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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成长实录-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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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闲下来时,已经将近九月,偏巧四红姑姑又得了风寒不说,大妞妞也发了低烧,善桐肯定又着急起来,连林三少夫人约她和七娘子一道去上香还愿都给回了,林三少夫人索性亲自来看她和大妞妞,又道,“要不行,就请权神医来看看。”

大妞妞也过了周岁了,偶然头疼脑热,小孩子低烧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善桐当娘的人,看见孩子不好受,自己心里如何能安稳?此时大妞妞吃过奶,喝了几口汤,还吃了些菜泥,已经是沉沉睡去,连烧都退了。她这才稍微安心,忙道不必,又谢三少夫人,“难得你亲自来看我!”

三少夫人容光焕发,显然生了个儿子,使得她在林家处境改善了不少,没准和林三少爷的感情也有所回温。听善桐这一说,她连忙摇手,“那也是因为我事最少——我不当家嘛,闲工夫就多了。你和许世子夫人当着家的,当然就忙,我约她上香,她也没空呢,这刚接了家里的总钥匙,正忙着动刀子,哪有空出门。”

正说着,刚好七娘子打发人送东西来,“听说大姑娘病了,这是些江南送来的丹方丸药,全是小儿常用的验方。因我们家两个小少爷也常犯头疼脑热,这是派专人到江南去采买回来,最干净放心不过了。您请尽管放心应用。”

又有那两本书的抄本也得了,“亲自校对过,因是没有疏漏错失,如堂兄看得好,有趣致,便尽管送信,我们令人在海外搜寻——一点都不麻烦,千万不要客气。”

一时就连三少夫人都不禁咋舌,“真是体贴入微,我是先去看她的,就提了一句,她这就送东送西的——”

她又开玩笑,推善桐一把,“这命好的人多了,还没见到你这样人见人爱的,我也是常见皇后娘娘的,就得不着那样好的彩头。世子夫人这还是头回见面吧?就这么掏心挖肺的对你好,你倒是说说看,你好在哪里!”

这话要在从前,说不定善桐心里还要窃喜,现在想到皇后、孙夫人等对她的喜爱,先就觉得打从心底一番疲倦:这与其说是喜爱,倒不如说是双方你来我往,彼此做个利益交换。到京城这几个月来结交下的朋友,其实也就是林三少夫人一个,就是这七娘子,才见了一次,也似乎未能说得上是朋友这样重。

“实在是太体贴了。”她也不禁叹气,“比起她来,我们平时所谓细心,简直是不值得一提。处处都先为人设想到了不说,连话都带得有讲究……”

毕竟是出过人命案子的人家,现在还有一批人在庄子上锁着,她不解释一句是自己亲自从江南采买的,其实善桐也不大敢用她们家的药。只这一句话,不是细心到极点,也说不出来。别家几次送药,就没有这样交待的。可对于不知底细的人家,也就这么轻轻放过了——就好比三少夫人就没听懂,只笑道,“她我是熟悉的,虽然和蔼可亲,但也不是逢人就这样体贴。这个什么抄本还要亲自校对——怎么,你们那天见面,她是对你一眼就钟情了不成?”

这还是打趣善桐,不过这事善桐自己也不解,只笑道,“书其实我也看不懂呢,她是才女,对这门学问有兴趣,爱屋及乌,也就乐于推广介绍吧。”

“都是无用的东西,也亏身周有人喜欢。”三少夫人有些不屑,“其实都是有钱有闲,才有心思打发时间。因皇上喜欢,连我们家那位都半懂不懂的……唉,不过也比前朝中意修道来得强,那时候满朝文武不写青词的也没有几个,就是焦阁老,便是那时候也信奉了老庄呢。”

真是赶个时尚?善桐想到七娘子提起算学几何时的神色,又觉得似乎并非如此,她随手翻了翻抄本,只见满纸鬼画符,根本看不出所以然来,只每页几乎都有些精细的图形,还算是勉强能看懂的。只好随手合上了,三少夫人又约她得闲去大护国寺还愿,再坐了坐,因大妞妞醒来,便也告辞走了。善桐倒很过意不去,“你难得来,我又没能好好招待……”

三少夫人就看着她笑,“也是因为你人见人爱,不然人家请我,我都不来!”

