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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瑶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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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孟璟从外头回来的时候,日头高悬,他从正门过来,路过楚怀婵这方院落,无意中想起这院子的名字——栖月阁,其实算不上多好听的一个名字,是当年建国公府邸时便有的老名儿了,但当初张氏过来问他的意思时,他忽然觉得倒挺衬那小丫头的名字的,便择了这处作新房。
怀婵,栖月。
可惜里头那个未必是个蟾宫素娥。
抄手游廊在大日头下辟出一片难得的阴凉来,他走得慢,缓缓行在这片阴凉里,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后花园。
从菁华门向东,是一片打理得非常修整的竹林,中间留有一道小径,曲径通幽,过后便是阅微堂。
他刚到门口,东流风风火火地飞奔过来,早间的雨水尚且未干完全,他在孟璟跟前没能刹住脚,踩上一滩残水,脚底打了个滑,斜溜出去老远,恍恍惚惚地伸手去抓住雕栏,这才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孟璟忽然觉得有些手痒。
要不是这两人真正办起来事的时候还算可靠机敏,他早将两人剁成肉酱喂里头那只死猫了。
东流大概还不知道这位爷已经在心里将他大卸八块了好几回,嘀咕了几句“好险还好”之后才想起来正事:“主子,您说的,都司衙门的人来了。”
孟璟往里头走,没出声。
“您说万全都司的人来了要通传的,我见是掌印的都指挥同知亲自过来了,就直接引进来候着了。都一个多时辰了,大中午的,瞧着那位怕得紧,连口茶都没敢喝。”
“请吧。”他先一步进了客厅,东流见他总算松了口,心内松了点儿,高高兴兴地去引了人过来。
周懋青进门的时候,孟璟正站在冰盘前,将手放在上边渡凉,微微阖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侯爷。”他先称呼了声,拱了拱手。
孟璟没出声,他犹豫了下,单膝跪下去:“昨夜之事,确是鄙司的疏忽,还请小侯爷责罚。”
孟璟缓缓侧头看了他一眼:“同知不必多礼,我一个七品官,不敢受您这么大礼。”
他说是这么说,甚至还用了敬称,但周懋青没敢起,反倒是更为谨慎地道:“昨晚的事,宣府三卫正在追查,必会给小侯爷一个交代。”
孟璟收回手,冲东流道:“去奉茶。”
周懋青起身,听他道:“这事儿宣府卫不必管了,都司衙门也别插手,交给臬司衙门去查,这是他们分内事。”
“可涉及到鞑靼,按律,都司衙门必须跟进。”
孟璟扫他一眼,语气淡淡:“我二叔是臬司衙门的推官没错,同知大人这是担心我插手?”
他这话说得原本没有什么杀伤力,可他说得极慢,字句之间停顿得久,缓缓给人带出来一股子极强的压迫力来。
那股冷气就这么顺着冰盘钻进了周懋青的脖子,他迟疑了下,重新跪了回去:“属下失言,还请小侯爷责罚。”
“首先,我刚才说过了,你官阶比我高许多,不必对我这样行礼。”
他看了一眼大日头下被炙烤得散着热气的地面,低声笑了笑:“其次,家父如今不领后军都督府了,你已不是家父的部下,更不是我的属下。”
周懋青额上起了层冷汗,改单膝为双膝,缓缓叩下去:“属下对侯爷赤胆忠心,世子不必说如此见外的话。”
“便是家父过来见你,也断没有让你跪着的道理,你若再不起,就是我的不是了。”孟璟招手让东流把茶奉到下首。
周懋青只好应了声“是”起身,他方才在门房那儿候了一个多时辰,早已口干舌燥,此刻顾不得礼数,一落座就将茶一饮而尽。
这茶一下子苦到心里去,他几乎生出了一种想抠着喉咙迫它吐出来的冲动。但他悄悄看了孟璟一眼,只得深深吸了口气,将这股子不适压了回去。
孟璟缓缓呷了口茶,这才道:“今日从这儿出去,日后没我的命令,不许再出现在国公府方圆五里内。”
“是。”多年前听孟璟号令的习惯使然,周懋青人还没反应过来,嘴皮子就先于脑子一步答应下来。
“不光是说你。万全三卫和宣府三卫,阅微堂邻近的这两处巷道,巡防全给我撤开。”孟璟补道。
他迟疑了会儿,问:“按察司衙门的人呢?”
