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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阙君侧-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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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阑曲处,四目相视。
容妆问:“你是谁?”
“乔钺。”
这是容妆第一次与乔钺咫尺相距,亦是她的另一段开始。
容妆当时虽未见过乔钺此人,但却对他的名字耳熟能详,三皇子乔钺,她的父亲容策时常提及,容妆即使当时不谙权术之道,但亦明白容策追随乔钺,乔钺对容家而言,是主上。
可容妆不管这些,她只知道此时她很不快,容夫人刚逝世不久,她心里实在难忍思念与悲痛,独自吹笛怀忆。
容妆擅笛正是容夫人所授,据说,容夫人年少之时,笛如仙音,一曲倾人心。
突兀被人打扰,且还是陌生之人,容妆自然不开心,声音也冷了三分,“虽是身份高贵,可随意擅闯他人后苑,是何道理?”
乔钺轻笑,顾自道:“笛音甚美,但多悲戚之意,失了韵味,可惜了。”
容妆对此话倒是赞同,“不劳你说,我自然知道。”
乔钺闻言笑意越甚,盯着容妆如墨双瞳,清澈如花间晨露。
乔钺也从没见过如此灵黠透彻的女子,一时觉得跃然,笑道:“姑娘脾气可够大的,我只是随便走走,不曾想就走到了这里,岂非缘分?”
“既然如此,那还不速速离开?”容妆手上的笛子横栏在身前,面色不耐,然而心思却落在那‘缘分’二字之上。
“不急,我总要找到路。”乔钺负手而立,居高临下俯视着容妆,姿态上便已将气势泾渭分明。
容妆抬眼看着他,身高方到他锁骨间,一时也觉得气势黯了几分,烦躁的瞪了一眼,“哼。”
容策匆匆而来,迈着大步急促唤道:“妆儿。”
容妆与乔钺纷纷看向他,容妆叫了一声:“爹。”
乔钺凝视容妆,笑道:“原来你是容策的女儿,难怪性子也如此直率特立。”
“和你没关系。”容妆不耐,沉声低喝道。
容策至二人面前,对乔钺拱手作揖,肃然唤道:“公子。”
因为乔钺身份特殊,为防疏漏,容策在外从不称三皇子,只叫公子。
乔钺颔首,瞥了一眼容妆道:“将军真是教女有方。”
容策瞪了一眼容妆,忙道:“这是老臣的二女儿,容妆,少不更事,哪里得罪了公子还望见谅,不要同她一般计较。”
乔钺勾唇一笑,抬手虚扶了容策一把,故作温和道:“你我之间哪里需要如此见外。”
容妆撇撇嘴,低声道:“真会收买人心。”
容策觑了一眼乔钺,不悦道:“回房去!”
“知道啦。”容妆甩袖离开,至几米远处,回头一望,正对上乔钺追寻过来的目光,促狭的回过头,不再留恋的离开。
乔钺微微笑了。
而他的黑衣墨发,在这素白天地间,亦成了一道独特剪影,若一幅清远画卷,深深镌刻在容妆内心一隅。
大约,也算是值得回忆的良辰美景。
第7章 权柄共谋
自这日初见过后,容妆便有意无意的留意着乔钺之事,总觉得,缘不会止于此。
她从乔钺的眼中读懂了许多,他有野心,亦有谋略,目光流转间,总有睿智与狠戾。
且容妆看得出,既然能令容策心甘情愿俯首称臣之人,自然非比寻常。
容策是何人,阑廷的镇国大将军,手握重兵,兵者,即国之命脉也。
容妆再见到乔钺时,已是初春的黄昏,料峭春寒,落日斜阳,韶华恰好。
乔钺独身伫立后苑,待容妆踏雪而来后,清润一笑,“别来无恙。”
他的清澈笑容宛若这冬日里的一缕暖阳,一点点流淌入心涧。
“有你惦记,自然无恙。”容妆戏道。青丝如瀑,覆在月白披风上,一缕缕被风吹起,漫漫散散,明艳动人。
乔钺凝视着她,忽而道:“若我说,跟着我,你可愿?”