这又是在和善桐开玩笑,善桐被闹不过,忙道,“那下回我去你家看你,你婆婆撵我我也不走!”

说着三少夫人也笑了,她亲亲热热地握住善桐的手,压低了声音,“这样出来总是不方便说话,下回寺里聊吧,我好些事想请教你呢。”

想来这好些事,无非也都是关于三少爷的了。善桐见她春风满面,也为她开心,点头笑着应下了。回来屋里,见江城也翻阅那手抄本,便道,“可要仔细一些,别弄脏污了。不然,上哪里寻人亲自校对去?根本看都看不懂,除非世子夫人可能还能勉强辨认,谁也校对不了。”

江城忙放下来,“我就是想呢,这世子夫人是哪来的心力……听我三表姨说,她随常身体也不大好,世子爷为了她养生健体,是操碎了心。平时吃饭有时还要哄着吃,就这样家里还忙,最近上手家务,账上又闹得不消停。说是前头有人亏空家里的账,家下人都不安生。”

见善桐听住了,她就备细说给善桐听。“他们家人口多,派系也多。有太夫人的陪嫁,夫人的陪嫁,少夫人们的陪嫁。前头当家的五少夫人,总有些风声传出来,说是当家的时候手脚也许不大干净……可这事要细查,家里不安生不说,五房多没面子?底下人也不能安心做事。要不查吧,大家先就看不起新世子夫人,众人为少夫人打算,都觉得难办。不想少夫人自有主意,账一烧,什么都不追究了,大家死无对证,糊涂账囫囵吞吧……”

她这边还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善桐却是心头一动,唇边虽然还含着笑意,但眼神却已经是放远了。心里一个念头先还模糊,随着她缓缓思忖,却是越来越清晰,她想:说不准桂家当年饮下的这杯毒酒,还没穿肠烂肚,依旧卡在喉头,还有吐出来的机会

258、高升

进了九月就算是深秋了,靠近十月,京城天阴了几日,风也格外冷,看着竟很有要下雪的意思。大妞妞还是第一次经历冬天——头年天气转冷时,她还是什么事都不懂,只知道在养娘怀里吃奶的小囡囡,现在也多少会记事了。对最近的天气,小姑娘就很不高兴,因为她要多穿好些衣服,只是出门给善桐请安这短短一段路,都要裹得手脚都难以弯动。

因最近发过低烧,养娘越发小心,往往宁可多穿也不少穿,善桐也不愿擅自给女儿减衣,却又心疼她穿得这么多,的确小小身躯也难以承担这么重的衣物,和含沁商量过了,便将大妞妞挪到院子里居住,令其在东厢房歇下,除非天气和暖,否则便不让她出门了,自己和含沁可以随时进去看她。东厢房炕地方小,炕烧得一屋子都热乎,这样大妞妞穿得就不多了。只这样没几天,孩子又上火,善桐光顾着伺候大妞妞,顺带照料四红姑姑,就不说朝堂、宫里的事,光是这一老一小倒下了,就令她觉得分身无术。含沁就更别说了,这一阵子反而越发连家都很少回了,一下值,不是去王家就是去许家,再不然郑家,这一出那一出的,很多时候善桐睡了,他人还没到家。

就连四红姑姑都看不过眼了,主动和善桐说起来,“最近他是有点不像话,知道他事情多,可从前事情也多的,都没有这么不爱回家……”

善桐倒很能体谅含沁,“他最近公事忙,私事也忙嘛。”

就把参股船队的事抬出来当借口,“几万两银子的进出,是肯定要仔仔细细的。最近下了值,他就忙这些事。”

四红姑姑一辈子没儿女,亲手把含沁拉扯大的,在十八房地位和半个主人也差不了多少,听善桐这一说,吓得坐起身来,仔仔细细地问过了前因后果,犹自叹道,“你们也实在是太大胆了,这么大的事,不问我也就罢了……连宗房的意见都不请教?”

