向她这个缺心眼的兄长,出言阻了他接下来的话:“哥,你醉了?”
“嗯。”
“……我说呢,你个穷翰林跟着瞎掺和个什么劲儿。”
楚去尘摆摆手:“嗯对,不瞎掺和。就是刚才和巡关御史多掰扯了几句,想远了想远了。”
他说完又觉不对,赶紧补了句:“诶不对,你说谁穷呢?”
“说你呢。”
楚去尘白她一眼,因着酒劲上头倒也没像平日一般同她斤斤计较,而是又转头过去看孟璟还要再瞎说几句什么,楚怀婵无言,生怕他再说出方才那些容易惹祸上身的话来,赶紧岔开话题将他注意力拉回来:“哥,你还记得你叫我出来要交代什么吗?”
“记得。”楚去尘随口应下,又喝了杯酒,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临行前家里人的叮嘱,这才道,“爹说京师路远,叫你不要麻烦小侯爷,无需归宁。”
楚怀婵低头,低低应了声“好”。
孟璟看向她,她垂首避开了这目光,一如方才他避过她。
楚去尘拖长了声音接道:“娘说,让你安心侍奉夫君,自矜持重……”
楚怀婵猛地推了他一把,他一下跌到地上,酒醒了几分,恍恍惚惚地回想起自个儿刚说了什么,但没能明白她这反应的缘由,只觉莫名其妙,于是接道:“的规矩该丢就丢,要尽心……”
她气急,一杯酒直接泼在了他脸上。
孟璟一怔,敢情她还真敢泼脸?昨晚上说的平常使点儿小坏捉弄捉弄她哥的话也不是玩笑?
“干什么你?”楚去尘甩了甩头,迷迷糊糊地出去洗了把脸,回来之后酒彻底醒了,赶紧冲自家妹子赔罪,“不是,我刚才说错话了,本来是要私底下同你交代的,哪知道吃醉酒了。妹子出嫁,又是小侯爷这等人物,当哥的心里高兴,你就别生气了。”
他瘪了瘪嘴,压低声音弱弱道:“再说了,不是你先问我的吗……明知道我吃醉酒了。”
楚怀婵忽然起身往外走,飞速地在眼角抹了下。
楚去尘背对着她,没瞧见她这动作,孟璟却全数收进了眼中。
他嘴角弯了弯,被从天而降的指婚诏书砸中、被迫远嫁给他这种人没哭,新婚之际便被他扔在孤庭独院没哭,方才和他斗法生闷气也没哭,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居然哭了。
楚去尘思忖了好一会,才确定她是真生气了,可琢磨不出她到底为什么生气,只觉摸不着头脑,便没去找她赔罪,反而冲孟璟行了个礼:“小侯爷,我这妹子,说真的,自吹自擂地说一句,真的挑不出错来。”
孟璟一哽,你的榜眼帽子是靠你爹买的吧?
