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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阙君侧-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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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双手背于身后,缓缓道:“本王想不到你一个女人眼睛如此之毒,见解如此独到,承衍帝真是懂得赏识人,将你这样一个女人放在身边,真是一举两得,又能出谋划策,又能……”赫钦抬手,抚上容妆脸颊,“秀色可餐。”
容妆斜下眼睛,看着覆着自己脸上的手,不由蹙眉,退后一步冷道:“请你放尊重些。”
赫钦含义颇深的笑着,“都已经是本王的阶下囚了,你还如此嚣张,就不怕本王给你一个了断?”
“我当然不怕。”容妆亦冷笑,“你若要杀我,就不必费力将我抓到此处,早在动手劫车之时就可以杀了我。”
“哦?这么自信,那你说说,本王有什么理由不杀你。”
“将来起了战乱,长公主就是一个质子,长公主虽是女流,但到底是先皇血脉,你以为阑廷会顾忌。”
容妆贝齿不经意的咬着下唇,蹙眉沉思后又道:“而倘若无用,你还可以将她赏给将士,充作军妓,令阑廷颜面尽失。”
在见到赫钦之后,这段促狭的时间里,容妆已经将她能够想到的情况都想过,她看着赫钦,道:“不知我说的可有错漏,抑或沧王并没有我说的这么卑鄙?”
赫钦没有恼怒,只是点点头,仿佛能够预料到容妆说出这番话,淡淡道:“的确一点没错,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是本王不曾想过会抓错人,本王知道你并非普通婢子,你的父亲是容策,你说,他会不会为了骨肉亲情所困而战场失……策?”
容妆眉眼弯弯,笑的肆意,“这次恐怕是你失策了,我和容策没有骨肉亲情,我是她的养女,倘若你抓的是他的亲生女儿,大抵还有几分用处,可偏偏是我。”
赫钦的脸冷了下来,而容妆冷下了脸,淡薄道:“我没有说谎,所以,你杀了我吧,是我破坏了你的一切计划。”
若是落到元麓那里,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可面对这样的赫钦,容妆已经不抱有希望。
只是,她摸了摸腰间,解语笛不在,已随着她的衣服被留在乔觅薇的寝宫。
容妆的眸色黯了下去,她此刻只想再吹一曲,凤栖梧。
再回忆回忆,五年前那个属于她的短暂时光。
那时,有什么开始了,又有什么结束了。
结束,是终结了她的宁静时光,与不谙阴暗,纯洁无暇。
而开始,是开启了那道宫门,走向另一难以预料的篇章。
还有,和他的长久纠缠。
第18章 柳暗花明
容妆正怅然之际,赫钦道:“杀你不过易如反掌,随时都可以,本王暂时尚无杀你的心思。”
容妆闻言,思索片刻道:“那就多谢沧王。”
甚好,只要赫钦不杀她,已非绝境,她就要好好的活下去,自尽是愚蠢的人做的事,哪怕当做缓兵之计也未尝不可,只要活着,就会有转折的机会。
“你这样伶俐的女人,杀之可惜。”赫钦笑看容妆,他说:“本王和你打一个赌。”
“什么赌?”
“三日内,就在这里,如果有人来救你,你自然就安全了,如果没有人理会你的失踪,那么你存在阑廷也没有意义,随本王的人回沧国,本王不会利用你,不会为难你,你就跟在本王身边,想得女人何其容易,解语花却难寻。”
容妆闻得解语花,心里蓦地惊起一阵涟漪,解语……
思索片刻,她道:“那就多谢沧王,只是,你不怕我泄露你的消息?”