“臬司衙门不归你管,别多管闲事。手伸太长,也不是什么好事。”孟璟把玩着茶杯盖,低声道,“把你都司衙门的人给我看好了就行,别盯着些有的没的。”
周懋青应下。
他又补了一句:“按察司衙门的推官孟淳的确是我二叔,但也只是我二叔。和我、和侯爷都没什么关系,更和万全都司没什么关系,你别拎不清。”
周懋青好一会儿才消化完这句话,顺从应下。
孟璟深深看他一眼,加重了语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每卫辖下五千六百人,为何上月鞑靼在开平作乱,抽调过去支援的万全三卫人数却不足一万?是军户逃匿了,还是卫所的屯田被达官贵族侵占,军户全都饿死了,如今才抽调不出人来?”
周懋青怔了一下,想要解释,孟璟却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只是冷声吩咐:“万全三卫还在我眼皮子底下,你们都敢这般了,别的卫所呢?万全都司辖下的十五卫,登记在册与实际尚在的军户数量,给你一个月,全部核对一遍,把情况送过来。”
周懋青迟疑了下,疑问道:“小侯爷这是要?”
“不该你问的别问,知道得越多……”孟璟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茶杯盖上,好一会儿,跳过了后半句,道,“况且,人少了这么多,若遇恶战,你连支像样的队伍都拉不出来,这仗还怎么打?”
“也就五年,后军都督府辖下的四大都司之首,居然变成了这种烂摊子。周懋青,你倒是好大的本事啊。”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就算是如今的后军都督府派人下来查,你这脑袋也得交代进去吧?”
周懋青缓缓抬头觑了他一眼,孟璟道:“同知大人若要及时抽身,现在赶紧。今日踏出这个门,想反悔也没机会了。”
他嘴角挂着丝若有若无的笑,目光落在冰块上方袅袅升起的白烟上。
周懋青不敢光明正大地打量他,只得低着头,时不时抬眼偷瞟一下。光是这么着,看了几眼,他后背也缓缓渗了一层汗。
毕竟,当年沙场之上的孟璟,手下敌军亡魂无数不说,就连对战时打退堂鼓的自己人,也向来是一刀毙命绝不手软。
“不急,好好考虑。”
孟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怎地想起那晚在云台,皇帝也是这么说,让他再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答应和楚怀婵的亲事。
但其实,问话的人和尚未答话的人,心底都一清二楚,这问题最终只有、也只能有一个答案。
只是,给人一点点面子和被尊重的空间,大抵是他们这些人残存的最后一丝良知。
果然,盏茶功夫过后,周懋青点了头:“但凭小侯爷差遣。有属下在一日,万全都司辖下十五卫所便一日为小侯爷所用。小侯爷交代的事,属下一会儿便命人去办。”
孟璟没出声表态,只是召东流再给他奉了杯茶。
周懋青也顾不得方才那股子苦涩,再次一饮而尽,但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杯茶竟然带着股子回甘。
他会过意,试探问:“不知能否让属下去给侯爷磕个头?自侯爷负伤,夫人就一直闭门谢客,属下至今没能见过侯爷一面。”
孟璟没出声。
他咬了咬唇,再次跪下去:“属下这条命是侯爷救下的,能爬到今日这个位置,也是侯爷的恩典。”
孟璟递了个眼色给东流,让带他过去,但提点了一句:“这个时辰侯爷尚在小憩,务必小点声。”
东流会意,引了周懋青退出去。
扶舟随即进来,见他脸色不太好,识相地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说。”
“少夫人该回京归宁了,您陪着去么?”