容妆笑,若春风拂面,语间毫无迟疑,淡淡吐出一个字,“好。”
见容妆如此温顺,乔钺反而疑虑,“哦?你如此信我?”
容妆不答,侧身看向自己喜爱的高大梧桐,目若萦星,盈盈朗声:“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
语顿,定定婉然而凝眸于他,遂,复道:“吾自非主不依。”
乔钺望着容妆,目光深邃,笑容清冽。
四目交汇,容妆亦笑了,这话说的何等别扭,却也道尽了心意所思。
容妆早听容策说过,明宸帝的御前侍婢殁了,位置空着。
得知乔钺来找她,容妆就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
她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乔钺,是最合适她的人选。
乔钺来找容妆,并未提前告知容策,过后容妆曾问乔钺,为何不直接命容策遵循,乔钺说,他尊重容妆,不会以主令、父令而逼迫她,要她自愿,方能尽心其用。
胁迫下口服,仁待下心服,知人善用如乔钺。
而容策,在得知容妆决定相助乔钺以后,沉默半晌,不知为何,只淡淡说了一句,纠缠不休,皆有命数。
彼时父亲容策名义上为二皇子乔允洵的习武师傅,而暗中,容策协助的却是乔钺,这一点外人自然不知,可容妆知道。
所以乔钺命容策将容妆假意推荐给乔允洵。
容策告诉乔允洵,二女儿容妆愿意入宫作为御前侍女给乔允洵做内应。
乔允洵见容策如此为自己着想,自是欣喜异常,急忙便打点好此事,容妆顺利的入了宫。
乔钺毫不费力便借乔允洵之手将容妆送入宫中,乔允洵颇受明宸帝宠爱,所以乔钺很清楚,只有通过乔允洵,才不会让明宸帝怀疑容妆。
如此一来,容妆表面为乔允洵做事,暗中则是乔钺的人。
起初明宸帝并不信任容妆,不允她近身伺候,容妆只能得到一些小事消息,每每便会暗中告诉给乔钺。
因是小事,并无大碍,所以乔钺也让她同样告诉给乔允洵,以此去获得乔允洵彻底信任。
时日一久,乔允洵得到不少消息,对容妆已是极尽安心。
可明宸帝依旧不信任容妆,容妆只得以苦肉计来博取信任。
秋猎之时,乔钺派一众人刺杀明宸帝,容妆舍命相救,为明宸帝挡了一箭,养了许久才好。
自此之后,明宸帝对容妆少了许多戒心,于是乔钺达到了目的,容妆亦是。
日复一日间,在后宫中见过的阴谋诡计何其多,看得多了,容妆也已经麻木了。
直到明宸帝坠马受伤,身体大不如前,容妆日日侍奉在旁,早已在时光流逝里得到信任,容妆已经无所担忧。
到后来明宸帝病情加重卧榻不起时,容妆遵乔钺之意,偶尔在药中加些迷药,无毒无害,却可令明宸帝昏沉睡去,内殿只有容妆侍奉,无人知晓。
在明宸帝昏睡期间,容妆便会派人去宣召乔钺,对外却假意称是明宸帝谕旨传召。
如此反复多次,外人不知,总以为是明宸帝病里重新宠幸乔钺,纷纷猜测有立储之意。
时间一长,自然也传到了乔允洵耳中,乔允洵时常询问容妆此事,容妆便刻意告诉乔允洵明宸帝病间屡屡传召乔钺,对乔钺赞誉有加,有让他继位之意。
