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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妻(李子)-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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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吃不喝,也不让我们靠近……”
    “我们靠近了,她便捶打自己的肚子,我们便不敢再靠前了。”
    白云暖挥挥手,示意她俩不必再说下去,又从南湘手里接过伞悄悄走向王丽枫。
    王丽枫被阳光晒得人都发了昏,忽觉头上一阴,一柄伞出现在了头顶。她眯着眼睛,好久才看清来人,竟是白云暖。
    她困乏道:“你走!”
    白云暖怎么可能走开呢?她道:“你回屋里去,吃一点东西,我便走。”
    “我的死活与你何干?”王丽枫一脸自暴自弃的神色。
    白云暖并不生气,只是道:“你的丈夫是我哥哥,你的公公是我父亲,你的婆婆是我母亲,你肚里的孩子是我的侄子,与你传了绯闻的,是我的表哥,你说你的死活焉能与我无关?”
    王丽枫自嘲地笑起来:“你也是来训斥我的吗?觉得我勾/引了你的表哥,败坏了一个清白男孩儿的名声,觉得我不守妇道,给你活死人的哥哥戴了绿帽子……”
    “我没有这么想!”
    王丽枫一颤,抬起头落寞地看着白云暖,虚弱地笑道:“那你就是来可怜我的?”
    “我也没有这么想!正如你一直认为允姑的死是我害了一般,我也最后告诉你一遍,不是我。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心中最好的长嫂,我一直知道你很好,心砚的事,今天我郑重地和你说一声,我错了,对不起,是我教奴无方,才让她失了本分,才让你与哥哥夫妻失和,才让你才成新妇就若守了活寡一般,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长嫂,请你不要这样自我惩罚好吗?你心里的苦楚日后除了说与沐飞听,还可以说与阿暖听,只要长嫂愿意倾诉,阿暖就愿意倾听……”
    白云暖的泪终于落了下来,王丽枫的泪也落了下来。
    “长嫂,不要这样在日光中暴晒,会伤了自己的身子,也会伤了孩子的。”白云暖乞求,王丽枫却不为所动。
    白云暖的膝头缓缓曲了下去,当就要跪到地上去时,王丽枫终于起身扶住了她。
    白云暖的伞落到地上去,她含泪给了王丽枫一个笑容。王丽枫的眼睛却闭了闭,身子也猛烈地摇晃起来,继而便瘫到地上去。
    白云暖急忙去扶她,大惊失色嚷着:“来人呐,长嫂晕倒了!快请郎中!”
   

  ☆、第一百三十六章 苏醒

王丽枫的孩子没了。
    整个白府都陷入一片愁云惨雾。
    白玉书忍不住苛责了白姜氏几句,白姜氏气得又呕血,哭道:“难道我的本意是为着让她去日头底下暴晒吗?她不检点,不避嫌,让下人嚼了舌根,我做婆婆的,难道由着她如此任性,而不提点几句?可怜我那小孙儿,是个男胎呢,却没来得及看这人世一眼。我宁可换了他去。如果我死了,眼睛一闭,啥也没看见,倒也干净了……”说着又是咳,又是喘,又是呕血。
    白玉书愤愤不平,却不能再跟一个病痨子置气,只能悻悻然出了里间。刚撩了帘子,就见真娘站在回廊上,手里端着洗脸盆子。她大抵是在门外站了许久,听见里边争吵而不便进去。
    见到白玉书猛然走出来,真娘吓了一跳,继而垂头红脸道:“老……老爷,你不要怪夫人,都是真娘,真娘多嘴才令夫人病情加剧,才让老爷失了孙子。”真娘说着,就流下泪来。
    白玉书烦闷,也不安慰,只是拂袖而去。
    ※
    梅香坞内,王丽枫躺在床上呜咽着。她背朝里,头埋在枕头里,哭得肩背一抽一抽的。
    白云暖站在床前,蹙眉看着,想安慰,却是万语千言都化作一声叹息。如果哥哥这辈子再也醒不过来,王丽枫肚里的孩子便是白家唯一的香火了,可是现在孩子没了,香火断了,那是个男孩儿啊!怎不让所有人都扼腕嗟叹?
