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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宁天下-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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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随儿
从后花园回东苑不远,没一会就到了。
李凤宁不说心胸豁达,至少也不是气量狭小之人,踏进苑门时她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也于是在看见那个缩在她正堂门口的黑影时,结结实实地一愣。
天色已暗,正堂里又只亮着一盏铜鹤灯,夜风过处,整间屋子都是晃动的暗影。但是再昏暗的地方,她也不会认不出来这个自小伴她长大的孩子。
随儿。
当年李凤宁不舍得他去碰魏王府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就把手里的一些财物与店铺全都交给他管。本想着即使败光也不算什么大事,却不想他居然管出个模样来了。李凤宁从没问过账目,却知道就算李端立时将她扫地出门,她的吃穿住用也次不到哪里去。
而自从那日他大哭之后,这也成了她远着他最好的理由。
她还不至于自欺欺人到这个份上,可以把那一瞬间的意动当成没有发生过。随儿自小就是眼里心里只有她,如今又懵懵懂懂,如果她再不做些什么,只怕就太迟了。所以她一直推着他出去,东宫、殷家,还有那几间铺子,想着少与她见面,多见见外人,总能开阔些他的心胸。虽然见不到他在她身边跑来跑去的确空落落的,但是如果这样是对他好,那就是值得。
只是现在,又是怎么了?
李凤宁走到门边,看着那个把全身都缩成一团的孩子。
“秋天了,”李凤宁轻轻说道,“别坐在地上了,起来。”她习惯性地伸了手,却在一瞬的犹豫之后又缩了回来。
抬起头的随儿正好看见她缩手的动作,他顿了好一会,又低下头去抱着膝盖。
居然仍旧坐在冰凉的石头地砖上没动。
“随儿!”这孩子小时候肠胃不太好,受不得凉,于是李凤宁声音大了点,“起来。”
随儿肩膀一颤,却还是没动。
李凤宁眉头一皱,蹲下来,努力将声音压回柔缓那里去,“发生什么事了?”
过了好一会之后,随儿才慢慢抬眼看向李凤宁,然后将一双盛满委屈和落寞的眼睛展现在她眼前。
李凤宁心里一紧。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孩子有过这样的表情?她也不打算跟他耗时间,直接伸手一抄,把缩在门边的随儿抱起来,进了卧房之后将他放在软榻上。
然后她也在榻边坐下,伸手托起随儿的下巴,令他不能不看着她,“说,发生什么事了?”
不会推拒她抱他起来,自然也不会挣脱她手的随儿,能做的也只是垂下眼睛。而在李凤宁那么一句显然耐心已尽的话之后,他睫毛一颤。
李凤宁放下手,“真的不说?”
特别的成长环境,使李凤宁有了一种不太寻常的特质:她能够接受“别人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她能对异国的多西珲倾心,所以在梓言曾经表达出离去意愿的时候,她没有做任何事来挽留。也所以,通常情况下只要她能感觉到别人不想说,她就绝对不会问。现在她能一连三次地问,是因为这个人是随儿。但即便她们之间情分不同,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而最显然的,不仅李凤宁待随儿特别,随儿也知李凤宁甚深。因为李凤宁话音刚落,随儿就急急地伸手抓住她的衣袖,抬起头一脸惶惑看着她,“是不是因为……”
李凤宁看着他。
“是不是因为我长得没有梓言哥哥好看,”少年脸色发白,嘴唇轻颤,眼神里有着再清楚不过的惶惑,“所以小姐不要我了?”他说完之后,根本不敢看她,却死死地抓住她的衣袖。
随儿长得没梓言好看……
所以她不要他?
这话是怎么说的?李凤宁一时满头雾水。怎么又扯上梓言了?
