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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好-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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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都不敢在人前提起他的母亲,对皇后和当时的太子、后来的孝诚皇帝永远战战兢兢,谨慎谦卑。”
  顾真叹了口气,“听起来很可怜。不过,他虽然面上如此,心里对皇后想必是怀恨的吧?”
  “这不重要。”袁琴平平淡淡地道,“他怀恨与否,从结果来看,根本就不重要。”
  顾真怔了一怔。
  “有时候,恐惧会压倒一切。”袁琴看向他,“陛下,您要相信,安乐公,他怕您,怕到在亲人尸首面前,连流泪都来不及,就向您山呼万岁了。”
  ***
  大竑文初元年十二月,安乐公顾拾向新帝顾真上陈情表,顾真将其宣颁天下,朝野震动。原本因为改国号而有所迟疑的顾氏旧族,感到大势难以逆转,皆纷纷向新帝表忠。
  在这衮衮世相之中,却有一个对大竑建国有大功之人,悄无声息地投出了一份辞表,请求解甲归田。
  那便是骁骑将军,前南军校尉,柳岑。
  ***
  “啪”地一声,辞表被扔在地上。几名心腹的武将文臣面面相觑,只有袁琴拢着袖子,像个老人一般波澜不惊。
  顾真的表情很不耐烦:“朕入主长安,八方臂助,唯有这个柳岑,真是让朕看不明白。”
  丞相孙望皱着眉头道:“当初陛下所率荆州军所向披靡,我们原没有料到柳岑会与我们作内应,想来他是个趋炎附势的好手吧。”
  “若要趋炎附势,为何眼下该论功行赏了,他却又要解甲告归?”顾真皱眉。
  这就没有人回答了。袁琴抬起眼皮看了看噤若寒蝉的其他人,慢条斯理地道:“陛下可知十月宫乱之时,安乐公是如何逃出宅邸的?”
  “这,”顾真一怔,“全城都乱了,他不就自然逃出来了?”
  袁琴摇了摇头,“看守安乐公邸的主力抽调自柳岑的南军,正是因为柳岑带人去襄助陛下了,所以安乐公逃出来了。”
  顾真的眼神深了几分,“你是说,他帮朕,是为了帮顾拾?”
  袁琴欠了欠身,并不多言。
  “可顾拾如今也向朕臣服了。”顾真慢慢地道,“是你说的,只要顾拾低头,所有旧人就都应该低头了。”
  “但及至目前,仍有一些人首鼠两端还未表态,不是么?”袁琴淡淡地道,“尤其是盘根错节的关东贵族,他们骄纵惯了,又贪生怕死,总怀疑陛下逼迫了安乐公。不得不说,剡侯夫妻两个,给陛下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顾真想了想,“所以柳岑这是在试探朕的态度。”
  袁琴微微笑了,点了点头。这个少年皇帝虽然残暴而市侩,但无疑是不傻的。
  只是,他聪明得还不够。
  “这也容易。”顾真阴冷地笑了,“传诏下去,朕要摆一场私宴,特意地安抚他一个。请顾拾也过来,再加上几个柳岑的朋友,让他们当面聊一聊,不就什么坎儿都过去了?”

☆、第27章

  宫女石兰捧着新浣的衣物走进玉堂殿的寝殿时,却见安乐公坐在窗边;身前的案上一本书凌乱地铺开,砚台里的墨汁都已干涸了。
  那副清俊的神容冷而沉默,便有人来了;也无动于衷。
  石兰走到床边,将衣物放在矮几上正要铺床;却发现这偌大的床铺整整齐齐;还是她上回刚整理过的样子,完全没有动过的迹象。
  她不由得又回望了窗边的人一眼。他这是几日没有睡了?
  也许他不敢睡吧?毕竟这是他的父母躺过的床,他的父母住过的房子;他整日整日地望着窗外;甚至都不愿意回头看这地方一眼。
  要离开时,她没有忍住;大着胆子走上前,将书案上的书小心翼翼地合上。这一举动果然惊动了他;他的眼睫一颤;然后抬眸看向了她。
  有一瞬间,她在他眼中看见了仿佛期待的亮光;却又转瞬暗灭下去。
  他的唇角挂起了自嘲的微笑。“是兰儿?”