善桐笑了笑,提醒四红姑姑,“宗房要问起来,我们是哪来的这么多钱呢?不和姑姑说,是你这一向多病,怕你又添了心事嘛。”

四红姑姑其实也就是小病,自从进京之后虽然告病的日子多,但多半是和小两口闹别扭罢了,现在牌位也请回来了,木已成舟,她也慢慢消了气,这一回倒是真的染了风寒。听善桐说得巧,她面上一红,遮掩着就咳嗽起来,过了一会才道,“就为了这事?可这事是孙夫人开口,他有什么好忙的。皇后娘家,还能挑毛病不成?左右孙家银子是多得堆山填海的,也不至于坑我们这点钱。难道我们小东家还要去挑大东家的毛病?你这话说得不实在啊。”

到底是老姜,善桐这么简单几句话,她都能听出破绽来。善桐心虚地笑了笑,也不敢再往下去说了,只道,“还忙些朝廷里的事,说了姑姑也不明白。男人们的事嘛,连我都插不上话,使不上劲呢。”

的确,儿女婚事也好,两家叫好互相试探也罢,这是女人的领域,可牵扯到家族前程的大事,就非得男人出面不可了,女人只能从旁协助。如果这事还大到了朝廷局势呢,那么女人就是彻彻底底的旁观者,只能出点主意也都顶天了,别的事最好啊不要掺和,连口中都别带出来——这就不是女人操心的事儿。即使是宫中的女人们,谈到朝廷大事,也都像是在看戏。她们更加着紧的还是和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争斗,就譬如说皇后,因为始终未能找到琦玉,她的身份到现在都不能化暗为明,这一两个月里善桐和孙夫人几次碰面,都听到孙夫人意思,皇后的脾气是越来越坏了。

“大面上自然是和往常一样。”孙夫人罕见地带了几丝形于外的忧心,“私底下在几个绝对可靠的宫人跟前就不行了,脾气大还好,无非是底下人更小心伺候些罢了,可她成晚成晚睡不好觉……好在对外还能撑着,众人也都没看出什么不对来。”

坐在那个位置上,承受的压力不是寻常人能够想象的,要换作自己是皇后,表现得说不定还要更浮躁。奈何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本事胜不过牛家,明知琦玉就在宫中,还是找不到人,这有什么办法?善桐也只能叹气,“输了就是输了,以娘娘身份,这一局的胜负根本无伤大雅。找回场子的时候多得是,娘娘又何必如此介怀呢?”

孙夫人也有点无奈,“侯爷就要出京了,这几年家里没个能做主的男丁,娘娘心里也是松不了一口气,也是担心侯爷……我这还没空进去多陪陪她,你进宫见她时,多说几句好话,哄哄她开心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善桐进宫见皇后时,除了劝她宽心之外,也难以起到更多作用——“人就在宫里,我身边太监都有看到的……就是捉不到人证。”

少了最关键的人证,皇上这几个月根本又很少进宫,恐怕对牛淑妃的谋划根本茫然无知,皇后就是想开口,也都没这个底气。善桐也只能跟她拉拉闲篇,尽量宽慰她的心情。皇后显然有几分苦闷:这里头的文章实在是太私密,无法向任何人倾吐,又说了几句,她竟朝着善桐诉起苦来,又叮嘱善桐,“回去千万别乱说,就你是信得过的,我这才开口,换做别人,一个字都难听到——”

善桐头皮发麻,口中却自然是道,“娘娘就尽管放心吧,我的为人您还信不过吗?现在坊间要有流传琦玉的事,您再来疑我也不迟那。”

皇后也无话可说:在牛家这事上,善桐前前后后,可不知给她帮了多少忙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其实现在,人证全有了,她是怎么被送进宫的。封……封子绣全查了个水落石出。”

