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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瑶台-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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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谢谢啊。”
她这话没加称呼,也不算客套,说完不自觉地冲他莞尔一笑,又觉赧然,赶紧重新执起笔,低下头去看她那几个字。
孟璟被她这假模假样的做派给逗乐,没忍住轻笑了声,耐着性子指点了她几句。
其实她这人当真还算是个书香里走出来的仕女,一沾上文房四宝,与方才那般使起小性子胡搅蛮缠时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散发出的气息更是一种安安分分的能够沉淀下来历久弥香的甘醇。
他静静地看了会儿她练字,目光从她耳边的宝葫芦环耳坠一直下移到半袖褂子下的金钏儿,忽然开了口:“以后别穿这衣服。”
“啊?”楚怀婵一抬头,那个“从”字便七倒八歪,她赶紧低下头去重新补救,也就没来得及答话。
“我跟你说话呢。”
“啊,你说什么?”楚怀婵一脸无辜。
“……以后到这儿来的时候,别穿这玩意儿。”
他说完拂袖而去,楚怀婵讷讷地低头看了眼自个儿身上这身衣裳,觉得也还好啊,没哪儿不得体的啊,只好一脸莫名其妙地冲他背影“哦”了声。
她将抽屉里他刚收起来的那张字拿出来,照着练了一上午,午间东流过来请她去用膳,她还恋恋不舍,只好在心里自我安慰了几句,练字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急得来的,这才放下笔往饭厅去。
她到时刚好上完菜,孟璟看着这一桌佳肴,忽地失了神,却不是为着这些菜品,而是呈菜的餐具。她将之前清一色的定蓝瓷全数换成了甜白釉,纯素却又甜美,盘碗之上暗刻亭亭净植的缠枝莲花,只得在他这个位置,逆光看去,才能辨得清其上精致而灵巧的花纹。
他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吃完了这一顿饭。等饭毕,扶舟端上来的药碗换成了青花缠枝山茶花纹碗,丫鬟捧上来的茶杯也变为了玛瑙八方花耳杯。
她来他这儿不过十日左右,却能准确地判断出哪些器物能动而哪些不能,再将这里的陈设用具翻了一遍新,以灵巧心思为这座死气沉沉的院落添上了些许鲜色,却从未同他提过一句,仿佛自然而然,这不过是她该做的事,倒像极了……一个女主人的分内之事。
他看了她一会儿,起身到廊上立了许久,没再出声。
扶舟觑了眼还在屋里和厨房商量明日菜单的楚怀婵,悄悄迎上来,压低声音问:“怀仁的人又过来请了一道,是引过来见还是出去见?”
“出去,我这儿有探子。”
“那我去备车?”扶舟问完觉得不太对,又瞟了一眼楚怀婵,补问道,“主子打算什么时辰走?等晚间少夫人回去后?”
“那会儿有宵禁。”孟璟走出去两步,又回头添了句,“蠢货。”
“???”
扶舟发懵:“这不是您早间都不敢走么?”
孟璟扯出一个笑来,他意识到不对劲,赶紧往后撤,那串念珠却仍旧飞速朝他而来,重重击在他膝盖弯上,一股大力将他击得凭空往后退了三尺,摔了个大马趴。
楚怀婵听到动静,转身看过来,见着这阵势,愣了下,原来那晚在画舫上,他对她还真是手下留情了啊。不然就凭她敢对他耍第二次小把戏,灌了他一肚子茶,她可能早就被直接扔出窗外,去阳河里泡了一遭?
