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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成长实录-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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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妞。”老太太到底还是开腔了,她语调沉重,但却依然还是心平气和,一开口,就让善桐心里打了一突。
坏了,老人家果然还是没有这样简单就被说服。
“你是不是气急了,把你娘的用意整个就给想岔了啊?”老人家还是息事宁人的语气,她非但没有顺着逻辑一路推理下去,反而为王氏说起了好话。“虽说这的确是有换亲的嫌疑,但你是你娘的亲生闺女,麒山又的确是个好小伙子,两家有意,彼此说和,也是人之常情。你娘要只是想换亲——说得那个一点,按排行,还要先说善桃出去,说到底这也是一门好亲,她何乐而不为?说给你,那是真的为你好……”
果然。
祖母不知前情,又对卫太太的作风缺乏了解,自然不会一下就把母亲往坏处想。善桐也没动情绪,她宁静地道。“卫伯母对我的喜爱,倒是从小就在。其实之前一次,她就露出了说亲的意思,我还听见爹娘商量来着。他们觉得卫家……”
便将父母间的那一番对话如数说了出来,老太太听在耳中,眉峰不由得缓缓蹙起——先回绝,也不是没有理由,在形势未变的情况下忽然换了口风,结合事态的发展,这就很有些耐人寻味了。再说,卫太太还说了那句话,“她所虑者,倒是结了这门亲事,恐怕就不好说你做媳妇儿了。”摆明了是在暗示自己的立场……这也不能说人家是在胁迫,但一旦善桐和卫麒山的亲事成就在先,善榆和琦玉的婚事成就在后,那这个换亲的嫌疑,真是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了。
“不至于吧……”老人家喃喃自语,还是有几分不敢相信。“这件事,怎么都要先通过你爹的,你娘就算是犯了糊涂,你爹还能由着她犯糊涂不成?两门亲事分别成就,那是两桩美事,可要是换亲换来的,别的不说,牛姑娘心里能情愿?牛不喝水强按头,这日子能过得下去?再说了,咱们什么人家,难不成她不愿意,我们还换了亲事,让她姑母逼她家点头?这不——这不成了强抢民女了?这个卫太太要是能答应,那也是个颠三倒四的糊涂人!”
是啊,要是没有足够有力的理由,又怎么能说明二老爷在这件事中反常的沉默呢?他毕竟是二房的家主,儿女的婚事,王氏是不能不和他做主的。而卫家这门亲事,又分明是被他亲自否决过的……
“要是别的事。”善桐听见自己说,声调宁静。“爹肯定是会出面管住娘的,可就是这件事,他一句话都不会说。说了也没有用,他太清楚娘了,为了榆哥,娘什么事做不出来?换个亲而已,只是小意思。”
老太太的眉峰便蹙得更紧了些,她坐直了身子,甚至还剪掉了已经爆了又爆的灯花,令得室内摇曳的灯火一下就明亮了起来,照亮了善桐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她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娘性子软弱,素来不能驾驭你爹,这一点你心里也是有数的……”
老人家就是这样,从来都不会听信无根无据的一面之词,要是没有真凭实据,仅凭自己这么轻飘飘一两句话,她是不可能会采信自己的意见的。
善桐便深吸了一口气。
“二姨娘从前虽然也任性娇惯,但并不像后来回村子之后那样,跋扈霸道、屡教不改,甚至有些疯疯癫癫的意思。”她宁静的说。“虽然当时还小,但我也还记得,在京城的时候,那就是个没有多少城府的京城姑娘,因不识字,对文化人很有几分尊敬,耳根子也软……连我这个孩子因为识字,都能随口把她骗得深信不疑。我说书上写了第二天会下雨,她第二天一大早还真就半信半疑地吩咐人收了衣物……为了这事,我还被娘数落了来着。”