提到封子绣,皇后面容略微扭曲,深深的忌恨只露出一刹那,便又若无其事地往下说。“但关键就在于,皇上似乎根本就不知道牛淑妃是在闹狸猫换太子的事,还以为真是牛淑妃有了身孕,我心里就想,由封子绣问一问,皇上究竟到底知道不知道,若能问出个实话来,我这里也好办事。我也不求他去请连公公出马,这些事我能办……甚至再忍几个月,等牛淑妃那一胎应当是肚子要大了的时候再出手,我也等得及,这种事情,有了就是有了,没了就是没了,别的场合她躲得了,年节她是躲不了的。”

她顿了顿,又往下说道,“可我现在就是不懂皇上心里想什么!这事究竟他是有数还是没数。要皇上是默许她这么办事,那我赢了这一局,却和输了也没什么两样。要皇上的确不知道,那还能这么办……”

善桐实在是已经被她给绕晕了,只懂得现在皇后迫切想要知道皇上的心思。她嗯了一声,顺着皇后的话往下说,“那封子绣他——”

“封子绣架子大得很!”皇后终于是露出心中不满,袖子一扫,竟是罕见地动了真怒,猛地一拍桌子,袖风带起一个瓷杯,滚落地上摔得个粉碎。“只查出牛琦玉确实是进了宫,又从我们这里问得了她现在就藏在宫里,牛淑妃有孕时间是在四月……他就称病了!躲在家里装死,谁也不见,什么事也不管,倒是把我们晾在这儿了!”

善桐想到含沁这几天回来偶然提起,“最近都没见到他,皇上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心下已是信了十分,她望着皇后脸色,不禁叹息起来:要皇后受一个娈宠的气,也是有点欺人太甚了。恐怕皇后气不但是气封子绣不能如臂使指般受孙家的指挥,气他竟不给自己面子,还气孙夫人执意要和封家合作,使得她不得不受这一番污糟气。

不过,封锦既然答应和孙家合作,为什么又这样半途而废,善桐也有点不解——看如今皇后的表情,或者本来还只是有些嫉恨而已,如今是已经将他恨之入骨了。树这么一个强敌,难道就很好玩?

“他毕竟是位高权重之辈。”她字斟句酌地为孙夫人分辨,“别的不说,就凭我们这样查,是查不出一条完整的锁链的……只没想到那一位办事也太有意思了,事都没办完呢,怎么就不玩了。”

皇后叹了口气,也就跟着把怒火往封子绣身上倾斜,没扯孙夫人,“我就是这样想,究竟我是皇后还是他是皇后。但凡他要是个女人,我也不说什么了,男子阳刚之身颠倒人伦,行此内媚之事……”

她恶狠狠地呸了一口,居然连风度都不要了。“真令人恶心!”

善桐好说歹说,好容易将皇后重新哄出了笑容来,两人还未说别事,忽然有人来报——养娘领着长公主来给皇后问好。

先皇虽然在位时间不断,但子息一向不旺盛,皇子不多,公主更少,除了已经成亲的两位,和前些年夭折的福安公主之外,宫中也就只剩一个福寿长公主了。今年也就是十一二岁,年纪还不大,依附她母亲在太后宫中居住,善桐几次进宫,因没往太后处问安,都没见到她。此番却忽然遇见她给皇后请安,皇后也就给她解释了一句,“现在朝廷里又有人提和亲的事了,孩子吓得不轻,老往我这来问消息……”

她见善桐有点不安,还笑道,“我知道你们都不爱给她行礼,她年纪太小了,辈分又高,不过这也是没法的事——”

正说着,长公主已经进了内室,皇后冲她招手微笑时,善桐已经起身要拜下去,长公主忙细声细气地道,“快请起来,您年纪比我大,还这样客气,折煞我了!”

虽说双方还是第一次见面,但长公主显然已经知道善桐身份,对她也格外要客气一些,坚持不受她的礼,两人不免又客套一番,这才各自坐下说话。善桐冷眼度去,见她小小瘦瘦一个姑娘家,生得也不如何醒目美丽,只得清秀二字,同皇后说话时怯生生的,瞧着弱不禁风的,挺可人疼,心里越发就难受起来,长公主和皇后说话时,她都不插口,皇后见了便笑道,“瞧你,谁都处得好的,唯独在她跟前怕羞!”