他迟疑了下,不太确定地问:“成个亲这么麻烦?”
扶舟点头:“回门不去的话,恐让人觉得怠慢新娘子。京师也不算远,走快些两三日也就到了。”
“两三日,就她那把骨头。”他话出口,一阵烦闷涌上来,“保准一日歇五六次还得嚎腰酸背疼,七八日怕是都到不了。算了算了,怠慢便怠慢了,楚见濡那老东西,懒得见。”
扶舟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他猛地抓过一本书摔过来:“很好笑?”
书贴着脸缓缓滑下,扶舟摸了摸被砸扁的鼻子,悻悻道:“那是您老泰山,您日后怕不能再直呼其名了,否则少夫人要是知道,怕是要同您置气。”
他说完这话,见孟璟面色不豫,仍是鬼迷心窍地补了句:“还有,是挺好笑的。”
孟璟一记眼刀递过来,他赶紧改了口:“不是不是。我也觉得,主子不去京师的好,上次去便没好事,若再去,主子定不会死心,又得冒险,还是先养好伤再说。”
瞧着孟璟似乎要骂他多嘴,他赶紧说起正事:“是楚去尘递了帖子,说是楚阁老开过口,说若您不方便,可不带少夫人归宁。但他自个儿有几句话想同自家妹子交代,劳您晚上带着见见,他明日便同礼部送亲官员一并返程回京了。”
“他要见便见,关我什么事?直接带他过去不就得了?”
扶舟耸肩,实在是无奈:“已经出阁的闺女了,便要见自个儿兄长,也还是劳夫婿陪着吧。”
孟璟一转眼便忘了他方才的提醒,很认真地问:“说真的,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把她给楚见濡送回去?”
“这怕是没有了,您都娶回来了,又是赐婚,也没法写休书。”扶舟瘪嘴,“除非一刀结了,但得扛住万岁爷的猜疑,还得您……舍得。”
第二本书从天而降,扶舟这次早有准备,两只手指夹住了这本差点又拍他一鼻子的书。
“去去去,和她知会声。”
扶舟将地上的书捡起来,连带着手上这本,一并放回案上,一溜烟儿地往外跑,赶在孟璟直接打死他之前多嘴了一句:“所以主子还是舍不得嘛。”
孟璟还要动手,那人已脚底抹油不见了影,恰巧门口有人敲了敲门,见是敛秋,他以为是周懋青到了槐荣堂的缘故,想必是赵氏派过来说教的,于是收了表情,冷着脸叫她进来。
敛秋拎着食盒进来,却没提周懋青的事,只是恭敬道:“夫人给您炖了点香薷汤,二爷您趁热喝吧。”
孟璟怔了下,这东西,除了去暑,还有一味止痛的功效。他卧床的头一年,母亲也是这样,日日差人送东送西嘘寒问暖,但后来母子之间争执不断,她兴许是被他伤到,这后头几年,再未如此过了。
他摆手示意不必:“拿回去吧。”
敛秋道:“好歹是夫人的心意,亲手熬的,您尝一口也行啊。”
“端去给少夫人消暑。”
敛秋恭谨地蹲了个福:“夫人已遣人送去了。”
他心里头在思虑别的事,没什么喝这玩意儿的念头,没应声。
敛秋怕他一会儿当真给倒了,赶紧道:“这话本不该奴婢来说,但奴婢斗胆劝二爷一句,二爷心里固然有自己的想法,但夫人这几年尽心尽力地照顾侯爷,凡事必亲力亲为,着实心力交瘁,望二爷也多体谅夫人些。”
他迟疑了下,冲她摊开手,当年赵氏为他求的那串念珠手串就这么从宽大的袖摆中露了几颗珠子出来。
敛秋克制着心里的欣喜劲儿,赶紧将汤碗递过去:“还有些烫,二爷小心。”
孟璟接是接了,但仍是训斥道:“谁允许你在我跟前说这些话的?多嘴。”