  石兰万没有想到安乐公还会记住自己的名字;惊喜地行了一礼,“是,是婢子。”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张迎的小厮?他过去是在横街上伺候我的,后来被召进宫里做事了。”
  “张迎?”石兰愣了一愣,忽然想起什么,“啊,是有这个人,他最初也安排在玉堂殿的,后来好像因为有几日晚归犯了宫禁,发配到掖庭的冷宫里去伺候了。”
  顾拾笑了一笑,“原来如此,多谢你了。”
  他的笑容温柔,话语亦诚恳,石兰没来由地脸红,匆匆忙忙地告退离开,出了门却又懊恼自己的冒失。顾拾看着她的背影,很久、很久,直到笑容渐渐消失,又回复到一副空洞的面容。
  这世上有这么多温香可爱的女人,可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只会让他想起她来。
  如果她见到现在的自己,会有何反应呢?
  如果她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会有何反应呢?
  或许她不会有什么反应,或许他将再也看不懂她的心情。这世上南辕北辙的事本就很多,他与他那从未谋面的爹娘,也无非是如此。
  他闭上眼睛,感觉眼中涩得发痛。
  石兰在门外徘徊了很久,最后还是放心不下,想回去同那人多说几句话,哪怕只是劝劝他好生休息。谁知人一迈进门槛,就惊得尖叫了一声——
  少年那张清秀干净的脸庞上,自那紧闭的眼底,竟生生地流下了两行血泪!
  石兰只觉恐惧万分,拔腿便跑。
  鲜血遇冷而很快凝结,像不可疗愈的伤疤。穿堂而过的苍凉的风,仿佛是迟了数日、到这时候才感觉到殿中人的痛苦,将天上的雪花吹落在他的衣上发上,在他孤独的血脉里激起压抑的震颤。
  他扶着自己慢慢站起来,踉跄了一下,又站直了。而后他便往内室走,打了一盆水来洗脸。
  鲜血洗净之后,仍然是那张干干净净的脸,眼中带着触目的血丝。鬓边的疤已脱了痂,只留下一道浅淡的惨白痕迹。他看了很久镜中的自己,然后转身一拂袖,“哐啷”一声,铜镜跌落在地。
  回到殿中,李直正站在门口等他。他顿住了脚步,静了静,拍拍衣袖便要行礼。李直吓了一跳,赶紧叫了一声:“圣上口谕!”
  而顾拾已经跪下了。
  李直讪笑,不知为何,明明安乐公是跪着的,他却觉得自己也直不起腰来,“圣上的口谕,请您现在去前殿赴宴。”
  现在?顾拾抬起头来。
  李直忙道:“是,这是仓促了点儿,不过圣上还请了南军的柳将军,好像是柳将军递了个辞表,圣上想让安乐公您去劝一劝他。”
  顾拾沉默片刻,“是,臣遵旨。”
  ***
  恢弘的未央前殿,数十根堂皇壁柱间笙歌袅袅,奢靡的龙涎香味伴着刺鼻的酒味蔓延开来。顾拾到时,见这果真是一场私宴,作陪的只有几员武将,各个都颇显拘谨。
  “陛下驾到——”
  “这可是中山国的舞人。”爽朗的声音响起,顾真一身玄衣大氅,大踏步走了进来,眼神在殿中舞姬身上溜了一圈,才看向席上的人,“怎么,柳将军还没到?”
  席上请的几个武将都是柳岑的旧友,闻言有些尴尬:“大约就快到了……”
  这时候钟声敲响,酉时正,飞雪连绵的天边正暗了下来,映出一个匆忙踏上前殿台阶的人影。
  “陛下!”
  顾真转过身去,见柳岑匆匆赶来,彼未披甲胄,而是穿了一身平民百姓的粗布青衣,头发拿青布包起,朝顾真行礼时眼神发亮,像是十分快活似的。
  顾真审视地看向他身后的人。他只带了两个小厮,和……和一个婢女?