    然,事已至此,还能怎样呢?
    白云暖正暗自惆怅着。帘子一挑,杨沐飞走了进来。一见白云那,他有些慌,支吾道:“阿暖……我……我不知道你……也在这儿。”
    杨沐飞说着就要退出里间去,白云暖道:“既来了,又何必再走?”
    “我只是不放心表嫂,来看看。但……但是……”杨沐飞几乎口吃。
    白云暖道:“有我在这儿给你俩作证。谁再敢编排你们的是非?”
    杨沐飞这才走了进来。他走到床前,看着床上的王丽枫,眉头蹙成了大大的疙瘩。
    “表嫂。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杨沐飞喃喃说着,面上流露痛苦的神色,却也说不出别的安慰王丽枫的话来。
    王丽枫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带着浓重的哭腔,道:“也是我拖累了表弟。你快走吧,免得又给居心叵测的人落下口实。表弟尚未娶亲,是清白之人,莫因为我玷污了自己名声。表弟,就当我求你,你还是快走吧。”
    “表嫂……”杨沐飞此时心绪纷乱。对王丽枫真不知是怜还是痛了。
    白云暖拉了他走出里间,又嘱咐了南湘、宝蝶几句。便和他一起沿着回廊,慢慢向梅香坞外走去。杨沐飞好不郁闷,他愁眉苦脸道:“阿暖,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呢?如若当初我听从我娘的劝告,不到白家来,是不是就没有这些事了?”
    白云暖伸手拍拍他的肩,道:“事已至此,不必再自责,因为自责也于事无补。”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得书房内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白云暖和杨沐飞面面相觑,呆愣了一下,继而双方都向书房内跑去。推开书房的门,绕进屏风,只见病榻上白振轩睁着大大的眼睛直挺挺地看着天花板,他的手从病榻上垂下来,地上是一个破碎的花瓶。之前是搁置于榻侧的茶几上的。
    “哥哥——”
    “表哥——”
    白云暖和杨沐飞扑到病榻前,白云暖握住了白振轩的手,有些喜极而泣。白振轩的眼珠子咕噜噜转着,目光从天花板调到白云暖脸上,继而又看着白云暖后面的杨沐飞,他嘟哝了一阵,终于清晰地喊道:“阿暖,沐飞……”
    白云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哽咽道:“哥哥,你记起阿暖了?”
    白振轩拿手使劲捧了捧头,他想要坐起身,却无论如何做不到。
    “阿暖,沐飞,你们快扶我起来。”白振轩道。
    白云暖和杨沐飞忙上前一起用力,想要搬起白振轩的身子,却无论如何做不到。二人互视了一眼,暗觉不妙。白振轩也是惊疑道:“我自己适才已经试过几次了,我除了手和头能动之外,肩部以下全都是麻木的,动不了,甚至没有知觉……”白振轩言语间,已是一脸惊慌失措。他骇异道抓住白云暖问道:“阿暖,你告诉哥哥,我是不是瘫痪了?”
    看着白振轩一脸惊恐无助,白云暖只能安慰道:“哥哥,哥哥,你别慌,你可能是睡得太久,手和头先醒了,其他地方还没有醒过来而已。”
    杨沐飞道:“阿暖,我去通知三姨和三姨父!”
    “也让松塔去药房请刘郎中。”
    杨沐飞点头,飞也似的跑出去了。
    白振轩只是抓住白云暖的手,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一刻也不肯松开,他费了好大劲,才问道:“阿暖,哥哥问你一件事,哥哥在昨夜看到心砚投湖了,哥哥想知道她现在怎样了?救上来了吗?当时我也跳河了,我想去救她,可是不知为何我到湖水中就昏过去了,好像我的头撞到了什么……”白振轩的头又痛了起来,他又腾出一只手去捧头,另一只手却死死抓住白云暖的手不放。
    白云暖的瞳仁张了张,她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白振轩。哥哥提到了心砚的死,想来他是恢复了记忆,可是哥哥又说到昨夜,那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心砚投湖的时候。也是,他下水救人时头被湖底石块撞击,就上来时便昏迷不醒,后来虽然醒过来一次,却是只管王丽枫叫心砚,除了“心砚”二字,什么都浑然未觉。也就是这次苏醒。才是真的苏醒,哥哥的意识终于恢复正常了。
    见白云暖怔忡,白振轩又拉着她追问:“阿暖,你告诉我心砚到底怎样了?救过来没有?”
