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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人家绕-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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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谁送终……”
船夫唱罢,拿着船篙将船定在河那头,似有张望之意。江二娘子喜出望外,手舞足蹈,扯开喉咙喊了几声。眼看船夫要撑船过来,江二夫妻喜不自胜,以为能借得船夫之力捞回肉。
谁知,船夫停了几息,掉转船头,往另一个方向行去,口中又换了另一小调唱着:“叹那小娘子,生就好孤恓,父亡母去无所依。夫郎骂,姑翁欺。秋收谷仓满,碗中粥犹稀;冬月飞雪飘,身上无有衣。东流水,何日息,携奴遥去谁怜惜……”
江二夫妻眼睁睁地看船渐远,一点残影似雁踪,杳杳渺渺不可寻。
江二连下几次水,摊在道边如死鱼臭肉,摆手道:“娘子,不可,不可,肉再好也要有命用它。”
江二娘子在那哭得肝肠寸断,悲凄无限,看那独轮车还陷在近岸泥里,夫妻合力将它拉了出来。江二安慰道:“好在没失了车,不然又要费银钱赔与叔公。”
江二想想又道:“如今不得法,不如寻个近村,舍些银钱雇人来捞肉。”
江二娘子舍不得钱,又寻不得别的方法,与江二又走了一趟扶河村,许出半吊钱请了那保长和几个闲汉去河边捞肉。怎知,几人捞了半日,连根猪毛都未曾捞到。
王保长性子急躁,当下生了气,质问江二娘子:“你别哄骗我等,这河里哪来得肉?冬日水冰寒,再浸河里,命都要交待在这里。”
江二与江二娘子大急,又舍出几个钱,求道:“王保长,你与众兄弟再细细寻摸寻摸。”
王保长收了钱,道:“看你夫妻二人老实,再为你们寻上一遍,再不得,我可要带我兄弟几人回去烤火吃酒。”
江二娘子央道:“保长好心,再一趟便好。”
王保长并那几个闲草草在水里捞了捞,浮上水来,不耐道:“只有枯草根,哪来的猪肉,别是被水冲走了。走罢走罢,图赚几文钱,冻个半死,吃了药倒是白做工。”
江二娘子还要央求,王保长等人却不再理会,径自带着闲汉骂骂咧咧走了。
江二娘子原地大哭出声,拍车拍腿顿足,不敢骂王保长等人,只哭道:“老天无眼让那醉汉走脱了。这是要断你我的生路。”
江二心怀侥幸,道:“沿村只这一条道,许还能在前头撵到他。”
江二娘子不听犹可,一听再也顾不得,踩着泥鞋推着独轮车,浑身生起几百斤的力气,腹中顶着一口气,要在这道上寻回醉汉赔钱。
夫妻二人一路找去,一个道:“他一醉汉,不定就挺尸在路边睡死了过去。”
另一应和:“他吃得醉,许靠在哪棵老树上醒散酒力。”
江二娘子又咬牙切齿:“定寻得他陪了老娘的一车肉,少一个铜钿都要闹他个死生不安。”
可惜,林野风悄,哪里能寻得半个人影,那一驴一人好似南柯一梦,丝毫影迹都无。
浮财来得快,散得更快,那一车肉,肉腥不曾沾得唇舌,铜钿不曾换得半文,尽送与那奔流西去的河水。
江二娘子一路洒泪回村,江二多生得心眼,暗自琢磨:怎这般巧,一车肉让那醉汉给撞翻在河中,沿河小道,人迹罕至,一日也撞不见人,那醉汉倒像等在那设钩的。再者那肉翻进河中,竟再也寻摸不回,更是作怪。
等二人回到村中,偶听村人多嘴一句:“江大父子今日也不知去哪使坏,一日都不见人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二娘子许真疑了江大江石父子,父是贼、子为寇,江大识得好些地痞流氓,能教得江石什么好。
再或者,江家失了肉,心有不甘,一门心思要把这锅脏水泼到江石身上。
里正实是深厌江二娘子,本要撒手不管,偏是职责所在,再者江二娘子守着门口呜呜咽咽地哭,哭得让人疑惑他家是否有人仙去。
卫老父上了年纪,嫌江二娘子哭得晦气,赶着里正出去理事,怒道:“去去,打发了她去,由她这般哭上个一宿,明日就有人以为我死了,拎了纸钱上门吊唁,怕不是连棺材都要送到家门口。”
卫老娘有些耳背,听话从来只听一半,见说棺材,大声道:“胡说,谁个给你另送棺材,做梦想的这些好事,要自家花钱备的。”
卫老父怒道:“我养儿养孙,连要个好棺材都不得?”