说着大家倒都笑了,善桐借机道,“我是惦记着去看望宁嫔……上回她还说了,令我进宫了过去陪她说话——”

眼下再不过去,几乎是一到景仁宫就要出去了,皇后也要应酬长公主的,因就道,“那你过去吧!免得宁嫔回头还埋怨我呢!”

善桐便逃也似的出了坤宁宫,往景仁宫去和宁嫔说了几句话,宁嫔问起坤宁宫里情况,也道,“真不知是谁,又说起要招降北戎的事情。要招安,那就得和亲,这才一个月不到,福寿妹妹病了两场,全是吓的。”

“招安结姻的声音是一直没停的。”善桐便轻声道,“其实这也是从前答应过的事,罗春一直咬着不放……”

“那都是前朝的事了。”现在宁嫔也算是天子近人,时常到皇上身边陪伴,她反而没了从前那份张扬,多了份淡定沉稳。“皇上提起这事,一直是不以为然的,老说‘这都多少年没和亲了,福安就是活活吓死的,难道还要再吓死一个?’我们也一直和福寿说,让她别担心了……唉,只是前头不放过我们后宫里这些可怜人。”

善桐勉强挤出一丝笑来,轻声道,“后宫中锦衣玉食,也不算是可怜人了。真要这样说,西北战地那些旦夕且死的百姓们,还不知要怎么着呢……”

她这话也说得有理,宁嫔没和她争,只笑道,“算了,那都是前朝的事,真要和亲,也就是福安没跑,我得了闲想想,也觉得西北要是能安静下来,皇上也省心些。这一阵子在前头的时候,见皇上一天看的折子。”

她比了比,“——这么高!西北、西南、东北、东南,就没个太平的。要能和亲招安,西北就安静下来,皇上也许就腾得出手来做别的事啦。”

一时又一拍手,笑道,“说起来还没恭喜你呢!”

善桐满头雾水,道,“恭喜什么?”

宁嫔哎了一声,便握住善桐的手笑道,“你还不知道?是了,想来皇上压住了公文,还没往下发呢——就昨儿我被叫出去的时候,还听见皇上同人说呢。你舅舅高升啦,安徽缺了学政位……我虽然不懂得外头的事,但也知道这是大喜事,可不就赶着恭喜你了?”

259、泰西

学政是一省三台之一,也是从三品的高官,可同巡抚、巡按分庭抗礼不说,每年省里乡试主考按例都是学政,举子们是要认老师的。历来内阁大学士,背后都有一群朋党,不朋不党的人比如善桐大伯父,官声是好,可惜一辈子也就是个三品、四品的实职,想要再往上走,那就很艰难了。而结党最直接一点,师生。有入阁希望的年轻官员,往往都要做一任学政,好比当时善桐堂伯父如今的杨阁老,年纪轻轻放出去就是做江苏学政,嗣后一转身就是江南王,如今五十多岁年纪,便进京入阁,有希望做下一任首辅了。王大老爷虽然大器晚成,但能从皇上身边打熬出来,外放去做学政,足证皇上对他还是极为满意的,大有培植他将来入阁的消息。宁嫔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就中文章,她自然也很清楚,才有恭喜之语。

善桐虽然别有心事,但乍听喜讯,自然也为大舅舅高兴。忙起身郑重谢过宁嫔传递消息,宁嫔反而笑道,“迟早都要知道的事,早知道晚知道罢了,又不是什么私事。”

她顿了顿,闪了善桐一眼,又低声道,“你刚从娘娘那里过来,可觉得娘娘这一向似乎心事很重?”