    白云暖微张着唇,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一个死字堵在喉咙处无论如何都出不来。
    “是不是……是不是,心砚没有救过来?”白振轩眼里满是惊悸与不安。
    白云暖咬住唇。重重点了点头。泪便簌簌而落。
    白振轩停顿了一刻,便大吼了一声。直吼得脖子上、额头上,青筋条条暴起。豆大的泪珠从血红的眼睛中滚落下来。
    白云暖急得手足无措。她上前又是抱白振轩,又是摸他的脸,急道:“哥哥,哥哥。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哥哥,哥哥,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心砚一定不想看见你这样,她希望哥哥你好好的,好好的……”
    白振轩的喊声停止时。哭泣的动作却没有停止,他的嘴就那么张着。脖子上、额头上的青筋就那么鼓着,眼睛里的血丝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白云暖忧急得整颗心都要碎了。
    南湘和宝蝶扶着王丽枫跌跌撞撞从门外走了进来。
    “爷……”王丽枫的脸雪白雪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眼眶深陷进去,披头散发,看起来憔悴不堪。她步履轻飘地走到白振轩病榻前来。
    白云暖说了句:“哥哥,长嫂来看你了。”便放开白振轩退到一边去。
    王丽枫伸出手颤巍巍握住了白振轩的手,喃喃唤了句:“爷……”
    白振轩许久才把头转过来,他直勾勾看着王丽枫,眼神里充满愤怒与怨愤,他就那么冷冷地瞅着,一动也不动。王丽枫愣住,继而终是松开了白振轩的手,慢慢直起了身子,却是如一根风中细竹,怎么挺也挺不直。
    白云暖道:“少夫人刚刚落胎,身子如何受得,南湘宝蝶赶紧扶她回房去。”
    王丽枫也不推搡,任由南湘、宝蝶扶着,脚踩棉絮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书房。看着她的背影,再看看白振轩的样子,白云暖愁闷至极,她拿帕子给白振轩拭汗拭泪道:“哥哥,其实长嫂也好苦,你这样对她……”
    白振轩却只是冷冷的,虚脱了一般,问道:“你适才说她刚刚落胎,是怎么回事?”
    白云暖道:“心砚自尽已是去年的事情,而哥哥你也昏迷了小半年了,只是这期间醒过来一次,把长嫂认作了心砚,然后便有了孩子……只是前几日,那孩子不幸没了。那是个男孩,都六七个月了……”白云暖尽量轻描淡写,且避开了王丽枫与杨沐飞夜半倾谈那段。
    白振轩目光空洞洞的,声音也冷冰冰的,仿佛看破了一切似的,道:“孩子没了也好。”
    白云暖还想说些什么,白玉书和白姜氏来了。白姜氏病体嶙峋,由真娘和白玉书左右各搀扶着走进来,她几乎是跌到了白振轩的病榻前,一下扑在白振轩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众人皆在一旁劝道,白振轩醒来是好事,让她为自己病体着想,莫哭坏了身子。
    而白振轩看着母亲面容消瘦,整个人憔悴不堪,便道:“母亲,你面色怎么如此不好?”
    真娘一旁落着泪道:“夫人病了数月了……”
    白姜氏立即用眼神阻止了真娘,真娘只好话说一半,便噤了声。
    白姜氏继而一边拭泪,一边安抚儿子道:“你醒过来了,母亲的病很快便能好的。”
    白振轩的泪默默地从眼角滑向鬓发中,他哑声道:“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是母亲对不起你,母亲没有保住你的亲骨肉……”白姜氏说着更加悲从中来。
    白玉书倒是一旁宽慰道:“振轩醒了,日后咱们总会再有孙子的。”
    众人又围着哭了一会儿。松塔请了刘郎中过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母逝

刘郎中替白振轩看视之后,告诉了白家人一个消息:白振轩的脑部曾被石块撞击,淤血凝结脑内无法散去,导致下身无法行动,也就是瘫痪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白家人乍喜乍悲,一时很是无法接受。
    一片呜咽声中,白振轩却安静得出奇,他躺在病榻上,没有丝毫悲伤的神色,只是那么安静地躺着,脸上像一湖死水。
    白玉书问刘郎中:“难道就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治我儿的病症了吗?”