卫老娘又不耳背了,生气道:“前头张嘴才只说要棺材,后头嘴一张怎就说要好棺材?”
里正长叹一口气,自家老父老母倒吵了起来,屋外江二娘子还一接声一接在那哭着,让人心火蹿出几丈高。
若江家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大不了与村中各姓族老商议,将他家逐出村去,可惜,虽惹人生厌,恶又没恶到这种地步。
江二娘子等得里正出来,将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又是寻死又是觅活,也不管有无人证物证,口口声声咬定是江大江石父子纠结了强人无赖,将她的一车肉撞翻河中。
“有气冲我来撒,好好的一车肉翻在河中喂了鱼,是要天打五雷轰的,实在是罪过啊。”江二娘子拉着村中围来看热闹的邻舍,泣诉道,“他们昨日装得大方,给了我肉,谁知藏着这样的坏心肠。”
江二娘子在村中没有什么好人缘,江大家也不遑多让,江二娘子为人可厌,江大却是个地痞无赖,一个贪得无度,一个凶得无法。因此,江二娘子一哭诉,好些个村人心里打突:江大这人,你偷他的鸡他便要杀你家有鸭,吃了明亏,定是要找补回去的。
村人怀疑,里正也犯嘀咕,得知今日一整,江大江石父子皆不在村中。
江二娘子更料定是江大江石作下的鬼,扯住里正道:“他们翻了我的猪肉,半斤不少都要还了来。我与我夫郎摸黑起早,走道走得两脚生泡,也要折了脚力钱来。”
里正正色道:“事情如何还未可知,你如何说起赔钱的事?”
江二娘子跳着脚道:“方圆百里你做头,你可不许偏帮他们家,他们是杀胚,今日翻我的车,明日就要杀我的人。”
“胡言乱语。”里正大声喝斥,“村中何时有这等恶事,妇人无知,胡天扯地没一句能听。”
江二娘子道:“定是他们偷摸着尾随我们后头……”
有与江石交好的后生在人群里嚷道:“江石昨日说今日要坐船去桃溪,哪里能随在你身后做恶事?”
江二娘子回嘴道:“他说的便是真?指不定就是故意说与你听的。”
后生怒道:“不比你满嘴噙粪可信?”
里正唤村里的保长叫江大和江石来问究竟。江石来时只孤身一人,言道江大去友人那吃酒,当夜许不归来。
翻了江二娘子肉车的事,江石一笑,道:“婶娘不要胡赖在我身上,我早起坐船去了桃溪,哪里能知道你的事,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别无事寻我的麻烦,我可不是泥捏的。”
江二娘子哭道:“你说你去桃溪,哪个知真知假。”
里正道:“村中去桃溪的船,早起只有一条,有没有坐船,一问就知真话假话。”转头问江石,“可有人跟你同船?”
江石道:“早起同船的有施家进叔,还有本家的江叶青。”
其时施进未归,江二娘子纠缠着里正、 江石要公道要肉钱。江石被烦不过,凶神恶煞道:“惹得我急,拼个脸上刺字,也要出一口恶气。”
里正忙叫将江石拉到一边,不叫口出狂言,私下又训道:“既清清白白来世一遭,做不来顶天立地英豪好男儿,也要堂堂正正无愧于心,如何能这般不顾后路打打杀杀的?她不过无知妇人,为贪一文半文都能泥坑打滚,你与她有些口舌争端,莫非还要赔上自家性命?糊涂!蠢。你且放心,只要不与你相干,我必不容她胡泼脏水。”
江石领了里正的情,避到了一边,任由江二娘子喋喋不休与村中各人诉苦。
施进被卫小乙拉到场中,他本就心气不顺,又与江石有共同擒猪的交情,能摆得什么好脸色,凶凶巴,气气冲地瞪着江二娘子:“江石与我一道搭的船,如何做的假?”