太可怕了这人。
她缩着脖子转过头去,不忍心再看扶舟这个倒霉蛋。
可怜蠢货扶舟被摔得膝盖上破了皮,还得赶紧挣扎着爬起来将手串给他还回来,孟璟接过往书房去,没忘特地补了一句:“我那是懒得同她计较。”
扶舟:“……?嗯?哦。”
孟璟回书房,按习惯往太师椅上一坐,发现自个儿的书案已经全数被楚怀婵的丑字给霸占了,默默翻了个白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她这歪歪扭扭形意皆不得其法的字给吸引了,他看了好一会儿,终是忍俊不禁。但当他目光缓缓移到一侧,见到他那份被她拿来当作范本的字时,笑意不自觉地凝在了脸上。
楚怀婵兴许是练到百无聊赖,忿忿不平地挨个叉掉了他的字,并在旁边配了一行小字——小人之志,可见一斑。
他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生气,而是锁着眉头细细思索了好一会儿,他三四岁起进书房习字听先生授课,从此无论寒冬酷暑每日五更早起读书不曾间断,哪怕六七岁时始练武,父亲也从不允他怠慢这些功夫。
他十多年的功力,竟然被她说成小人之志?
她哪只狗眼睛能从这潇洒风流的字里看得出来一星半点儿小人之志?
他被这和那死猫一样没眼色的呆子给气笑了,拿笔在她那歪歪扭扭的字上批了句极为直白且不留情面的评语——不堪入眼。
他刚停笔,楚怀婵从外头进来,他看向她,好半天才硬着头皮问出句违心话:“晚间去逛集市么?”
楚怀婵愣了下,眯着眼将他从头打量到尾,又从下打量到上,最后往玫瑰椅上一坐,冷冷道:“不去,你也别想去,不然我就去告诉母亲。”
“给你买点新鲜玩意儿,两京都没有的。”
楚怀婵噌地一下站起来,又觉得自己暴露得太过明显,只好缓缓坐了回去,板着脸道:“别打歪主意。”
孟璟自个儿都不知道他今日怎么兴致这么好,竟然耐着性子冲她保证:“不离你视线。”
“好!”她颊边立刻浮现出了两个梨涡。
这么好骗?
孟璟忽然怀疑以前父亲说死活哄不好母亲这才把那只死猫给他送过来的话都是鬼话,几乎要将那颗青金石捏碎了,才忍下立刻去找老头算账的冲动,沉声道:“去把你这身衣服换了来。”
第35章
楚怀婵眉头皱了皱,垂眸打量了自个儿一眼,还是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又去看孟璟,疑惑道:“这不挺好的么?很丑么?”
“我看着烦。”孟璟懒得再搭理她,转身往门外走,“酉正出门,不换就自个儿滚远点。”
楚怀婵思忖了会儿,决定为出去透透气而折腰,毕竟她来这儿近两个月,除了当日去见过一次兄长,居然再没踏出过国公府大门一步,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她刚做了决定,目光便落在了孟璟写下的那四个大字上,被这人的幼稚行径气得心下一梗,好一阵子才舒缓过来。
好个不堪入眼,都不堪入眼了,她还管他做甚?她默默地收了那一堆被她练废的上好宣纸,趴在书案上眠了整整一个下午。
这中间她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几次,虽然强行迫自己不再去思虑这事,心思却仍是不受控制地落在了那本《宗镜录》上,这本书不像是寻常书房充数用的摆设,边角磨损得厉害,想来是孟璟时常拿出来翻翻的。
可那串念珠,九九归一,八十一颗念珠,也的确是道家之物。
但时日已久,虽说她的好记性倒是不至于让她将当日翠微观里那人的身形完全忘记,但后来的烦心事一桩接一桩,她心思压根儿就没在这上面,在她的认知里,那事无非是当日为了不让陈景元顺心而使了点儿小坏罢了,她早将这事忘到了脑后,更放下了当初对孟璟起过的怀疑。
可如今这么一想,他和那人一比,身形的话,她当日草草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是像的,至于身高,陈景元说那人比她高出一头有余,再加上左膝的伤,也都是对得上的。
可如果是孟璟,那他当日到底在做什么?竟然会出动北镇抚司来追杀他?快刀杀人,陈景元这柄刀,可不是谁都用得起的。
可如果不是他……皇帝当日为何临时起意下了这道诏书,这也耐人琢磨。
她有些发懵地看了眼书房里焕然一新的陈设,佛顶珠的淡香萦绕在鼻尖,竟然令她这颗纷乱不止的心缓缓平静了下来。她迫自己压下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目光无意中又落在“不堪入眼”四个大字上,瞬间被气笑,此等莽夫,翠微观那等雅地,不像是他会去的。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竟然在找一个根本立不住脚的理由给他开脱。
她发了好一阵子呆,起身去添了些檀香,她一直闻不惯檀香的味儿,一闻便脑袋发闷四肢无力,平素甚少用此香,今日却借着这股熏香的劲儿,又眯了半个时辰左右,迫自己将这事忘了个干净。
酉正时分,东流过来请她,她刚醒不久,整个人还发着懵,迷迷糊糊地跟着他穿过菁华门,径直到了东北角角门。她甫一上马车,孟璟一看见她这原封不动的装束,眉头蹙起,“下去”两个字都到嘴边了,又默默闭了嘴,转而吩咐东流:“夜里凉,让敛秋送件衣裳过来。”
楚怀婵默默低头看了眼自个儿,犹豫了瞬,对自个儿的眼光产生了一丝可以忽略不计的怀疑,抬头看他,确认了一遍:“真的很丑?”
