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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瑶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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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璟原本坐在下首,百无聊赖地看着屋外顺着飞檐斜飞的雨水,对屋内众人的闲话置若罔闻,但他发了会儿怔回来,这帮人还在闲扯,他脑子里只冒出一个想法,女人就是话多。他实在是觉着无趣,忽然起了身,屈身抓住楚怀婵手腕,将她拽了起来。
毕竟是双舞剑弯弓的手,楚怀婵立时疼得吸了口凉气,她转头看向他,听见他淡淡开口:“祖母,茶也敬完了,我就先带她回去了。”
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忙将茶放下:“这么快?”
“也坐了有一会儿了,我还有事,就先告退了。”他淡淡笑了笑。
二夫人张氏看过来,他却一句客套话都没同他这个二婶说,径直拽着楚怀婵往外走。
老夫人唤了声:“再等会儿,新妇入门,好歹等我送点礼。”
“不必了。”
“这是给新娘子的好彩头,不能缺的。”老夫人再挽留了句。
孟璟步子微微顿了顿,但迟疑不过一瞬,仍是拽着楚怀婵往外走。
他手上力道大,楚怀婵犹豫了下,没挣开他,只是勉强转身蹲了个福,歉意地笑笑,向两位长辈告退。
等出得门来,孟璟垂眸看了她一眼,缓缓松开她:“真不必来,不用搭理这帮闲人。”
他说这话,不像是在说他亲人,语气淡漠得紧。
楚怀婵没应他这句话,只是对他笑了笑:“谢谢啊。”
这是个很柔和的笑,孟璟微怔了下,先一步走出去,末了又回头,正想吩咐句什么,却见她低下头去,轻轻揉了揉手腕,那里已见了一片红。
这女人……瓷做的??
他下意识地拿起方才抓过她手的左手看了看,只觉莫名其妙,他有这么粗鲁吗?
他哽了好一会儿,才冷着脸吩咐敛秋:“新妇进门该送什么礼,去找账房领,送到少夫人院里。”
作者有话要说: 国公府里的关系简单列一下:
(男主祖父母)武安伯{战死}x老夫人→
①(男主父母)西平侯孟洲x夫人赵氏→老二孟璟x楚怀婵+庶出老四孟珣;
②(男主二叔二婶)孟淳x继室张氏→{原配之子老大已生子离家+长女已出嫁}+老三孟琸+幺女孟璇。
第14章
这话一出口,楚怀婵没出声,敛秋也怔了好一会儿,这才领了命。
孟璟在前头走着,他走得慢,众人也跟着他慢悠悠地往回走,楚怀婵趁着这功夫赶紧揉了揉腕骨,这下她是真相信昨晚他说的是真话了……她有些丧气地想,原来,他是真的可以毫不费力地一把拧断她脖子。
走出老夫人院里没几步,她想道声谢,还没来得及开口,东流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冲孟璟道:“主子,有急事。”
孟璟脚步顿住,目光往后稍微斜瞟了下,她会意,行了个礼退下:“小侯爷先忙,我先回去。”
等她带着丫鬟走远了,他往一旁的凉亭走了几步,东流这才笑嘻嘻地道:“昨儿晚上的事,我给安到鞑靼头上了,找了个新婚夜宾客众多巡防不足瞒天过海的由头……”
他话还没说完,孟璟左脚一侧,一颗石子腾空而起,正中他脑门。
东流捂着额头,委屈巴巴地道:“诶不是,主子,我又说错什么了?”
孟璟转身往回走:“这叫急事?这点小事你自个儿看着办不就得了,用得着同我说?”
“不不不,”东流下意识地伸手拦他,被他目光一扫,又赶紧把手收了回来,“不是,按主子的意思,昨夜各路的宾客回去之后,几乎已经传到全城皆知了,就算太医回京复命时提起此事,也有送亲过来的礼部官员佐证。主子这招怕不只是为了彻底打消少夫人的疑虑吧?”