江二娘子拍地:“你与江石有交情,谁知会不会帮他扯谎?”
施进恶声恶气道:“一道坐船的还有江叶青,一并请来问清便是。”
江二娘子一听竟还扯到江叶青,气焰顿消几分,他家除却自家的地,还赁了江富户的田地来种,如何敢去跟江富户咄咄相逼。
里正并一个保长又道:“若说交情,我们三家村哪家不沾亲,哪家不带故?依你之说,岂不是谁来作证你都不信?”
江二娘子理屈词穷,哭道:“那我这一车肉便便白白没了?”
里正冷笑:“你自家失肉,怪怼谁?不如平日少生些口舌事非,多积些阴德。”
江二娘子道:“那醉汉来得古怪。”
里正道:“既如此,你寻他去问个分明。”
里正一言独断,驱散了看热闹的村人,又好言安慰江石,不忘叮嘱:“男儿郎,胸怀当生得宽广,莫与妇道人家计较。”
江石揖礼谢过,转身又谢施进,道:“累进叔为侄儿跑一趟,改日找进叔吃酒。”
施进拍拍他的肩笑道:“不过来说一句话,哪当得记在心里。你脾性又我相投,拿你当侄儿当兄弟,都可使得。”
江石呆了呆,沉默片刻,正色道:“不敢跟进叔乱辈份,论子侄才好。”
施进大笑:“依你依你,天寒地冻的,你我都早些归家。”
他二人作别,老樟树下江二娘子还在扶着树身哀哭,这几声哭倒是真情实意,委实伤心不已。
阿萁得知这事来龙去脉,已是隔日傍晚,她坐在院中一张小木凳上,听着施老娘与许氏口沫横飞地说着江二家失肉的事。
许氏叹道:“这银锭系了红腰绳,愣还是跑了,可见不是你的,留也留不住。”
施老娘笑道:“浮财莫贪,可不落了个空。”
许氏又道:“江二娘子昨晚哭了一宿,眼肿得跟桃子似的。”
施老娘子不是个良善人,拍手笑道:“该,哭瞎了也哭不回一车肉,自家腰上肥油刮刮倒能得个十斤八斤的。”
许氏叹道:“只可惜了那一车的肉。”
施老娘道:“有甚可惜,送与江河也不送与这等鸹噪婆,又贪又凶舌头又长。”
许氏笑道:“我倒不是说江二家该得这肉,只可惜这肉没进人的肚皮,好些人家,一年都吃不到几口。”又说起江石,“年岁不大,倒也心狠。”
施老娘驳道:“不然还要供着两头的爹娘?”
许氏道:“理是这个理,只外头看着不好,白白带累了名声。”
施老娘道:“地里刨食,山里砍柴,林里打猎,名声值得几钱?便是说亲,修得新屋,置得聘礼,还怕没有小娘子愿嫁。”
许氏笑笑:“倒也是这理……”
阿萁听得心浮气躁,回屋翻出藏起的字帖,小心取出一张叠好放进怀里,陈氏将阿叶拉去了里正家中绣花,暗地许想要跟阿叶说体己话,阿豆不知又跑去哪里疯玩。
“嬢嬢,大嬢嬢,我去看看豆娘跑去了哪里。”阿萁寻了一个借口道。
施老娘骂道:“阿呀,一个一个不着家的,去吧去吧,老了管不动你。”
阿萁吐舌轻笑,伸腿将缠上来的黄毛狗轻轻踹到一边,出了院门飞快地往卫老秀才的矮院走去。卫老秀才性独又怪常不在家中,白日不是老樟树下徘徊,便在村后卫家祠堂外吃酒。也是阿萁运道不好,在祠堂外绕了一圈,不见卫老秀才的身影。
四周寂然,寒鸟几声哀号,祠堂虽大门紧闭,里头却供着一排排卫家先人灵位。阿萁胆子再大,也无心久留,正要走,却听得祠堂里头有人悄声说话。
阿萁皱眉,疑心藏了歹人,只祠堂里又没甚可偷之物,大着胆子摸过去,将耳朵附在门上细听,想着要是听得不对,回去告诉里正好纠结人手过来拿贼。
只听里面一人笑道:“小兄弟,改日再有这样的好事,再叫哥哥几个来。”
“王大哥说笑,哪里日日都有这等白得的好处。”一声音轻笑回道。
阿萁只感心口砰砰直跳,胸腔闷慌,手脚俱凉,少年声音清明如晨风,透澈如溪水,令人想不识都难。
这回话的不是江石还有谁?