  顾真想了想,招手道:“柳将军不必多礼,进来说话。”
  柳岑站起身来,“多谢陛下盛情,臣以为,还是不必麻烦陛下了。”
  “什么意思?”顾真皱了眉头。
  “臣是来向陛下告辞的。”柳岑一字一顿地道,“臣已将南军符节上呈陛下,此后请陛下准许臣闲云野鹤……”
  顾真静了片刻,忽而一笑:“不是不让你闲云野鹤,只是朕特意为将军办一场别宴,将军竟要这样站在门口敷衍朕么?朕还请来了将军在军中的故交,还有安乐公在,既然将军执意要走,那便权当为将军送别吧!”
  柳岑的目光一凛,抬起头,便见到顾真身后的筵席上,低眉端坐的顾拾。
  柳岑下意识地挡在了阿寄的身前,好像害怕被顾拾看见她,旋即他又觉得自己这样的姿态很可笑。
  如不是阿寄来找他,他也不会萌生出解甲归田的念头。可阿寄来找他,却与他无关,她只是想来看顾拾一眼而已。
  他知道自己很自私,他想带阿寄走,即使阿寄不愿意——但她是个哑巴啊。
  只要能带她走……
  心里那一个空虚的洞好像变得更深了,被无情的指爪抓开,曝露出他那自欺欺人的卑劣愿望。
  “那只好,多谢陛下了。”他低下头,往前迈步。
  “将军!”身后的亲信忽然低声急道,“帘后有人!”
  什么?柳岑尚有些恍惚,刀光突然在眼底一闪而过,那个出声的亲信惨叫一声当即倒地,血溅三尺!
  柳岑反应过来,转身疾退,但见席上手无寸铁的友人们竟已都被红衣黑甲的羽林卫用兵刃挟制住,而自己身边只剩下了阿寄,两人已被包围……
  他一手抓住了袖中的藏剑,目光锐利地射向包围圈外的顾真:“陛下这是何意?”
  顾真好整以暇地道:“朕惜才,不想让将军走。”
  柳岑颤了声音:“我……我已将兵权都上交了!”
  “朕知道。”顾真笑道,“不然朕怎么得手如此容易?”
  柳岑的目光在席上众人脸上扫过,最后狠狠地盯住了顾拾,“好,”他这话不知是对谁说的,“你很好!放过几位将军,我留下来!”
  “你还想威胁朕?”顾真慢慢地抬起了手,“现在是朕在威胁你。”
  陡然间他的手斩截地落下,那几名黑衣甲士手起刀落,竟将那几员武将瞬间斩杀席上!鲜血泼上了佳肴珍馐,尸体倒下来打翻了夜光杯,杯中艳红的葡萄美酒洒将出来,又与鲜血混在一处……
  与此同时,包围柳岑的甲士也执刀直刺过来!
  “唰”地一声,柳岑袖中长剑弹出,“叮叮叮”连挡数刀,气力不济而连连后退,在门槛处绊了一下,被阿寄慌乱地扶了起来。
  他心头忽然一动,好像是这时候才想起还有个阿寄,下一刻刀光袭来,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就将阿寄往前一推,自己长剑斜出刺伤侧旁几人,便从包围圈的缺口逃了出去!