“说完了吗?”孟璟挤出一个笑。
“二老爷说今日休沐,他帮您招呼着礼部的人,若您不想去前头也无碍。”东流敏锐地觉察到这笑似乎不大对劲,思索了会儿,总算想起了来意,拍了拍脑袋,“哦对,我来不是要说这些,是宣府三卫的三位指挥使亲自来了,说昨夜巡防不够,竟让敌军暗探潜入城中,更伤了主子,亲自赔罪来了。”
“宣府卫……不够诚意啊。”孟璟看了眼院墙,“打发回去。”
那不是您自己唱的一出戏么?都不是真刺客,三位三品大员亲自上门赔罪,还说不够诚意。
东流瘪嘴,腹诽了几句,再确认了一遍:“主子真不见?”
孟璟点头:“等什么时候都司衙门的人到了,再通传。”
东流领命去传话,刚走到拐角,又想起来一事,赶紧折返回来,追着孟璟道:“主子我刚不是故意啰嗦的,就是一来看到少夫人在此,想起昨晚的事,就先提了一嘴。”
孟璟低头捻了一颗念珠,闷闷地想,他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周围全是话唠。一个楚怀婵喜欢聒噪便罢了,就连他自个儿千挑万选出来的两个跟班居然也都如此话多。
更要命的是,话唠都唠不到点子上。
他甚至有些怀疑,他当初怕不只是伤了腿,而是连眼都一并瞎了,才拣了这么两个人回来。
东流还在絮絮叨叨:“主子别生气啊,我……”
他话没说完,第二颗石子斜飞而起,在他脑门儿上又留下了一道印迹。
“滚。”
“啊?”
“叫你滚,没听见?”
“是是是,我先滚了,主子消气。”东流抱住脑袋往地上一翻,听话地滚过拐角去了。
…
楚怀婵带着二人走出去几步,敛秋引她往东走:“少夫人,从这儿往东边走,不远就是您的院子。账房也在这边,要不奴婢先去把东西领回来?”
“不必了,领回来放我那儿也没什么用,不如就搁账房,也免得占地方。”
“少夫人您有所不知,咱们府上三代袭爵下来,到二爷祖父武安伯殁了后,二老爷就在臬司衙门捐了个推官,府里说得好听点那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说得不好听点,那就是坐吃山空。”
“等侯爷回来后,府里依然是二房在管家,国公府里主子虽不多,但吃穿用度甚巨,丫鬟差役各项开支更是不小,如今全赖着侯爷的食禄呢。”
“母亲不管?”她生了疑。
“您也不是不知道,五年前那档子事,侯爷这一倒,侯府便失了主心骨,再加上二爷重伤,姨娘殁,留下一个三岁大点的小孩,大夫人带着阖府归还祖宅,一个人啊……”
敛秋低低叹了口气:“既要亲身上阵照料侯爷的大事小事,二爷的伤也不敢掉以轻心,还要照顾一个小四爷,分身乏术啊,这才由着二房继续在府里住下,帮着管管家呢。”
难怪这分没分家的关系不清不楚的,楚怀婵思忖了会儿,试探问:“母亲叫你同我说这些的?”
“也不全是。”敛秋赔了个笑,“夫人只是说,您毕竟刚来,府里的事情都不清楚,总得有个人提醒您下,这才拨了奴婢过来。但奴婢愚钝,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心底也没杆秤。夫人说您若觉得我嘴笨,或者用奴婢用得不顺手,将奴婢送回去就是,不必太在意。”
这话听起来半真半假,楚怀婵没回这客套话,只是思虑了会儿,问:“虽说都是侯爷的食禄,不过你不是说二婶当着家么,支账不必经她?”