不过好看不好看的问题么,倒也不能那么说。
梓言自然长得好,加上又在风尘之地浸染多年,一是风情二是妆扮,只怕整间王府都能称第一了。随儿自然不能与他比清艳,但是胜在青嫩鲜润。这半年来没再圆润过的他,如今下巴尖尖,皮肤吹弹得破,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带着点稚气的娇憨,笑起来毫无机心一片天然,只看一眼就能让人心情愉快。如果说梓言是紫檀案上的散发袅袅青烟的金香炉,那么随儿就是贴身佩戴到已经与肌肤同温的白水晶项坠。
“你小时候圆得跟只包子似的我嫌过了?哭到一脸鼻涕眼泪我嫌过了?”李凤宁声音一提,举起手指在他脑门上一戳,“从哪里学来的混话,不快点忘了,还拿到我面前来说。”
“但是那天送信的时候,你凶我……”李凤宁但凡声音大一点,随儿瞬间气势就弱了。这一句,说得叫那个迟疑轻微。
这回轮到李凤宁尴尬了。
那日,不是正好跟梓言说到春凳什么的。随儿突然闯进来,她顿时就有点羞恼……
李凤宁思绪突然一断。
对了,她当时的情绪不是因为被打断,而是因为……
她不想让随儿看见。
这一点认知,瞬间清空了所有的情绪。
李凤宁看了一眼因为她刚才一戳而顺势朝后倒进软垫里的随儿。他几乎就是半躺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而她坐在榻边,两只手撑在他的身体两侧,从上面俯视着他。
李凤宁眨了下眼。
随儿半躺着,仰视着她,“小姐,不要再赶我出去了好不好?”
“我什么时候……”李凤宁下意识地就要否认,但是看着那双眼睛,居然一时没有说出来。
“你就有。”随儿说,虽然语气和软,却十分坚定,“你以前从来不赶着我去查账的。”
“随儿……”李凤宁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下一瞬间,出乎李凤宁意料的,随儿突然坐起来,然后伸手紧紧抱住她。李凤宁想推开他的,却因为耳朵边传来他一声长长的叹气而一怔。
“姐夫说,如果我再觉得心里难过,只要这样抱着小姐就不会难过了。”
“再”觉得心里难过。
“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李凤宁一声道歉脱口而出。
把脸埋在她肩上的随儿,摇头的动作等于用他的脸来蹭她的耳朵,“小姐不赶我走就好了。”
秋衫果然还是薄,因为只这一会功夫,随儿的体温就从衣服那边透了过来。
于是她,不由自主地伸手过去,轻轻环住随儿的身体,换来随儿呵呵轻笑。
那笑,连同着体温,慢慢地,一点一滴地渗进她的身体里,然后流进她的心里。
真是……
李凤宁闭上眼睛。
好温暖。





第49章 再遇
李凤宁被李端一句“遇事不能想着不得罪人”刺中软肋,虽然回去之后有随儿伴着,可这句话却一直萦绕不去。虽然她能找出一条条理由来反驳,可也不得不承认李端的说法不无道理。本就不舍得放走孟溪这个人才,又添上对李端的不服气,李凤宁次日一早又去了孟溪寄居的小院。
却不想竟然扑了空。
萧令仪不在,而孟溪据说寻到一份修葺宅院的短工,干脆住过去了。李凤宁悻悻去了户部,殷悦平又一早去了东市。在城里转过一圈却是谁都没寻到,李凤宁只好去了户部衙门外的富春酒楼。
“大小姐,您可有阵子没来了。”小二见她,自是一副脸上能笑出一朵花的样子。
“有位子吗?”李凤宁望了眼几乎可以称为人声鼎沸的大堂。
“咱们这里没别人的位子,也不能没有您的位子不是?”小二拉住马的辔头,一脸讨好的笑,“雅间刚刚收拾干净,您里边请。”
横竖这间酒楼也干不出借她名义赶客的事,所以小二的奉承话不过随便听听。李凤宁“嗯”一声之后,随手把缰绳扔给迎客的小二,便自顾朝里走。门槛里自有其他小二等着,也不敢阻住李凤宁的步子,一边走着一边朝李凤宁行过礼,然后笑呵呵地说:“大小姐这边请。”
许是因为秋闱的关系,离户部衙门最近的富春酒楼居然座无虚席。放眼望去,几乎都是学子打扮的年轻女人。即使没有人可以拔高嗓门高谈阔论,屋子里仍然一片嘈杂。
李凤宁穿过大堂,上了台阶,小二都挑起雅间门帘就等她进去的时候,整个大堂里突然一静。李凤宁不由回头朝下一看,却见酒楼的门内站着一个白衫女人。即使从上头看起来,她一身衣衫也好似挂在衣架上似的空空落落。
李凤宁一挑眉,居然撞上认识的人了。
站在门口的客人说:“比我后来的都有座,只我没有?”