赫钦回道:“若是连你一个女人都惧,本王还如何配与承衍帝争天下,早在入阑廷之前已定下决策,三年隐忍筹备已经足够,结亲之事只是意料之外,临时起意罢了,即便没有此事,也势必不能影响我沧国攻打阑廷这一战,明日一早,本王即归。”
容妆心中一惊,看来赫钦已抱着决绝的心态,这一战势必难免了,只盼尽快能将消息告知乔钺,方能采取措施。
赫钦唤人将容妆带到对面的房中休息,木床上只有一床薄被,容妆把它铺在木床板上,躺下之后还觉坚硬,硌的脊背生疼,心里更是乱如麻,久久不能入睡。
窗外月洒清辉,笼罩着这座孤院,隐约能听见冷风刮过的簌簌声响。
屋子里没有火炉,窗纸却有几个破漏之处,有风灌入,容妆将正红绣凤的披风解下来,盖在了身上抵挡寒意。
容妆心里隐约绘着一个孑然身形,他临风负雪而立,满目凉薄,一袭黑衣如墨。
他处理奏折时,手持狼毫,全神贯注时蹙起的眉。
夜里漫步时,那一句,解语者解心,白玉笛于你如此,你于我亦如是。
还有,那一吻。
却原来,有个人,他的每个神情,都在不知不觉中,镌刻在了她的心上,虽不知会否渐重,但已是,偷不走,抹不掉。
翌日,天刚蒙蒙亮,容妆被窸窣杂声吵醒,在这样陌生环境里,她定然浅眠,所以有一点声响就醒了。
赫钦离开了,并没有告诉她,他带走了众多人,只留下六个留守在这方院子里,盯着她。
容妆自己起身后,去院子里的一口井中打了水,向他们要了盥洗之物。
一切整理完毕之后,容妆坐在屋子里的木椅上,思考着接下来的事情。
六个人她是决计对付不过的,她那点功夫,只是容策让她保护自己才传授的,对付一两个人还可,面对这么多个训练有素的壮汉,简直是痴人说梦。
所以,就在容妆觉得已经山穷水尽无路之时,她的柳暗花明到来了。
那抹墨色……
乔钺,是乔钺。
容妆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嗓子间,波澜起伏重重。
容妆从窗子里看到,乔钺被一群盔甲兵将重重护卫在中央,开出了一条路通向屋子中。
乔钺一步一步走的稳当,全然不去理会两侧刀刃碰撞出的激烈声响,眉目冷若冰霜,威严而端肃。
他的面容,仿佛万千光芒乍现,顿时照亮了她沉下去的心,死灰复燃之后,便是如摧枯拉朽一般的燎原之势,让她的一颗心迅速炽热了起来。
容妆早已走到门口,乔钺推开门时,她带着期盼的目光正灼灼的看着他。
乔钺神情停滞一霎,只幽邃的双眼定定的看着容妆。
容妆察觉他的神色有所异常,他眼眸迸发着跃然的光芒,仿佛有什么安稳了,有什么挽住了。
而后,距离相近间,乔钺伸出手臂,面对着容妆,容妆笑了,将手放在他手心里,随着他猛地一拽,容妆倏地扑向他的方向。
他手心的温度暖热,也将容妆冰凉的手捂的发热。
容妆没有站定,一个趔趄,就要摔到一旁,乔钺紧紧拽着她,容妆身形站立,逼仄间不由得一手倏地覆上他的胸膛,以来稳定自己的平衡。
她抬头瞄了乔钺一眼,见他脸上被暖阳晃上了一层的昏黄,目若朗星,朦胧却煞是好看。
乔钺说:“朕来接你回宫。”
声音传到她的耳中,咫尺真切,容妆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来,盯着他看。
手还被他紧握在手里,两人的温度贴合着混在一起,不知到底谁灼过了谁,谁又温暖了谁。
乔钺说:“和朕回去。”
“回去。”容妆微微笑了,眼睛里却仿佛沁出了水光,只是氤氲在眼眶中,迟迟未落下。
赫钦留下的那些人,各个难缠,在一片刀光剑影中,乔钺紧紧攥着容妆的手。
漫天明光洒在身后,形成一个光芒四射的亮圈,顺着银白盔甲将士开出的一条路,走出这个院子的门口。
乔钺将容妆拉上马,圈在自己怀里,共驰一骑。
容妆再看院中时,黑衣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倒了一片。
血迹斑驳。
众人上马,一路驰骋而回。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容妆却丝毫不觉得冷。
她微微侧目,寒风将乔钺的鬓边发丝吹拂的乱舞,落在她眼中恰恰是一道美好光景。
唇角的弧度,是那么明媚。
而面向东方而驰,与晨光相对,前路仿若一片光明无阻。
***
停下休息之时,乔钺背靠一棵梧桐,容妆立在一旁。
不远处的雪山,黑白相渗,高耸入云,与白絮一般的云朵相接相连。
容妆想到那句诗词,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眼前的场景是,接天连云无穷高,映日雪山别样白。
其实容妆有很多问题存于心,踟蹰着没有问出来。
乔钺睨着她,在侧说道:“有话别憋在心里,若是憋死了,岂非枉费了朕亲自来救你?”
