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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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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沉渊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舞蹈。
  贾抱朴对着如入禅定的叶沉渊一刻,斟酌用多种办法传送出战败的军情,无奈想了又想,都觉不妥。云杏殿内谈国事已不宜,主君又这么冷漠,极难让人打破僵局。
  王潼湲跳了一阵,气喘而停,香汗淋漓。她撅嘴说道:“以后需安排小僮跟着我练习旁边的配舞。”
  贾抱朴悄悄挥了挥手,王潼湲并不退下,仍然说道:“殿下能将糯米赏赐给我吗?”
  糯米团着身子兀自睡得香甜,阁子里顿时落得冷清,一句声息也不闻。
  贾抱朴只好清了清嗓子,道:“云杏殿一切物件归随太子妃,王小姐的这个要求让殿下为难了些。”
  王潼湲缓缓走近,隔着雕窗看着叶沉渊,容颜一旦沉寂下来,颇有恬静温文的气质。她等了一会,见叶沉渊无所应,眼眶不禁红了起来,转身提裙跑出花园。
  叶沉渊走向冷香殿,贾抱朴会意,紧紧跟随过去。
  “禀殿下,北理边境战火已停,阎北山元帅——”殿内鸦雀无声,贾抱朴的声音顿了顿,再续道,“连败。”
  吐出这两个字,贾抱朴将战报递交上去。
  书信由羊皮纸所写,封少卿为人精细,逮住溃逃回来的阎家军查问,一一录述谷口及沙台战役状况,所记的战情完备得当,并且提到了怪异的蒙撒白衣教。因他本人也区分不了巫法真假,便请太子定夺。
  叶沉渊拿住战报看了很久,一直没有说话,贾抱朴猜不透他的意思,心里有些着急。细致瞅了一会,贾抱朴竟然发现殿下的眼光太过冷漠,似乎并未落在文字实处,心底更加急切了。 
  “依殿下之见,那阎家是否还有翻身的机会?”
  叶沉渊不语,贾抱朴继续说道:“殿下密令嫡系在礼部进言,提升阎薇小姐为太子贤妃,前提便是要阎家立下战功。中书令阎正普听到消息后果然活络了起来,派出嫡子上战场。阎北山带走的也是阎海整治的军队,这一切都符合了殿下的计议。只是——阎家军败得太快,一天之内连败两场,损失六万人。再这样下去,后面提调来的华西冲锋军,恐怕胆怯不能进……”
  贾抱朴一番长话说完之后,叶沉渊才能转回心神。他拈起羊皮纸认真看了看,冷淡道:“总管没看出关键。”
  贾抱朴马上躬身受教:“请殿下指示。”
  “第一场关口战,敌方只有一万人。第二场沙台战,敌方人数增至一万两千,仍比阎家军少。”
  贾抱朴疑虑道:“殿下的意思是——?”
  阎北山的人马分作三路进攻北理,即使还不济,也有四五万人一拨,怎么能如此快就溃散——这正是令贾抱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叶沉渊端坐在御座中,笃定说道:“蒙撒那方出了高人,指点区区万数兵冲锋陷阵,以巧计连夺两战。”
  贾抱朴点头:“我也觉察蒙撒不足以施妖法获胜,只有使计才能迫得阎家军乱了阵脚。”
  叶沉渊冷冷道:“将幕后那人找出来。”
  “那阎家那边——”
  “让他们继续战下去。”