“这您倒不必多虑,二爷那是平常心思淡,不过问府里的事罢了。但只要二爷开了口,府里没人敢不听。”
她点了头:“既然是小侯爷的心意,那便去支点回来吧。”
敛秋高高兴兴地应下,又补了句:“少夫人,二爷以前从来不管府上的事的,提都没提过一句。若夫人知道今日这事,想必会很高兴。”
楚怀婵没出声,挥挥手示意她先去,这才缓缓往回走等她。
敛秋这句话,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时夏琢磨了半天,嘀咕道:“小姐,奴婢就说嘛,姑爷还是没外头传闻里那么不堪的。”
这话倒叫她想起婆母之前提点的那句“外头的流言,听听便罢”来,但她也未多想,只是笑了笑:“顺口一句话的事,别太放在心上,这样太看轻自己。”
时夏先是想反驳,随即又狠狠点了点头:“小姐说得是,姑爷虽身份尊贵吧,但小姐出身也不低,老爷将来也未必没有成为内阁首揆的可能,也算位极人臣了。再说了,小姐这样的样貌品性,奴婢觉得,配姑爷还绰绰有余。”
她说完点头如捣蒜,很肯定自家小姐就是天上明珠这个想法。
楚怀婵没忍住笑了声,出言吓她:“这可不比从前在府上了,无论你怎么在姨娘面前撒野,娘都会护着你。仔细一会儿叫人听见,将你发卖出去。”
时夏“嘿嘿”了两声:“这儿就小姐和奴婢俩人呢,小姐包庇一下奴婢就好了。”
楚怀婵无奈地摇摇头:“仔细点,人多是非便多,这和以前在家里也是一样的。”
她话音刚落,敛秋赶回来道:“奴婢刚去账房,那边的先生说,二爷刚才出府时顺便打过招呼了,正在列单子,午后给送过来。”
楚怀婵点点头:“带我去府里转转吧。”
“好啊。”敛秋应下,引她往北边走,见她还算好相与,多问了句,“不过少夫人不累么?从京师过来,这一路山高水迢的。”
其实还是累的,但不知为何,昨夜事情虽多,但她后半夜竟然睡得格外安稳,早间叫时夏帮着擦了点儿孟璟昨晚给的药,那股子腰酸背痛竟然还真的消下去不少。
她仰头看了眼天幕,微雨之下,府里的青翠衬出一片微凉。
毕竟是当年镇国公的府邸,又建在地广人稀的宣府,这些年来经几次翻新,不减当年荣光。西路的院落老太太和二房住着,她们没去,其余的地儿,敛秋花了半个时辰才带她转了个遍。
她走得脚底酸疼,敛秋问她还去不去后花园看看,她仰头,见雨停之后,日头隐隐有要跃出来的趋势,赶紧摇了摇头。
等她七拐八拐地拐回自个儿院子里的时候,她才第一次知道这方院落的名字——栖月阁。
她仰头望着匾额上的字,迟疑了会,刚准备往明间走,有人唤住她:“二嫂。”
她一回头,见是孟璇从垂花门外进来,身边还跟了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她神色怏怏地想,不想招惹你,你还非得凑上来讨没趣儿。
毕竟方才在老夫人屋里,孟璇的敌意,她不是没感受到。
她简单“嗯”了声,目光落在她身边的两人身上,疑惑地看向敛秋。
敛秋为难,迟疑了会儿才凑上来在她耳边低声道:“二爷去岁末带回来的,扔东侧院搁着呢,说是姨娘吧也不是,说是通房丫头吧,好像也不像。”
楚怀婵摁了摁眉心,敛秋这话必然是拣了好听的说的,那必然就是孟璟的莺燕了。
敢情他喜欢这样的,那难怪说对她没兴趣了,那之后就都不用操心这事了。她心内松了口气,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平静地看向那两人。
竟敢不把自家小姐放在眼里,时夏气势汹汹地呵斥了句:“见着少夫人都不行礼的么?”
那两人看了楚怀婵一眼,见她没有出言的意思,讪讪地见了礼:“见过少夫人。”
其中个子稍高那个走过来,想揽她的手:“妹妹刚进府,不如让我带妹妹去府里逛逛吧。”
“少夫人方才已经逛过了,谢谢。”知道楚怀婵懒得开口,时夏非常识相地呛了句。
楚怀婵默默收回手避开她:“规矩还是要有的,姐妹相称……我看就不必了吧。”
她先一步往明间走,声儿淡淡的:“宣府路远,过来也累了,各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实在是力不从心。各位若不嫌弃,还请进来喝杯茶。”
那两人迟疑了下,还是跟着孟璇进了门,敛秋给她们奉了茶。
几人坐了会儿,有人闲扯几句,楚怀婵得到实在被问烦了才应几句话,这惹得稍矮的那位心存不满,笑了笑:“少夫人这茶是哪来的?”