再说了,刚才泼你一脸的,好像也是你这挑不出错的妹子。
他继续道:“我这妹子是在外祖家长大的,外祖年纪大,自然也疼小辈,给惯出了些不知好坏的倔脾气。若她日后脾气上头,或是做了什么错事,小侯爷该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该罚便罚,也别留情。就一点……”
他走远,从下人手中接过一盒珍品露微,递到孟璟跟前:“她气性高,若实在抹不开面子不肯服软,还请小侯爷多多担待,给她些时间。她心思通透,总能想明白的。”
孟璟看着那盒茶叶,胃里开始不自觉地犯恶心,那一肚子茶水仿佛都在翻江倒海,他这才终于想起来出门前扶舟曾提点过他一句楚去尘这人是个真茶痴,但之前叫楚怀婵一通瞎搅和,他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茶痴就这么在他跟前弯下了清高翰林们自视甚高的腰杆,屈着身子为他唯一的嫡亲妹子要一句承诺。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人拜帖里有话要同自家妹子交代的说辞不过是个幌子,毕竟再有什么话,这一路也该交代得差不离了。今晚这一场宴,说白了,不过就是非要从他嘴里逼出一句对她的千金之诺罢了。
蛾眉月清辉静静洒在宽广的河面上,漾起一阵波澜。
他看了许久,也不知应的是前一句还是后一句,总归是应了一个“好”字。
第21章
那晚从护城河上回来的时候,楚怀婵问过一句孟璟,她那个拎不清的兄长到底同他说什么了,毕竟……同爹娘的半无奈半叹惋不同,她哥对这门亲事甚为满意,对孟璟则更是赞不绝口,那晚说高兴自然也是真的,不然也不至于当真酒后失言到那个程度。
但问题是,他后来在里头到底对孟璟说了什么,她并不知道。
但孟璟不肯告诉她,她当日也觉自个儿确实失态,追问了几句,他实在不肯说,也便罢了。
这之后,她连着一个多月没见过孟璟,但她也不大在意,每日按时去向婆母赵氏请安,陪着用用膳,闲时看看杂书,除了见不到父母兄长,日子和出阁前竟没什么两样,或者说,比从前还要更闲散舒坦些。
这日快到未时,大夫人唤人过来请她去趟槐荣堂,她迟疑了下,毕竟她濯完发,正正躺在软榻上,由着时夏给她擦去发间的水珠。
她本想着日头大,等发干完,篦完发去陪大夫人用膳正好,倒不料槐荣堂那边提前遣人过来请了。这会子发梢尚且滴着水,令她犯了难。
当日东流特别关照,敛秋身上的伤不算重,如今早好全了,这会子正在往她一件祥云纹褙子上绣红梅,她手上的活计没停,仔细想了会子,明白过来缘由,向她解释道:“今日十二了呢,还有三日中秋,旁宗家塾那边也该放人归家团圆了,想是小四爷回府了。”
楚怀婵怔了会儿,这才想起来果然是要到拜兔儿爷的时节了。
她看了眼尚在滴水的发梢,接过帕子自己细细擦拭了起来,敛秋笑着劝:“无妨的,四爷年纪还小着呢,不必讲究那么多大防的规矩。”
楚怀婵没出声,走到日头下晒了会儿,敛秋明白过来她的心思,接道:“少夫人放心,二爷和四爷年岁实在差太多,自来不算太亲近,更不会特意过来。”
楚怀婵目光缓缓落在她手间的活计上,梅花花瓣已经成型,她正换了红线往里头勾,毕竟是西平侯夫人跟前伺候惯了的大丫头,当初想是千挑万选过的,这些活计倒没有一项是她不拿手的。
她静静看了好一会儿,点了头:“先放着吧,明日再忙活也不迟,赶紧收拾收拾过去。头一次见,也别怠慢。”
她将帕子递给小丫鬟,简单将两鬓的发挽成两股束到脑后,看了眼铜镜,不见凌乱了,这才吩咐时夏去取了些时兴糕点过来,往槐荣堂去。
她到时,丫鬟说赵氏恰巧刚被老夫人叫过去交代中秋家宴的事了,院子里一小孩正趴在花坛边沿捉蛐蛐儿玩,旁边立着两个束手无策的嬷嬷。
见她们进来,嬷嬷先是怔了下,随即见敛秋跟着伺候便明白过来,恭恭敬敬地唤了声“少夫人”。
敛秋笑了笑,给打了些赏:“两位妈妈累着了吧,大老远地回来一趟也折腾人,下去吃点茶吧,也给丫鬟小厮们分点赏。”
嬷嬷接了赏,瞧见分量比平素重上许多,满心欢喜地向楚怀婵谢恩:“谢过少夫人。”
楚怀婵摆摆手叫他们去了,这才向孟珣走过去,不料没走过去几步,孟珣忽然一转身,捧着一抔土向她撒过来。她今日穿的藕色月华裙,被黄土一染,裙摆上瞬间染了好些泥污印子。
时夏面色不豫,左脚刚往前一动,敛秋拉住她,示意她别轻举妄动。
楚怀婵轻声唤:“四爷?”