乔允洵一听此言,自然心里焦急难耐,却也派人暗中调查了一番,可外人哪里能知晓御前的事,所以乔允洵一直迟疑着。
直到容妆告诉他,明宸帝自知命不久矣,已写诏书让乔钺继位。
乔允洵性子本就冲动好强,至此已经顾不得任何人劝阻,迅速筹集亲信兵将,逼宫反叛。
然而,在他定下宫变时间之后,乔钺即已得到消息,宫变那夜,待他带领的人尽数入宫后。
乔钺早已命容策点兵将宫外重重围困,并且将他留守在宫外之人全部歼灭。
乔允洵直到被容策扣起来之后,听到容妆口口声声指责自己,方才明白过来。
他一步步都走在乔钺的算计,与容妆的假意之中。按照乔钺与容妆铺好的道路,走向了万劫不复,自取灭亡。
他自是恨透了容妆。
而乔钺,既有身为镇国大将军手握重兵的容策支持,又有朝中重臣的暗中投靠。
早已掌握了朝堂命脉,无人可抵。
白寰与乔允洵本为一党,而容策与白寰向来敌对,虽表面同为一主,但白寰一直想尽办法打压容策。
而白寰之所以投靠乔允洵,一则因为乔允洵生母早逝,一直寄养在明宸帝的皇后白翾名下,白翾乃是白寰之妹,二则因为乔允洵不成大器容易控制。
白寰一直劝乔允洵按捺。
但最后乔允洵还是依着性子将白寰的话抛之脑后,没有告知白寰独自行动。
乔允洵兵败之后,对白寰和皇后白翾来说无疑是铩羽之损,面对容策与乔钺,白寰一时虽然有心抵抗,但亦畏惧,只得俯首。
他虽自成一派,党羽分布众多,有决策权,但无兵权,一时对乔钺并不能构成威胁。
所以,如履薄冰的时日,已经过去了。
容妆从往昔回忆中渐渐回过神来,长舒气后,神色有着释然,今后大抵也不用终日悬心了。
风渐停,缓缓踏过积满落雪的青石低桥。
容妆站在中央,拿出随身的笛子,搁置唇边,笛音绕,一曲悠扬。
白玉笛还是初见时的白玉笛,容妆的心境却不复从前,也多了许多从容稳重,甚至冷漠。
这几日虽身在容府,但宫中之事,却不曾落下,容策每每回府都会提起,容妆也会主动询问。
所以,也知道了许多。
明宸帝驾崩之后天下缟素,举国同哀,葬晋陵,庙号恒宗。
乔钺为明宸帝守孝七日,期间以储君之名监国,再正式举行登基大典,改元承衍,次年施用。
尊先帝皇后白翾为昭敬太后,养母贤嫔柳尘玉为颐贤太妃。
生母程绫乃是自戕身亡,依例不可追封,因乔钺潜府之时并无妻妾,后宫位份空悬。
先帝逝期不久,不宜大肆选秀,朝中大臣进言,只以官家之女纳入后宫,乔钺不置可否,朝野人心浮动……
乔钺监国期间尽心朝堂,亲身力行,一切俱兴,大大削减四辅政大臣权倾之势。
而那一跃成为太后的白翾,据说在养子乔允洵被乔钺下旨赐死之后,她就主动以教子无方之名请罪,自己就已经将罪名减轻到最低,欲以情动人,另一边却让白寰煽动丞相一党,请求乔钺宽宥她之过失。
容妆知道乔钺无心与她计较,毕竟并没有证据表明逼宫之事与她有牵连,倘若一味加罪,反倒惹人非议。
不急,不急于一时。
倘若不是回到容府,站在后苑这方天地,也不会勾起容妆回忆的心思,方想起来她与乔钺,已经纠缠了这么多年。
从今往后,更是朝夕相对。
宫婢二十五岁便可出宫,她虽非普通宫婢,可却连普通宫婢的资格都没有。
她知道乔钺那么多隐秘之事,乔钺没杀她,怕已经是恩典了,妄想出宫,岂非做梦?