容妆闻言,噗嗤一笑,旋即觑了他一眼,佯装正色道:“奴婢只是没有想到,皇上真的派人来救我,还……亲自……”
乔钺眺望远处的雪山,幽幽道:“被替换的事朕是在祁王队伍离宫之后才发现的,御医告诉朕乔觅薇向他索要助眠之药,一时觉得不妥,再到后来不见你,询问过宫人,才知道你被她一早就传去了,所以朕就去了她宫里,发现了你的衣服,还有笛子。”
乔钺将目光转向容妆,语气里微带倦意,“朕突然就想听笛子了,吹笛的人丢了,朕总得寻回来才是。”
容妆不知不觉的笑了出来,道:“奴婢一大早就被长公主的人传到了馥阳宫,喝了几杯茶之后就失去知觉了,结果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已经在和亲鸾车上了。”
乔钺道:“她上车之际突然晕倒,被宫人送回了寝宫,正是利用这个机会,替换了你,不过也正是因为她装晕,才让朕知道她向御医索药,心里存了疑惑,所以联想到前因后果,也就了然了。”
容妆对上乔钺的目光,询问道:“不知长公主现在境况如何?”
“她拿了朕给你的令牌,出了宫,宫门守卫放了行,但来通报了朕,所以没能如她所愿顺利出宫,朕已下令将她禁在寝宫。”
乔钺目光悠远,他说:“朕派了人去追元麓队伍,他们沿着元麓行走路线,却恰恰与元麓迎面相遇,他身边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护卫着,还有的受了伤。”
容妆蹙眉问道:“那祁王他现在?”
“事发突然,他已被朕的人护送回到宫中。”
“那皇上怎知奴婢在这里?”
“从朕尚未登基之前,不管是祁王还是沧王,再或各附属国,除去在阑廷宫里,无时无刻都有朕的人暗中盯着。”
“奴婢说过皇上明见万里,从来不是谄媚之言。”
远山覆白,素雅苍茫如山岚云烟,风斜天寒,容妆拢紧了轻红披风,素手缩在抵寒披风内,默默捻着解语笛的素白穗子,心里闪过赫钦之言,于是便连忙将他的话尽数叙述给乔钺。
乔钺听完后冷笑道:“他总算是等到了改朝更替,朝局不稳这个机会,他若不反,反倒异常。”
“皇上早作对策,且此刻是否应下令各州县缉拿他?”容妆担忧道。
“不必,他若连顺利逃离阑廷这点本事都没有,那么他也就不足为虑,朕缉拿与否又有何用,他若有这个本事,下令亦无用。”
乔钺看着容妆,似不解道:“以你的聪慧猜到他的心思,牵制着他行事倒是不足为奇,不过朕倒是很奇怪,他既然逃了为何独留下你?”
容妆闻言一怔,思虑后只得如实招来,“他与我打赌,若是三日内有人救我,我就无恙。”
乔钺见她目光闪烁,尤觉异常,便问道:“倘若没有人来救你又当如何?”