这人的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很轻。只是那种不知道该说是厌烦还是冷淡,融入她原本就凉滑的声音后,在初秋的正午居然让人生生觉得浑身一冷,好似一步踏进冰窖似的。
不过站她对面的小二显然感觉完全相反。
她涨红了脸,急得几乎满头大汗,“客,客官,是小的刚才昏了头,以为您和前面几位是一起的,现在已经满座了,您看……”
“萧姑娘,”李凤宁忍不住开口道,“不嫌弃的话,上来与凤宁搭个座可好?”
站在门口的白衫客人闻言抬头,看见站在二楼的李凤宁似是有些意外。她看了看早已座无虚席的大堂后点头道:“那就叨扰了。”
两人入雅间坐下,上茶点菜,待小二退下去的时候顺手带上了门,雅间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李凤宁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女人。
因为那双眼角微挑的凤眸半垂着,于是纤长的睫毛拉出长长的影子。挺直的鼻子下是依旧没有血色的嘴唇,然后是略嫌尖了一点的下巴。不太厚重的秋装露出这人肩膀嶙峋的样子,寻常或许会觉得苍白的手,却被热手巾衬出几分柔腻如玉的感觉。前一回看着觉得太过孱弱,这一回秋日的阳光被雅间的窗纱柔成一片白光,照在她脸上反倒有了几分飘然若仙的味道。
李凤宁拿起茶轻啜一口,果然赏心悦目。
“大小姐在看什么?”萧令仪虽然没有抬头,却显然注意到了李凤宁只能用肆无忌惮来形容的目光。
“萧姑娘容姿端秀,”李凤宁说,“只是在可惜,凤宁不会画画而已。”
这话如果是对个男儿家说,便是轻佻孟浪。但萧令仪既然是女人,李凤宁就没那么多顾忌,这么想就这么说了。
初听时,萧令仪那双黑如子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意,但是当她抬头看向李凤宁的时候,却没有立即说话。或许李凤宁的态度太自然,她实在找不到任何讥讽的证据,于是在轻微的停顿后,她说:“早就听闻魏王大小姐风流多情,原来竟然对女色也有兴趣?”
这一句,如果说是讽刺着实平和了些,如果说是调侃,她们又没有熟悉到那个份上。
李凤宁一挑眉。
孟溪说过,她是在城门口把萧令仪的行李撞进护城河。这萧令仪说话时,又的确带着点南边的口音,显见不是京师人了。只是她竟不知道,她的流连青楼的“好名声”居然已经传扬到安阳外头去了?
“萧姑娘与萧尚书有亲?”李凤宁一眨眼,转而问道。
不是李凤宁妄自菲薄,实在是因为她亲娘常年在燕州,而她自己虽然时常在陛下和太女身边打转,到底人还没有入仕。外头人再有心,一是不会打听她,二却是想打听也没处打听去。除非这个萧令仪认识住在安阳的人才有可能。而安阳的世家大族里,正好有家姓萧的。
“大小姐果然聪敏。”
这就是承认了。
不过……
萧明堂不是工部尚书吗?
李凤宁眨了眨眼。
这个萧令仪,如果与萧明堂关系远了,显然不会听到关于她这种无关痛痒的事。而说她们关系近,她行李都掉光了也不见她去投靠萧府。无论怎么想,似乎内情都挺复杂。不过在那之前,这个萧令仪不想帮孟溪却是一定的了。
“萧姑娘,也觉得孟姐姐的想法不好吗?”于是,李凤宁只能这么问了。
“也?”萧令仪眼珠一转,“这么说,大小姐已经打起退堂鼓了?”