  殿下的意思是凭借战场彻底清除阎家军势力,从而拔掉阎正普赖以生存的根骨。贾抱朴了悟地行了行礼,退出冷香殿,着手布置诸多事宜。多日未传回消息,殿下也没催,贾抱朴猜想殿下是沉着在胸,并未将幕后那人很放在心上,不禁也松慢下来。
  
  绿木渐稀,扶桑秋老,落红铺满太子府内大大小小的玉石街道。糯米嗅着竹根觅食,从花丛中突然伸出一双皓腕,搂住了它。 
  “我也喜欢兔子,可是殿下不赏给我。”王潼湲蹲坐在锦花团里,抹着泪水,“那阎良娣不过随口说了说要我侍奉,殿下便将我指派给她,由此可见,殿下还是看重阎良娣多一些。”
  她拉下纱袖,遮住手腕处的瘀痕,抽抽噎噎地流着泪水,沾湿了糯米的雪毛。
  花双蝶尾随在糯米之后有了一阵时间,见王潼湲哭泣不止,模样十分委屈,便暗叹口气,走出了身形。王潼湲抬头看到她,果然扑上来拉住了她的衣袖,哽咽道:“花总管……阎良娣不喜欢我……老指使我做粗活儿……你帮我去求求殿下……让我离开阎良娣的昭和宫……”
  花双蝶掏出绢帕擦去王潼湲的泪水,耐心道:“阎良娣终究是王小姐的主母,王小姐自然要多担待些。”
  王潼湲哭泣:“可是她整日唤我提水洒花、翻地培土,净是些无用的事。”
  花双蝶想了想,道:“太子妃流落在外时,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还曾替齐昭容躬身作画,受尽了他人指责,但,太子妃没有半句怨言。”
  王潼湲立刻噤声不哭,抹去眼泪转身走向后苑花园。
  花双蝶在她身后福了福。
  王潼湲找到贾抱朴,再次请求调出昭和宫。贾抱朴眯着眼睛听清她的诉苦,说道:“殿下正在稳住阎家,方便阎家心无旁骛上战场,内宫之中,自然也要以阎良娣为主。王小姐辛苦一段时间,朝后看好日子就要来了。”
  王潼湲听后,便秉持着这句金口良言,继续在阎薇身边服侍。
  贾抱朴细细瞧了瞧刚拿到手的情报,斟酌一番,侯在了云杏殿外。日暮过后,夜色凉重,重重叠叠布满廊道及花园,直等到四周再也看不清任何一束花时,叶沉渊才从暖阁内走出,径直去了冷香殿。
  贾抱朴跟上,说出这十日来的打探结果。
  “蒙撒新入一名门客,叫聂向晚,是聂无忧的远房妹妹。聂向晚曾在南翎学习十年,尽得文谦真传,马战兵策不输于谢族。她向蒙撒递交数计,辅助蒙撒连番取得胜利,已经成功入身北理宫廷内。皇后素来宠信蒙撒,蒙撒又依仗于聂向晚,看来这个聂向晚很不简单……”
  当下,他便细致说了从北理皇廷经由谢颜传回的消息,包举了所有谢颜能打探到的内容。蒙撒手下握有一支奇兵,领首是名鬼面郎君,作战功夫高深;聂无忧即将与李若水成婚,因聂向晚身份之故,也投诚进蒙撒一派。
  叶沉渊耐心听完,即使听到聂无忧还活着,也没打断贾抱朴的话。
  贾抱朴拿出另一卷情报,说道:“殿下密切关注的乌干湖也有动静——哨兵听不到操练之声,便推断石城军一万人拔营而出,不知去向。石城里只留下难民,据称谢飞在内。”顿了顿,再道,“老臣推测那一万人跟随聂向晚投靠了蒙撒,不知殿下可认同?”
  “嗯。”
  叶沉渊应了声再无下文,贾抱朴只得继续说:“就是那一万人,涂抹金砂彩饰,扮作蒙撒白衣教下的鬼军,又将阎家余下的兵力全数歼灭——”
  直到这句,叶沉渊冷漠的眸子才稍微动了下,泛出光彩。“谢族残余之力果然不容小觑。”
  尽管他知道统领的人是谢照。
  贾抱朴叹息一声,道:“能将谢飞与谢照都说服的聂向晚,更加不能小觑。”
  叶沉渊冷淡道:“总管想除掉她?”