楚怀婵懒得开口,敛秋回道:“二爷那边拨过来的。”
“难怪,陈年茶叶,倒比不上二爷送我的新茶,喝得人脑袋有点儿发闷。”她叹了口气,“要不赶明儿我给少夫人送点过来,春日里刚露芽的龙井,一亩茶地统共也得不了多少。”
“好啊,”楚怀婵点了点头,“可别吝啬。”
孟璇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就孟璟那个德性,给她们送茶?
想得倒挺美。
果然,起这话头的那人没料到楚怀婵是这么个反应,半天没圆上自个儿这假话。
楚怀婵觑她一眼,淡淡道:“不过喝了这茶脑子闷?兴许是淤血之症,耽误不得。我倒读过几年医书,勉强看个头疼之症还不成问题,今日既然撞上,不如赶巧献个丑。时夏,去把金针取过来。”
时夏“诶”了声,飞速去取了回来。
楚怀婵接过,取了最粗的一根出来,针尖闪着寒光,那人身子一颤,忙推辞道:“不必了,谢少夫人关心,我还是回去自个儿请郎中,叨扰少夫人,见谅。”
她一溜烟儿地跑了,高个儿也赶紧跟着告辞溜了。
孟璇才刚止住笑意,见这俩如此不成器,“哎”了声阻止,却也没能唤住脚底抹油的两人。
楚怀婵:“……?”
她和时夏本准备好了要唱出好戏,这会儿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孟璟这都从哪儿拣的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人?
第15章
她缓缓将金针放下,起身走到香炉前,舀了勺香料放进丹鹤身子里,淡淡的甘味传出,她微微闭眼闻了会,轻轻呼出一口气。
孟璇走过来,问:“二嫂子用的什么香?”
“甘松。”
孟璇身上的气味萦绕在她鼻尖,有些刺鼻,她默不作声地又添了一勺香。
“人都爱沉水龙涎,嫂子却喜欢这等入不得台面的甘松。”孟璇不屑地掩了掩鼻,坐了回去。
楚怀婵净了手,跟着坐回去,端起茶杯轻轻啜了口,这才道:“入不入得台面,全看主人家能不能将它带上大雅之堂。若是主人家气性差些的,自然得靠名香方可添点脸面。”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很淡,声音亦很温和,嘴角甚至还带着丝淡淡的笑,像是寻常闺阁好友间闲聊似的,但孟璇却不知怎地露了怯,气势上已矮了一截,又羞又恼地道:“嫂嫂这话说得……”
她话还没说完,目光无意中绕过地罩,往暖阁里边看去,昨日里东暖阁遭了灾,现下楚怀婵宿在西边,这倒显得东侧布置好的新房冷冷清清。
孟璇忽然收了这个话头,起了个别的:“这院子二嫂还住得惯么?”
楚怀婵点头:“梧竹致青,挺好的。”
她很喜欢院里的两株碧桐。
“梧竹致青,宜深院孤庭啊。”孟璇似是惋惜,“这院子是二哥亲自挑出来做新房的,二嫂知道为什么么?”