    刘郎中郁郁道:“在下的医术实在力所不及,不过在下可推荐一个人,就是不知她愿不愿意出诊。”
    白玉书和白姜氏都打起了精神,“是谁?”
    刘郎中道:“永定州知府骆子云的妹妹骆雪音(由《极品道姑》作者洛雪音饰演)。”
    白云暖不由愣住。
    白玉书看了白姜氏一眼,不好搭腔,白姜氏对刘郎中道:“这骆雪音能治好我儿的脚瘫么?”
    “一个闺阁小姐,妇道人家,哪能有那本事?”白玉书竟提出质疑。
    刘郎中道:“白老爷和白夫人有所不知,这骆雪音有一独门绝技,能施一手好针灸,在业内享誉盛名。白少爷脑中淤血非得骆氏的针灸才有七成治愈的把握。但是这骆氏性情乖僻,廿四岁了还待字闺中不肯出阁,也不知是何原因,或许但凡天才大抵都有些怪癖吧。”
    白玉书和白姜氏心里都梗了一下,骆氏不肯出阁的原因,旁人不知,他们夫妻二人却是知之甚明的。白云暖自然也是知道这其中缘由,所以一时心绪纷乱。想骆氏来施针,又害怕骆氏来施针。
    白玉书道:“这骆氏身居闺阁,又如此怪僻,未必请得动。不知她师从何人,我们不如去请她的师傅来,倒更容易先。”
    白姜氏沉吟着点头,刘郎中却摇头道:“之所以说这骆氏是天才。正是因为她这一手绝活师从无人。”
    “难道是娘胎中自然带来的?”白玉书困惑。
    刘郎中点头:“正是。”
    白云暖心里惊疑:这世上难道真有天才?
    正当大家犹疑间。白姜氏道:“这世上既然只有骆雪音能救振轩,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求来,哪怕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惜一试。”
    白玉书还想再说什么。白姜氏阻止他道:“老爷不必劝我,邀请骆氏的书函是老爷写,还是我写?”
    白玉书杵着不动,白姜氏便喘着粗气。扶了真娘道:“真娘,扶我去书案。这信,我来写!”
    看着母亲颤巍巍起身,由真娘和白云暖扶着走向书案,那瘦骨嶙峋的身子仿佛风吹即倒。白振轩在病榻上便觉万分歉疚,他道:“母亲,何必为了我枉费心力?”
    白姜氏停住脚步。回过身来,她喘了一阵儿。才缓过劲来,落着泪道:“儿子,你若不好了,母亲我也不会好的……”
    白云暖心头一颤,泪便忍不住再次流了出来,而病榻上白振轩的泪也瞬间模糊了视线,他不再说话,就那么静静躺着。世界上,还能有比母亲更爱自己的人吗?
    白云暖和真娘扶了白姜氏走到书案旁,真娘研磨,白云暖提起毛笔,并未递给白姜氏,请求道:“母亲,这信还是由女儿代笔吧!”