敛秋立刻赏了自个儿一耳光,孟璟没料到她这反应,吓得差点摔了碗,他抬头看她:“做什么?你是夫人跟前的人,我管不着,没让你掌嘴。”
“奴婢自个儿多嘴,该打。”敛秋蹲了个礼,“但这话是少夫人同奴婢说的。”
孟璟默默把汤碗放了回去。
敛秋一急,忙解释道:“不是。奴婢嘴笨,您别误会,少夫人只是对奴婢说——
奴婢既看见了夫人的难,也该体谅二爷的不易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注:宣府是万全都司驻地,为军事战区,制度不同于寻常的行政区划,但为了行文方便,还是当做惯常的三司设定,都司管军事,按察司{臬司}掌司法监察,布政司理民政,临时派遣的巡抚节制三司,大家就当做私设吧。
【以下是都司卫所制度的介绍,可跳
都司卫所制度,实际上就是军区制度。都司是大军区,卫所是小军区。都司管卫所,卫所驻扎在地方,统辖军民合一的军户(军户是指军队的士兵官佐成家以后,其家庭成员也成为了军队的一员。军户世代相传{军官之子仍是军官,士兵之子仍是士兵},平时则耕种卫所的屯田以自给自足,同时参加军事训练,战时则从军户中抽调壮丁出征)。简而言之,类似于现在的建设兵团。
后军都督府辖下共有万全、大宁、山西三大都司、山西行都司以及在京17卫和蓟州5卫,共79卫,每卫5600人,总共差不多45万人。当然,如果有豪强兼并卫所屯田,部分军户逃匿,则会达不到账面上这么多,常驻军队更不会有这么多人。
(以下为为了行文效果搞出来的半私设,五军都督府统兵,兵部调度。士兵平时并不统属某个大将,只有战时,兵部统一安排调动军队,然后再由武官指挥打仗,不要较真,这真的只是一篇慢到哭的言情文而已=w=)】
第17章
孟璟没再去端那碗汤,他目光重新落回案上,取过这本他今日出门时碰巧得了的小册子看了起来,那串手串也就顺着他这动作,被顺滑而下的袖摆遮住,再也不肯叫人窥见分毫。
敛秋跪下请罪:“奴婢多嘴,请二爷责罚。”
孟璟目光落在这本书上,前朝流传下来的古籍,经上百年的岁月沉淀,书纸泛黄,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孤本这种东西,若换在寻常书香人家,也该是千般呵护万般宝贝了。可到了他手里,也就是他这几年心里烦闷了,偶尔拿过来翻几页。有时候连翻都懒得翻了,便叫扶舟念上几段解闷或者……助眠。
简直是暴殄天物。
今日这本,大抵也逃不过一样的命运。
但这并不妨碍他偶尔一时兴起网罗这些玩意儿的兴致。
毕竟,人活一世,太多苦闷与烦心事,总得有些消磨时间打发心绪的玩意儿,方不至于活得太过煎熬。
他翻完了四五页书,这才越过泛黄的纸张,轻飘飘看向她:“你是夫人跟前最得力的人,我罚不得你。”
“奴婢失言,该罚。”敛秋这话里带了些颤音,“二爷照您的规矩来就是。”
“那好。”
孟璟看了眼刚送完周懋青回来的东流,示意他进来:“拖下去,照规矩来。”
敛秋身子伏在地上,东流一开始没看清是谁,以为他是要责罚院里犯了过错的丫鬟,没说什么,径直走过来扣住她肩往外拖。
习武之人下手重,痛得她闷哼了声,他这才瞧见她的脸,吓得一松手,原本已经被他拖离了地的敛秋就这么跌了回去,膝盖磕出重重一声响来。
他被吓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请孟璟的意思:“主子,要知会夫人一声么?”