老太太的面容蓦地变成了一片绝对的静,她几乎是屏蔽了面上所有表情,只有一张空白的面具露在外头,善桐毫不吃惊地发现,这和自己在大为震惊时所作出的反应几乎一模一样:毕竟是祖母一手拉拔长大的,她的很多行动,都还带着老人家的痕迹。
“她的气质一天比一天乖张,举动一天比一天任性,一天比一天更不得爹的欢心……那是在我们到了京城三个月后的事了。”善桐神色不变,她慢慢地说,“现在回头想想,也就是在那时候,娘发觉不论怎么催逼,榆哥读书的进度都要比一般孩子缓慢许多,甚至读久了书,还会呕吐眩晕……那时候二姨娘的一个丫头,刚好得了痢疾,腹泻不能服侍。娘就把大椿给了二姨娘,大椿一开始就很不愿意,连带着也有埋怨娘的意思,几次私底下说娘的坏话,还被我听见了一次,我告诉了娘,娘责罚了大椿一顿,她就再没了声音。不过没有多久,谁都看得出来,她在二姨娘身边的脸面,要比另一个丫头更强得多了。”
这些事,一个孩子或许看不出里头的意思,但老太太一听,还不都是什么都明白了?二太太责罚大椿,那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自打那以后,二姨娘行事就一天更比一天没了章法,父亲看在眼里,也很是生气。只是那时候娘的娘家出了事儿,他也就没说什么,我听丫头们背地里嚼舌根,说爹还责怪娘‘连个妾都弹压不了,叫她狂妄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这个家里是多没有身份,娘家一倒,连个妾都爬到你头上,还要怪我宠妾灭妻呢’。可娘当面应了,回头也就是数落数落二姨娘,二姨娘老实几天,就又要比之前更嚣张得多了。”
老太太蓦地轻喝道,“不要说了!”
善桐便听话地住了口,她缓缓站起身来,在祖母跟前徐徐跪下,任老人家细致地审视着自己面上的表情。屋内的气氛竟凝重到了极点,连屋角的自鸣钟,似乎都敲打得更缓了些。
过了半晌,老太太似乎终于发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现,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猛地一拍桌子,满是痛苦地喝道,“说下去!”
“后来很快,二姨娘嚣张的事也就成了家里人的共识。梧哥那时候已经懂事读书了,知道自己生母嚣张,他是很不安的……那时候他还和二姨娘很亲热,时不时就和生母一块呆着。他经常规劝二姨娘不要逾越本分……后来,母亲便把家里兄弟三个,送到了学堂读书,一个月就放两天的假。梧哥回到家里之后,听到的、看到的事情,都不让人省心,家里老被二姨娘闹得乌烟瘴气的……他一开始还时常进二姨娘屋里去和她说话,后来,渐渐地就去得少了。”善桐木然地叙述着,“再后来,我们回了村子……”
老太太面色僵冷,她又再次打断了善桐的话,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这些事,你爹从头到尾都清清楚楚?”
“这就不知道了。”善桐轻声道,“爹公务繁忙,后来回了西北,更是常年在外,二姨娘的举动也就是在这几年显得更加丧心病狂。到后来,甚至连娘都根本不放在眼里了,爹回家之后,和娘大吵了一架,想必也许是看出了端倪……不过,对梧哥他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那你,也是从头到尾都清清楚楚?”这一次,老人家的语气里带上了森然,她略微侧了侧头,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善桐,似乎要从善桐面上看出另一个杨善桐来,这目光善桐倒并不陌生,但承受这样的眼神,对她而言却依然还是第一次。
“我是自己看出来的。”她细声道,“就在您把二姨娘送走的那天晚上,娘很得意,她和我说了一些话……”
或许是因为她这份冷静的坦白,老太太的面容放松了一瞬,旋又再度绷紧。
“好、好。”她反而气得带上了笑意。“亏我还一再纳闷,她素日处置家务,虽不说杀伐果断,却也不是随意令人欺辱的软弱个性,怎么居然连个小小的妾室都约束不了。连我一再助她打压气焰,甚至数落老。二,壮她声势,她都心慈手软,难以把她镇住……好哇,她这是把个恶人特地留给了我做……好、好!好!”