“嗯。”
“……哦。”她默默闭了嘴,没再和他争论什么,安安静静地等着敛秋送衣服过来。
孟璟就这么目不斜视地盯着她,她本不大情愿,见他不肯罢休,撇了下嘴,不大爽快地将披风穿上。仲秋时节,傍晚时分,天尚且热着,敛秋听说孟璟吩咐的是怕晚间回来晚受了凉,特地挑了件厚薄适中的披风,她甫一套上,就觉得热气径直往上蹿,不一会子便被烘红了脸。
孟璟淡淡瞟了眼她这浑身不自在的样子,眼睑半阖,随口道:“热就脱了,搁我跟前,拘什么礼?”
“……”
不是你叫我穿的么?
楚怀婵懒得搭理这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疯子,微微将领子往下褪了褪,掀起帘子去看窗外景色。
这地儿虽地处边塞,长年受战乱之苦,夜里竟也华灯满目,集市上热热闹闹人声鼎沸。
她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来她曾从旁人嘴里听来的那些关于身侧这人的故事。传闻里,他年少英杰,十三岁随父上阵杀敌,战功赫赫,从无败绩,更曾只身率五百铁骑深入鞑靼后方,生擒敌军大将,亲于午门献俘,得先帝亲自接见,御赐飞鱼服。
近三十四年以来,鞑靼日趋强盛,九边重镇饱受其进犯之苦,无一日安生日子可过。可那一仗之后,整整两年,宣府身为九边之首,竟然再无大型战事。
她没来由地想起那日他陪她去见兄长,他在阳河边上漫不经心说起的那句去给河道衙门打个招呼让修整栈桥。他说这话的时候风轻云淡,仿佛压根儿没意识到,他如今既未袭爵又无差使在身,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都事,竟然随意使唤起了河道衙门那些官阶比他高上许多的官员,而东流也想也没想就应下了。
其实啊,在宣府这些边地百姓眼里,孟门五代,已和护佑他们一方安宁的神明无异了吧,当地官员对他们,大抵也有一丝别样的尊重。
这之后,再下一场战事,就是五年前,鞑靼铁骑长驱南下,一路势如破竹,西平侯亲回宣府挂帅上阵竟也连连败绩,敌军直逼紫荆关,京师岌岌可危,惹得龙颜大怒,御驾亲征,亲到宣府迎战。
却不料,这一战,竟然改变了朝中格局,造就了如今这般局面。
她轻轻叹了口气,放下车帘,转头看向孟璟,他双眼微阖,静静倚在马车壁上养神。他眼角微微上翘,睁眼看人时其实会无端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但这般闭目养神时,整个人都显出一种沉静和儒雅来。
她忽然有些不确定地想,那些把他说成疆场修罗的传闻是真的么?