第29章 青梅许约
阿萁生怕惹出事,不敢多做片刻的逗留,提着裙角,半弯着腰,蹑手蹑脚慢慢从卫氏祠堂退开几步远,正要转身就溜,就见村道那头走来一群白鹅,打头那只趾高气扬、抬头挺胸,肥而白胖的身子轻摇慢摆,走得好不霸道。
阿萁暗暗叫苦,这只鹅在村中赫赫有名,撵鸡追狗,抢食叼人,一天到晚在村中横行,简直是无所不为。
要命的是,这鹅正是江石家的。
前有恶鹅,后有它家恶主。阿萁一时情急,卫氏祠堂跟前有一株参天古榕,也不知生了多少年月,树身几有十数围,根柱垂挂,一木似成一林。
阿萁寻得树身一处凹洞,也不管苔藓打头,枯皮乱叶飞裹,将身一矮整个人藏了进去。
忐忑屏息间,听祠堂有人道:“外头好似有声。”
阿萁忙又将身往里缩了缩。
江石似也听到了声响,接口道:“几位哥哥先在里头稍侯,我去外头看看,这边幽静,鲜少有人来。”
阿萁深吸一口气,古榕上鸟雀筑巢,虫蚁安家,她一侧眸,一群蚂蚁许为着大年忙碌,不知从哪抬了一条不曾死透的肥虫,正翻山越岭往蚁穴搬去,眼看就要爬到她的衣襟上,阿萁忍无可忍,抬手就把它们拍了下去。
刹时,万籁俱寂。
阿萁听到江石的脚步声一顿,他脚下的枯枝败叶发出细碎的脆响,一步一近,离她似不过只咫。
祠堂中藏着的几人似不耐烦,一个粗嘎的声音问道:“怎样?可有不长眼的偷听。”
江石轻笑一声,道:“不曾见人,倒是我家养的鹅在这边寻食。”
王姓之人道:“那便罢,江小兄弟,那些肉你真一斤不留?”
江石笑道:“当初说好,请了王大哥帮忙,将那肉充作谢礼,我岂会出尔反尔,言而无信?那半扇肉,王大哥与诸位哥哥或分了吃,或卖了分钱,都可使得。”
王姓之人道:“江小兄弟做事大方,深合我意。他日,小兄弟再有好事,切莫漏了我们几个;若小兄弟遇着歹事,与我们有几分信任,也言语一声,我们几个没一句二话,定然撸袖相帮。”
江石道:“既得王大哥这句话,改日少不得还要叨扰。”
那声音粗嘎之人催道:“王保长,江小兄弟,你二人磨磨叽叽,跟个懒驴拉磨似得,没完没了,等得人好不心焦。我那驴还寄养在我家亲戚家,他家是个雁过拔毛的,说不得正使着我家的驴祖宗替他家做活计。”
王保长笑骂:“你放屁,谁个磨叽,你猴投胎的?片刻也等不得。”又相邀道,“我们明日料理了那猪肉,再买些酒来吃,江小兄弟真个不来凑个趣斗个酒?”