  贾抱朴躬身作揖:“殿下聪慧。此女不除,必当为后患。现在她又去了北理宫廷做女官,在谢颜手下做事,这正是天大的好时机。”
  谢颜贵为北理大皇子的嫔妃,协助皇后掌管内帷,借机处置掉一个外来的女官,落得极便利。
  贾抱朴打的便是这种主意。
  叶沉渊沉吟道:“聂向晚既能统领一切,能力显然在谢颜之上。”
  贾抱朴着急说道:“老臣信谢颜之能。”
  叶沉渊早就万念俱灰,只想着早日结束对北理的征战,继续行进叶潜未能完成的事,听到贾抱朴提议抹杀聂向晚,当下他也不在意,应声好便打发贾抱朴出了冷香殿。
     
☆、106

    阎家军久滞北理边境;被沙台杂军个个击破;前后历时不过十天。与谢照一万刀兵对战时;阎北山侥幸逃脱;向左线驻扎的华西骑兵营求救。华西兵出自齐昭容父亲旧部,受灾后拔营前往连城镇;并入王衍钦的行制之下。此次攻打北理;叶沉渊下令华西游骑做前锋;实意为后面的精利骑兵开道。华西兵见阎北山惨败;讥笑之余,悠悠荡荡开向沙台,打算破城抢功。
    聂向晚入驻沙台内,效仿古时李牧练兵之法,大肆犒劳军士;闭城坚守。她大胆起用盖行远运粮,正是看中他稳重细心的性情。盖行远不负所托,尽管因为避开战火绕了一圈长路,所带的骑兵小队也能抑制住山匪流寇的侵袭,确保了粮草的运行。
    大国师蒙撒领大都督之职,连胜两仗收复沙台,忙不迭地将战报送回了北理宫廷,等待皇后嘉奖。接下来的数日内,聂向晚按兵不动,只劝谢照带石城军举行角力大赛,意态过于悠闲,很是急坏了一心立功的蒙撒。
    “华西骑兵在城外骂了三天,喝令我们出战,小童怎么不动军令?”蒙撒坐在深院大宅里抿了口葡萄酒,眯眼问着聂向晚。
    聂向晚连忙起身,施礼说道:“请国师勿要忧虑,华西兵日益浮躁,形势对我们有利。”
    蒙撒把玩着镶玉银锡壶,拖长声音道:“哦?”
    “华西兵最大的弊病便是游牧出身,执行军令时比不上华朝正规骑兵果决,国师再等五日可见成效。”
    蒙撒依照聂向晚的主意,多等了五天,果然见到了功效。
    每次日暮,谢照手握军刀,督促石城骑兵交出坐骑,违令者必斩。聂向晚委托原连城镇马夫行伍中的阿驻等人骑上战马,带着其余数千匹马冲向城外,在原野上放牧。倘若华西兵来犯,阿驻等人就回撤,每次遗留一些马匹在外,任由华西兵抓去。
    谢照站在城头观望,说道:“牧民爱马,逢马必捉,这个道理倒是不假。”
    华西兵与狄容有极大相似性,看不得马匹受戮,一旦有散马跑过来,就用绳索套住。聂向晚在城内大飨兵卒,杀马宰牛,将累累骨架丢弃在城外,并不避开哨兵耳目。一道道牲畜骸骨混杂着血肉黄沙,曝晒于荒地上,夕阳残影拂照过来,凄清了暮色风声。
    起初,华西兵心存警觉,套马时一定留下大队人马严守沙台门外,提防北理军队冲出。反复多次后,沙台守军像是缩头乌龟一动不动,任由他们辱骂,这种窝囊劲令他们十分轻敌。
    阎北山最着急,不断催促骑兵首领攻城,无奈华西兵不听他指挥,只对城台大呼小叫,骂得起劲。
    第十天,当阿驻等人带着马匹慌慌张张撤退时,阎北山再也忍不住,一马当先,向城门冲了过来。
    城头,晚来的风吹得彩绣灵熊金凤旗猎猎作响,蒙撒在垛口处退后一步,对身旁的聂向晚说道:“快,快。”聂向晚当即拉弓搭箭,似流星般激射出去,看到阎北山避开第一记扑杀后,才动用真正功力,射出了第二支箭。
    阎北山中箭立仆。原野上,马匹慌乱奔走,引得华西兵溃散了阵型。
    蒙撒扬袖道:“吹本教号角!”一边摸着小胡子,用眼角瞟了瞟聂向晚,哼了声:“小童箭术不错呀。”
    聂向晚马上放低长弓,躬身说道:“国师登城前替小童弓弦附了灵法,小童才能射中敌方大将。所以说,这全是国师的功劳。”
    蒙撒笑开嘴,小胡子翘得更高了。“小童明事理,本国师十分高兴。”