  “追!”顾真厉声大喝。
  那几名甲士一个犹豫,长刀险险划破了阿寄的衣襟,得令拔足便追,仅是短短片刻之后,这大殿就空旷了下来。
  “滴答”、“滴答”、“滴答”,是鲜血从食案上坠落的声音。
  柔弱的舞姬们在殿中瑟缩成一团,四散的酒肉香气里混了血腥味,闻来令人欲呕。
  被柳岑推上来挡刀的女子跪倒在地,低着头,额前散落几绺凌乱的墨发。她将手掩着划烂的前襟,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纤弱的、伤痕累累的手腕。
  顾真往前走了一步,拾起地上一把刀鞘,一分分挑起她的下巴来,仔细地打量了她半晌。
  女人平静中略带着忧悒的眼眸中是一片决然的冷,像寸草不生的荒原。她轻轻地咬着嘴唇,一张清丽的脸容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
  不是个美艳到倾国倾城地步的女人,却总忍不住让人看一眼,再看一眼。
  “你是柳岑的人?”顾真问。
  “陛下。”
  从最初到现在未发一言的顾拾突然开了口。顾真有些意外地回身朝他看去,后者一手撑着桌案,慢慢地站了起来,双眸里仿佛有清冷的光,分分寸寸地碎裂开。
  “陛下,她是我的人。”
  ***
  顾真颇感有趣地眯起了眼睛。
  “贤侄知道承认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
  “她可是跟着犯上作乱的柳将军一起进来的。”
  “我知道。”顾拾顿了顿,“她是我的人,她冒犯了陛下,我负责。”
  顾真手中的刀鞘慢慢地收了回去。
  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女子,又看了看顾拾。
  “也好。”他笑道,仿佛一个小孩看见了好玩的游戏,“那你过来,给我磕三个头,我便放了她。”

☆、第28章

  顾拾静了片刻,却看不出为难的神色,便点点头道:“是。”
  他走过来;在阿寄身边同她并肩跪下;平平淡淡地磕了三个头。
  下跪;磕头,逢迎;谄媚。这种事他对着不同的人做了不下千遍了;顾真以为是个绝佳的羞辱,却不知道对顾拾来说这只是最熟悉、最容易的惩罚。他不需要更多的思考;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磕完了头他直起身子,感觉到身边女人的衣料与他相摩擦;她在颤抖。
  也许她很生气,也许她很震惊。他没有空暇去揣测她了,只听见顾真好像泄气一般道:“你这样听话,真是太没意思。”
  顾拾礼貌地笑了一下。
  顾真摆摆手道:“你带她回去吧。待朕抓到了柳岑,再作计议。”
  顾拾又叩下头去;诚心诚意地道:“谢陛下恩典。”
  阿寄呆呆地看着他;忽然回过神来,也朝顾真磕了个头。而这时候,顾拾已经站了起来,朝她伸出一只手。
  阿寄仍将一手拦在胸前,另一只手递出去,他拉住了,她借力站起,还趔趄了一下,被他险险扶稳。她转过头想对他笑,他的手却已收了回去。
  她在袖子底下将五指蜷起来握了一握,那一点温度转瞬即逝,方才的温柔触感已然成了她的幻觉。
  两人走出一片狼藉的未央前殿,漫天飞雪似柳絮般扑面而来,冷风呼啸,没有车马,只能冒雪前行。
  他忽然停下脚步,她一怔,却见他将自己外袍脱下,抖了抖,给她披上。她抬起头去追随他的目光,他却是认真地为她系好胸前的衣带,而后就转过身去,径往前走。
  他没有看她一眼。
  她感觉他变了。
  没有惯常逞强的调笑,也没有口吻轻浮的嘲讽,他好像变得没有了感情,不论好的坏的、真的假的、痛苦的快乐的,他都没有了。
  寒气一分分溯上她的身躯,少年的步伐很稳很快,她不得不小步跑着才能跟得上。这样赶到了玉堂殿时,她脸上都泛起了潮红,不停地喘着,在寒冷的天里呼出白色的雾气,模糊了眼前人的面目。
  石兰正在寝殿外徘徊,见了他回来,欢喜又担忧地迎出来,“郎主!”