孟珣两手在身侧握成拳,并不肯应她。
她迟疑了下,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四爷今日在学堂里不痛快?”
孟珣打量了她一眼,故作老成地问:“你哪个院的?”
楚怀婵失笑,原是刚才玩耍太认真,压根儿没听见她们这边说话,她柔声道:“栖月阁的。”
“栖月阁?那地儿没人住啊,你主子哪位?”他端着架子问话。
楚怀婵笑了笑:“四弟,我是你二嫂。”
“……”
摆谱失败的小四爷忿忿地转过身去,在花圃里又抠出了一团泥巴。
敛秋怕他又顽皮弄楚怀婵一身,赶紧挡在前头阻道:“四爷,二爷一会子要过来用膳的。”
“你骗鬼呢?”孟珣将泥巴一扬,全数往她身上扔,“二哥除了初一十五,什么时候进过这地儿的大门?”
时夏赶紧出声呵斥,可惜午后有风,风一扬,这泥土全数进了她嘴里,呛得她咳了好几下才止住咳嗽,但这泥到底是进了嘴,滋味儿不好受,敛秋赶紧让这被她连累的倒霉蛋去后头捯饬捯饬。
楚怀婵在原地立了会儿,不说别的,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哄孩子。虽然她离开外祖家前,大表哥也已经有这么大的孩子了,但及笄是道坎,她那会儿毕竟年纪小,自己都还算个孩子,自然也不会去招惹这些半大的小屁孩儿。
如今看着孟珣,她只觉得脑仁儿疼。
她忽然想起孟璟那句“烦人精,别理他”,心想他这人其实偶尔还是能给别人一个公正评价的,没忍住微微抿出一个笑来。
孟珣看过来,见她这反应,脸色阴郁了几分,恼羞成怒地跑过来,抓过她手帕就往外跑。
毕竟是贴身之物,楚怀婵怔了下,赶紧跟着追出去。事发突然,仆役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等听楚怀婵让拦着的时候,孟珣早已跑了个没影儿。
楚怀婵眼看着丫鬟小厮齐上阵乌泱泱地跟着追出去,而孟珣则穿过假山往二房那边跑,她犹疑了会儿,怕这小屁孩儿无端生出事来,赶紧将下人都喝了回来,好生交代了句:“嘴都紧点儿,别叫大夫人知道。”
她自个儿跟过去寻人,但那小子早已跑没了影,她拐过假山,循着山洞钻过去,准备再去找找这个头次打照面就欠收拾的小兔崽子。
她七拐八绕地走出这处弯弯绕绕近似迷宫的府穴洞天,一阵悠远的笛声忽然从假山后头传出来,顺着熏风往她耳里钻。
她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往前走,犹豫了会儿,那笛声便已到了跟前。
吹笛的人是孟琸,孟珣正吊在他脚边闹腾,他执笛的手里,攥着她的手帕,角落里那朵木兰将绽未绽,衬出一片娴静来。
孟珣个子差他太远,腾空跃了几下也够不着他举到和嘴齐平的手那么高,只好高声喊着:“还我。”
小孩闹腾容易引人来,楚怀婵迟疑了下,走近了两步,柔声道:“四弟,母亲刚回院里了,叫你赶紧回去。”
孟珣盯她一眼,又仰头看了眼压根儿不搭理他的孟琸,迟疑了会儿,冷哼了声,转头往假山后头跑去了。
见人走了,孟琸放下了笛子,戏谑道:“二嫂子还是怕有人知道啊,可清者自清不是,有什么好避忌的?”
“三弟,”楚怀婵脸色慢慢冷下来,“再怎么说,我也是你二嫂,言辞上的尊重,恐怕你少不得。”
“那也得看二哥有没有把你当我真二嫂啊。”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帕子,木兰之上,萦绕甘松,用这样饰物和熏香的人都甚少,这物什的主人是谁,几乎一看便知。
“便是东侧院,之前二哥也常去呢,只是如今厌倦了,想着换批人罢了。”他笑了声,“可栖月阁,除了成亲当晚,二哥一次也没踏进过吧?”