    他的高兴化在嘴角,直到战后都没有落下笑容。
    当白衣巫祝吹响牛角,咚咚咚敲响象鼓时,城内整装待发的两万兵士如一阵风冲出,领战者仍然是鬼军涂饰的谢照。出战前,谢照只说了一句鼓舞士气,极精准便利。“抢回战马,打破华西兵,每人分十金。”
    在战马和金稞子的诱使下,石城骑兵与步卒如同神鬼附身,勇猛冲向三倍于己的华西阵营。华西兵前面起了骚动,正在套马争抢战资,沙台城门一开,黑潮般的鬼军覆压过来,杀得他们措手不及。
    这一战,厮杀声震天,鲜血染红残阳,黄土郊原之上荒草吐出凄艳,披离萧萧骸骨。
    蒙撒站在城头笑得畅快,聂向晚紧守在身旁,护住了他的周全。
    谢照带兵所向披靡,彻底在蒙撒派系中站稳了脚根。
    当晚,聂向晚依言拿出整箱整箱炼制成形的金锞子,分发给存活下来的勇士。胡兵队长拍拍谢照的肩膀,笑道:“聂公子曾说跟着自家妹子走,不会亏待人。现在看来,果然不假啊。”
    营内呼号之声顿起,众人继续行酒令庆贺。
    谢照撩开营台门帘,对聂向晚说道:“别待在这里,人多气味杂。”
    聂向晚空手走出军营,呼吸沙土气息,一轮孤月挂在丘陵树丛上,清冷地看着城池四周的坟包。谢照走向荒野,倾倒一碗碗浊酒,一一祭奠死去的骑兵英魂。
    聂向晚留在城头,看着他的背影。谢照默然站了一刻,从袖中摸出一柄竹笛,轻轻地吹奏起来。
    孤城、冷月、清笛、风沙,寂静的夜里似乎留下了太多的叹息。聂向晚走回栖身的内宅,坐在灯下,冥想多时,再睁开眼,恢复了心中的灵智。谢族生来定邦守国,还多还艰难的征战,必须由她和谢照来完成。
    天明后,华西余散的游骑兵卒集合起来,在沙台前逡巡,谢照领兵冲出,经过两次小的战役,肃清了华西余部力量。
    与此同时,封少卿的精准战报绑在鹰隼脚上,再一次比邸报先抵达汴陵太子府。
    贾抱朴擦了把汗,撩起衣袍快步走向冷香殿,说道:“阎家军与华西骑兵均败于沙台,被蒙撒一派剿清了十万军力。”
    叶沉渊站在窗台前,夏风拂过,素淡长袍不胜身形。他的眉目凝澹,面容上不见慌张。贾抱朴看了他一眼,突然也冷静了下来。
    长久的寂静中,叶沉渊说了一句:“朝中政议如何?”
    “阎派彻底销声匿迹,三省台倒向殿下旗下,提议由殿下继位大统。”
    叶沉渊冷淡问道:“再也没有中立的派系了?”
    贾抱朴彻底明白过来,拢袖笑道:“殿下这一手好主意,将那些混杂又不受控制的人马都送上战场,由着北理国歼灭。这样一来,满朝文武谁还不敢站在殿下这边?”
    他在主君面前向来嬉笑,散漫成性,叶沉渊从来不与他计较。
    “退下吧。”
    贾抱朴慢吞吞行了个礼,拢袖走了出去,消散了来时的急切之情。廊道里,中书令阎正普撩着衣襟下摆急冲冲走来,额上带着一丝汗水。贾抱朴让道一旁,冲他笑了笑。阎正普径直跑进冷香殿,不待侍从通传。
    “殿下!请殿下放过阎家!”阎正普跪地不起,大声说道,“阎家两个儿子死在沙场之上,为国进献最后一份力,求殿下宽宏大量,收回督战成令。再打下去,老臣的侄儿一辈也保不住了!”
    叶沉渊转过身,抬袖道:“中书大人请起。”
    阎正普用衣袖偷偷擦去一两滴老泪,如同擦去丧子的悲戚,继续据理力争。
    叶沉渊坐在御座里,目光扫过阎正普官帽下的疏疏白发,臃肿身体上起了皱褶的官服,最终开口说道:“中书大人起身吧。”
    阎正普伏地跪拜,没听到切实有效的保证,不敢应承起身。
    叶沉渊冷淡说道:“阎家巨擘,侵扰朝政不下十年,尤其在华北一带聚众养兵,不建任何功勋。凡是不利政令的人,我必屠戮。今念在中书大人年事已高,需近亲奉养,我明日便请诏,放任中书大人辞官归家——中书大人听懂了么?”