其实她并不担心乔钺会真的狠下杀手,一则碍于容策,二则,一旦失去自己,乔钺一时去哪里寻得合适之人襄助他身侧。
毕竟五年的时光,自己与他已经默契淳熟如斯,旁人又怎能企及。
明日就要回宫,容妆想同容衿说说话,一直等到入夜,容衿都没从宫里回来。
容妆隐隐觉得不妥,随着时间过去,心里渐渐笼罩上一层忧虑。
容衿是被太后白翾召进宫的,必然不是好事。
思及此,容妆心里越发着急,顾不得已经入夜,便直接匆匆赶回了宫里,反正她持有令牌,宫门即便已关,也拦不住她。
回宫一路耽搁不少时间,此刻已经二更天。
容妆心中忐忑难安,一入宫就匆匆回到宣宸殿。
一路上只见到内廷侍卫四处巡视,与更鼓声响。
一路无阻,进了殿内,满室熏暖,华灯明烁。
乔钺端坐在桌内,手执书籍专注阅着,似白玉无尘。
两侧宫灯流光熠熠,宛若落日霞光橘红映暖。
身后山河锦绣画屏上镌有鸿雁成双,在那暮云幽渺,山峦叠翠间,缱绻翩影栩栩如生,仿佛真正不弃亦不离。
容妆至御桌前,敛衽施礼道:“参见皇上。”
“起来吧。”乔钺头也未抬,盯着书面看了一会儿,才缓缓放下手中古籍。
第8章 湮梦无声
他抬头凝眸看向容妆,面色丝毫不改,问道:“不是明日回来么?”
浮烟重叠,玉润光皙间,闻听熟悉之音响在耳畔,似还微微带着倦意,激起容妆心下涟漪层层。
她深知乔钺这几日必定辛苦极了。
外有重臣心思尚未安定,内有太后与先帝遗妃子女需要安顿。
而登基大典在即,还有祭天等事宜需要拟定,当真可谓内忧外患。
容妆缓缓起身,白玉圆珠耳坠晃动间打在肌肤上,侵染上一丝薄薄凉意,待站定道:“皇上,奴婢有事想问。”
乔钺将书籍放到一侧,旋即抬头问:“什么事?”
容妆忙道:“我妹妹容衿被太后召进宫整整一日未归,我怕……”
乔钺打断她,蹙眉道:“我知道,你不用担心。”
容妆满目疑惑,微微不悦,“你知道?”
乔钺从桌内右侧起身走出,至容妆面前,缓然道:“近日朝中众臣一致进言后宫不可悬空,时临先帝逝期不久,所以只在朝臣中挑选合适女子。”
容妆一惊,一颗心猛烈的跳动着,不可置信的盯着乔钺:“可我妹妹……白翾她……”
“白翾?”乔钺神色一凛,冷道:“你是第一日在宫里做事?祸从口出的道理需要我来教你?”
容妆垂首,“奴婢知错。”
乔钺墨眸半阖,幽幽道:“再怒再恨,在你尚没能力足以处置对方时,只能忍着。”
“是,我知道了。”容妆微微躬身,静默半晌,方试探的询问道:“所以太后她此时召见容衿,她的意思你知道?”
乔钺淡淡道:“昭然若揭。”
容妆了然,却不甘心的再次询问:“那……此事还有无办法可解?”
“太后与白寰恨容策不是一日两日了,一旦容衿入宫在她眼下度日,她就多了一个可以制衡容策的棋子,她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乔钺的话还未落,却已在容妆心里覆盖上浓重的悲戚,宛若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把她整个人逼迫的透不过气来。
忽的脑中忆起回府那日与容衿闲谈的戏话,怎料一语成谶,天下广阔,终究不能属于容衿一寸之地,小女儿心中千丝万缕的华梦与希冀,一夕湮灭无声。
她那样坦率的性子,怎么能够顺遂的存活在这人心薄凉,波云诡谲的宫中。
容妆几欲落泪,纤长的指尖紧紧攥成拳,指甲刺的掌心尖锐般疼痛,硬生生隐下泪意,再做一分努力,“皇上,容衿她这样性情纯净的人,怎可入宫?”
乔钺面上闪过冷笑,见容妆眸中光亮泪圈,一时不悦道:“你不也是性情至纯至净之人?”
容妆一怔,不想他会这样回答,原来自己在他眼里,还算得纯净之人,还能,算纯净。
心绪微微缓和,容妆道:“不一样,容衿尚不谙世事,倘若进宫也只有被人伤害的份儿。”
容妆很清楚,她与容衿的性情大大不同,容衿坦率温和,而她虽表面亦是如此,可也有足以保护自己的能力,倘若有人害她一分,她便还一分,伤她十分,她便加倍还回去,容妆从来就不是可以任人宰割的。
乔钺端肃道:“正因后宫无人,凤印还在太后手里,一直未曾交出,择人入宫之事由她在管着。”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
珠玉帘幕泠泠闪闪,暖燥的空气里漂浮着甘甜香气,轻烟幽缈,窗牖前双耳瓶里的梅花大抵换过,此刻开的正盛,繁花洇润,碧红洗朱。
容妆打心底生了倦意,当事情已成既定无法改变,再做努力也徒劳的时候,容妆心里反而宁静下来,一如死寂,只淡淡道:“皇上可有见过容衿?可喜欢她?”