“事情太难办。”李凤宁轻叹一声,“水车两个字说说简单,一路走下来就够烦的。”素日跟着太女学习的结果,让她几乎想也不用想,“造这么大的水车必然要测算水量、用料一类,所以邺城必得向凉州郡衙求允。如果凉州司士能做还好些,不能做的话更麻烦。先上折到尚书都省,等着公文下派到工部,然后户部和吏部也要跟着动。”
萧令仪目光闪动,好一会才说:“大小姐好清楚。”
“这还只是一面。”李凤宁越想越觉得头疼,“看那日沙盘,也知道邺城的粮食素来收成不会好了。如果没有其他进项,只怕税利方面就很勉强。造水车不仅费钱还费人费力,这一笔哪里找补也是件麻烦事。”李凤宁一顿,然后有点不甘不愿地补了句,“还有当地民生也要考虑。”
“区区一架水车而已,”萧令仪说,“到了大小姐嘴里,简直比上青天还难。”
“我如果有个一官半职,倒还好说。”李凤宁叹口气。
她但凡有个官职,与凉州太守与工部尚书即便不在同一处,也是同朝为官。顶多欠下人情罢了,人家不见得能无视她的请托。但坏就坏在她如今连冠礼都没行过。人家好歹朝廷大员,听一个毛丫头手乱指,叫人家把脸朝哪里搁?
她入了仕,人家肯定要与她就是交好。她没入,人家绝不会来巴结。
只是如此而已。
“只可惜大小姐如今白身一个。”萧令仪显然是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既然如此,大小姐还有什么好烦的?”
“我对孟姐姐垂涎三尺,”李凤宁叹口气,半真半假地说,“实在是舍不得放手。”
“垂涎……”萧令仪眉头轻蹙,随即放开,她看一眼李凤宁,“凭大小姐的手段,哄那个呆子还不容易?”她微微压低了声音,于是那凉滑如丝里带上了一抹意味深长。
……“手段”?
李凤宁略一怔,随后露齿笑道:“市惠只能奏一时之效。凤宁向来贪心,不得个一辈子的保证,至少也要有个二三十年。”她才说完,门上传来两声轻叩,却是酒楼小二端着菜进来了。李凤宁转头过去,对着小二说道:“再不来,我可要去问问你们掌柜是不是存心晾着我了。”
因为她转过头去,所以没看见萧令仪表情复杂地看着她。但李凤宁说完话后,再转过来时,她又是一脸淡然了。






第50章 风起
从酒楼出来后,李凤宁闲着无事便朝东宫溜达过去。
侍卫和宫侍都是见惯了她的,也不用她问,直接便说太女此刻在后头与正君一道。李凤宁与萧令仪在酒楼且吃且谈,告别后各往东西之时早就过了午歇的钟点,她便随手打发个小宫侍过去通传,自己也不等里头回应就朝连氏住的春曦殿走过去。
她一路过门穿廊,不久就到了春熙殿正堂门口。从小到大跨过这道门槛的次数已经多到不可计数,于是李凤宁立时就察觉出不对来。
太安静了。
李凤宁脚下一顿,看着侍立在门边,脸僵身体僵恨不得化身石雕的宫侍,不由得眉头一挑。她还没开口问,里头就传来一声饱含怒气的喝斥“像什么样子”,然后“啪啦”的一声好像书册一类被用力掼到地上的声响。
李凤宁眉头一皱,看向门边的宫侍,“无疾在里面?”