  顾拾冷淡地“嗯”了一声往里走,石兰看见他身后披着男人外袍的阿寄,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只是急着道歉:“郎主,傍晚上……是婢子的错,婢子被吓坏了……不是不是,是婢子没来得及多想……”
  顾拾站住,回身,微微低压了眉看着她,好像在很耐心地等她说完。被他这样注视着,石兰反而更加语无伦次,急得几乎要哭出来:“郎主您不要赶我走,我也没有旁的地方好去了……”
  “嗯。”顾拾又应了一声,“不是你的错。”
  石兰得了这一句好话,顿时委屈起来,哭哭啼啼地上前去拉他的袖子,他却转身避开了。
  “天晚了,你下去吧。”
  石兰再不敢造次,只好呜咽着告退,临走前又看了阿寄一眼,将殿门合上了。
  烛火在过于空旷的殿宇中摇摇晃晃地亮起来,青黑葵纹的地砖上蒙了霜,被垂帘拂过,映出袅袅凄凉的风色。顾拾往前走了几步,而阿寄只得杵在原地,手指攥紧了身上的外袍,仿佛还能感觉到少年微微发燥的气息。
  哪知少年突然又折返回来,一手握住她纤细的肩膀将她推到墙边,另一手拈着她的下巴,便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这几乎不是吻了。这是野兽在啃咬猎物,舌头不留余地地席卷过去,獠牙里藏着刺,每一道吮吸都精准地逼出她痛楚的呻…吟。痛,可是在痛之后她又品出了苦,像是从眼神的空隙里泄露出来的,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抱住了他的肩膀,仿佛在安抚一只狂躁的幼兽——
  他陡然受惊一般后退几步,眼中倒映着瑟瑟飘摇的烛光,全是脆弱和无助。
  “抱歉。”他摇了摇头,手往后摸索到了墙面,身子便慢慢地沿着墙滑了下来。
  她没想到他会说出一句抱歉。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唇,虽然被咬破了,却没有流血,一点点微妙的疼痛,像是一根细丝悬着她的心脏,她不知道何时就会断裂而摔碎。
  她靠着他坐下来,认真地凝注着他。见他半晌不说话,又去拉了一下他的手。
  这回他没有抗拒。她握住了他的手,冰冷的,令她忍不住握得更紧了一些。
  “你,”过了很久,仿佛是到了这寝殿也渐渐回暖的时候,他才开口,“你回来做什么?”
  她想了想,在他手心慢慢写下两个字:“见你。”
  他将手攥成了拳头。
  “你不该回来的。”他的声音干哑,说出的话也是虚浮的,“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他过去是很会说话的,他有不重样的甜言蜜语,总是如春风般优雅和煦。可现在他反反复复,却只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会害死你的,就像、就像我害死了我爹娘……”
  握着他的手忽然一紧,他恍惚地抬起眼,看见她眸中闪烁着晶莹剔透的泪光。她真是个体贴的女人,在他伤心的时候她反而会先哭出来,这样就让他的伤心显得不那么难堪。可是他已经不晓得怎样去哭了,他的泪水是带血的。
  “你都听说了吗?”他疲倦地笑了一笑,“他们死了。可是他们不知道,他们不知道我就在后边看着……我连一句话都来不及同他们说,一句话都来不及……”
  他的话语被她以柔软的唇封住。一遍遍,她笨拙地、但是耐心地舔舐着他的唇,她将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身子不自觉地跪直了,主动的姿态,含着羞涩的温柔。
  他闭了眼,泪水在吮吻中被沉默地吞咽,苦得令人无法忍受。烛火轻轻地“毕剥”一声爆裂开来,一个象征着团圆喜庆的灯花。
  ***
  心里空洞得发痛,血液的奔流都失了方向,乍寒乍暖的寝殿里,流荡着时明时灭的光。
  发冠跌落在地,长发搅缠在一起,衣袍覆盖了两个人,说不清是谁的手,在谁的身体上煽风点火。喘息愈来愈重,压抑不住的气息在光与暗的皱褶中流动,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承认。
  顾拾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从他胸前抬起头来,沉默地看着他。
  他清楚地看见她的眼底也闪着暗沉沉的磷光,他从没见过这样子的阿寄,急切而冲动,坚冷而危险。
  他抓着她的手将她反扑在地上。
  她将身下散乱的衣袍都扯皱了,□□的双足滑下,搅碎了地面的微霜,冷得她陡然一颤。她抬起头来,那一片纤白的颈项底下隐约可见颤动的血管,他将湿热的吻印了上去,又重重地一吮,她有一种自己的血管已被他咬断的错觉。
  而他的吻已滑了下去,锁骨,胸前,心口……
  最后他捧住她的脸,定定地看住了她。
  她的脸上残留着数道泪痕,却对他温和地、用力地、展露出一个笑容。
  他咬紧了牙,目光下移避开了她的注视。他好像在处理这世上最难的事情——
  尖锐的疼痛刹那间划破了浑浊沉重的空气,她一下子抓紧了他的臂膀,五指深深地扣紧了。难以为继的烛火终于在倏忽之间暗灭掉,偌大的寝殿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一滴,两滴,她感觉到他忍耐的汗水滴落下来,在自己的肌肤上烫出了印记。
  她搭在他肩背上的手缩了缩,然后,她的指甲轻轻挠了一下他的蝴蝶骨。
  他的目光一暗。
  那把阴燃了十年的火终于奋不顾身地烧了起来,毁天灭地,焚绝一切。
  骤然激烈起来的动作里,她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大海上风浪里的一叶小舟,天边是打头的大浪,日光透不进水光,她忍受着,坚持着,咬紧的嘴唇间却仍然泄出了起伏的喘息。
  他听见了她的喘息,明明没有声音,他却真真切切地听见了——她同他是一样的,难耐地摩擦着双足,指甲划破肌肤,在逼人堕落的□□里企图保留最后的一丝分寸……
  原来她同他是一样的!