“今早见过。”乔钺几乎不加思索,直接冷道:“不喜欢。”
容妆颔首,神色似有满意,“如此甚好。”
“何意?”乔钺不解,挑眉望着她。
容妆笑,“既不能保全她的一切,那我只能退一步希望她在宫里安然无恙,所以只要你不喜欢她,哪怕她进宫以后不得宠爱日子并不好过,也比做宠妃成为众矢之的被人当成眼中钉,来的好,起码还可安稳度过一段日子。”
乔钺嗤笑,“原来你竟是如此看待帝王之爱?”
容妆以余光窥他一眼,方缓缓道:“皇上明见万里,自然清楚奴婢所言属实。”
乔钺面色尚无波无澜,容妆心下些许忐忑,但见他转身,背对容妆,白袍衣袂随之旋绕,负手而立,广袖银丝凝寒光,犹如结覆新霜。
容妆俯身道:“夜已深,皇上早些歇息,奴婢告退。”
正缓缓后退间,乔钺却突然道:“你所言,并不适用于容衿。”
乔钺蓦地转过身面对容妆,神色清冷,见容妆不解,方缓缓道:“容衿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她的父亲是容策,即使无宠,单凭身份也足以构成别人害她的理由。”
容妆眸色黯下,一如初见时,乔钺评价自己的笛音,此时依旧是一语道破。
容妆心里何尝不知,容衿生死悲欢,与乔钺何关,他怎会去管区区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哪怕那个女子是她容妆的妹妹,帝王薄情,古语不欺。
被光亮的烛火闪的有些恍惚,暖色迤地,落在容妆眼里却犹如散开一地薄凉,更有一丝凉意仿佛从心底一点点沁出来,蔓延到四肢百骸。
沉重的凉润一丝一丝的侵蚀着身体仅存的暖意,容妆半眯着眼睛低沉了音色道:“想必皇上看在我父亲面上,也不会任由他人欺凌容衿。”
乔钺微微起了笑意,唇角上扬,有一丝谑然,“你为何不说看在你的面子上?”
容妆亦笑,看着乔钺,“高估自身的分量,从来就不是有心之人会犯的错。”
乔钺戏谑的点点头,仿佛赞同的笑出了声,“不错,我喜欢有自知之明的人。”
容妆立在原地,不答言,乔钺重回桌内,捡起方才的书继续看着,凝目于书篇淡言:“一路风雪,你回去休息吧。”
容妆迈着碎步稳稳地踏在青褐玉地面上,步落声清浅,但足以打破寂静的大殿,炭炉中细小的‘哔啵’声适时响起,乔钺抬首,半阖眼眸,目若星烁,凝视着容妆纤质背影,神色渐渐凝重。
容妆日复一日间的变化,他尽数看在眼里,但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她的眼眸始终清澈如昔,每每望着那双如晨露般的清澈眼眸,乔钺尚会想到,多年前那个初冬清寒里,女子笛音清冽凉薄如她的人一般,而她淡淡的问,你是谁。
自宫变以后,大雪整整一连下了七日,期间只微停过几次,然后便愈加雪寒风紧。
三日前,乔钺举行登基大典,在带领文武百官祭天过后不久,天色竟逐渐放晴。
阑廷上下皆谈论此事,都道乔钺登基得上天所喜,乃是天命所归。
一时间引起朝野民间纷纷哗然。
这样谄媚奉迎的话,自从乔钺登基以后,可是落到容妆耳里不少。
不过,乔钺登基以后,大赦天下,擢升怀才学子,实施新政,减赋税徭役。
七日大雪所带来的危害与破坏,也下旨加以抚恤,更废除了百年传承下来的殉葬制度,的确甚是得民心。
乔钺前往南郊祭天,后需去太庙祭祖,时需三日,到今日下午才能归宫。
容妆这几日也并没有闲着,乔钺登基后尊封了不少前朝妃嫔。