这好字到了最后,已经带了一线颤音,善桐忙直起身子,膝行到了祖母身边,为她顺起了肩膀。“您……您悠着点!孙女儿不孝,孙女儿……”
“你不孝?”老太太反而又笑了,她深深喘息了几口气,总算还是喘匀了气息。“你孝顺得很!这件事你早知道了,你早不说?”
语调中尖锐的怒火,虽然十有八九属于迁怒,但依然问得善桐垂下了脸去,“我……木已成舟,现在告诉出来,除了让您烦心,还能有什么用呢?”
是啊,木已成舟,二姨娘也不是没有过错,难道老太太还能把王氏休了,换个新媳妇回来?或者把二姨娘从寺庙里请回来,将她奉为上宾?
老太太不禁闭上眼来,粗重地喘了几口气,她才无力地摆了摆手。
“这还不都是为了榆哥……”她轻声说,“是啊,你说得对,为了榆哥,她什么都做。连自己的面子、连主母的威严都不要了,她还会在乎你?换亲……呵呵,换亲,她怎么做不出来……”
她猛地一把将炕桌推倒,清脆的瓷器破裂声顿时就响彻了一屋,善桐忙站起身来,躲开了这一地的碎片。屋外也很快进了几个丫头,“老太太,这是——”
老太太似乎也被这一屋子的叮叮当当给惊得回了神,她歪在炕上,立刻就揉了揉腰。
“刚才起来起得猛了!”老人家就吃力地道,“三妞妞来扶我又没有扶动……”
一群人顿时上来,收拾屋子地收拾屋子,拾掇老太太地拾掇老太太,善桐也就和祖母出了卧室,在花厅里坐定了,听着遥远的清扫声透过帘子传进屋内,祖孙俩都是心事重重,寂静就又取代了愤怒,成为了屋内的主旋律。老太太靠在安乐椅上,合目静静沉思,竟似乎是已经陷入沉眠之中。
善桐到得此时,已经不再惊惶不再害怕,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必然的结果——是啊,以她对祖母的了解,在现在这错综复杂的情况之中,祖母会做的选择,也必然就只有一种而已。
过了许久许久,老太太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不用担心。”她低声说。“你说得对,木已成舟,二姨娘这件事,不能再起波澜了!”
提到二姨娘,她不禁又有了几分咬牙切齿。“好哇,就为了榆哥的前程,就为了榆哥将来不至于被弟弟欺负……她就有脸这样一点一点把梧哥搓揉成今天这个样子……好,好!她有本事,倒是把梧哥塞回他娘肚子里去!”
话才出口,老人家又自失地一笑。“是了,是了,她不是要梧哥消失,她是要梧哥一辈子给榆哥做牛做马……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可怜我还连带着看不上梧哥,这孩子的命是要比一般人更苦得多……”
善桐依然没有接话,她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在祖母身边等待着老太太最终的那句结论。
“只要我还没死,就不能由着她胡闹下去了!”老太太最终还是坐直了身子,她问出了善桐早已准备好答案的那句话。“大椿的事,只凭你几句言语,是无法敲砖钉脚的。她和你娘究竟是什么关系,现在又在哪里,你有人证没有?”
“她父母是舅舅家在福建的管事,在外祖父跟前是很有脸面的。”善桐流利地说。“大姨娘也出身福建,这件事,还是她在闲聊中无意——”
她停顿了片刻,果然又招来了老太太的喝问,“无意?这种事也是无意得的?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说实话!”
“大姨娘想要顺着您的意思,把楠哥送到十三房去。可爹想留着楠哥,娘怕是也觉得楠哥在咱们二房,更能挟制梧哥……大姨娘便来求我,她有求于人,这件事,是我问出来的。”善桐轻声说。“我不怪她想出继楠哥……前程是一回事……娘的行事,是不能不让庶子庶女心冷的。”
老太太早已又是一番咬牙切齿,她颤抖着手,摸索着数了数腕间的佛珠,终于又强自平静了下来。
“妙啊,”老人家的声音都发了颤。“你娘可不是神机妙算?要是个男儿,恐怕早都平了西北,裂土封王了。这么大的才具,在咱们家可不是屈才了?可不是手到擒来?”