江石拒道:“这次便罢,下回再与王大哥一道耍酒。”
王保长道:“既如此,我们也不好久留,免得露了痕迹。”
江石道:“王大哥和崔大哥还往山脚荒草滩上坐船走。”
王保长笑道:“使得。”
话至此,人声渐悄,只有江家那只大鹅不知钻在哪里,“嘎嘎”叫了几声。阿萁静下心侧耳倾听,又等得片刻,自认江石等人远去,正要从树凹里钻出来,整个人就笼在小片阴影下。
阿萁怔愣惶惑,抬起双眸,江石正站在她跟前,低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的眉目仍嫌青稚,他的目光跟他的声音仿佛,清澈如水,潺潺轻过河石。他站那,显得那般高,哪怕他现在腰窄身长,仍如一棵生在悬崖仍笔直参天的青松。
然而这个人,心性不佳,睚眦必报,背后与一帮子闲汉无赖设下计,让江二一家一无所获。
她看着江石,江石也看牢了她。
古榕如林,绿荫似无边无际,他的眼里除却连绵的翠色,便只容得下这个缩得小小一团的小娘子,她布衣布裙,双髻发丝微乱,绑着的一段红绳垂在她的耳畔,红得鲜,红得艳,红得似熟透的红豆。
二人又静对半刻,阿萁大着胆从树凹里钻了出来,她沾得一身的脏污,站在古榕下喘了口气,理裙整袖,见自己衣摆还浸染了一片翠色的草汁,又是焦燥又是害怕,回家施老娘少要唠叨几天,又不知江石怀揣什么歹意……
胡思乱想间,江石在她身后道:“你左边发髻那,沾着一片枯叶。”
阿萁手上稍顿,怯怯回头。
江石好整以暇地倚在古榕上,拿手比了比发鬓。
阿萁转了转眼珠,略有惊惶,往后稍退一步,戒备地盯着江石,慢慢抬起手,果从自己发髻间摘下一片枯脆的落叶来。
江石笑,又道:“你后背也沾得好些青苔泥垢。”
阿萁自知自己够不到后背,微瞪了江石一眼,思及他的算计,又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江石被她这么瞪了一眼,原本的理直气壮倒变得有些惴惴,转念间又想:自己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莫非任由他人白白欺负?从来都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不愿由人捏扁搓圆,何错有之?
然而,他并不愿在她的目光看到厌恶与鄙薄。
阿萁想了想,低声问道:“江家阿兄,我……当不知,你……只当不见……可好?”
江石双眸微垂,忽起坏心思,摇头道:“不好,你我又不熟,我怎知你可不可信。”
阿萁虽有点轻恼,却不愿置气惹事,偷看了江石一眼:“虽不相熟,却也相识,同村而居,同饮一江水,勉强也算得有往来呢。”
江石笑道:“你看我行事,便知我生就小人嘴脸,小人多疑多事,哪会轻易信人?”
阿萁问道:“那江阿兄要待怎样?”
江石靠在树身上,望着顶上遮天绿荫,余光瞥到阿萁气呼呼的脸,便道:“我欠你一回,你也欠我一回,才当得打平,过后我再不疑你会出卖我。”
阿萁瞪他,好生为难道:“我年还小,没有什么求人的事啊?”
江石道:“这我不管。”
阿萁叹口气,坐在一截横倒的枯木上苦思冥想,心里暗骂江石是个无赖子,原先的那点害怕惊惶倒消散得无影无踪。若江石的真是个恶人,又哪会跟她说东说西?
“施家小二娘,你今日来卫家祠堂是要做什么? ”
卫家祠堂又不是什么讨喜之处,里头奉着成排的灵位,逢清明、寒食、中元又在堂中烧纸燃香祭先人亡灵,偶尔又兼关押责打族中犯错子弟,一年到头都透着点阴森凄戚,村人鲜少踏足这边。
阿萁答道:“我来寻卫老翁翁。”
“卫老翁翁?”村中姓卫的老翁好些个,江石怔了一下才想到卫老秀才头上,疑惑道,“寻他做什么?他年老耳背,人都有些糊涂了,说话行事颠三倒四,腿脚也是一日不比一日利索。卫大伯如今轻易不叫卫老翁出门,生怕他在外头栽倒,人就没了。”
阿萁越加郁闷了,取出怀中揣的字帖,村中识字的不多,她可请教的更是寥寥无几,满心欢喜地从外祖父家中得了一叠字,谁知竟是水中捞月一场空。
江石凑过来,弯腰一看,咦了一声,道:“《太公家教》?”
阿萁仰脸呆呆地看着他。
江石被她看得怔愣,指着字帖道:“这莫非不是《太公家教》的一句:不患人不知己,唯患己不知人?”