楚怀婵看着她,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忽然笑了笑,没出声。
这笑令她心里有些发毛,但她心底终究还是委屈的,毕竟,从前大伯一家没回来之时,她是府中幺女,一大家子就差没把她捧上天,可等孟璟这一回来,祖母那儿的宝贝都成串地往阅微堂送也就罢了,就连自个儿爹娘,几乎也在低声下气地变着法儿地讨好孟璟。
偏孟璟还不领情,几乎从没拿正眼瞧过他这二叔二婶不说,她在外也算身份尊贵没人敢不给面子了,可每次见他,都是在热脸贴冷屁股。
这几年赵氏和娘亲越发不和,从前还是精力不济分身乏术,如今楚怀婵这一进门,瞧孟璟方才的态度,至少也不算厌烦,赵氏现下有了帮手……只怕,娘亲手里那把掌管着全府吃穿用度也能让她挥金如土在外长脸的账房钥匙,早晚得交到眼前这人身上。
她心底半委屈半嫉妒也半不甘,但她毕竟不敢说孟璟半句不是,只得迫自己忍住了头皮那阵发麻,冲楚怀婵道:“阅微堂在北边后花园里,您这院子却在最南边,您说什么意思呢?”
“那又如何?”
挺好的其实,毕竟是赐婚,谁也不敢推脱,但她并不大想去招惹他。
而且,她也确实还没有找到,在这里,她该将自己放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
眼下这样,给她留够了足够的时间与空间来思考这个问题,她发自真心地觉得挺好的。
但孟璇却觉得她这简单四个字是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在了,继续道:“哪怕东侧院,隔阅微堂也要近许多呢。二哥毕竟腿脚不太方便,闲暇时候过去也省力些。”
楚怀婵几乎有些想笑,她还没见过孟璟寻花问柳的情景,不知他是否会当真褪掉那层君子皮相,沉迷温柔乡。
她这么想着,面上也挂了点笑,但说出来的话却还是带了股子冷:“二姑娘,我不得不提点你一句,你二哥他是西平侯世子。于私,他是你兄长,你当放尊重些,别议论他的私事。”
“于公,”她冷冷地看向孟璇,“他身份比你尊贵,行事不容你置喙。”
楚怀婵分明比她还小上一岁,但她说这话的时候,脊背挺直,正襟危坐,发间那支白玉簪子也添了几分凌厉。
她几乎有些气到了,但她还没来得及出言,又听楚怀婵道:“其次,说句不好听的,二姑娘自个儿还有姨娘呢。便是二爷后院里有些别的什么人,我自然也没什么话好说。二姑娘不必拿这个到我跟前来说闲话,倒让人笑话心眼忒小了些。”
孟璇涨红了脸,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句还击之语来。
“添茶,让二姑娘好好润润喉。”
这话几乎是直接在扇她耳光了,孟璇气得起身就走。她身子乏,也懒得再客套,直接吩咐时夏送客:“送二姑娘出去。”
孟璇忿忿地走了,她起身回了西暖阁,懒绵绵地往软榻上一靠。
敛秋跟进来,在她腰后垫了个垫子。
方才闲逛的时候倒不觉得,眼下坐了一会子,腰间那股酸疼感又起来了,时夏送完孟璇回来问她要不要再擦点药,她蔫蔫地应了声:“擦擦吧。”
时夏笑道:“就知道小姐难受,这几日连奴婢都觉得有些累了。”
她没接话,翻了个身趴着,任由时夏给她擦药,开始回想孟璇的话。
其实她是真的不在意孟璟纳多少妾收多少通房,毕竟连父亲那样一门心思扑在公务上的人都有两门妾,从前在外祖家里也是,各个舅舅院里少说也有三四个人。
她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最重要的是,她对孟璟完全没那份心思,争风吃醋这等事,与她完全无关。她方才说不介意,并不是装大度。
从八岁到十三岁这五年里,她是跟着外祖过的。正是开始学着明是非辨人心的年纪,外祖家也算书香世家,将她性子养得比娘亲还要淡上几分,当初来宣府的路上,她想着能有间小院子安安分分地待着,只要孟璟日后不把闻覃娶回来抬做平妻,便是一辈子也瞧不见他,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抿了抿唇,虽然长公主定不愿意,但现下这情形,倒像是她被迫横在二人之间,做了棒打鸳鸯的帮手了。
却不料来之后,孟璟虽然语气里依然处处都是轻蔑和讥讽,但明面上的礼数一项也没亏待她。
他以礼相待,她自然也该多少尽一份为妻之责。
毕竟,名义上的夫妻总归是要做的。
她忽然发现,她确实还得花些时间去找自己的位置。毕竟,婆母说的其实也没错,出嫁从夫,不管日后她和孟璟关系如何,她这一生,终究是要系在他身上的。
她这般想着,整个人也恹恹的,时夏大概也是真累着了,下手忽轻忽重的,惹得她时不时地哼唧两声喊疼。
敛秋接过时夏手中的活,轻声道:“奴婢从前常伺候夫人的,少夫人不介意的话,让奴婢来试试吧。”
楚怀婵点头,敛秋下手当真力道合适,很是舒服,想是做惯了这事的,她迟疑了会儿,问:“小侯爷不大去槐荣堂么?”