她沉闷地一哼,“咱们就看看从今往后,她还能不能心想事成!”
155、愧对
老太太虽然在堂屋里闹腾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但好在老人家素来积威重,她一声不要惊动了人,二房的下人如何敢随便乱嚼舌根?又兼夜已深了,王氏还是到第二天一大早来请安的时候,才知道老太太昨晚滑了一跤的事。
“这可是吓着媳妇儿了。”几个儿媳妇顿时就你一言我一语地操心起了老太太的身子。“您也是有年纪的人了,行动间可得再三小心,如若不然,家里人的心可不都要和您一道跌碎了。”
就是二老爷都吓了一跳,他顿时责备善桐,“你祖母不愿声张,那是不想惊动了家人,你这孩子也这么大了,难道不知道往外报个信?”
就又吩咐王氏,“吃过早饭,请西边大街的柳先生过来瞧瞧,这种事可不能小看,人上了年纪骨头就脆——”
老太太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好了,我又不是三岁娃儿,真摔出个好歹来,能藏着掖着?三妞眼疾手快,一把就把我扶住了,我可没摔着。”
一边说,她一边望向孙女,两人目光微微一触,就又分了开来。老太太若无其事地续道,“倒是你,眼看就进腊月了,怎么还这样忙?我到城里也几天了,都没能见你回家用过一顿晚饭。”
“国丧里,朝廷事多……”二老爷轻轻一扫众人,便只是轻声而含糊地说了一句。不过四老爷和四太太并不在乎,大太太又老是那八风吹不动的样子,倒是显得他的谨慎有几分不必要了。
老太太眼神一闪,点了点头,“事多也要回来吃饭那,人是铁饭是钢……”
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就比较粘着儿孙,这些年来几个儿子都在外做官,就是自己回了西北,在老人家眼皮底下了,却因为公务繁忙,始终也没能好好孝敬母亲。这回母亲来了城里,接连几天自己事情又多,母子二人连私话都没说过。——二老爷不禁也有了几分汗颜,“今晚必定回来侍奉您用饭。”
众人都笑道,“好哇,老太太这可遂心了!”
老太太微微一笑,语带深意,“国事是国事,家事是家事,咱们国事不能耽误了,可家事也要管好——老。二你说是不是?”
四太太脸上顿时掠过了一丝不自然,她多少带了一丝祈盼地看了看二老爷,要不是男女大防,恐怕都要上前牵着二老爷的衣袖央求起来了:老太太这次进城,究其目的来说,恐怕还是要和二老爷谈一谈这善楠出继的事……
就是本来都保持着沉默的孙辈们,也都各有各的反应。大房一家子在这件事上,一向是不言不动、漠不关心的,但善楠的表情就没有那么镇定了,他看了看祖母,嘴唇翕动了一下,面上闪过了几许复杂的神色,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还没到喉咙,就又被他咽了下去。
到了这一步,善桐反而已经无所畏惧,心思越发平静,大家在老太太这里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又都散去了。她和善桃、善樱一道,在大太太屋里打点起针线做了起来:大太太自从来了西安,虽然偶然也出去应酬,但在家的时候,对几个女孩子的教养当然是一点都不曾放松的。
“没想到就是一个月不到。”她看了善桐手上做着的针线,不禁也有了几分诧异,“三妞的针线居然进步了这么多!……倒像是你终于用心去做了,好,可见得是长大了。”
善桃和善樱都凑过来看善桐的活计,这都是成日里和各色针线打交道的小半个专家,只是一打眼就看出了不同,“可不是?按说三妹手上技巧是有的,就是老走神儿,有一针没一针的做,针脚可不就是时松时紧?现在心思一静下来,就显得针脚细密了。”