    “听懂了。”阎正普擦汗,颤巍巍地磕了个头,“请求殿下收回督战成令。”
    “准诺。”
    阎正普起身说道:“多谢殿下成全。”
    “我听信谢开言临终一言,才对阎家网开一面。”
    阎正普一怔,虽不明白已故的太子妃说了什么,但总归是心存仁慈之类,对阎家有利。他想起多次阻挡谢开言升任太子妃的言谏,终究叹息一声,慢慢离开了太子府。
    阎薇穿着水红罗纱裙,站在台阶上目送父亲离去。她挽起飘逸宫缬,裙裾带风走向冷香殿,近侍本要通传,她冷冷地横了一眼,伸出涂抹艳丽丹寇的手指点了点,近侍即刻低头退避。
    “都候着。”阎薇丢下三个字,屏退众人走进内殿。
    叶沉渊沉身而坐,桌案上物件井然有序,不沾一丝尘垢。
    阎薇行了个大礼,起身道:“殿下既不看书,也不批示公文,那便是表示有空闲,听一听臣妾的进言了?”
    “说重点。”
    阎薇低低哼了声:“殿下宠信女官,使内廷恩泽失衡,让臣妾好生难做主人。又排挤阎家,陷兄长不忠不义,让臣妾难以抬头做主人。”
    叶沉渊抬袖覆压御座扶手,冷冷道:“敢这样对我说话,难道是想步入阎中书后尘?”
    阎薇低头咬唇,容貌犹带不满之情。
    冷香殿内格外寂静,日影撒落金砖,泛起一丝亮色。
    阎薇忍了又忍,突然哭泣道:“殿下做了储君,越难让薇儿靠近了!十年前,殿下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薇儿!”大滴泪珠滚滚而下,在雪色肌肤上抹去一道痕迹,看着十分怜爱。她冲上金阶,噗通一声跪在御座之旁,拉住了叶沉渊的袖子:“潜哥哥,我等了你十年,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

☆、107

  叶沉渊端坐不动;一袭素袍如山巅的雪,白得冷清。阎薇抬头,看见珊珊日影洒在他的衣襟上;比春林外的雪杏更加灼亮,眼里的泪再也没有半点虚情假意;源源不断滚落下来。
  “你知我想起了什么;潜哥哥?”她哭诉着;紧抓住叶沉渊的衣袖不放;“十年前;叶府外面的那片林子;杏花开得正艳;你留在亭子里读书,我围着墙根打转;只想着把你引出来,陪我玩一会儿。这时,小谢姐姐来了,拿着风筝,弄出呜呜的声响……”
  泪珠滚过阎薇粉霞扑扑的脸庞,不沾染一丝痕迹,鬓角的蔷薇花似乎懂了主人的心思,随着她的哭泣,色泽也暗淡了下去。只是,她的心和泪珠一样剔透,知道在叶沉渊面前该怎样说,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叶沉渊安静坐着,在阎薇一句一声的往事追诉之中,有了些微失神。她细细讲着谢开言以前玩闹的点滴小事,将自己放在了故事之后,存在的影子极淡漠。
  “小谢姐姐是个聪明伶俐的人,逗得潜哥哥十分开心,潜哥哥记得她,也是应该的。小谢姐姐会做响鸢、跳秧马、拉皮影子,这些我统统都不会,只是姐姐她待我很好,闲暇时总是来教我做各种玩意儿,不像潜哥哥待我这样生分……”
  阎薇越说越心酸,扣住叶沉渊袖口的纤指颤抖起来,她埋下头,哽咽着发不出声音。
  长久的沉寂之中,叶沉渊回想了一遍叶府外的谢开言逗弄自己的种种行为,不禁怅然。夕阳光彩缀满他的衣袍角,蒙上一层暖色,他的面容也逐渐回升了和煦之意,不再是那么冷漠。
  清而不冷,淡而不愠,正是十年前的叶潜对待阎薇的态度。阎家与他多有龃龉,很难入他的眼,但待阎薇,他却没有那么多的透骨厌弃——总归是十三四岁骄纵的女孩,坏不到哪里去。
  阎薇等他十年,这话也不假,他在外征战奔波,她怜他辛苦,用骄横的脾气缠住父兄,央求父兄拨出一些兵力做后援,竟然奏得奇效。叶沉渊发动清边战争,与北理边防军相持不下时,阎正普为了安抚闹绝食的阎薇,被迫无奈提调出阎家军,从声威上给予了支援。北理随后撤兵,叶沉渊一举攻克三郡,肃清了边境。