她就带着宫人一个宫一个殿的去送下封赏,本来这些杂事完全可以交给内廷司宫人去做,然而乔钺说,这样可显亲厚,初初继位,不宜同各处生出嫌隙。
乔钺三日前已经将御前宫人的名讳晓谕各宫,各宫太妃太嫔皆知道容妆是御前的人,大都多加礼遇,此番倒也顺利。
这几日雪后大霁,多日不见的暖阳终于重新悬挂在万里碧空中,洒下了碎金般的光芒。
宫道上的积雪都已被宫人扫除,青砖绘案的缝隙间有薄薄的碎冰雪瓣贴覆着。
湖面早结了冰,尚被积雪覆盖着,被阳光照射融暖之下,初层的雪上结了许多小冰珠,明亮而晶莹的闪烁着银光,宛如月夜星辰般夺目。
容妆手里紧握着碧金暖炉,暖意从掌心弥散到身体各处,驱散了寒意几许。
各个宫里已经褪下缟素,不再单调的覆着白绸,皆恢复了缤纷斑斓,仿佛生机复苏一般,让人心都跟着欢愉了不少。
总算送完了最后一份赏赐,容妆让一众跟随的宫人各自散了,独身一人打算先去寒梅园转转,慢悠悠走了许久才至园子里。
盛放的红梅一望无际,恣肆而繁郁,清香的气韵四溢。
寒梅园里的雪不曾清除,白雪与红梅正是互相衬托,格外鲜明,踏雪下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容妆抬手抚上一弯梅枝,上面的细碎雪花随着触碰而落下,掉到浅色绣缎鞋面上,融成一色。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然而容妆认为,二者却是相辅相成的,方能衬托出各自蕴美,雪之素洁,梅之艳娆,缺一不可,何以能共相较。
人未尝不是如此,有时不必太较真,非要分出个胜负,两败俱伤不可,或许互相帮衬着,反而能得到所希望的高度。
在园子里绕了绕,见寒梅园的宫婢在修剪花枝,容妆走上前,那宫婢停下手中银剪,打量容妆一眼,躬身一礼,问道:“姑娘是……”
容妆着一袭墨蓝细云纹锦袍,并非普通各宫宫婢装束,也难怪宫婢认不出她的身份。
容妆微微笑道:“我是……御前侍奉的……”
话音方落,那宫婢忙礼道:“姑娘好。”
容妆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银剪上,缓缓道:“我想折点花枝,借银剪一用。”
宫婢递上银剪,容妆挑了一些尤为好看的枝杈剪下,直到满满一大束。
第9章 天命所归
容妆缕着梅花枝,回到宣宸殿。
宣宸殿分内殿与外殿,西为内殿,东为外殿亦称正殿。
若从外殿进入正殿,经过三重帘幕,两扇开的圆门,门两边为窗牖。
外殿临墙立着紫檀木高案,上摆一大两小天青釉花瓶。
容妆挑了中间大的插上自己带回来的梅花,放到内殿里乔钺的桌上。
日落黄昏时御驾回宫,容妆早早带着宫人点燃了殿里的灯。
烛火明稳,窗间映入黄昏的暖光,共衬的殿内一派祥和。
乔钺进殿时,宫人刷刷跪了一地,齐声朗道:“参见皇上”
乔钺步伐不停,神态漠然,只冷声道:“起吧。”
话间径直往内殿走去,容妆听得步伐将近,遂跪在地上。
乔钺绕过她坐到桌里,靠在椅上,目光落到桌上右侧的红梅上,似思索似欣赏。
容妆微微抬头,偷觑他的神色。
见乔钺微微生了浅淡笑意,然后将目光转到她身上,道:“起来吧。”
容妆缓缓起身,看向乔钺,乔钺轻笑:“花不错。”
容妆亦是婉然一笑,幽幽道:“皇上祭天之后大雪骤停,天象不假,世人都道皇上天命所归。”
乔钺倨傲一笑:“自然。”
“正是。”容妆盈盈浅笑:“愿皇上祚胤绵长。”