“倘若没有……”容妆贝齿咬着下唇,神色踟蹰,“倘若没有,就随他回沧国。”
说罢,容妆的心里浮起一丝寒意,垂眸,偷偷窥视乔钺的神色。
却听乔钺戏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赫钦还算不得英雄,而你,却是个名符其实的美人,且慧质无双,所以他的做法有迹可循。”
容妆不知为何,极是担忧他会对此生气,看他如此,悬紧的心方落下。
容妆目光流转,落到乔钺背后高大的梧桐之上,笑意盈在眼眸,“皇上,等回宫我给你吹笛听吧。”
乔钺随着容妆的目光,转身看了一眼,面向容妆道:“此树,应景。”
容妆了然一笑,方要垂下眸,却见乔钺从墨黑披风里拿出解语笛,容妆惊讶的嘴都合不拢。
乔钺将笛子递给她,边道:“不必等到回宫了。”
乔钺故意没有理会容妆的惊讶,那时,就在那监视赫钦的暗卫走后,乔钺看到放在案上的解语笛,将它拿起端详了片刻,目光悠远,仿佛透过解语笛,看见了某个人吹笛时的风姿宛然,随后,就将它紧紧的攥在了手中,他必将亲手还给她。
容妆目光触及到解语笛时,眼圈几乎顿时红了,她抬起的手有着微微颤抖,接过解语笛时,心中酸涩难忍,就在这一瞬间,她猛地扑上去抱住了乔钺,双手环绕过他的脖颈,紧紧的攥在一起。
乔钺竟然将她的笛子带在身边……
眼前的事桩桩件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然而不管如何,这个男人对她终究不是无情。
容妆以为他不会来,哪怕她几乎在心里已经确定了乔钺不会大动干戈来救她,可是,始终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一丝期盼与希冀,希冀乔钺还有那么一分在乎,不至让她流落在恶人手中。
却怎样也没有想到,乔钺竟会亲自带人追来,救她。
从听到乔钺说‘朕来接你,和朕回宫。’那一刻,她的激动与感动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哪怕极力压抑着不曾外露,但她却瞒不了自己。
在看到乔钺拿出解语笛那一刻,心里酸酸涩涩的感觉让她眼眶湿润,她再也压抑不住心底那份悸动,所有的情绪一瞬间尽数爆发。
第19章 一念动容
乔钺的身体明显一颤,面无表情,但眼中暗藏的深沉之色令人心惊,就这样僵持着,乔钺没有动,也没有回抱她。
半晌后,容妆松开乔钺,眼圈微微湿润,垂眸说了一句:“奴婢,僭越了,请皇上恕罪。”
乔钺未答,只淡淡说:“吹笛。”
容妆的发依旧未绾起,临风飞舞,素颜凝水色,姿态悠然。
素手如玉抚横笛,风声萧萧过,衣上浮香随散。
笛声婉转划破静空,织就一曲如思如诉。
余光落处,不相缱绻。
回到宫中已正午,乔钺神思倦乏,容妆方才想到,那方院落离永焕城已甚远,乔钺定然连夜赶路,方才在一大清早能够赶到,不由心中更为撼动。
乔钺并未休息,而是唤许诣传召来了元麓。
元麓到来之时,容妆已在寝阁梳理好了妆容,换上衣饰,一袭紫锦宫衣,明眸沉墨,眉似远岫,颦眉转目间顾盼流彩。
容妆方来到宣宸殿,见乔钺靠在赤金椅背上,不由压低了声音对乔钺道:“皇上,此事还需封锁消息。”
乔钺闭着眼睛,神思倦怠,淡淡道:“当然,你放心。”
元麓随后即至,他入内后,脸色焦急的行礼道:“君上万安。”而后不等乔钺回答,直直再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沧王劫车。”乔钺看向他,淡淡道:“你元麓并非庸人,朕不想与你做表面文章,所以直说了。”
元麓端立在殿中,听得乔钺如此看重他,亦不禁眼色一亮,愉悦道:“君上一切尽管直言。”