“知会什么?通知夫人过来观刑么?”孟璟翻了一页书,纸张脆,惊起“哗啦”一声脆响,“你若觉得该,便派个人过去。”
东流不敢再接话,冲敛秋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请吧。”
前院里隐隐传来的板子声惹得他心烦意乱,他闷闷地翻了几页,又将书阖上,缓缓扔回案上。
他往外看去,被午后的烈日炙烤了这么一会儿,早间的雨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新一轮的闷热。
外头的动静停了,敛秋缓缓从凳上蹭下来,小丫鬟赶紧凑上去给她披了件氅衣,遮住了那让人难堪的伤。
她撑着把衣服穿好,这才冲他道谢,东流忙摆手:“劳不得。主子的脾气,姑娘也是知道的,我们也不敢说什么。姑娘这是怎么得罪主子了,日后可别再犯糊涂了。”
她平素见惯东流吊儿郎当的样子,现下见他这般正经,还觉得有些不习惯,忍痛冲他抿出一个笑来:“多说了几句话。”
她脸色煞白得紧,他看得脑仁儿疼。
就多说了几句话就把人姑娘打成这样?
东流愣了会儿,孟璟这人吧,毕竟从小几乎有一半的时间在军队行伍里头过活,幼时但凡犯错,老侯爷责罚起来都是实打实的,夫人不在营里,自然没人敢求情,更别说拦着。他自个儿受过不少重罚,如今也算“子承父业”,驭下确实从不手软,有时甚至严苛到不近人情的地步,使的同样是卫所里那些让一群训练有素的大老爷们儿都要嚎上几声的规矩。
但眼前这人,毕竟是夫人跟前的大丫头,不至于啊。
他看向敛秋,想问句打不打紧,还没开口,敛秋先一步道:“我去向二爷谢个恩。”
“别了吧。本就是多嘴惹出来的祸事,姑娘一会儿再多说几句,搞不好连小命都丢了。”
敛秋示意无碍,缓缓踱过垂花门,到客厅门口敲了敲门,孟璟一抬头见是她,刚想摆手叫她回去,她已经抬脚进了门,他只得收回手。
她往他跟前一跪,声音兀自颤着:“奴婢失言,二爷该责。”
“那便滚回去。”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以后也不得再到我这儿来。”
敛秋磕了个头,应了声“是”:“奴婢谨遵教诲,不敢再犯。但这汤是夫人亲自熬的,花了好些功夫。夫人这些年……二爷也是知道的。如今夫人既有转圜之意,您生奴婢的气便罢,别让夫人再次难过。”
他没应声。
她接道:“奴婢是仗着跟了夫人许多年才敢说这些话,换了旁人,是决计不敢在您跟前嘴碎的。二爷别因奴婢嘴笨迁怒了少夫人,少夫人通情达理,连未过门前的那些人上门找不痛快都不计较……”
孟璟正在翻页的手顿了顿。
她没察觉出来异样,继续道:“绝不会是在夫人跟前乱说话的人,二爷……”
“你刚说过不敢再犯。”
孟璟抬眼看向东流:“拖出去。”
东流怕好好一姑娘再度挨顿打,赶紧上前将人往外拉。
孟璟看了眼敛秋走路的姿势,补道:“把人送出去,回来自个儿去领二十板子。”
“是是是。”东流顾不得自个儿一会儿要挨一顿毒打的事,赶紧两下将人往外拉。
孟璟睨他一眼,改道:“换鞭子。”
鞭子好歹不影响走路,东流没来得及去细想他今日怎突然发了善心,随口应下,赶紧将人拎出了院门,这才道:“姑娘糊涂诶,都是在京师便伺候在夫人跟前的老人了,这么多年都没出过差错,怎今日这般大胆?”