    白姜氏摇头,她语气虚弱,却斩钉截铁道:“这信非得为娘亲自写不可。”说着,便接过白云暖手里的毛笔,深吸一口气,饱蘸了墨水,在白云暖铺好的信笺上落笔……
    ※
    在本朝,按照缴纳税粮的多少,“府”被分成四等:京府府尹为正三品;纳粮二十万石以上为上府,上府知府为从三品;二十万石以下为中府,中府知府为正四品;十万石以下为下府,下府知府为从四品。
    知府又被称为知州、太守。
    永定州名为州,实则是府。循本朝例,永定州府知府是为正四品官员,但因为骆子云妹妹骆雪音的针灸曾治好过当朝皇太后的头风痛,因而皇帝奖赏骆家,将骆子云的知府官品从正四品提到正三品,与京府府尹同级。而骆子云的知府官邸,也比同级知府官邸来得雄奇华美,遴龙脉之地,吸天地精华,纳八方祥瑞,翘楚永定大地。且比其他知府官邸守卫森严,皆为了要保护骆雪音之故。
    在豪华的骆知府官邸的后院有一座含蓄而朴素的宅子。虽然没有什么修饰,只在围墙门框窗棂等物上涂了淡淡的金粉,却给人以神秘高贵的感觉,就像一幅缥缈的山水画。
    此时,这宅子的主人骆雪音正倚窗读着洛县白家寄来的书信,那是强金阁的女主人白姜氏的亲笔书信。字迹娟秀,却笔力轻浮,想来这白姜氏在写此信时大抵病入膏肓,手臂无力之故吧。不过,信上的哀恳之情却浓得可以流出泪来。
    “吾儿脚瘫,还望小姐能移步白府,秉持医者仁心救之。吾当结草衔环,为牛为马报答之。白姜氏拜求!”
    骆雪音唇角微微一扬,便绽出一抹冷笑来。这抹冷笑令她原本冷艳的面容更加冷如冰花。医者仁心?她可没有。想十年之前,她曾委曲求全愿以妾的身份进驻白家,亦不能够,今日她又有什么理由走进白府的大门?平生夙愿,都不能实现,又哪来闲情逸致救苦救难,普度众生?
    骆雪音走到书案上,提笔给白姜氏回信:医者仁心,没有,雪音行针,一为权贵折腰,一为亲人摧眉。
    永定州的回函八百里加急到了洛县白家。
    白姜氏苦等回信,已在病榻上忧急如焚,一接到回信,就迫不及待打开看了,这一看非同小可,立时呕出一口血来。真娘捧着雪白帕子接了那口鲜血。手足无措。
    白玉书一见白姜氏如此情形,心知骆雪音定然是拒绝了行针邀请,他坐在床沿,一边替白姜氏拍背,一边叹道:“咱们白家与骆家原就有过结,那骆雪音又怎么可能放下拒婚之辱而来救治咱们的儿子呢!”
    白姜氏摇头,呼吸困难地将手中的回函递给白玉书。道:“也不是没有一线生机的。”
    白玉书接过信笺。逐字逐句看了几遍,蹙眉困惑道:“这拒绝之意写得明明白白的,医者仁心她没有。而咱们白家既非显赫之家,与她又非亲非故,她没有任何理由到白府行针,夫人怎么说还有一线生机呢?”
    真娘拿了个靠枕给白姜氏靠着。白姜氏喘了一口气,才虚弱地对白玉书道:“骆雪音说可为亲人摧眉。老爷若能与她成亲,那她不就是咱白家的亲人了吗?”
    白玉书神色一凛,道:“白家祖训,只能娶妻。不能纳妾,焉能在我身上破了?况骆雪音是正三品知府的胞妹,怎么可能给人做小妾?”
    “别家。她自当不肯,可咱是拥有藏金阁的白家啊!这骆小姐十年之前就说过。只要能嫁入白家,为妻为妾都可,老爷,为了振轩,你就破了这祖训,又当如何?”白姜氏近乎哀恳。
    白玉书却固执道:“夫人,白家的祖训守了几百年了,焉能到我这辈时付诸流水?”
    “什么规矩,什么祖训,不都是为人存在的吗?如果人都不在了,还守个破祖训哪!振轩若一辈子这样瘫着,白家的香火可真就断了……”
    “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夫人,你别急,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
    白玉书逃避地跑出了里间。白姜氏问真娘道:“少爷的情形怎样了?”
    “反反复复,时睡时醒,刘郎中说上回少爷突然苏醒,能够行走,却又失忆,这一回好不容易恢复了记忆,却又半身瘫痪,都是因为脑中残留血块在作祟,若不及早除去,不知少爷又会闹出什么病症来。”真娘答道。
    白姜氏便道:“振轩若不好了,祖训又能让谁继续守下去呢?老爷聪明一世,怎生糊涂一时,迂腐至此呢?