  或许也只有在□□面前,他们才会对彼此如此诚实,诚实地承认,我想要你,我渴望你,我宁愿你永远在我的身体里,再也不要同我分开……
  “阿寄。”他忽然再也无法忍受一般唤出了声,十六岁的少年声线嘶哑地发颤,“阿寄,我害怕……”他将脸埋进了她的胸膛里,她伸出手轻轻抚摩他的头发,感到他的温热吐息徘徊在她的心口,仿佛还沾惹着湿润的泪意,“我害怕,你知不知道?”
  她点了点头,可是太暗了,他什么也没看见。

☆、第29章

  熹微的晨光折叠着雪光,悄无声息地落进陈旧而精致的青琐窗里来。昨夜的寒气隔断在发暗的帐帘之外,暖烘烘的被褥里仍似带着羞耻的潮湿。好像是太热了;阿寄在梦中挣了一下,忽然就睁开了眼睛。
  朦朦胧胧的清晨,她眨了眨眼;只见一个清俊的剪影;遮挡着梨花白的微光。
  顾拾已更了衣;一手撑在床栏上;一手揽着她的肩;大约在思索着什么,还未注意到她。她微微皱了眉,浑身犹酸软着;偏又不愿细想,只挪着身子往他身上蹭了蹭。
  一声低沉的闷哼,旋而吞咽下去,顾拾侧过头,就见她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被子里,长发散乱地披开来。
  “醒了?”他低声笑。
  她不动弹。
  “我知道你醒了。”他笑着;笑容里却还有些忐忑似的。昨夜里折腾她时好像已是个大男人了,今早上又变回了青涩少年。他将她的头发缠在自己手指尖上,一圈圈地绕过去,“……累么?”
  她的手指抓皱了锦被,长发底下露出来一点通红的耳朵尖,像只害羞的小兔子。
  他想了想,斟酌着措辞:“是我……是我不好,我太着急……”见她仍是藏在被子里毫无反应,他的一颗心都悬了起来,不由得什么话都说了出口,“昨晚太晚了,他们都睡了,我不知怎么办,就抱着你去洗了洗……也不知道做得对不对,你……你欢喜不欢喜……”
  她突然坐起身来一手捂住了他的嘴。他终于看见她了,鬓发凌乱,白里透红的脸容上一双含了春水的眸子,似嗔似喜、似怨似爱地睇过来。
  他的心里就软得一塌糊涂,他想她不能说话尚且如此了,若她能说话时,岂不是要将他的魂都丢了?