楚怀婵没出声。
他以为这话戳中她痛脚,继续将这针往深处刺进了几分:“二哥这人和别人不一样,他的东西,若不在意,从不在乎旁人分一杯羹,东侧院那些女人,最终也送了我不少呢。”
话说到这地步,她若还不知道他想做什么,那便是天真甚或无知了。更何况,那日在老夫人院里,眼前之人的那个眼神,她可没忘。
但……她确实没想到,孟璟竟然真会把自个儿的女人拱手让人,哪怕是已经厌弃了的。毕竟当日扶舟给她说的是全数撵出去了,既然这话是假,那因为她才将人撵了出去的话,则更信不得了,枉她当日还以为承了那人一份情。
她想得远,久未出声,孟琸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见她今日未挽发髻,头发松散着束在脑后,越发衬得肤如凝脂,呼吸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却仍强装镇定,直直地打量着她。
除了美色,他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平时勾栏瓦舍也去得不少,不是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女人,但当日初初一见,他便觉得,这女人身上……有股那些女人都没有的味儿。
特别是那把纤腰,令他念念不忘了好些时日,若能掐上一把,便是做鬼倒也风流了。
更巧的是,这几日孟璟恰好不在,归期也未定。否则,给他十个胆,他也没胆动这位煞神的东西。
“三爷自重,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孟琸没料到她居然还敢放狠话威胁他,微怔了一小会儿,没出声。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小侯爷他不计较,的确是因为他不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她施然走过他身畔,挤出一句光说说便令她自个儿犯恶心的话:“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三爷在想什么,我也不蠢。”
这话还是当日在外祖乡下庄子上,她从吃醉酒扯着大嗓子骂街的婆子们嘴里听来的。
“但三爷要记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一渊不见二龙,哪怕潜龙在渊,也终究是条龙,终有一日,会飞龙在天。”
她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一把拽住他手里的那方手帕使劲一扯,帕子里连带着的蟠螭纹玉佩便掉了出来,正是她方才见孟珣佩的那枚。
她蹲下身子去捡这枚玉佩,将土仔细拍干净了,然后站起身,缓缓走出去两步,沉声道:“听说三爷刚参加完秋闱,而且已经是第二次了,三年复三年……三爷若有欺负小孩子的功夫,倒不如抓紧功夫去背两则经书,也好早日挣个功名,振兴门楣,如此也不必阖府上下都要仰仗旁人食禄。”
“你!”他本被激怒,随即又露出了个笑,“二嫂子这样睚眦必报的性子,难怪二哥瞧不上。”
楚怀婵几乎被气笑了,笑过之后淡淡道:“三爷说我什么都行,我都认了。毕竟我是个囿于后院的女人,没什么见识,但我还是忍不住要提醒你两句。”
“这门亲事是万岁爷赐婚,不管小侯爷心里瞧不瞧得上我,起码明面上他不敢怠慢我。”
孟琸没出声。
“其次,我也不必非得仰仗你二哥的庇佑。”
“三爷记清楚了,我姓楚,父亲是当朝次辅,前不久刚擢了谨身殿大学士,如今礼部和吏部有不下一半的官员是他门生,门生之门生则更不用说。礼部掌科考,吏部管升调,你的仕途……”
“言尽于此。”她冲他笑了笑,“三爷若执迷不悟……栖月阁虽不大,但还不惧多您一个客人。”
第22章
她回到槐荣堂的时候,大夫人还没回来,她环视了一周,没见着孟珣,问时夏:“四爷还没回来?”