所谓无疾,指的是太女如今膝下唯一的女儿。她姓李名安,乳名无疾。
李安自出生起就一直病怏怏的,即便叫了她十几年的“无疾”,也没见她真的强健多少。太女正君待李安就是个面子情,不亏待却难亲近。而太女虽然不会有隔一层的感觉,奈何这李安身体却实在太弱。不要说推出去跟一众堂姐妹比较了,就是长大成人看着也悬。于是整个东宫里,反倒是李凤宁还和她亲近些。
不敢出声的宫侍大力点头。
李凤宁一抿唇,突然扬声道:“大姐姐,凤宁求见。”
里头突然一静,隔好一会才传出太女怎么听都是有点生硬的声音,“进来。”
李凤宁先拉起一抹笑,然后才跨了进去。
一屋子的宫侍之外,太女李贤站在近窗的地方,一脸余怒未消的样子。太女正君连氏端坐在他的位子上,也冷着脸。她们两人面前站了一个十二三的女孩。寻常的大袖衫只衬托出她瘦骨嶙峋的后背,而那低着头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有股子畏畏缩缩的意思。
“凤宁见过大姐姐,姐夫。”李凤宁规规矩矩地作揖行礼。
除非什么大事,见太女是不用跪的。素日里李凤宁要是见太女心情好,连作揖都能省了。不过今日显然不能算是个能随便的日子。
太女不过脸色稍霁,太女正君却是连眉眼都舒展开来了。虽然还没到笑的地步,表情却着实柔软了很多,“这几天不是秋闱,怎么还有空过来?”
“先头遇见个能把沙盘做到栩栩如生的人,本来想荐给太女姐姐的,”李凤宁仿佛没看到那个女孩偷偷望过来一眼似的,“不过她求的东西太烦,只好算了。”
李凤宁平平常常一句话,却不知挑动太女哪根心弦,只见她面色一阵难看,到开口时语调还没缓过来,“你有这个闲工夫,怎么不去多看看书?你的卷子必然要呈上去给母皇御览,做不好的话有你受的。”
“殿下,”那边太女正君的声音听上去已经有点不高兴了,“难得凤儿一片心意。”
“射试都合格了,六试还怕什么。”李凤宁在这妇夫俩面前轻松惯了,太女黑着脸她反而摆出一副光棍样,“实在考得难看,不等卷子呈上去,我就先乘着大姐姐在的时候去见陛下。”
“你这丫头,真是欠人说你。”太女正君先是嗔了一句,随后绷不住笑了,“成天胡说八道。”
太女表情也跟着一松。
李凤宁见太女笑了,便俯身去捡地上的书簿,拿在手里略扫一眼,看着像是李安的课业本子。“无疾,今天学的东西都已经温习完了?”一边说,她一边顺手就塞进李安手里。
“还没,没有……”屋子里响起一道轻细又瑟缩的声音。
如今这间屋子里,不是仆人的一共有四个。可是如果从说话的语气声调来听,李凤宁才像那对妇夫的孩子。
“回去先好好温习。”李凤宁每次看见这个只比自己小四岁的甥女都会下意识放柔声音,“贪多嚼不烂,细水长流着才能学扎实。”
让苍白孱弱成为第一印象的孩子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神里几乎带着点感激。然后她才畏畏缩缩地去看太女。
太女叹了口气,似是厌烦又似无奈地挥挥手,“回去吧。”
李凤宁清清楚楚地看到,太女脸上是毫无遮掩的失望,而李安在太女叹气的时候又是神情一黯。
但是,这能怪谁?
太女家的孩子注定不是普通人。她必须优秀,她必须能够证明自己能够延续太女的将来。李安的孱弱不止是一声叹息,更是直接联系到太女现在的处境和将来的前程。但事实上,身体孱弱又不是李安自己愿意的。她才是最喜欢自己健健康康的那个。
李安朝太女和正君行礼后,垂着头退出了春熙殿。
李凤宁看着她那副样子一阵不忍心,说了声“我去看看无疾”,见太女点头了也跟着跨出了春熙殿。
“姨。”李凤宁才跨出殿门,却见李安竟然就停在穿廊那里,正眼巴巴地朝这里看,见她出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
外头日光足,却衬得李安肤色更是苍白。一身按着规制来的华服,穿在她身上只让人担心会不会压垮了她。
“无疾。”李凤宁不由得走快两步,“你在等我?”