若她不认识他,若说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或是个闲散家中无所事事的勋贵子弟,她也必然是相信的。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那双白且修长到近乎有些秀气的手上沾着无数鲜血不说,更曾历过无数艰难险阻,一步步地从深渊谷底爬起来,才成了如今这般,她所看见仿佛随时都超然世外淡然处之的模样。
她手肘撑在膝上,托腮看向他,就这么看了好一阵子,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自那次后,她后来再去阅微堂,敛秋都找了托辞推拒,想是他开过口不得再去,但方才他却特地让她过来送衣服,其实……听起来,倒有几分变着法地抹过当日之事的意思。
兴许,这竟然是这莽夫难得良心发现的一点悔改之意?
她对这发现实在是有些惊奇,将早间被那串念珠扰乱的心神都一并彻底收了回来,半晌没眨过眼,就这么直楞楞地看着对面的人。
她看得实在是有些久了,孟璟懒洋洋地将眼皮掀起一条缝,百无聊赖地问:“还没看够?”
她先“啊”了声,随后才反应过来他原来并没有睡着,尴尬地收回目光,又觉得这般实在是太做贼心虚,故作镇定地重新看向他,点了点头:“没。”
孟璟哑然失笑。
他重新闭上眼,听她在那儿窸窸窣窣地摸索了半天,最后抛给他一物,他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凭触感判断出来……居然是一个铜板。
他嘴角抽了抽,听见她笑着问:“小侯爷,你平时去秦楼楚馆,一个晚上多少银子啊?”
“……”
好歹算半个大家闺秀,真够不害臊的。
她见他不答,继续道:“我就看会儿,一个铜板儿估计也该够了吧。”
劲风破空而来,她赶紧往旁一躲,等动静停了,这才看向一侧,那枚铜板正正嵌在马车壁上,完全没了进去。
这要是打在她身上,她下意识地倒吸了口凉气,觉着有些后怕,正想要说句话讨饶,他先一步开了口:“楚怀婵,我看你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就仗着有母亲给你撑腰?”他冷笑了声,手微微握紧,“想找死还不容易么?”
得,大概又要拧断她脖子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屈服于暴力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她非常有气节地服软:“小侯爷,我……”
“闭嘴。”
“哦。”
她蔫蔫儿地闭了嘴,又悄悄看了他几眼,这才讪讪收回目光。
等人声越发鼎沸之时,东流吁停了马,请他们下车。
楚怀婵两个月没出过府门,今日这新鲜地儿还是闹市,顿时跟撒了欢的马儿一样,早忘了她今日是为盯着孟璟而来的,一路女人天性爆发,见着什么都要买上一堆。她今儿是从阅微堂直接走的,压根儿没带丫鬟,后来敛秋过来替她送衣服,因着之前那一顿板子,她也没把人留下,眼下东流被迫成为那个帮她拎大袋小袋外加掏钱的主儿,一脸生无可恋。
孟璟跟在后头慢悠悠地走,见这阵势,嘴角没来由地弯了弯。
扶舟刚凑过来要说句什么,见他这反应,识相地闭了嘴。
孟璟见不惯他这神经兮兮的做派,没好气地道:“想说什么就说。”
“也没想说什么。”扶舟赔笑。
“那就闭嘴。”
“……也不是,还是想多句嘴,主子待少夫人好像不错啊。”
孟璟斜觑他一眼,他会错了意,继续道:“您对小四爷也没这么纵容过啊,少夫人也算是……”
他话没说完,孟璟一脚踩在了他脚上,他疼得下意识地弹起来,抱着脚跳了两下,往边上挪了点儿,哆哆嗦嗦地道:“行行行,是少夫人蹬鼻子上脸不知数太把自个儿当回事了,您这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大度不同她计较……”
孟璟冲他一笑:“过来。”
扶舟怕被就地打死,死活不肯从。
孟璟无言,今儿第二次差点要将那颗青金石捏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我是问你他们人呢?”