“回了,敛秋姑娘带着去后头净手去了。”
她将帕子扔给时夏:“拿回去烧了。”
时夏应下收好,将自个儿的帕子递给她,她接过来,将玉佩细细擦净了,又道:“再去交代一遍,别在夫人跟前多嘴。”
她踏进明间,孟珣见她进来,因惹了事,躲躲闪闪地不敢看她,闷闷地将脑袋一埋,绞着手指玩。
敛秋才刚给他打好胰子,见他这样,温声笑了笑:“四爷自个儿搓搓也行。”
他却忽然忿忿地将胰子一把抹在了她袖上,敛秋愣了愣,问:“四爷今儿到底怎么了?”
楚怀婵冲他笑笑,伸手召他过来,他迟疑了下,乖乖立到了她跟前。
楚怀婵摊开手,掌心是那枚玉佩,他伸手来抓,她却将掌心一合,背至身后。
他腮帮子鼓起,迟疑了下,闷闷地恐吓她:“还我。”
但这话到底没什么气势,楚怀婵失笑,冲他道:“先去把手洗干净。”
他走到盆边,敛秋捧水给他净手,楚怀婵道:“自个儿洗。”
“哦。”他果真将小手伸进铜盆里,认认真真地将泥沙都洗净了,又自个儿拿了手帕将手擦干,这才又回到她跟前,重复了一遍,“还我。”
楚怀婵将玉佩放入他手心,柔声问:“方才你三哥欺负你了?”
孟珣低头去看这枚玉佩,迟疑了会儿,低声道:“也不算吧。”
她蹲下来,将玉佩安安稳稳地佩在他腰间,又替他正了正玉穗,柔声道:“他下次再欺负你,拿你二哥压他就是,他不敢的。”
方才都还好好的,眼下孟珣一听这话,却一把打开她手就往外走,楚怀婵愣了下,看向敛秋。
敛秋也正纳着闷儿,只好将知道的事情简单说了下:“那玉佩是二爷赠的周岁礼,四爷宝贝得紧,匆忙回宣府时兵荒马乱的,旁的东西都七零八落不知丢哪儿了,这宝贝倒是一直带在身边。”
楚怀婵站起身,望了一眼那小人的身影,发了会儿怔,难怪,那玉佩是黑青玉材质,正面浮雕蟠螭纹,背面浅浮雕如意云头纹。这等材质和纹样,配这般岁数的小孩,终究是有些过于厚重了,也得是孟璟这样的人,才能送得出这般礼。
但既然平素如此珍重,那他方才的反应便有些奇怪了。
敛秋也有些犯难:“奴婢也不清楚。四爷有时候挺怕二爷的,一提便能压住他,但有时候却提也不能提,一提就发脾气,就像刚刚这样,也不知到底有什么内里。”
楚怀婵静了一会儿,正准备出去找孟珣,一转头就见着赵氏拎着他从外头回来,在中庭里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你看看你,又弄得一身都是泥,干什么去了?”
数落完小孩,又朝后头呵斥了声:“季嬷嬷!”
在后头吃茶的婆子听她动了怒,赶紧放下手里的牌迎上来,讪讪地赔笑:“大夫人有什么吩咐?”
赵氏狠狠盯她一眼,又扫过后头跟的一众丫鬟小厮:“这么多人,一个八岁大的孩子都看不住,像什么话!仔细勒紧点儿裤腰带,别一不留神将那点儿可怜家底全都输出去了,回头又到我跟前来没出息地抹眼泪珠子!”
季嬷嬷忙跪下磕了个头:“大夫人教训得是,是奴婢们托大了,请大夫人责罚。”
楚怀婵身形方微微动了动,时夏赶紧问:“小姐要帮她们说话?”
她摇头,走到香炉前添了些香。
“主子训斥下人,我这会子出去解释岂不是下夫人的脸面,一会儿再说吧。”
时夏点点头,侧头往外看去,听赵氏呵斥道:“赶紧带回去,换身衣裳再来,成天到晚没个人样,像什么话!”