    真娘点头。于是,偶遇白玉书时,真娘也忍不住劝了白玉书道:“老爷,夫人的话不无道理,老爷为什么不能为了少爷破了那祖训呢?我想白家先祖为着香火的缘故,势必不会怪责与你的。”
    白玉书道:“真娘,我若娶了这骆雪音,又置你于何地?你这一生到底是为谁蹉跎了韶光,耽误了青春,你我之间心知肚明。所以,我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儿……”
    真娘撼然得一塌糊涂,她没有料到白玉书竟然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白姜氏再同真娘谈论起让白玉书纳妾的话题时,真娘便道:“老爷说,家有贤妻,焉能纳妾。”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白姜氏心里“咯噔”了一下下。丈夫之所以不肯纳骆雪音为妾,皆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一旦自己不在了,那白玉书就可以不用破白家不能纳妾的祖训,直接续弦,娶了骆雪音做填房。如此,骆雪音便是儿子的继母,是亲人,那她就有理由为儿子施针了。而自己这病痨子的身子横竖是拖不久了,为何不成全了丈夫和儿子呢?
    想及此,白姜氏忧虑的心便坦然下来。她先是给永定州的骆雪音去信:吾愿成全妹妹嫁入白家的夙愿,惟愿妹妹也能成全吾为人母者之心。
    信写好了,让秦艽拿去寄了。又吩咐真娘来替自己梳妆打扮,真娘不解道:“夫人怎么今儿有闲情逸致?”
    白姜氏淡淡地笑:“谁说病榻之上就不许我有爱美之心了?”
    真娘笑:“夫人能想开来,真娘就放心了。”于是好好替白姜氏张罗起来,绫罗绸缎上身,金钗步摇上头,珠光宝气,胭脂水粉终是化去了几分病色憔悴。
    白姜氏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清瘦憔悴,却依然风采动人。她拿起首饰盒中一枚金戒指套到了左手中指上。
    真娘道:“这枚金戒指是老爷夫人的聘物,夫人许久不戴了呢!”
    白姜氏微笑:“真娘,你陪我去园子里走走,陪我去看看少爷和小姐。”
    真娘道:“也好,夫人是该出去走走,今儿的阳光特别好。”
    于是主仆二人便出了正房,从兰庭漫步到了梅香坞,又从梅香坞漫步到了听雨轩。白姜氏的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真娘觉得她有些奇怪,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了。
    ※
    白云暖正在午睡,那个许久未做的梦境竟然又出现了。小小的她,五岁的她走进母亲的房间时,看见床上的母亲七孔流血,嘴唇乌黑……然后画面一转,便是她自己躺在了病榻之上,真娘跪在她床前一遍遍哭诉:“夫人是中毒而亡的!夫人是中毒而亡的!”
    白云暖一下惊醒了,一身冷汗。她一下跳下床,抓了衣服匆匆披上,低低唤了句“母亲”便往外冲去。绿萝和红玉在外间忙迎上来,“小姐是要去哪里?”