“嗯。”即便到了外边,李安还是轻声细语。
李凤宁与李安一同朝偏殿走,随侍的宫侍悄无声息地跟上来。
明明十四岁的人,个头居然还没有随儿高。李凤宁心里一叹,“大姐姐许是有什么事,你别放在心上。”
李贤不是暴戾的人,外头的臣子多以“温厚”来形容她就可见一斑。像今天发这么大脾气,李凤宁不用知道底细,也能猜着一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李安素来体弱,李凤宁只怕她心思太细,多思多想并非好事。
“我知道。”李安的语调却比李凤宁想象的要平静。
李凤宁见她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谁想李安的“知道”却不是李凤宁想的那个意思。她脚下一顿,抬起头来看着李凤宁道:“是安人的妹妹犯事了。”
安人……
对了,李凤宁怔忡了一瞬才想起来,李安说的是她的生父。
她生父本是宫人,因生育才得封安人。李凤宁只记得那位安人是出身民籍,家里好像是务农的。当年李贤不想女儿面上难看,似乎是给安人的妹妹……赏了个小官?
李凤宁眉头一皱。
一个小官能做出什么事,居然让李贤这么生气?
李凤宁脚下不过才一慢,后头就有一个年老的宫侍凑近过来,“禀大小姐,今日有君上的家书送进来之后,殿下才恼的。”
连氏的家书?
连家世代书香门风严正,最是让人放心不过的一家人,怎么一封信过来就弄得李贤那么生气?不过连氏的母亲,那位连大人是凤阁大学士,时常都面圣的,或许是听说了什么也不一定……
李凤宁应了声“嗯”之后,年老的宫侍又退回原来的位置上。她低头见李安不安地看着她,笑道:“外头的事大姐姐与姐夫自会料理。你和安人只管好好待在宫里就是,无论发生什么,总牵扯不到你们身上。”
李安表情里仍有犹疑,却乖巧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下去。
“若真有些什么,”李凤宁一时心软,“我再来说给你听。”
生父靠不上,母亲也顾不上她,身边围着的一圈即使再尽心也只是下人。这种孤立无援的滋味,整个东宫里不会有谁比李凤宁更明白。
“好。”李安的脸上这才见了一丝轻松。
李凤宁不想她思虑过重,便将话题引了开去。她只说着宫外的杂事趣闻,一直陪着李安到了她的居所,又喝过一杯茶后,才再度返回春熙殿。
踏进殿门的时候,李贤已经不在了。
“姐夫。”李凤宁也不跟他见外,脚下略顿手一拱就朝他走过去。
“过来坐。”连氏本是皱着眉,见了她才放松些,“今天是干什么来了?”
李凤宁直接就隔着榻桌坐了。“原本只是想过来看看大姐姐和姐夫。”她单刀直入,“刚才怎么了?大姐姐怎么发那么大脾气?”
太女正君又是眉头一皱。他抬眼看李凤宁好一会,才叹了口气,“罢了,你也大了。”他说:“今天阿爹递了信进来,说御史台那里上折到御前,指季芳洲贪赃枉法,逼得民不聊生。”太女正君一顿,“折子里还暗示季芳洲所为是受太女指使,搜刮出来的赃物大部分流进了东宫。”太女正君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句,“不过邺城一个小小县令,就是下死力气,又能刮出多少东西?”
李凤宁一怔,“邺城……就是凉州那个邺城?”
连氏没有多想,只道李凤宁听说过,点了点头,“还有哪里的邺城,就是那里。”
这倒是巧。
前头还企图拉个邺城的人过来,后面就听说邺城县令被御史弹了。
这念头转瞬即逝,李凤宁看了看几乎都遮不住恼色的太女正君,小心翼翼地说:“我去陛下那里看看?”