婆子们忙将孟珣生拖硬拉地拽下去了,楚怀婵这才迎出来请罪:“母亲勿要动了肝火,方才是我想着和四弟说几句话,这才叫她们去后边吃茶的,也是我没看住四弟,请母亲责罚。”
赵氏脸色缓和了些许,又看了眼那群人的背影,摇了摇头:“别全往自个儿身上揽。一群瞎了眼的老东西,不光是今日才这样,也就仗着在府里伺候了几年,便开始倚老卖老偷奸耍滑。也不知二房怎么挑进来的下人,若还在京里,这等婆子如何能进家门?”
楚怀婵凝神听着这话,多看了她一眼。
赵氏这下才得了闲,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见她发散着,发梢经了刚才一通折腾倒是干了,只是发根尚且湿着,道:“也是我疏忽,想着这小子回来了,该叫你来见见,倒没料着你有安排。”
“也没有大事,母亲客气了。”
赵氏引她进屋,先净了手,叫人添了些冰块,又将自个儿帕子递给她:“擦擦汗。”
她去暖阁里拿了件氅衣出来递给敛秋:“今日得闲,趁这空当儿给我绣朵花上去,太素了,倒显得老了好几岁。”
敛秋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确实是素净,但却是江南那边织造局进贡上来的缎子,料子质地极好,如今远在宣府,侯爷也不再是皇帝跟前的红人,等闲便有铺天盖地的赏赐,也算是难得了。
赵氏知她想多,往暖阁里边看了一眼,隔着地屏,她并不能看见里边的人,却仍是轻轻叹了口气:“从前侯爷赠的,就穿过一次,侯爷夸过一句好看。”
她怔怔望了好一会儿,轻声道:“也压箱底好些年了,昨日恰巧翻了出来,搁着也是浪费,这便拿出来了。”
敛秋搬了个墩子坐在门口穿针引线,等她回过神来,这才轻声问:“夫人想绣什么?”
赵氏迟疑了会,有些拿不准主意:“百花图太花哨了些,只衬小姑娘。芙蓉如何?”
楚怀婵看向眼前这位端庄的妇人,忽然明白过来孟璟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贵气与高高在上从何而来,眼前这位妇人,毕竟是宗室女出身,纵然已上了年岁,也经了落魄岁月,但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不减反增,她的独子倒也完美继承了这宗室女与百年勋贵两脉传承下来的高傲与贵气。
她忽然惊觉自个儿想得有些远了,赶紧迫自己回神,冲赵氏笑了笑:“芙蓉美人妆,当衬母亲的。”
“就你还肯宽慰我几句,旁人都道我是老婆子了。”赵氏拉过她手背拍了拍,问起闲话,“他没去过你那儿?”
楚怀婵没答话,拉她过去看敛秋的巧手,赵氏目光扫下来,见到她手上戴着的镯子,迟疑了会儿,还是道:“我赠你的镯子,你也一直不肯戴。”
楚怀婵下意识地将袖摆往下理了理,柔声道:“母亲赠的,太过贵重,想着珍藏起来,等哪日拿去市井街坊当了,也好给我那屋添几株翠竹。”
赵氏笑出声来,被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道:“说起来,若要说竹子,菁华门到阅微堂间倒是有一片竹林,东流亲自打理的,倒还有些看头。眼下也要开始枯叶了,一会儿过去看看?”
“不必了。”楚怀婵赶紧拦住,“无事便不去扰二爷了。”
“他这几日不在,去怀仁了,倒也扰不着他。”赵氏叹了口气,“你怕他?”