她刚送了个顺水人情,善桐自然不好敷衍坤宁宫里的情况。不过宁嫔对“狸猫换太子”一事几乎一无所知,善桐也肯定不可能擅自揭盅,因只得含糊道,“淑妃娘娘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太子身子又孱弱,娘娘心事自然也就更重了……”

说着,见宁嫔不禁伸手去按自己的肚子,便又说,“还是那句话,谨慎小心,左右逢源,您的好日子在后头。内宫争斗,心里有数就行了,自己下场却又不必。”

宁嫔若有所思,点点头又笑开了,“也好,最近咸福宫大出风头,虽然淑妃姐姐很少露面,可上上下下都盯着她,我倒是不显了。皇上几次叫我过去,也没人多说什么。”

又叹息道,“不过皇上这一向情绪也不大好,也还是昨天,刚发了一顿火,说是北疆那边又出事了,燕云卫消息传递得不够快。他冲连公公挑了半天燕云卫的刺儿。”

为什么从来皇上身边的红人都是最吃香的?因为九五之尊哪怕是一颦一笑,对底下人来说都是生死交关的事。而和宠臣相比,宠妃透露出的信息往往更私人化,也更详尽入微。王大老爷同含沁就算再得宠,也很难捉摸出皇上的真实情绪——身份放在这里,他们不是可以随意谈心的关系,可女人就不一样了,宁嫔恰好似乎就是一朵不错的解语花,并且对善桐还有一定好感,这先后传递的两个消息,一个是无意间顺水人情就不说了,第二个却摆明在提醒善桐:挑剔北疆消息,这说明桂家恐怕要有麻烦了。

善桐忙作出惊讶表情,宁嫔见她吃惊,知道她不知情,便详细告诉她道,“据说是那个鬼王叔又在边境作乱,这一回还是和从前一样,带他的那群亲卫队进关劫掠,好几支商队都遭殃了。财物给养没了不说,还有些人死没全尸……消息是前段时间就模糊传来了,当时燕云卫的人也许去查了,昨儿才给的结果,皇上越看越气,摔了折子,又骂燕云卫的人‘全养懒了’,还说……还说你们桂家,‘没能耐,连个边境都守不住’。”

守不住边境的是桂家?连里朝廷的存在都茫然无知,十几年下来北戎一直屹立不倒,还真不是桂家没能耐,桂家要再没能耐一点,当年只凭空降下来的许家,恐怕还未必顶得住大军压力。善桐不禁微微冷笑,宁嫔也有点尴尬,“皇上多半只是气话罢了。后来连公公说,‘这伙人走的都不是官道,抄小道的商队能有什么好人?要不是还有人活着出来报官,只怕全死在山里都没人知道’。皇上就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又说‘也不知这些年黑吃黑,被他们吃走了多少好东西……娘的,就是走私出去,好歹还换点钱进来,这样只出不进的,真他娘的亏死了’。”

她学起皇上骂娘的声气,简直是惟妙惟肖,陪着那娇憨声调,可爱到十二万分,连善桐看着都爱。她的笑意就露到了脸上,宁嫔一吐舌头,自己也笑了,“皇上平时脾气极好,从来很少这样发火的……这一次可能是被搞烦了,又说,‘还是要怪燕云卫,这么多年都查不出所以然,罗春那些火器到底怎么来的!查不出这一点,西北怎么安静得下来’。连公公要说话,又看了我一眼,我就站起身要告退了,一两句还好,要谈大事,我们是不该在边上伺候的。皇上又让我别走,说,‘算了,这么多年都纠缠着这个,也纠缠不出来,先就这样吧。让燕云卫的人摸摸底,看他们都运的是什么……是哪家的人’。”

善桐的心跳一下就提了起来,她竭力保持平稳表情,只轻轻地点着头,显得自己正认真听宁嫔说话,宁嫔说了几句,看她一眼,忽然又嘻嘻一笑,道,“本来不给你学的,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句?仔细听着啊!——皇上这么说了,又出了一回神,和我下棋,几步都没走好,连公公见他不说话,要下去了,他忽然又说,‘你觉得小桂这个人如何?’”