乔钺低声淡言道:“乔觅薇自幼养在宫里,骄纵了些,你想娶她,她却不甘愿下嫁。”他垂眸看容妆,与她目光对视,意味融融,“至于截车一事,是赫钦的人,欲用乔觅薇失踪陷害你,从而挑拨阑廷与祁国的关系。”
乔钺并未将乔觅薇替换之事告诉他,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忌与离疏,至于乔觅薇今后会不会说,那就是她与元麓之间的事了。
乔钺也并未将赫钦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元麓,是的,乔钺并不完全信任他。
“原来如此。”元麓垂眸斟酌,后作揖道:“君上尽管放心,本王早已许下承诺,愿与阑廷永好,决不违逆。”
“可本王在她长公主眼里竟如此不堪,需她如此拒绝?”元麓的神色萎靡了下去,明显失落之极,他这样的人,骄傲至今,料想也从未受此挫败,何况在女人身上。
容妆看了一眼端坐在龙椅之上的乔钺,再望向元麓,微微蹙眉劝慰道:“祁王殿下,我们长公主并非寻常女子,她心思灵透,品行纯净,在这后宫已算难能可贵,宫宴夜里你见到她起舞,一袭白衣确实动人,可你知道,在这宫里是禁白的,但那日是她母妃的祭日,她不惜冒着被惩处的危险,也要为她母亲尽心,可见她内心良善。”
容妆微微怅然,叹了一口气,目光灼灼的看着元麓,“殿下亦非寻常人所能比拟,那日朝堂一席话,皇上曾重复给容妆,已令容妆刮目相看,倘若殿下真心喜欢长公主,那么无论是三年岁贡,抑或是奇珍异宝,都不及你一颗坚决的真心,别人会看得到,长公主也会看得到,而她将不远千里嫁入祁国,离开多年的故土,还请祁王殿下能够珍惜,她身为一个公主的万般不易。”
容妆看着元麓,放慢了语调,神色深沉笃定,“殿下请勿时刻将她视为阑廷的公主,而是一个女人,一个妻子,这就足够了。”
元麓微微诧异,旋即缓缓而笑,看了一眼乔钺,看向容妆,“姑娘不愧是御前的人,到底见解独到,性情过人。”
“祁王谬赞了。”容妆微微颔首浅礼。
乔钺望向容妆,墨黑眼瞳中覆上一层笑意。
元麓定睛道:“本王记下了。”他对乔钺作揖道:“本不应再烦扰君上,但此事事发突然,实非本王所愿,归国之事可定于再六日后,而长公主是本王认定的王后,必将与本王同归。”
乔钺闻言,一笑道:“祁王必如愿。”
容妆的笑意缓缓攀上眉眼,本王的王后,元麓这便算是许下这诺了,会好好待乔觅薇的,助她至此,也不枉相识一场,乔觅薇害她亦是迫不得已,她不会去计较。
而后乔钺传来了叶羽铮,给容妆诊了脉,容妆身体无恙,喝下的药并未产生丝毫影响,容妆安了心,却不知乔钺亦是安了心。
黄昏时分,容妆只身来到馥阳宫。
守卫森严,容妆亮出乔钺归还给她的令牌,顺利进了宫。
馥阳宫内的宫人在乔钺下令禁足乔觅薇时都被遣走了,如今只剩下两个近身侍婢伺候乔觅薇。
殿内没有掌灯,炭火也烧的不旺。
容妆踏进内殿,见乔觅薇正站在紫檀书格边拿着一本书专心看着。
容妆走近,低声唤道:“长公主。”
乔觅薇闻听容妆熟悉的声音,目光倏地一紧,怔怔道,“你到底还是回来了。”
容妆直起身子,目光落在她的微微垂着的侧脸,“长公主,奴婢是否有幸能同你谈谈?”
乔觅薇将手中的书放回去,绕过屏风,坐上屏风前面的对椅其中一个,看着容妆道:“你坐吧。”
容妆依言坐下,两人正面相对,中间隔着小低案,案上放着一个金色镂空的小香炉,并未燃香料。
乔觅薇望着容妆,轻笑道:“容妆,你真是一个厉害的女人。倘若被人劫走的人是我,皇兄怕是会不屑一顾,可他竟会为了你出宫去追。”
说罢,她的目光垂下道:“方才那元麓来过了,已经将沧王劫车之事告诉了我,同我谈了许多,听他的意思,皇兄似乎并未将我以你替换的事告诉他,所以我也不曾说,此事就让它沉去吧。”
容妆沉静道:“长公主想必知道,奴婢一直在为皇上做事,所以,皇上对我比对其他宫人看重一分,也属自然。”
“一分?”乔觅薇乍然笑了,“真的只是这样吗?”