“以前是帮着夫人怨二爷呢,哪肯在二爷跟前多说话。”敛秋轻轻笑了下,“今日被少夫人一点,才知当局者迷。少夫人刚过门便能看明白的事,局中人倒各自迷糊了好几年。”
东流看了眼她咬出血印的嘴唇,赶紧挪开目光,低低叹了口气:“说实话吧,夫人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主子却有自己的事要做、少不得要冒些险,夫人和主子为这事也争执了好些年。老实说,这事到底谁对谁错,其实我也说不好。但咱们下面人,也不必非要出头是不是,横竖上头不一定听,真动了怒,吃苦的还是自个儿。”
“这不也是没法子嘛,换了旁人,使些小伎俩糊弄糊弄兴许也就成了。”敛秋摇头,“但谁敢在二爷跟前乱来?这不只能明着好生劝?夫人既然抹不开面子来服软开这个口,我也不来的话,谁又还敢在二爷跟前嚼舌?”
这话倒是实话,能在孟璟跟前说上话的人实在是少得可怜,东流也不知接什么话好,干脆没出声。
她语气里带了丝歉意:“方才留情了吧,二爷规矩严,一会儿要劳你帮我受苦了。”
东流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冲她笑了笑:“这倒没事儿。你也知道,我这半条命是主子从营里捡回来的,不然当年早就被打死在军棍下了。这点儿责罚倒是奈何不了我,何况主子今日也算留情了。”
“只是吧,总之你日后可别犯傻了,现在跟着少夫人,也谨慎些。”
敛秋笑笑:“没事儿,我看人眼光不差,少夫人其实是个心地好的。再说了,日后也没有犯傻的机会了,二爷不让我再来这儿了。”
“不来也好,免得莫名其妙挨打。”
“别替我开脱了,横竖是我多嘴。”她撑着圆柱往南边走,“我直接回少夫人院里了,免得叫夫人看到多想。你回去也给下面人打声招呼,别说漏嘴了。”
“诶好,那我就不送了,姑娘慢走。”
东流往回走到院里,下头的人还没撤,他认命地长叹了一声准备受死,扶舟不知从哪儿蹿出来,讥诮问道:“今儿又忘了带脑子?”
东流噎住,咬牙骂道:“你才没脑子!一会儿别叫我看见你,饶不了你!”
扶舟哪里管他,往旁边花圃边沿上一坐,正对着他咧嘴一笑:“你要是有脑子哪会被打?还是等你挨完打再说吧,兄弟。”
东流还要骂他两句,他补了句:“别扰着主子。”
东流只好讪讪闭了嘴,鞭子起落,这下是完全没留情的,每一下都打在实处,他眉心拧成一团,时不时发出几声闷哼。
扶舟静静看了会儿,起身进了内院。
孟璟还在客厅没挪地儿,见他过来,招手唤他进来,随手抽了本书扔给他:“念两段。”
扶舟接过来,见是《宗镜录》,知道这位爷是准备小憩了,于是无声地翻了个白眼,随手翻开一卷,拖长了调子念:“言词所说法,小智妄分别,是故生障碍,不了于自心。不能了自心,云何知正道?彼由颠倒慧,增长一切恶……”
他才念了两句,自个儿眼皮已经忍不住开始打架,只好悄悄觑了跟前这人一眼。孟璟靠在椅子上,已经阖了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快要睡过去了,总之呼吸很平稳。
他默默地捧着书往下首一坐,屁股才刚沾上椅面,孟璟道:“我让你坐了么?”
外头的动静还没消停,这位爷这会儿心里大概是不痛快极了,他不敢惹,更不敢像方才那样说笑。
他赶紧弹起来。
“坐。”
“……”
他缓缓坐下,只敢坐了前三分之一的位置,然后看向孟璟,问:“还念么?”