阿萁仍是不言不语,呆怔看着江石,直看得江石心头发毛,半晌后这才惊喜问道:“江阿兄识字?”
江石脸上些许羞涩,道:“家中阿弟念书,我跟着他学了一些,他小小年纪好为人师,自己识得一句,便追着我非要我也记下一句。”
阿萁艳羡不已,双眸中满盛渴慕。
江石一沉思,笑道:“也罢,你随我来。”
阿萁不禁踟蹰,站起身后欲走又不走,犹疑问道:“江阿兄要带我去哪里?”
江石答道:“卖了你去。”
阿萁歪头思量:左右在村中,先离了这荒僻之地,届时我大声疾呼或奔走,反倒比陷在这里强一些。当下依言跟在江石身后。
走了一小段路,前面小院齐整,屋后一株紫皮苦楝,树高几丈,冬日绿叶落尽,累累垂留着黄瘪的苦楝子,时有鸟雀飞来啄食。屋后角又有一株高大枝散的香栾树,绿叶森林,间中隐着几枚红果。
这却是江家小院。
江石见她盯着香栾看,还当她嘴馋,笑道:“这香栾色红味香,却吃不得,又苦又酸。家中采一半落一半,还剩得几个在枝头,由它掉了烂地里。”
阿萁听懂了他的话外音,红着脸,羞恼道:“哪个要吃它?”
将走到院门口,里头恶犬狂吠,阿萁又犹豫起来,这般上江石的家门似有不妥?江石见他迟疑,自己也不由踌躇,自己好似有些轻狂随意?
他二人僵持,屋中人听到狗叫,应声过来开了院门,阿萁只见一个生得灵秀讨喜的小童从门后探出半个身来。
阿萁从未见过生得这般好看的童子,白得好似雪捏玉成,琉璃子似的眸,鲜鲜艳艳的唇,眉目秀美夺人,恍然间几疑仙童降世村野。
小仙童看着江石,不解问道:“阿兄,你回转怎不进家?”
江石一怔,不知怎得难以启齿细说。
小仙童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阿萁,整整衣摆,上前见礼作揖:“江泯见过这位小娘子。”
阿萁溜一眼江石,也回了一个礼。
小仙童礼毕,抿着唇,欲言又止,许是实在忍不得,忽地掉转身往院中拔腿就跑,边跑边喊:“阿娘,阿娘,阿兄领了一个小娘子来家。”
阿萁目瞪口呆。手足无措地立在院门口,一眼一眼地看着江石。
江石目光游移,深悔自己不曾深思熟虑,行事颇为不当,讷讷辩道:“我原本想:你既想要识字,不如让我阿弟教你,他才五岁,丁点大,便是日间常处也没有不妥之处。”
阿萁一愣,将手背在身后,垂着脖颈,看着脚边的一根枯草,伸脚去踩了踩:“谢江阿兄好意……”
依理,她应拒了才是,然而心底那些渴望如星火燎原,怎也按耐不住。她想识字念书明理,她不愿浑浑噩噩,于人,于世,于万物半点不知。
第30章 香盈满室
江家小弟的一声惊呼,不但惊动江家娘子,还惊动院中恶狗,阿萁眼前一黑,一条浑身漆黑,毛长覆面,钝嘴抖着厚腮,四脚粗壮有如廊柱的恶犬从院门那扑将出来。
然后阿萁听江石喝止:“阿细,不许无礼。”
“阿……细?”阿萁揉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江石,这狗直立起来比人还高,怕有百来斤重,从上到下,从头到脚,除了一对眼睛小如黑豆,藏在毛发中几不可见,没有丁点能匹配“阿细”这个名。
江石安抚住恶犬道:“初时捡了它来,毛秃无尾,只两个巴掌大,我阿娘见了就叫它阿细,小心养了半载,竟是越养越大,”复又笑道,“它虽生得凶恶,性子却温顺。”
阿萁狐疑,黑狗阿细蹭坐在那,两边腮肉耷拉挂垂,尖利的犬牙外龇,硕大的狗嘴一张,滴下一串口涎,喉中发出威吓声,如同天雷闷响。
“我好似听闻,你家的狗曾咬过贼偷?”