“当然。”
乔觅薇仿佛了然于心,只是含笑点了点头,旋即淡漠的垂眸以指尖摩挲着袖口花纹,并没有再追问下去。
容妆垂下眼眸,看着眼前的香炉方身,掩下一层涟漪,淡言:“长公主……”
乔觅薇打断她:“你不必说了,我已经答应随元麓回祁国。”
容妆微微诧异的看着她,却只淡淡道,“那就好。”
“元麓他说的没错,母妃不在了,父皇不在了,阑廷这方土地,只剩下我的回忆,倘若去祁国,未必不是一个重新开始,而他,也对我许诺,会珍视我,他说我初到异乡的不适他能理解,会尽全力让我舒心,他也告诉我,这些都是你对他提及的。”
乔觅薇望着容妆,眼里含着极苦涩的笑,“替换之事闹得这样大,可其中牵涉已不仅仅你我,即便皇兄封锁了消息,外人并不知,可皇兄对我已经不再有耐心,已铸下祸根,我若留在阑廷,未必会比在祁国过的好,无论如何,我在祁国还是王后尊荣,元麓哪怕对我只是一时新鲜,可他也必须因此负责一生,因为,我的背后是阑廷,他不得不顾忌。”
“长公主心思通透,看破一切。”容妆面色沉凝,“而这,也正是容妆想说的话。”
乔觅薇缓缓笑着,“这次总是我对你不住,我又欠了你一次,如果以后还能有机会,我愿意还给你。”
“长公主不必思虑太多,况且奴婢已无事。”
乔觅薇凝着容妆道:“谢谢你。”
容妆不想和她太过拘泥,没有答话,况且这句谢谢,她担待的起。
起身离开之时,乔觅薇突然在后叫住她,容妆回眸,乔觅薇说:“皇兄待你是不同的。”
容妆与她面面相觑,不由蹙起眉头,不知如何作答。
乔觅薇顾自道:“后宫争斗你见得多了,以后皇兄的女人也会一样,所以,你一定要斟酌谨慎,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找我。也烦你替我告诉皇兄,我愿意嫁去祁国,请他放心,我不会再惹他烦心。”
“我记下了。”
容妆离开后,眉间一直未得舒展,心中思索着乔觅薇之言,她的言下之意,是认为乔钺与她……
绝无可能。
容妆甩甩头,努力蔽去这个念头。
回到宣宸殿后,容妆将乔觅薇的话尽数告知乔钺,乔钺却仿佛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表示已知。
西沉的晚霞璀璨的宛如一袭缃锦织缎,霞光充盈的洒遍四合,缕缕束束的投到窗扇,透进殿里的光朦胧如隔纱。
容妆盯着乔钺低头批阅奏折的侧脸,专注凝神的神态,忽然便想起乔觅薇的那句话……
心中不知怎的微微一动,但却硬是将那份动容隐匿了下去。
五日后,乔觅薇顺利的与元麓离了宫,而乔钺也派了大队人马保护。
乔觅薇上车之际,回头望向殿前的容妆与乔钺,对容妆缓缓笑着,笑颜鲜明夺目,容妆回以一笑,看着她踏上车,也踏上另一种生活。
与此同时,沧国联合众附属国,举兵侵犯阑廷边境,自破纳贡结好之约,多年和睦盛况不复。
乔钺下旨命镇国大将军容策为主将,肃远将军曲重斐为副将,带兵前往边关御敌,已整装待发。
乔钺许诺,待大军凯旋而归之时,御驾亲出城门相迎,是以鼓舞军心。
容妆的心里极是难过,容策走之前,她并没有单独去践行,只是跟在乔钺身边见过他几次,亦只浅浅说过几句关切叮嘱之语而已。
容妆的心绪一连着两三日都处于低落之中难以自拔,直到闻听乔钺说容徵从边关回到了永焕,今日便已归朝。
她沉落到谷底的心,方才愉悦了几分。
第20章 洗尘之宴
午后,容徵入宫觐见。