敛秋“嗨”了声,想说什么,话都到嘴边了又咽了下去,转而拣了不要紧地说:“二爷哪儿都不常去,一般就待在阅微堂,只每月朔望按时过来给侯爷夫人请个安,府里别的地儿一概不去,事情也一概不管,只偶尔会去外头见客议事。”
“他不是只挂了个衔,并无差使么?”楚怀婵侧头看她一眼。
“兴许是以前的朋友吧,侯爷以前在后军都督府的时候,也常挂帅回宣府做总兵官领兵打仗的,那会儿宣府这头十场仗倒有七八场是侯爷亲自挂帅上的战场。当日侯爷也是在宣府负的伤,回京不便,不然夫人远在京师,也不会拖家带口地回到国公府来。”
敛秋迎上她的目光,短促地笑了声:“那时候侯爷回来打仗都会带着二爷的,兴许二爷在都司卫所里结交了什么好友也未可知。”
五年前先皇驾崩的那场仗的确发生在宣府,当时的总兵官镇朔将军也的确是西平侯。
但传闻里,孟璟也是那时候,在京师里头为闻覃伤的腿。
那场使得天下易主孟家落败的仗,原来他并未参与啊。
她思绪已经飘远了,敛秋轻声絮叨:“二爷不管事,也不喜欢别人管他的事,连夫人也不例外。之前在病榻上困了好几年,脾气也实在算不上好,这半年来才稍微好了些,从前夫人其实还是……”
楚怀婵看向她的目光里带了些许探询,其实不必点明,她也能想象到,一个瘦弱女子,既要照顾一个长年卧床的丈夫,又要照料一个双腿被废不能下地的儿子,还要顾及一个小孩子的诸多事宜,该有多难。
赵氏如今也不过四十又几的年纪,白发竟比父亲还要多些。
更何况,这个儿子还是个不知体谅她难处的。
楚怀婵点点头,示意她明白了,轻声道:“一会儿去问问母亲,若母亲不介意的话,以后我每日过去陪母亲用膳吧。”
敛秋面露欣喜之色:“少夫人通情达理,夫人想必很欣喜,奴婢一会儿就去向夫人知会一声。”
“嗯,辛苦你。”她迟疑了下,又道,“按理我刚进门,这些话本不该说。但不管怎么说,毕竟也是嫁过来了,日后如何也得在这里过日子,早间去请安,又瞧着母亲很喜欢你,这才多说一句。”
她这话说得郑重,敛秋愣了下,道:“您是主子,没有不该说的道理,您请讲。”
楚怀婵斜觑了她一眼,轻声道:“你们做下人的,特别是你这种主子打心眼里看得上的,莫要在心里嘀咕主子的不是。你是夫人跟前伺候的,固然将夫人的不容易看在眼里,但二爷也未必容易,两处都多体谅些。”
毕竟当年也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芝兰玉树,意气风发,一朝遭此巨变,甚至不知日后还有没有重新站起来的可能,换了谁,心里也必是百般磋磨。
谁落到如此境地,又还能事事上心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分明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可当局者迷,几年下来,竟无人设身处地地为对方想一想。
敛秋如醍醐灌顶,低首应下:“少夫人教训得是,是奴婢的过错。奴婢从前一直伺候夫人,只顺着夫人这头看,想着夫人想和二爷热络几句,二爷倒也不肯,白白叫母子情分都淡了,竟忘了体谅二爷的难处。”
日头跃出来之后,屋里开始冒热气,她将手放在时夏端进来的冰盘上浸了会儿,冰凌凌的温度顺着指尖传到心窝,令她心里松快了些许。