楚怀婵这才明白过来孟琸今日为何敢如此放肆,面上却只是摇了摇头。要说怕,除了那事,她还真没有什么怕孟璟的理由,但自从知道他的喜好之后,这点心思也就彻底淡了,到如今,她还真没什么理由避他,只是懒得见罢了。
赵氏迟疑了会儿,解释道:“说是怀仁有个好友成亲,也和他一样,拖了好些年,到如今才提这终身大事,过去贺喜去了。”
她笑了笑,淡淡道:“小侯爷倒是重旧日情义。”
“他这人吧……”赵氏低低叹了口气,“若在意的,便是珍之重之。”
她自然而然地接过后半句话:“若不在意,便压根儿不会看入眼里,兴许连他书房灯盏上落的一粒灰尘都比不上呢。”
赵氏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朵将要成形的芙蓉上,许久,轻声叹道:“你也是个浑不在意的。这淡泊性子凑一块儿,你俩倒是都舒坦了,只难为我这当母亲的。”
“母亲这话说的,倒是我不是了,赶明儿我也给母亲戏彩衣赔个罪。”
这话惹得赵氏笑出声,边指点敛秋将花样往上绣绣,边道:“彩衣娱亲倒不必了,你若当真有逗我高兴的孝心,就常往他那儿走动走动,我便舒心了。”
楚怀婵抿了抿唇,没答话。
“你俩啊。”赵氏无奈地摇了摇头,“等他回来,我找他说说去,都像什么话。”
楚怀婵本想阻止她,余光瞥见季嬷嬷将孟珣送了回来,赶紧住了话头。
孟珣进来,先是规规矩矩给赵氏磕了个头,这才移到楚怀婵跟前来,认真行了个礼:“见过二嫂。”
“不必多礼。”楚怀婵唤时夏将糕点拿过来,“也不知你今日要回,只好匆忙带了些糕点过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物,但好在冰镇过,能消消暑,也不知你吃不吃得惯。”
“绿豆糕啊!”孟珣先是双眼放光,随即又压住了兴奋劲,将伸出一半的爪子收了回来,跟自个儿赌气道,“不爱吃。”
赵氏知他的喜好,没忍住笑出声,却看破不揭破,反而故意问道:“今儿念的什么书?”
“啊?母亲又问书啊?”孟珣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拿右手抠了抠后脑勺,仔细想了会,才道,“念到《昔时贤文》了,今日先生教念‘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怪没意思的。”
赵氏半解释半闲扯地同楚怀婵道:“是从太爷那一辈分出去的旁宗,有个盛名在外有些学问的举人,因丁忧困在城内,被那边家塾给聘了去,恰巧那边府里又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哥儿,便将他送过去结伴念书了。”
楚怀婵点头,转头去看孟珣,柔声问:“你知道你方才为什么抓不着蛐蛐儿么?”
“为什么?”孟珣被勾起了兴致,很认真地问。
“先生都教你念到这一句了,难道没教你念‘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
孟珣疑惑地看向她。
楚怀婵笑笑:“蛐蛐儿昼伏夜出啊,你三更天叫嬷嬷起来帮你抓,循着声儿找过去,定能抓到。”
孟珣将信将疑,转头过去和季嬷嬷交代了几句。
“读书须用意。四弟,你这火候还欠得多呢,别嫌先生讲的东西无趣。”
“正是破蒙的年纪,合该好好念书,这是件很好很好的事,你以后会明白的。”她很认真地道,“每日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在学堂里安安心心念念书的日子,等年岁稍长些,便再不会有了。”
孟珣愣了下,抬眼去看她,听她轻轻念道:“昔时贤文,诲汝谆谆。集韵增广,多见多闻。”
他下意识地地接着背下去:“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
赵氏见他竟肯摇头晃脑地认真背书,看得欣喜,将位置让给他俩,到厨房去吩咐添些孟珣爱的吃食。
楚怀婵陪着他念了一小会儿,住了声,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听着他往下念。一晃眼,好像回到了当年在江浦时,她尚且梳着双丫髻,倚在娘亲膝前轻声诵诗文,若念对了,娘亲会冲她柔柔一笑,晚间在父亲面前夸赞上她几句,父亲便会再奖励她些精致玩意儿。
但这般无忧无虑的日子,这辈子,终归是再也寻不见了。
她发了好一会儿怔,眼眶没来由地红了些许。
孟珣不解地看向她,她将绿豆糕轻轻送入他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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