大太太见女儿说得有条有理的,唇边不禁泛出微笑,她正要说话时,下人来报,“二太太来了。”
两个太太就在堂屋里说话,几个女儿家在里间炕上继续做着针线。透过帘子,自然还能依稀听到外头的对话声,王氏似乎是为了国丧后腊月里的应酬来找大太太的。“虽说的确是要回家过年,但这三个月里,好些人家喜事都压着没办,正月里是赶不及上城来,想着就和您一道上门坐坐先恭贺一番,也就不算是失礼了……”
这是摆明了要给大太太制造借口,为善桃相看夫家了,善樱不禁就拿眼睛去看二姐,又用手肘推了推善桐,善桃虽然力持镇静,面上也微微泛起了红。可善桐却专心致志地做着针线,却没有搭理妹妹这一茬,她这边才下去一针,那边又有人来了。“老太太说,问大太太、二太太得空不得,若得空,请到堂屋说话去。”
她心底一凛,手上针就刺得歪了:老人家不是口口声声答应过了,这件事不会闹得人尽皆知,把大伯母请过去……
“什么事儿呀?”大太太已经问了,“是来客了?还是老太太身上不好?”
“都不是。”来人就笑着答,“听说是老太太看了账,觉得有些不对,偏偏爷们又都不在,老人家性急,这就要打发两位太太到柜上去走一遭呢。”
谈到这千头万绪的家务诸事,只怕除了善桐长期跟在老太太身边,还能听出点门道之外,几个女孩子都是既不清楚,也不关心。等大太太和二太太出了院子,善樱就活跃起来了,一边对着阳光比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只是看着善桐微笑,见善桐不搭理她,她便终于忍耐不住,压低了声音。“三姐,你还和我们装呀?昨儿相女婿,相得怎么样了?”
就算大家心里有数,昨儿上卫家是相女婿去的,可这样直白地打趣,就不像是善樱的风格了。善桐瞥了善樱一眼,心底也不是不诧异的,可这一眼过去,见小姑娘脸上虽然笑着,但眼底却有些不知不觉间流露出的妒忌,虽然一闪即逝,但……
再一想到善樱对卫麒山特别的留意,善桐就不禁从心底叹了一口气。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适龄的少男少女互相留意,似乎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这种事就是这样,你把人家放在心上,人家未必留意到了你。你未曾留意的人,又也许已经暗地里倾慕了你许久。而就算是互相倾慕,也未必见得能抵抗得了家人的安排。以善樱身份,恐怕对卫麒山的倾慕,要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因素,注定是要成空的了。
“卫公子人虽然不错,可我却并不中意。”她淡淡地说,“再说了,还有二姐姐在呢,哪里就轮得到我来相看女婿了?底下人嚼舌头,你也跟着嚼?”
善樱一吐舌头,不敢再多说什么。倒是善桃很不自在,“好了,大家闺秀,私底下哪有议论这个的!”
虽然和几个姐妹渐渐熟络,她也多了一丝活气,但到了这种时候,还是不知不觉,就摆出了那活规范的派头。
老太太一天都很安静,也没让善桐到近前服侍,倒是王氏和大太太从柜上回来,那边榆哥也从先生处回来,大家又齐聚一堂在老太太身边承欢了片刻,吃过晚饭,老太太留二老爷在屋里说话,榆哥便给善桐使了眼色,拉妹妹,“到母亲屋里来,有好东西给你瞧呢。”
他自己是出去外院住了,善桐又跟在老太太身边,这好东西,昨晚就没能送到善桐身边,今天一早起来又被同门好友拉走,王氏堂屋里就一直杵了一只硝制过了,活灵活现的老鹰。善桐进屋一看,不禁就捂住嘴发出一声惊呼,“这天寒地冻的,你从哪里寻来的这东西!”