“哦哦哦,”扶舟这才蹦回来,但还是离了他有一步远,小心翼翼地回道,“碧宁居。”
孟璟怒气更盛:“……你让我带她去这种地儿?”
扶舟挠了挠脑袋,半为难半欠扁地道:“谁知道您要带少夫人出来啊?再说了,不是您以前说这种地儿方便避人耳目么?眼下我可只把那地儿的眼线料理干净了,您让我现在去给您找干净地儿我也找不出来。”
孟璟睨了楚怀婵一眼,她正在前头买糖葫芦,兴冲冲地强行塞了一串给已经没手的东流,又拿了三串过来,扶舟自个儿接过来一串,欢喜道:“谢少夫人。”
“不谢。”她笑眯眯地递给孟璟一串,“小侯爷,你的。”
孟璟白她一眼:“……拿开。”
楚怀婵低头看了看,“哦”了声,一边咬了一个,将两串一块儿占为己有,还耀武扬威地冲他显摆了下:“真挺好吃的。”
孟璟有些纳闷儿地想,这人到底几岁?他要是真带她去那种地方,岂不是太罪恶了?
他犹豫了下,对东流道:“送少夫人先回去。”
楚怀婵懵了下,嘴里的糖葫芦还没吃完,腮帮子正鼓着,赶紧两下咬碎,含糊不清地道:“孟璟,你又耍我?”
得,又叫名儿了。
孟璟冲东流摆摆手,示意把这麻烦精交给他了,自个儿先一步开溜,扶舟看了一眼生无可恋只想一头撞死的东流,冲他做了个自求多福的口型,赶紧跟了上去。
东流犹豫了下,愁眉苦脸地冲楚怀婵道:“少夫人,您还是请吧。”
“请什么请,你自个儿回去。”她猛地将两串糖葫芦一块儿拍给他,两下追上孟璟,“你做什么去?做人要说话算话,哪有你这样的?”
孟璟无言,一个头两个大,最后冲她挤出一个笑:“我去碧宁居,你也要去?”
楚怀婵疑惑地看向扶舟,扶舟犹疑了下,觉得自个儿这是在荼毒良家妇女大家闺秀,好半天才艰难挤出几个字:“就……那种地方。”
“那种地方?”楚怀婵一头雾水。
孟璟失笑,故意逗她:“你刚才用了一个铜板问的那地方。”
她瞬间反应过来,忿忿地盯了他一眼:“你好全了再去不行吗?我又没想着拦你。”
孟璟:“???”
“我说真的,好了谁拦你啊。”
“……”
她给自己打了会儿气,板着脸和这煞神抗争,“母亲说让我看着你,什么事都等你好全了再说。”
孟璟冲她摊手,示意爱莫能助。
她挣扎了好半天,还是怕他找借口开溜出远门,咬了咬牙,忿忿道:“那我也跟你去。”
扶舟:“……”
姑奶奶,我现在去给您找干净地儿还来得及吗?
第36章
碧宁居坐落在阳河边上,孟璟想来是熟客,上门自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迎上来,楚怀婵被这浓重的脂粉气熏得浑身不自在,往后退了两步,却发现这些人并不敢近他的身,对她这种绝不应出现在此地的奇怪客人也视若无睹,带着他们弯弯绕绕兜了几个大圈,将他们引进了后院深处。
她看着停在湖边上的那艘蚱蜢舟,懵了下,疑惑地看向孟璟。
果然是和脑子不好使的猫爷待太久了的人,这种事,这么小的地儿?