闻得许诣禀报之言,容妆正从大殿侧门而入,手端着茶盏,一个不稳差点洒了茶水。
乔钺斜睨她一眼道:“小心点。”
容妆对他莞尔一笑,旋即抬眸,即见到那久违的男子,缓缓踏进殿内。
宫人为他撩开厚重暖帘,他颀长身影后是午后的明媚暖阳,由天际洒落的光束,落在容妆眼里,如是美景。
容徵一袭黑蓝外袍,墨发高束,神采奕然,眉宇间尽显疏狂英气。
他所走的每一步,炯炯有神的眼睛都在盯着容妆,容妆亦对他微微笑着,眼里有说不尽的跃然与欢欣。
容徵直到玉阶前,方下跪沉声道:“臣容徵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乔钺的脸色并没有往日的冷漠,淡淡道:“许久不见,你一路风霜,朕为你接风洗尘。”
容徵起身,顺理衣袍道:“谢皇上恩典。”
容徵与乔钺亦早相识,同容策一心,早奉乔钺为主。
所以,乔钺收敛了素日寒厉,待他仿佛旧友一般熟络。
这亦令容妆欣慰一分。
容妆瞥向乔钺,目光相撞,容妆心里涟漪微澜。
乔钺道:“你们兄妹也是许久不见,宴后朕特允容徵留在宫里相叙。”
容妆与容徵同声道:“谢皇上。”
容妆走下玉阶,至容徵身边,一步之遥,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唤了一声:“哥。”
容妆眼里欣喜异常,有莹莹的光亮流转。
而容徵的眼眶却仿佛有些红了,他目光含情的定定凝视着容妆,声音竟有了一丝沙哑,连连唤道:“妆儿,妆儿。”
这样的场面,原是亲人相见的欢乐气氛,可落在乔钺眼里,却觉得仿佛并不是那么回事儿。
乔钺看人通透,此时看着容徵,竟觉得他对容妆并不像兄妹,反而,有一丝异样深情,可转瞬便挥去这个念头,他和容妆是兄妹是不争的事实,既然如此,其它皆是虚妄。
两人相对而视,乔钺在旁轻咳了一声道:“走吧,同朕一起去东锦阁。”
东锦阁为帝王膳阁。
此刻宫婢对排次第矗立,手持灯盏散着熠熠光泽,暗香浅伏。
乔钺特许容妆入席。
御膳房宫人陆续而入,玉案上珍馐百味,酒樽佳酿。
许诣在旁以制成柳叶形的银片试毒,容妆淡然的瞧着,这原本都是她来做的。
乔钺举杯,玉杯身萦光流转,容徵见状,慌忙起身道:“臣不敢当。”他端起杯,敬乔钺道:“愿皇上龙体安康,万岁永昌。”
“承你吉言。”乔钺轻笑,举杯而饮。
容徵再次落座,端肃望乔钺,道:“家妹承蒙皇上多年庇佑,臣谢过皇上。”
容妆盈盈笑,乔钺目光流转在她身上,笑道:“容徵这话错了,容家说是朕的恩人,也不为过。”
容徵大惊失色,忙道:“皇上君临天下,万民归心,可见皇上乃天命君主,故而万不敢当恩人二字。”
乔钺淡淡笑道:“你不必如此拘束,容衿年后将入宫,你可当朕是自家人,容策是朕之功臣,权倾一时,却不骄不躁,忠心于朝,实在可嘉,而容妆……”
乔钺笑望容妆,眸色如星,勾起的唇带一丝莫名笑意,“在朕登基后尽心侍奉,劳苦,功高。”
他的语气越发缓慢,容妆目视他,婉然轻笑。
闻得权倾一时,容徵更加惊惧,手上酒杯微微颤抖,忙道:“容家永无二心,皇上明鉴。”
“朕知道。”乔钺兀自喝酒,并未理会容徵异常之态。
容妆脸上含着浅笑,心里将乔钺的话斟酌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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