善桐呼吸一紧,宁嫔却偏又不说了,只得意洋洋地望着她,显然是等她来求,要逗她呢。等善桐软硬兼施,上去要拧她了,宁嫔才笑道,“哎哟,别闹别闹,我说就是了。”

她神采飞扬地道,“连公公说,‘他有能耐,有出身。只是皇上要是想他回去西北办事,恐怕还要再历练几年。’皇上听了,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他就是年纪轻了些,坐不住桂家的庄,似乎又不是桂家本家的人,要压住几个兄弟,还得有点军功。’”

这挑剔虽然是挑剔,但个中蕴含着的泼天富贵,几乎令人连呼吸都要屏住:执掌桂家,就等于是执掌西北牛耳,如此一地诸侯的身份,如不是得到皇上的大力扶持,又有谁能翻得了桂家宗子的盘?皇上这么说,显然是有意扶植含沁,将来就是不坐镇西北,只要成了气候,还怕没有官职吗?可善桐却并不止是欣喜——她是为含沁高兴的,含沁的才华终于得到了应有的赏识和重视,可随着这份重视而来的,注定将伴随了更多心机、更多阴暗的官场路,却又令她有几分疲倦同畏惧。

仅仅才走到这一步,她就已经见识了这肮脏的官场,同官场底下那阴暗得叫人连恶心都顾不得的潜流,将来越走越深之后,她会变得什么样,含沁会变得什么样……

不论如何,这终究是个喜事。现在也不适合太深入去想,善桐露出笑来,谢过了宁嫔,“真不知道该怎么还这个情才好了,姑爷知道,怕不要受宠若惊城什么样子!”

宁嫔有点不好意思,“要还我的情,你就相机在娘娘跟前多说我几句好话就好了……”

她又噗嗤一笑,亲密地挽住了善桐的胳膊,“你别瞧不起我,才送了个人情就问你讨还……宫中日子,不容易呢!”

善桐忙道,“这是哪里话。就是没这事,我自然也为你说话的,一家人,不帮你帮谁?”

“这可不一定。”宁嫔就撇着嘴说,“我虽和你是亲戚,但你和那个琦玉姑娘,不还是一道长大的吗?将来你偏帮谁,这还是难说的事呢。”

善桐一时愕然,这才知道宁嫔毕竟还是很有本事——姑且不论她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至少她已经摸准了皇后的脉门,明白了皇后所打的‘空手入白刃’的主意。只是恐怕还不知道宫中局势瞬息万变,现在的琦玉如果落到皇后手里,等着她的恐怕还不是提拔,却也许会是一碗堕胎药了。

“也就是见过几面。”她顿时又撇清起了和琦玉的关系,“比得上血脉亲吗?”

见宁嫔露出笑来,善桐也不禁跟着苦笑,想到方才见到的福安公主,她忽然觉得,也许自己倒不如还更无情、更算计一点,自从进京以来连番谋算之后,所剩无几的这一点良心,对她而言,似乎更多的已经是一种拖累,而不是一种坚持。

再看看宁嫔,忽然又禁不住为她惋惜:在权力场里,走得越高,所处的环境也就越冷酷,也许将来有一天她还能放下一切,同含沁一起回天水去。但对这些如花似玉正当年少的女儿家来说,宫廷便是一只张大口的巨兽,进了它的肚子,即使变成了高高在上,最顶尖的权力动物,这一辈子她们也都不再有机会,离开这个阴森寒冷、尔虞我诈的牢狱了。

次次进宫,出来都累,善桐上次去看七娘子还同她说,“从不知道连一句话都能说得这样累。”七娘子也道自己每次进宫回来都有点虚脱,这一次虽然带了好几个好消息出来,但善桐还是发自内心感到自己又肮脏又疲倦,只想快马去小汤山,在温泉池里舒展舒展筋骨。不过一进后院,她就又露出笑来——隔着窗子都能望见大妞妞,小丫头正贴在窗户上冲她挥手呢,一张嘴就是八颗牙的笑,手里还攥着舅舅送她的拨浪鼓,一边挥手,一边来回地摇。她舅舅正抱着她,也学着外甥女的样子冲善桐挥手,含沁撑着下巴在一边看着,表情有点无奈,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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