“别念了,没吃饭似的。”
孟璟脖子向后仰出一道弧度来,令他看得一阵酸,下意识地书阖上,伸手去摸了摸自个儿脖子,没感觉到什么特别的酸疼,这才放下心,缓缓收回手。
孟璟就这么躺了会,琢磨了会儿楚怀婵这个人。
说起来,到目前为止,他见她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翠微观里,这丫头明明心里怕得要死,面上却能稳住,还能帮他打发掉陈景元这个他因负伤而死活甩不掉的麻烦。
奉天殿前和云台那晚,说起来,她这等家世,本该是个规矩谨慎的才对,却会因为一个毫不相干的闻覃而出言讥讽和捉弄他。
新婚夜,他能很清晰地感知到,她虽然嘴上不肯服输,但心底还是怕他……或者说,还是怕他碰她的。至于后来的事,他虽说不好她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但皇帝开口指婚,必然没安好心,他当日若不是急于和长公主府彻底摆脱干系,必会想法子推脱掉。
至于今早,别的他倒没什么感觉,但她在父亲榻前恭恭敬敬磕的那个头,不知怎地触动了他心底某些情绪,以至于他竟然肯陪她去趟祖母那儿。
到眼下,他和赵氏各持己见互不对付已经好几年,如今母亲却有了几分低头服软之意,听敛秋方才的意思,兴许倒也是因为楚怀婵的缘故。
这个人,老实说,他竟然很难一眼看懂。
但要说她复杂吧,怎么看,她也就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
他不知怎地联想到幼年时父亲手把手教他的一套刀法,名春水,招式华丽,幻化出七十二式,光影绚丽,令人眼花缭乱。但等他花上好几年练到炉火纯青了,才明白,原来每一招每一式剖开来,都只剩下一横一劈,方寸必杀。
父亲说,沙场之上,其他都没用,一招取敌首级,方能制胜。
她也是这样么?
世人皆复杂,也都简单。
可他能透过这许许多多的繁复外在,看透她内里的那两招么?
他静了很久,久到扶舟以为他睡着了,将书悄悄放回案上,准备退出去。
“等等。”
扶舟顿住脚步:“您说。”
看不看得透又如何,他有必要将刀法练到炉火纯青,但有什么必要去看透她?
他声音懒散得似当真刚睡醒。
“把东侧院那帮女人全部撵出去。”
第18章
扶舟怔了下,试探问:“全部?”
孟璟似乎是刚睡醒还在犯迷糊,没听到他这句问话,反而自言自语了句:“倒忘了这帮惹事精。”
因着当初闻覃那死活都非要一直拖着的阵势,长公主一早便容不得孟璟了,要是真叫他给拖没了她那独女的大好韶华,那皇帝不知又要多听多少耳旁风,皇帝又素来对这个长姊还算敬重有加,便是为着这事,对他的提防也会更甚,说不好也会冒着后军都督府昔年大将的不满对他下手,孟璟不得不顾虑。
但毕竟二人又无婚约在身,他也没法子凑上去说闻覃什么不是,更没法子做出什么退婚之类的举动来,反正对于孟璟这人而言,他余生都不会再系在儿女情长这些小事之上,名声于他并无半分用处,再加上,他一个并无差事在身的闲人,外出能去的最不引人怀疑的地儿便是秦楼楚馆,将计就计使出这些不入流的法子迫闻覃先打退堂鼓也没什么不可。
如今既然和长公主府彻底划清了关系,这些人自然留着也没什么用了,他这吩咐,倒也不让人觉得奇怪。
只是,这事本该在新婚之前处理掉,但从京师回来以后,孟璟一日都没得过空闲,那些人没事倒也不敢往这煞神跟前凑,他想是也早将这些从未上过心的人忘到脑后了,这才没起这事的话头。如今却突然提起,着实有些怪异。
扶舟思虑了会儿,明白过来其中部分缘由,但还是疑惑一事,毕竟那些人当初都是由他和东流亲自把过关的,虽然贪财爱虚荣喜欢惹小是非,但其实各个胆小如鼠,压根儿掀不起风浪闹不出大事来,不然他俩也不敢冒着被孟璟剁成肉酱喂猫谢罪的风险给招到府上来。
按理,就那些人的怂劲儿,应该不至于能得孟璟一个“惹事精”的评价。
他琢磨了会儿,估摸着今儿是出了什么事,补问道:“主子还有别的吩咐么?”
“查查今儿哪个不长眼的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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