“必如你所言。”乔钺轻笑,只一瞬便隐了下去,转为漠然姿态,站起身对容妆道:“陪朕去寝殿更衣。”
容妆闻“朕”一言,心微微一颤,旋即平复,嘴角不由染上一抹轻笑,从今以后,这个人不止是自己的主上,亦是天下万民的君主。
寝殿为宣裕殿,雕梁画栋,碧瓦重檐,且恢弘肃穆,平时除却御前宫人与守夜宫人,他人皆不可入内。
大殿空旷静谧,只有乔钺与容妆二人,静的仿佛落针可闻。
三重青金鼎炉燃着凝神香,香气虽幽微,却可闻之静心。
乔钺此时身着玄墨龙纹朝服,端伫巍然,冕冠束发,威严天成,颦眉间略带一丝不耐,半眯着黑眸俯视容妆。
容妆的眉头亦不由紧蹙,先帝乔韫泽向来由近身太监侍候更衣,她从未做过这等事。
而乔钺尚无近身太监,玄景宫里主事的太监名叫许诣,年纪已近五十,原在乔钺潜府时就是府里总管,但并非近身伺候。
容妆无法,只得硬是上去,身高方到乔钺下颌,只得翘着脚抬起手臂,为他解下束发玉簪。
相距咫尺,容妆闻到他身上的幽沉香气,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平稳的喘息。
从没同男子这般亲近过,容妆的脸色不由红了。
手忙脚乱的总算摘下饰发各物,放置架上,退后一步再看乔钺时,见他一脸反感。
容妆一怔,忙垂首道:“奴婢笨拙,从未侍奉过先帝更衣。”
“从今起时日长久,总有熟练的一日。”乔钺淡淡道,闭目养神。
容妆上前一步,手覆上他腰间玉带,慌忙间手上的力度重了。
乔钺蓦地睁开眼睛,盯着容妆半晌,神色不明。
容妆刚要跪下,听乔钺淡淡道:“继续。”
遂放下心,手上速度也稳重起来,解下玉带搁置,抬手将外服缓缓褪下,替他穿上一袭寻常黑袍。
乔钺最喜黑色,这点容妆早就知道,而阑廷尚黑,帝王朝服亦是黑色,在他加身最为合适。
乔钺坐在一侧褐木矮椅上,手放在身前同色案几上,揉着额头两鬓,问道:“封赏的东西都送到各宫了?”
“回皇上,都送去了,回来的时候去寒梅园转了转,挑了些尚好的花枝剪了回来。”容妆低声问道:“皇上还算喜欢梅花,对吧?”
乔钺停了动作,抬头望她,宫灯光芒被容妆身姿挡住,此刻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淡淡的“嗯”了一声,旋即起身,被遮挡住的昏暗瞬间褪去,他的脸色被光芒耀的格外白润光皙,淡淡道:“和朕一块去看看贤太妃。”
“是。”容妆淡淡道,此刻乔钺已经转身离开,容妆紧紧跟在他身后,离开宣裕殿。
颐贤太妃独居颐宁宫,宫名是乔钺御赐,匾额亦是御笔所提,气势恢宏,笔力磅礴。
碧空无云,寒风轻飒,落日橙金初散。
暮色渐浓,若澹烟溶溶,天边昏黄朦胧中带一丝微渺浅紫。
偌大的宫宇沉沉,人烟稀少,伺候的宫人不多,据说是贤太妃性子喜静,避世念佛,不愿人多打扰。
乔钺只带了容妆一人而来,容妆抬眼一扫巨大的鎏金匾额,跟上乔钺的步伐。
守门内监见到乔钺忙跪拜,乔钺示意他不必通报,一路直往内殿而行。
殿里昏暗光稀,只有桌案上几盏小灯燃着,有微风穿堂而过,吹拂的烛火明明闪闪。
穿着素净的女子靠在案几边的躺椅之上,手持着佛经细细读着,见到乔钺入内,露出柔婉和蔼的笑容。
乔钺低唤道:“太妃。”
颐贤太妃名柳尘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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