  “你不能这样待我……也不能这样待阎家……”阎薇跪伏在叶沉渊膝上哭泣,艳丽妆容凄苦不堪,反反复复说着压抑在心底的话。叶沉渊低眼看着她,墨黑发丝如水般倾泻在他的手边,和她一样委顿失色。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抚了一下她的头发,淡淡问道。
  阎薇感觉到了他的软和迹象,扑倒在他膝上闷声哭着,动也不敢动。
  叶沉渊见她哭得更加伤心,不禁又抚了手边的发丝一下。“哭了这么久,肯定是有所求。”
  阎薇听着他冷静的声音,暗自咬了咬唇,闷声道:“我要殿下一句承诺——不再追加阎家之罪,善待阎家人。”
  “既然唤我为殿下,需以君臣之礼进言。”
  叶沉渊垂袖坐定,冷淡说了一句。阎薇会意过来,连忙放开他的袖子,退下阶台,立在金砖上匍匐行了大礼。“臣妾恭求殿下日后善待阎家,不再追责阎家失战之利。殿下若是应允,请唤进起居注令史,记录下殿下的言行。”
  叶沉渊稍加沉吟,当即唤进令史,果然应了阎薇的诉求。究其原因,阎家势力已倾塌,独留的阎薇却是内廷之中按照礼聘诏书送进来的妃子,不可随便废黜。保留她,便是维护太子府现有的典范样子,没必要引起礼部的争议。
  阎薇将叶沉渊的承诺散播开去,阎家上下齐齐松了口气。随后,阎薇要求父亲向病榻中的皇帝请诏,敕令叶沉渊补办纳妃的婚礼,遭到太子嫡派言谏的阻挠,理由便是备战之期,国费不可奢靡。阎薇料到会有这种遭遇,退而求其次,让父亲在告官放权之前拿到了皇帝的谕令:太子府阎良娣掌管后宫诸多事宜,并行统领六宫妃嫔。
  华朝皇帝不曾立过皇后,内廷素来混乱,一直由太子府委派亲信主持着宫内的一切。齐昭容死后,这份职责落在阎薇肩上,也是情理中的事。叶沉渊从不关心后宫事宜,更不在意谁人出面把持内廷,主君既是如此,作为家臣的贾抱朴自然也不会反对阎薇这次的主张。
  阎薇逐渐巩固了在府内的地位,倾尽心思清理后宫。
  王潼湲应贾抱朴之邀入得太子府,历经一些曲折被下派到阎薇身边做了近侍女官,内心极委屈。阎薇掌权以来,不曾大肆欺压过她,暂且与她相安无事。
  近六日闲暇时,王潼湲一直在教习府内小僮排演南翎巫祝舞蹈,十数人手持桃木流连在花园内,热闹管弦声传遍云杏殿宇。
  阎薇坐着车辇从皇宫回转到太子府,听到音律声,皱了皱眉。“府里久不闻喜乐,她倒是过得快活。”一边扶着侍女的手,拖着裙裾悄悄走向花园。
  王潼湲曼声歌舞,身边小僮用金砂涂面,穿着皮衣革裤,吼吼着向前。
  阎薇看了一阵,脸上勃然作色。她本想趁机拿住王潼湲肆意嬉乐的话柄,没想到居然看到了巫觋拜神的舞蹈,而远在北理边境的谷口、沙台两役中,阎家军正是败在了这种类似的祭祀舞蹈军上。
  “来人,给我狠狠掌嘴!竟敢触犯我阎家的霉头!”阎薇并不解释突然发作的原因,着实喊人教训王潼湲。
  王潼湲急中生智,拔下头上金钗,刺伤两名围扑的侍女,见机会逃到了贾抱朴的花舍之中,寻求庇护。她说明原委,哭得泪水涟涟:“阎良娣容不下我,求总管替我做主。”
  贾抱朴朝尾随而来的花双蝶使了个眼色,花双蝶会意,先行离开花舍,去了昭和殿安抚怒骂不止的阎薇。
  这边,贾抱朴拢袖沉吟道:“王小姐跳的这折祭神舞,源于南翎旧俗,先前特地献给殿下观赏,殿下也未说过半句不高兴——只是,怎会和阎家军的失利扯上联系?”他皱着眉推敲,一边抬眼看着王潼湲。
  王潼湲认真想了想,抹去泪水,回道:“总管说得不对,祭祀礼仪中的故事才是源自南翎旧俗,这种舞蹈却是我娘亲亲自编排的,更不可能诅咒到阎家战场的失利。”
  贾抱朴听后心里猛然一跳,他按捺住神色问道:“王小姐的意思是指,这种巫神之舞确由王夫人编排,外人不可习得?”