又觉得这老鹰一身青灰,双翅大展,论神态,和榆哥那只金雕倒是一动一静,极为相配。不禁啧啧称奇,绕着它打了几个转,才抬头笑着要和榆哥说话。
可她一抬起头来,望着母亲笑着进了院子,本来要说的话就吞进了肚子里。倒是榆哥未曾留意到妹妹的神色,犹自兴致勃勃地道,“也是机缘巧合,我和先生走到了——”
便比手划脚,说了半日这老鹰的事,才略略不好意思地拉了拉善桐的衣角,低声道,“你上回不是说,牛姑娘想看金雕来着?这东西是经过人眼的,也不好送给她……”
善桐心中蓦地一阵绞痛,她注视着满面春风、快乐得几乎脚不沾地的榆哥,满口中竟似乎全是苦涩。半日才勉强咽了一口唾沫,轻声道,“哥,娘在一边呢。”
王氏是先就已经进了里屋的,只是站在门边,唇畔带笑望着这对儿女,一直都没有出声,直到被善桐叫破了,才笑着进了屋内轻责榆哥,“傻孩子,名分要是定下了,牛姑娘就不能随意上门做客。私相授受,更是大忌。你就急着这一时半会的?将来等她过了门,你把一整对送她,那也都是你的事。”
榆哥顿时就红了脸,他看了看妹妹,虽然声若蚊蚋,但那股急切,却始终还是没有藏住。“您昨儿说得不清不楚的……我、我也不知道这亲事……”
王氏慈爱地望着儿子,几乎是纵容地望着他那一脸的通红,不禁就感慨了一句,“我们榆哥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暃軓埨壜”
她就笑着将榆哥和善桐拉到了炕边坐下,又轻轻地推了推善桐,“你别不好意思,我这可和你哥报喜了啊?牛姑娘那头本来都已经要点头了,可卫太太又提了你妹妹……这两门亲事都是极好、极配衬的,可凡事有个先后,你是哥哥,你就让着妹妹,等妹妹的亲事定了,再来说你的亲事。”
榆哥顿时瞪大了眼睛,又是喜又是惊,他一下站起身来,握住善桐的手,多少有些埋怨地对母亲道。“怎么这么快就定了婚事了!也,也不问问我的意思。”
正说着,就撅起嘴来,似乎大为不满母亲自把自为,没有问过自己这个小小的保护者,究竟能不能为妹妹挑得上卫家。
王氏看在眼里,真是打从心底往外笑,她扫了善桐一眼,眼神中藏着那熟悉的,经过精心掩饰的威压和催促,但转过头来对着榆哥时,又是一脸打趣的笑了。
“你还小呢,能做得了什么主?”她说,“妹妹的婚事,肯定是你爹、你娘说了算的……这下可好,亲兄妹同表兄妹,两家和一家有什么不同?以后有了什么事,彼此就更能互相照应了。”
榆哥转念一想,也就高兴起来,可依然有些意难平,“卫麒山那小子!也算是他有福气了。虽然人也不错,但配三妞,我看也就是勉强够格。”
一边说,一边便笑眯眯地看着善桐,显然是有逗她的意思,善桐心中却是千般滋味,好半天才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她望了母亲一眼,低声道,“八字还没一撇呢……”
王氏面色顿时微微一沉,她正要说话时,屋外来了人道,“老太太并老爷请太太过去说话。”
这多半是要商议楠哥过继的事了……王氏便递给女儿一个威严的眼神,她站起身来,还笑着说,“正好也晚了,三妞和我一道去老太太院子里吧。”
可榆哥却还在兴头上,先就握住了母亲的手央求,“回来都一天多了,还没和妹妹说过话呢——”
王氏如何吃得他的软语?当下只得连连给善桐使了几个眼色,见善桐木无反应,她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才叮嘱善榆,“你回来才多久?也该好好休息,别耽搁你妹妹太久了,她回去晚了,老太太要惦记的。”
一边说,一边便出了院子。榆哥一下又活跃起来,绕着善桐,又打趣卫麒山,“小时候他就爱欺负你,从此后,我看要换你欺负他了。”
王氏的主意,其实善桐心底清楚得很,无非是要让她眼见着榆哥这高高兴兴的样子,没准心里一软,舍不得让哥哥难受,也就半推半就地应了婚事……可这一招虽然已经被她看破,但眼见到榆哥面上的笑容时,善桐依然觉得即将出口的话是如此荆棘丛生,才到了喉咙,就已经刮出了一路血痕。
“害羞了?”榆哥倒是没觉出妹妹的不对,见善桐面色沉凝,只是不应,他便又换了个话题,带着忐忑、带着些期待地问,“听说,你昨儿个和娘去了舅舅家做客,你……你见着牛姑娘了吗?她……她知道婚事了没有?”