孟璟还不知道她想歪成什么样了,径直抬脚向舟上去,等一脚踏上船尾,这才想起来身后还跟了个甩不掉的牛皮糖,他迟疑了下,顿住脚,指了指天上那轮下弦月,问:“你要不……”
他话还没说完,又觉得叫人家小姑娘在这种地方看月亮好像也挺奇怪的,没能说完后半截话便果断地住了口,认命地上了船,冲她伸出了右手。
楚怀婵怔了下,虽然这湖面很平,但毕竟是小舟,只随意搭了块木板供人上船,她这个连破败栈桥都不敢走的人自然没那个胆,但孟璟这般主动地要帮她一把,她还是愣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搭上了他的掌心。
八月里,夜里气温不低,她触及到他掌心的时候,指尖的温热立时隔着肌肤传了过来,令孟璟微微怔愣了一小会儿,毕竟,除了幼时得母亲乳母照顾,他再未同其他女人有过这般亲密接触。哪怕前两次出手助她,也不过是因为情况紧急,而他多年练武习惯令他无法坐视不管罢了,与非紧急情形下掌心相对这等意义明显不同的接触,自然不一样。
楚怀婵见他不动,抬头看向他,迟疑了下,缓缓收回手,手指后撤的同时在他掌心轻轻划出了一道痕迹,带起了一道酥痒,他尚未来得及思虑,手指已下意识地一屈,握住了她即将完全退回的指尖。
兴许是因为她指尖即将离开他掌心,他这一下用了死力扣下去,那股酥痒的感觉倒是瞬间消退了,但楚怀婵疼得下意识地将手使劲儿往后一抽,虽然两人力量悬殊,她没能成功抽出手,反倒是……带起了孟璟的一丝愠怒。
他肯屈尊,她倒是这般不情不愿的模样?两次后撤?
他恼怒地甩开她手,径直往里头走去,楚怀婵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没明白他这出尔反尔的做派是何意思。但她没想太多,手上的疼令她下意识地低首去查看情况,指尖方才被他握得发白,现下得了喘息的契机,鲜血冲涌而上,一瞬间又胀红了整个指节。
她下意识地举起手轻轻吹了吹,孟璟正立在船头,转身看这个还不跟上来的烦人精,一转头就见她这动作,眼眸微微下垂,看了眼自个儿这双也算修长秀气的手,再次纳了闷儿,他真的有这么粗莽?
明明是好意,倒次次弄疼这把脆骨。
他只觉莫名其妙,于是懒得再多想,转过身去,仰头去看这弯瑶台月。
小舟轻轻下沉,楚怀婵终于还是大着胆子迈了上来,但她不知她哪里又惹得这煞神生了气,怕当真被撵走,这人又趁机溜了不回府,她回去没法交差,又要被赵氏念叨一晚上诸如小两口要好好过日子这煞神不懂事你得听话啊之类的令她耳朵都起茧子的话,只敢默默往角落里一立,屏息凝神,就怕连呼吸声都会突然惹到这樽脾气时好时坏的大佛。
扶舟看了眼快被楚怀婵占据完的船尾,噎了好一会儿,出声劝道:“少夫人您倒是让让小的,不然就得劳您撑船了。”
楚怀婵回过神来,“哦”了声,又去看孟璟,见他没有出声表示厌烦,这才小心翼翼地往他那头又靠了点。
扶舟上来,轻轻撑船往湖中心去。
孟璟怔怔地望着那弯皎月,忽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无论盈亏,这月终究都是干净的,洒下万千清辉,光耀万物。
而他这一生,大抵是再也洗不干净身上沾染的淤泥与污渍了。
这声轻微的叹息顺风落入了楚怀婵耳里,她探询地看向他,见他负手立在船头,孤零零地立在孤月之下,半点烟火气也无。她终于明白过来,她上次在画舫上见到的,他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切切实实地存在过,并非是她眼花。
纵他流连花丛,终究也……孤寂不足与人道也吧。
她仰头看了眼这轮皓月,一时间想不明白,到底是这孤光清辉更寂寞,还是眼前这人更无人烟气息。
她凝神思索了好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艘蚱蜢舟虽然行船极快,但实在是太小,容下他们三人已是有些拥挤,而方才迎孟璟进后院的那帮人,在送他们到湖边时,早就识相地退了下去。
扶舟飞速地划着桨,脸上笑呵呵的,似是欢快得紧。
她目光落在一旁的娇妍睡莲之上,怔了好一会儿,轻声问:“东流呢?”