  鬼使神差地,他就伸出舌头,在她的手掌心里轻轻地舔了一下。
  她蓦地缩手惊喘,无声的气流在两人之间极近的距离里像一根弦骤然被拨动,少年的长眉轻轻一挑。
  此时此刻他没有笑,双眸沉沉地压抑着暗火,脸上的伤疤衬得他清冷而危险。
  她抿了抿唇,不敢抵挡似地错开眼神去,却忽觉身上微冷,低头一看,才发现衣衽都散开了。她连忙掩住前襟,讷讷地同他一样靠坐在床头。
  身边人动了一动,靠紧了她,却没有碰她。明明没有碰她,她却能感觉到少年那刺激人的气息萦绕在她周身,挥之不去的热,在逼仄的空间里挨得久了,竟就变成了滚烫的。她的手放在膝上,五指张开了又握起,握起了又张开,突然被他一把抓住了。
  他低哑了声音,年轻的、紧张的、温柔得无处安放的声音,追问着她:“你欢喜不欢喜?”
  她不知该如何作答,反是悄悄地将眼神从底下递了过去,想偷觑他的脸色,却不料被他看住了。
  少年人眸光灼灼,像是在幽黑的深潭底下,藏了野兽般的力量。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又是一红,却没有再避开他。
  她的手指蜷起来,勾着在他手掌中挠了一下,然后小心地点了点头。
  他笑了。
  像是结冰很久的湖面刹那间被春风吹化,他捧起她的手用力地亲了一口,毫不掩饰自己的快乐。
  她看着少年明媚的笑颜,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风雪静寂的清晨,两个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地笑,像两个小傻子。
  “郎主?”忽然有个柔柔的女声在门外轻声唤,“郎主可起身了?早膳已备好了。”
  阿寄一怔,怕给人发现了,当即就要下床,却被顾拾拉住。顾拾低声道:“你想就这样出去?”
  她连忙捂着衣衫躲进被子里,立意不要再理他了。
  顾拾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放在外边吧,我待会就吃。”
  “是。”石兰应下了,将早膳一一放在外边的桌案上,人却并不离开。隔着门扇,阿寄总觉得还能望见那影影绰绰的身影,仿佛在窥探着什么,叫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顾拾亦察觉到了,心中一声冷笑,摆在面上却是温柔款款,“起来更衣吧,可不要饿着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阿寄一听便发了慌,他却面色不改,伸出长臂捞过来床边的衣衫,一件一件地给她穿上。她哪里受得起这个,连忙转过身去自己穿,他看着她的背影,倾身过去在她裸…露的肩头印了个吻。
  她纤弱的肩膀瑟缩了一下,却不知哪来的硬气回头瞪了他一眼。
  他笑出声,赤足下了床自己穿衣,而后朝她伸出一只手。
  眼看着安乐公牵着昨日那个不明身份的女子从屏风后边转出来,石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
  她认真想看清楚那个女子的面容,谁知对方抬起头来匆匆掠了她一眼便又低下了头去。石兰打量着她的服饰,不似宫里的人,想不通她是如何进来的,又与安乐公到底有何渊源……
  “好不容易有一日,我们也能坐一块儿好好地吃一顿饭了。”顾拾牵着阿寄坐下来,忽然怔怔地一笑。
  石兰这才想起来,今早去厨下拿早膳时,不知为何盘中却有两份,厨下的人还说是安乐公天没亮时就起来吩咐的。
  但她却不可能知道,顾拾话中那微苦又微甜的意味。
  阿寄不习惯在旁人的眼光底下同他亲密——不,她根本就不习惯同他亲密——偏他还给她不停地挟菜,嘱咐她多吃,她默默地嚼咽着,都没尝出来味道。
  “吃不下?”顾拾好像这时候才想起来石兰此人,不冷不热地瞟了她一眼,“你怎么还在这里?”
  石兰仓皇应道:“婢子……婢子这就告退!”连忙转身离去了。
  顾拾终于满意了,回过头来,却见阿寄不忍地看着石兰的背影。他哭笑不得,只恨自己计拙:“你也不晓得吃点醋么?”
  阿寄咬着筷子看向他,忽然眉头拧了拧,将筷子放下了。
  他猝然一惊,声音不自觉放软:“怎么了?”
  阿寄看了看门口,目光有些黯然。
  自己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便是那个女子在伺候他么?那个女子也就是个普通的宫女,她和自己……地位上又有何差别?自己真是迟钝,得了他点醒才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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