    白云暖不理她们,径自往门外冲去。
    刚走到回廊上,便见真娘扶着白姜氏缓缓走来,她有些虚脱地瘫软了一下双腿。
    “母亲——”白云暖风一样扑向白姜氏,投进白姜氏的怀抱,紧紧地抱住,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开。
    “母亲,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梦见母亲你离开阿暖了。”白云暖心有余悸地说。
    白姜氏鼻头一酸,眼里便有泪雾浮上来,她微微仰起头才将那泪逼回了体内,她扳起女儿的身子,给了她一个明媚温婉的笑容,道:“梦而已,不能当真的。”
    白云暖看着母亲的笑容如此真实,这才将悬着的心安了下来。前世,母亲在自己五岁时就去世了,这一世自己一睁开眼,就已经十三了,所以前世的悲剧这一世一定不会重演的,一定不会。真娘已经嫁给了秦艽,骆雪音要给父亲当小妾也没有得到父亲的同意,母亲是安全的。
    白姜氏握着女儿的手,嘱咐道:“和你哥哥一定要互相扶持,真娘跟了母亲一辈子,你要善待她,你父亲对我,对你,对你哥哥都是好的,无论将来他做什么决定,你不要怨恨他,要支持他……”
    母亲的话越来越像遗言,白云暖伸手捂住了母亲的嘴,哭道:“母亲,你在说什么呢?你说的话叫阿暖害怕……”
    母亲拉开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入真娘手中,微笑道:“如若阿暖夜里害怕不敢睡的时候,真娘你就在阿暖的屋里彻夜点上宫灯……”
    真娘含泪点了点头,她似乎有些预感夫人要做什么了,可是她又不能确信。
    这一夜,白云暖又睡到了兰庭去,在里间帘子外摆一张榻,晚膳、汤药她都亲自伺候白姜氏吃下,并固执地不让白玉书和真娘进白姜氏的屋子,她执拗地想着:支开真娘,支开父亲,那么无论前世母亲的死是谁下的毒,真娘也好,父亲也好,这一世母亲都不会重蹈覆辙。
    一整夜,里间都出奇地安静,白云暖起身进去察看过母亲几次,下半夜的时候,她终于是稍稍安心地睡着了。
    次日,真娘送来早膳和汤药,白云暖又亲自送进了里间。
    里间,晨曦的曙光透过窗子安静地洒落进来,将屋内所有的摆设映照得清晰而好看。母亲安详地躺在床上,身上是昨日穿的那套光鲜的衣裳,云髻一丝不苟,眼睛闭着,唇角微微向上翘起,仿佛睡前一直含着笑容。她就那么安静地躺在床上,双手交握放在肚子上,右手中指上的戒指没有了,两只手间抓着一封信笺……137




  ☆、第一百三十八章 施针

“母亲……”白云暖将托盘放置在床前矮几上,唤了白姜氏几声,白姜氏没有回答。白云暖的心沉向谷底。她伸手探了探白姜氏的鼻息,泪水刹那间便夺眶而出,一颗颗落在白姜氏煞白如纸的面颊上。她颤抖着,从母亲手里抽出那个信笺,打开了,只见母亲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
    尔等见信,吾已走,吞金,故尔等不必让郎中检查吾之死因。吾走之后,烦请老爷能与骆氏雪音成亲,为振轩施针,救他性命。至于阿暖,母亲不能亲见你出阁,此生遗憾。最后,请尔等务必在振轩面前保密我的死因,以免他日他活在愧疚之中。
    白云暖跌跪在母亲床前,趴在母亲身上,失声痛哭。
    她千防万防,防不到母亲会自裁。
    前世,母亲的死,与真娘无关,与父亲无关,母亲当是为了不让父亲为难,为了不破白家祖训,自己服毒而亡的。只有她死了,父亲才能既守了白家祖训,又能和骆氏成亲,用巨额的陪嫁重修强金阁。如果不是自裁,前世,大舅二舅大闹灵堂之后凭什么又息事宁人呢?而这一世,母亲依然为了不让父亲为难,为了不破白家祖训,又为了能够让骆雪音为哥哥施针,吞金自裁。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母亲都用一己之死成全别人。成全白家,成全父亲,成全儿子。只可惜自己太傻了,疑来疑去,却疑不到这一层。
    “母亲,娘,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阿暖害死了你,如果我让真娘守着你,让父亲陪着你,你便不会走到这一步了,母亲,阿暖太傻了太傻了太傻了……”
    白云暖一巴掌一巴掌抽打自己的脸颊。当真娘听到哭声跑进里间时。她的半边脸颊已经红肿起来。真娘赶紧拉住她的手,惊问道:“小姐,你做什么这样啊?”
    白云暖抬起梨花带雨的面容。指着床上的白姜氏道:“母亲自裁了……”
    真娘惊叫一声,便扑去摇晃白姜氏的身子,哭着喊着:“夫人,夫人。夫人哪,你怎么这么傻啊?”
    白玉书也来了。抱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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