江家屋院修得偏,不与村人相邻,孤伶伶抛在村尾。有贼偷寻摸到三家村,见江家孤偏,当是个发财的好去处,半夜翻进宅院,差点没让里头的狗给活撕了。
听人道那贼偷被江家父子扔出院门,都没了人样,鲜血淋淋,腿残臂缺,有出的气没进的气,好悬没一命归西。
因有此事在前,村人谈江家色变,家家户户遏令家中顽童不许在江家附近玩耍,免得一个不慎,填了他家的狗肚。
江石见她质疑,揉着阿细硕大的狗头,笑道:“它虽温顺,却也不蠢,半夜翻进来的定是歹人。再者那贼偷也是时运不佳,一脚踩翻了它的食盆,才惹得阿细狂性大发。”
阿萁半信半疑地偏头看了阿细一眼,阿细也歪歪大头看了阿萁一眼。因它毛长盖眼,一时也没找着哪处是眼睛,阿萁瞧得有趣,不由要笑。
阿细呜呜几声,又将狗头歪了歪,忽然高兴起来,冲着阿萁就汪汪大叫几声,阿萁只闻到一股腥味扑面而来,连忙拿手掩鼻。
阿细掩在长毛后的小眼似乎疑惑地眨了眨,许是知道自己遭了嫌弃,呜呜几声,站起身,夹着已经断得只剩一小截的尾巴,灰溜溜地避进院中,它也不进院,趴伏在门口,只将一只偌大狰狞的狗头露在外头。
胆小的人若是路过此处,乍见这户人家门口黑如炭、如鬼怪的大狗,怕不是要惊得夺路飞奔。
江石摇头叹道:“阿细是个小娘子,难免多愁善感。她本要与你亲近,谁知却遭了冷遇……”
一言说得阿细实堪可怜,阿萁心中跟着生起几分歉疚。
“大郎,你怎好胡言乱语,拿话引逗施家小娘子,令她心中不安。”江娘子牵着江家小郎,立在院门那笑吟吟地道。
阿萁这是第二次见到江娘子。
江家娘子名姓不详,来历不明,她携子嫁与江大后,深居简出,几不在外露面。江大又与诸邻交恶,这些年来,村人对江娘子知之甚少,不过依稀识得她的模样。
与那日在货郎那买紫罗盖头不同,江家娘子今日又是另一番打扮,秀发低低挽着倭堕髻,斜插着一支葫芦连叶素银簪,身穿一件浅青长袄,袖口衣襟绣着翠色卷叶纹,系一条葱白色六幅裙,袅娜纤巧,似有春风携着春色拂面而来。
阿萁上前福了一礼:“阿萁见过江婶娘。”
江娘子掩唇笑起来:“我家夫郎比你阿爹年岁尚要大一些,若是较真,你当唤我伯娘。”
阿萁微有难为情,江娘子看面容实是过于年青,她一时难以决择,依着自己的心意,叫了一声婶娘。
江娘子秋水双眸往阿萁身上一丢,看她身上脏污,皱着眉,轻斥江石:“大郎,你可是害施小娘子跌跤了?”
江石喊冤:“我再不知轻重,也不会跟她一个黄毛丫头计较,定是她贪玩,不愿回家做针线,在野地里打滚偷懒,沾了一身草屑泥尘。”
阿萁听他胡言乱误,心下气苦,偷偷移近江石,狠狠碾了几下江石的脚尖。江石倒好忍耐,痛得眉头一跳,脸上犹带着浮浪的笑意。
江娘子轻飘飘地瞟了江石一眼,笑道:“都生得比你阿爹还高了,怎还是旧时的毛病?明明没有歹意,非要说几句歹话壮声势。”
江石被江娘子揭了底,脸上泛红,大为不自在,江小弟躲在江娘子后面脑袋,捂着嘴偷笑。江石恼羞成怒,跨步上前,一把揪出江小弟将他扛在肩头,喝问道:“今日念了几页书,写了几张字?”
江小弟嫌兄长身太高,肩太窄,双手牢牢抱着江石的脑袋连声尖叫,求饶道:“弟弟错了,阿兄快放我下来,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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