  王潼湲摇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娘亲曾在南翎居住,或许她教给了其他人,才将舞蹈流传出去了吧?”
  贾抱朴低头不语,想到的也是这种可能性。去年的丹青玉石展,文谦带着谢开言一众画师排演了巫祝之舞,可见文谦与谢开言都是擅舞者。他匆匆安抚王潼湲几句,劝她姑息事由,便走向冷香殿。
  转廊之上,不断有带着战报的鹰隼拍翅掠过檐瓦,他抬头看了一眼,走得更急了。
  冷香殿内灯彩高照,昼夜不息,素袍雪鬓的叶沉渊静坐在桌案后,连续几日处理前方发回的战报及宫内奏章,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宿。贾抱朴吩咐近侍不断递上汤水膳食,无奈大多被退下,让他这个太子府的大总管也一筹莫展。想到阎薇闹起的巫祝排舞风波,他更是不敢轻易去禀奏给叶沉渊,一并摒弃了琐碎之事。
  叶沉渊抬眼看到贾抱朴低头走进内殿,说道:“总管来得正好。”唤人递过战报。
  贾抱朴细细看完战报,说道:“一切如殿下计议进行,当殿下下令三线的将领全部压进北理边境时,北理抵挡不及,只能节节败退。”
  “有一处仍在顽守。”
  贾抱朴再次接过羊皮纸上写清的战报,看到的是“沙台”二字。沙台郡留守的北理**由大国师蒙撒统领,门客聂向晚充作军师,两战均告捷,歼灭了整支阎家军。据谢颜传回的消息所讲,两人已调拔队伍曲折走向皇廷,独留一万民众团负隅顽抗,似乎是不在意这批残留者的死活。乍一看到是沙台兵据高抵挡了封少卿的进攻线路,贾抱朴一点也不吃惊。
  如果说三线战役上能遇到阻挠,那么一定会出现在诡计多端的聂向晚这方。封少卿从守郡苍屏镇出发,全力进攻央州这一侧战线,最先遇到沙台的抵抗。沙台并不出兵,只用投石机械抛洒沙包出来,趁风扬了华朝骑兵满头满脸的土,怎么喊战都不露面。
  因此,攻下沙台需要多花费一些时间。
  静寂中,叶沉渊说道:“蒙撒敢留一万孤军守沙台,一定布置好了后招。”
  贾抱朴嗤道:“蒙撒乃一蠢才,决计不会留了一手。老臣敢向殿下保奏,布置那些奇奇怪怪门道的人,一定是聂向晚。”
  尽管叶沉渊没把任何一个女人放在能与他匹敌的地位上,也不得不承认总管的话是对的。
  就在封少卿加紧进攻沙台的第二日,华朝皇宫突然传来老皇帝薨殁的消息,顿时引起朝政上一些混乱。叶沉渊入宫主持政务,平息各方动荡,也摸清了老皇帝离奇死去的缘由。他连夜坐车回到太子府,径直传唤数人,取来封存过舌吻兰香的枕头,命冷香殿金砖上跪立的绿衫宫装女官细致闻了味道,才说道:“我不杀你,只问你一句话。”
  绿衫女官伏地磕头,忍泣屏气,不敢多做一丝多余的动作。她便是阎家绣坊出来的绣娘,被郭果收买,将含有奇花异香的纱囊塞入老皇帝依靠的枕头内,三月后便让老皇帝归了天。郭果知道事发会牵连到她,已替她安顿好了退路。然而太子来得更快,直接封住了皇帝寝宫,责令不可走漏一人,这才顺藤摸瓜,查到了她头上。
  叶沉渊冷眼看住女官,沉沉问道:“自投毒到陛下驾崩,前后共计多少时间?”
  女官惶恐应道:“三个月。”
  “当真?”
  女官只需听到叶沉渊冰冷的声音,就吓得魂不附体,早将郭果交代的应对话语抛到脑后。“绝对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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