他面上一片纯然欣喜,看得出来,对牛琦玉,榆哥是真的中意。
善桐张了张口,她忽然间再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榆哥慌了手脚,忙将她搂进怀中问,“怎么,怎么了!”
“对、对不起呀哥哥……”就算有千般言语,到了末了,她却只能着了魔一样反反复复地倾诉,“对不起呀哥哥,哥哥对不起……”
榆哥急得都结巴上了,透过模糊的泪眼,善桐能看见他面上的猜疑、惊讶,甚至还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颖悟,他握住了善桐的肩膀,将她拉开了一点儿,望着善桐的眼睛正要说话时,屋外又传来了张姑姑宁静的声音。
“四少爷在屋里呢?”张姑姑说。“老太太请您过去说话。”
榆哥只得松开了手,他满是疑虑地看了善桐一眼,没等张姑姑进屋,便已经掀帘子出了屋子。善桐静静坐在炕边,又哭了半晌,这才渐渐收泪,她心中百般疲倦难受,无数思绪如惊涛骇浪一般,理智到了这时候,不过是浪尖上的一叶轻舟,一时间她又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应该顺从母亲的安排行事,可下一瞬她又咬牙切齿,发誓这回决不让母亲如愿……迷迷糊糊之间,竟又靠在炕桌前短暂地睡了一会儿,却也不过是一会,便猛地又醒了过来,却是心若擂鼓,喘息不定。
屋内早已经是灯火暗淡——她不知睡了多久,灯花爆了又爆,如今灯头上的一点星火,已经照不亮整间屋子了。不论是父亲还是母亲,似乎都还没有回屋,就连榆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茫然四顾,过了好一会,才从怀中掏出了含沁几年前送她的怀表,就着灯火看了看时间,这才发觉自己不过睡去了短短一刻。
门口又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善桐仿佛惊弓之鸟,一下抬起头来,略带戒备、略带试探地望向了屋门,她甚至还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和母亲彻底摊牌的准备,但当她望见榆哥的身影时,那已经垒好的堤防,似乎又再完全崩溃。忽然间她不敢看向哥哥,忽然间她又有了流泪的冲动,忽然间她开始担心:和母亲决裂,是她下过决心必须付出的代价,也是她对母亲最彻骨的报复,可是她……她没有想过她会不会因此失去榆哥。
她的担心毕竟没有成真,榆哥迈着沉重的脚步,挨着她在炕边坐了下来。昏暗的灯火没能映出他的表情,只是在他的衣饰间胡乱跳动,善桐紧咬着下唇,她听见榆哥低声而粗嘎地说。
“是……是哥哥对不起你……”
她再也忍不住了,一下便扑进了榆哥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就像是个受尽了委屈的娃娃,想要抗争着什么,却不知道该向谁告状、向谁抗争,她模模糊糊地反驳着榆哥的说话,而榆哥呢,他长长地叹息着,满是绝望满是灰心地低低呢喃着。
“是哥哥没有用,是哥哥对不起你……”
156、一锤
老太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朝着炕边摆的一张圈椅点了点头,她疲惫地道,“起来说话吧,没事别老跪了,多大的人了,男儿膝下有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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