“岸上放风呢。”扶舟话一出口,随即意识到不对劲,赶紧改口试图挽回,“嗯,就那种放风,少夫人想必不懂的,快活着呢。少夫人不必管他,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把您刚买的宝贝给摔了,您放心便是。”
他反应虽快,但她还是听出了几分异样。
她转头去看孟璟,他仍旧立在船头,脊背笔挺,身形虽瘦削,但多年习武的底子在,绝算不上瘦弱。
借着月光,她甚至还能看清他虎口上长年征战所磨出的厚茧。
不知不觉间,这船竟然到了宽敞的阳河上,她这才意识到,原来那并不是一泓困于后院的湖水,而是能连通阳河的一条水路罢了。碧宁居的灯火辉煌与寻欢作乐的靡靡之音被抛在身后,反倒是前方河岸边上静静泊着一艘双层画舫。
须臾,她便明白过来,所谓莺燕花柳,不过是障眼法。
但问题是,她虽不知孟璟在做什么需要这般避人耳目,但既然不能为人所知,他今夜却这般并不避忌地将她带了过来,虽然可能是因为她的固执与胡搅蛮缠惹烦了他,可他那样的性子,她早间已见识过一回厉害,可他这次却没有让东流将她强行轰走。
她思绪不自觉地飘远,想到她刚进门的第二日,他因为那些人来找她多了几句嘴,便毫不犹豫地将人全数轰走,方才那些人也压根儿不敢碰他,确切地说,别说碰,连近他的身都不敢。但他方才却主动对她伸出了手,而她却会错意接连逃了两次,难怪他生了气。
她多看了他一眼,下弦月的清辉和对面画舫上昏黄的灯光同时打在他身上,照出一半冷清的孤魂,也映出了另一半随着小舟轻荡的人影。
他好似也生动了起来,终于沾染上了半分人间烟火气。
她有些理亏地往他那头挪了两步,小行船中,小舟并不平稳,她战战兢兢地迈着小步子往他那头走,惊得小船晃晃悠悠,孟璟被这动静扰得不耐,侧头盯了她一眼,总觉得这死丫头下一瞬就会径直栽下河去,甚至已经想好了从他这个位置动作,哪种招式会更容易阻拦这呆子溺水。
他琢磨了一会儿,目光也便毫不顾忌地打在她身上。他兴许是被众星捧月惯了,惯常打量人时都是这样,高高在上,毫不顾忌对方的心思,她初时觉得这种眼神让人很是难堪,眼下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时间久了,甚至还慢慢觉出一分坦诚的意味来。
她没像平常那样开玩笑或者损他几句,反而轻声道:“刚刚对不住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孟璟没料到她会服软,微微怔愣了下,低声道:“没事。”
“嗯。”她说完这话,并不往后退,也不再继续说些别的,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同他一块儿,仰头望了一眼这月亮。
她久不出声,孟璟问:“还有事?”
“没。”她忽然笑了笑,轻声说,“孟璟,你看这月亮,其实也并不是孤月的。”
天际星子错落,星罗棋布,将这轮明月围在中间,清辉不失,却也显出几分热闹的意味来。
她声音很轻,继续道:“你上次同我说,栖月阁旁边的那泓湖水,等月上西楼时,瑶台仙人傍水而栖。十六那天晚上,我从你那儿回去之后,特地绕去东池看了一眼,是真的很美。是叫东池是吧?下次月圆时,我请你去看啊。”
他微微弯了下唇,笑完才发觉自己不知为何会对这般简单的一句话如此受用,兴许是因为这人,年纪不大,却真是个厉害的小管家婆,精打细算成这样,连请他游乐这种事情都半个子儿不舍得花,只愿意请他在府里看看月亮。
他转头看向她,忽然惊觉这是第一次,她在非情绪不好的情境下唤他名字。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平和,嘴角带着些许笑意,明明连这笑意都和她这人很衬,淡到近乎了无痕迹。但这笑,就是有种莫名的感染力,令他心内久卸不下的重担都松下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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