“肯为主子考虑,自然是好事。这事就算说到二爷跟前,也断没有怪罪的道理。”她顿了顿,“但主子烦心事多,未必能顾及到两头那么多事,那下面人,既是个肯为主子设身处地着想的,就别替主子去怨谁怪谁,要尽量在两头面前多斡旋些。”
“两头主子都舒心了,下面人日子才能畅快。”
她难得说这么一长串话,口干舌燥,见敛秋手上的活计也停下来了,干脆唤时夏奉了杯茶过来,她缓缓喝了口,茶香入鼻,这股子疲惫也下去了许多。
“奴婢给少夫人捏捏肩吧?”敛秋问。
楚怀婵点头,缓缓将衣衫退下来,敛秋在手心擦了些药,不轻不重地替她舒缓经络:“少夫人方才的话,奴婢记下了。”
她手上的力道正合适,那股子被茶强行压下的倦意又泛了出来,楚怀婵没应声,眼睛微微阖上,似要睡着了一般。
敛秋迟疑了下,低声问时夏:“少夫人还通医理?”
时夏刚放完茶杯回来,将冰盘往楚怀婵跟前凑了凑,实在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又怕吵到她,赶紧凑到敛秋耳边:“哪能呢?小姐虽然看书是很杂,但医术这种东西,毕竟需要下狠功夫。”
见她面露疑惑,又接道:“我家小姐以前在外祖家里长大,府上有几个表姐妹。毕竟是客居,也不好和人家争什么长短,只好想些法子将烦人精赶走便罢了,这法子是惯常用的。”
她自个儿想着先乐了,没忍住笑出声:“不过据小姐以前说的来看,那些人可比方才这拨不好相与得多。”
敛秋失笑:“以前府里只有二房和老夫人,用不着争来抢去,太爷去得早,侯爷他们兄弟二人也算相扶持着走过来的,侯爷一直待二房很宽仁,二姑娘其实没什么心计的,只是性子骄横了些,不必放在心上。至于东侧院那些人……依我看,二爷好像也没拿正眼瞧过,更是不必在意。”
时夏颔首:“小姐应该也看出来了,所以除了维护姑爷的几句,也没说什么特别出格的话。但毕竟骨子里还是傲的,也不会完全忍着任由别人欺负。”
敛秋点头,又微微摇了摇头,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一说之前有几个表姐妹她便明白了。
原也是这种环境里长大的,竟然能长成这样的性子。
骨子里傲,性子又淡。
方才那番话,既通透,也掏心窝子。更难得的是,孟璟这般做派,她竟也肯出言维护他,更肯设身处地地与他共情。
“是,这样的性子很招人喜欢,难怪夫人满意得紧。”
赵氏赠的玉镯,是当年孟璟负伤后,她亲去道观为孟璟求念珠手串祈福时,在观里一并开过光的。
当初指婚的诏书一下,赵氏一听是楚阁老家的这个小女儿,差人打听了些楚怀婵的事后,便满意得紧,不然也不会差她过来伺候。如今更是第一次见便将这宝贝赠了出来,必得是第一眼就很喜欢了。
时夏笑笑:“也是,小姐性子淡,其实是好事。”
敛秋点头,低头去瞧楚怀婵,她兴许是困极了,已静静地睡过去了。
这位少夫人其实年纪尚小,但兴许因为不是在自家里养大的,多经历了些人情间事,早早地脱了稚气。
兴许也正是因为性子淡,连睡颜都透着一股子恬静。
是一种没来由地让人感到舒适的恬静。
第16章
孟璟从外头回来的时候,日头高悬,他从正门过来,路过楚怀婵这方院落,无意中想起这院子的名字——栖月阁,其实算不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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