连氏之父一个后宅男人,必然是从连大学士那里听说的了。婆母与儿媳之间居然需要用到伪装成家书这种手段来递消息,显见至少在那位大学士眼里这不是件小事。
也就是说,陛下应该生气了。
而太女此时却不能有什么动作。人家弹一个小小县令,太女急急忙忙跑去御前解释算什么?心虚吗?况且虽然不能说这不是陛下有意借嘴说话,但太女一去,却是坐实了连大人泄露禁中密语,一顿申饬是肯定跑不了的。
所以想来想去,也只有李凤宁仗着自己年纪小,跑去陛下那里探探口风了。
“你别胡闹。”谁想,太女正君当即就沉了脸,“这事轮不到你管,你给我好好地去考秋闱。”
“姐夫……”
“我知道你的心意。”连氏语气平缓了一点,“但是你也要想想,这种事从来就不少。你大姐姐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差那么一桩。”他略一顿,“你一个亲王贵女,这么辛苦读书是为了什么?错过今年的秋闱,下一回就要等两年后,到时候你都过二十了。”
二十岁可不单单是个整数。
行过冠礼之后,便有两件大事会接踵而来,一是成亲,二是入仕。虽然说李凤宁无论考不考秋闱一样会入仕,可自己挣出来的,与别人赏的,到底大不一样。
李凤宁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区别,更加知道太女正君这是为她着想。虽然心有不甘,可自小对太女正君顺惯了,此时见他一副难得的严肃模样,下意识地就答道:“……我知道了。”






第51章 来信
梓言摸了摸放在怀里的信,远远望了眼似乎还有灯影闪动的正房,一咬嘴唇,握紧手里的灯笼,大步走过去。初秋时节的白天即使还能燥热,一入夜就凉了起来。只是能让人全身一颤的冷风没能阻住他的脚步,在琉璃灯笼摇晃的灯光下,他穿过游廊朝正房走去。
“你怕他什么?一个粉头而已。”夜风里,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将其中满满的轻蔑送到了梓言耳里。
于是,不由得脚下一顿。
“可是大小姐这么喜欢他……”另一道轻细的声音响起。
梓言恍然。
后说话的那个是东苑的粗使小厮,连着好几回偷懒被他看见,今日被他罚了半个月的月钱。而先头说话的那个老仆是新近换来守院门的,与小厮好像有亲,不是堂叔就是表舅。
而他们在说的人……
梓言只觉得身体里的力气似乎渐渐地被夜里的凉风吹走。
只能是他了。
“喜欢?”老仆嗤笑一声,“春天来的,如今秋天都快过一半了,也没见他爬上小姐的床。呵,还真是‘喜欢’呢。”老仆似是觉得这话太过粗鲁,假咳一声之后马上说起了别的,“要说喜欢,大小姐对随儿才是真喜欢。”
“随儿不跟我一样……”小厮似是不同意,却又不好回嘴的样子,声音低低的。
“人家亲爹是殷府的远房亲戚,亲姐姐是秀才,就凭你这么个东西还想跟人家比?呸。”老仆啐他一口,“你给我好好听着,平时干活偷懒算了,只别得罪他,不然谁都保不了你。”
“哎,叔,别拧耳朵,疼——”小厮隔了会才说,“大小姐也不像要收他的样子,过两年不就出去了,有什么……”
“说你笨还不服气。”老仆说,“什么出去,大小姐把他养成那样,还怎么出去?那个粉头也是蠢,辛辛苦苦收拢东苑的人有什么好处?新郎君一进门还不得全交出来?像随儿那样才好,捏紧了大小姐的钱袋子,任谁对他都要客气三分。”
“咦,随儿他不像是那么精……”
“什么随儿,当然是大小姐了。”老仆一顿,“不过说起来也奇怪,不是说在外头的时候大小姐就挺中意他嘛,怎么进来之后反倒干晾着……难道,大小姐一开始就拿他当个幌子?”
幌子……
这个词入耳之后,梓言再也听不下去,他原地倒退一步,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地方。他慌不择路地朝前跑,一头扎进东苑主屋里。
“喀”的一声,门扇合上的轻响后,背靠着木门的梓言脚下一软。好不容易撑住了没滑下去,却终究还是没能抑制住苦涩的笑。
他又不是什么良家儿郎,能进王府摆明了就是给李凤宁“用”的。送到嘴边的东西不吃,总不见得是李凤宁不好男色喜欢女人。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她对他提不起那个兴趣。
对了,其实在挹翠楼的时候,她就没碰过他。
不期然又想起刚才的那声“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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