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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宁天下-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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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钟。”凤后似有不悦。
而后头姓钟的那个阴沉着一张脸,仿佛立时三刻就要冲出门去与人大吵一架似的。
“是端宜多口了。”他半垂下头。
“哪里,”凤氏笑得温和,“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为你好……吗。
萧端宜起身后欠了欠身,随后招了小宫侍替凤后打扇子,然后离开了内室。
他不知道如何统领后宫,他不明白李凤宁的忙碌意味着什么,他不懂得如何拢住妻主的心。这样的凤后……
萧端宜回头看了眼。
珠帘里半遮半掩着那个永远都是躺多于坐或站的身影。
不,是这样的对手。
或许,把曾经属于他的东西抢回来,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第356章 豫州或隐民
赤月书有云,刑部比司掌内外赋敛、经费、勋赐、赃赎等。换言之,朝廷里所有跟钱字沾边的账目都归刑部比司来算。
而刑部下辖四司,除了刑司略高上那么一点,其他三司是平起平坐的。也就是说,刑部尚书楚王李麟朝下数三回,就是刑司郎中顾诚了。
顾氏在和州泉城虽是有数的望族,却到底并非安阳的名门,所以四十来岁就能穿上从五品绯袍的顾诚,如果不是李昱、李贤和李麟都瞎了眼的话,她显然就该是个相当有能耐的人。
有能耐,自然就有野心。但是自如今这位皇帝登基以后,天底下所有想靠着算学飞黄腾达的只怕都只能暗地里抹一把辛酸泪。
无她,前头杵着个殷六罢了。
再有自信并不差殷六什么的人,也得在“皇帝跟她亲表姐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传闻下偃旗息鼓。顾诚也着实为此安分,或者说颓然了好几年。
但是眼看着,似乎机会来了。
顾诚完全没顾上心上度闲榭四下的风景,一双眼睛紧紧地粘在穿一身黑色常服的皇帝身上,心里头琢磨着她这半躺半卧的姿势到底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还是完全就没把她当回事,面上却摆出了一副十足恭敬的模样。
“这么说,”她的表情到身体姿态都在表达着“这人十分放松”,偏偏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心惊肉跳,“你还是找不到任何异常?”
顾诚下意识地想要为自己辩解,但是想来想去还是只简单地应了声,“是,臣等仔细核算,豫州近十年的税银账目都没有缺失遗漏。”
“但是,”皇帝眼睛微眯了下,声音也轻了一瞬,“这根本就不可能。”
赞同的话冲到喉咙口,又被顾诚硬生生咽下去,只梗得她一阵难受。
如果传闻属实,豫州私改税法,先将良民分为书,平、富三类,然后在收取税赋时则免书、半平而倍富的话,实际收得的税银应该会很很大出入。
首先无论哪里,富户总是少些。富户就算加倍了肯定也填补不了平户减半的那部分。
再略想深一层,老百姓虽然能读书认字的是少数,可天生痴傻的更少。老实些的人还只会想,努力挣钱的结果跟不努力是一样的,那还要努力干什么。不怎么老实的大约就直接谋划起怎么从富户伪装成平户了。而这些想法,只会加剧税赋的减少。
但实际上按照朝廷的税法来算,豫州所缴的税银是足额的。
这可是一州的税银,谁家再有钱能填补一州的税银出来?那都已经不是富可敌国能够形容的了。
所以,“不可能”的确是“不可能”。但若细究下去,其实不可能之外还是有个“或许”的,只是那个“或许”并不是句能够随便说出口的话。
说出来之后肯定会有人被扒下官袍,扔进阴湿森然的大牢。
不是被她所指的那群人,就是……
她自己。
所以那个“或许”,她到底该不该说?
顾诚揣摩着那仿佛蕴含着无数深意的语调,只觉得心里没底。
至少作为一个刑部的高官来说,她不是头回御前奏对。但是相比起即便面无表情也能叫人不敢抬头的李昱,眼前这位年轻到只有她一半年纪的赤月至尊仿佛多了些什么凛冽的东西。顾诚在对着李昱的时候还走过神呢,但是面前这位虽然漫不经心得松散着,却叫顾诚下意识打醒十二分精神,竟是丝毫不敢松懈。
这位因打小养在先帝跟前,明晃晃的“未来重臣”,所以朝中谁都会对她上心。也于是这位的为人谁都或多或少听过些,譬如对庶妹虽然很不怎么样,又譬如其实她对一般朝臣总是温文有礼。
但是现下……
顾诚再度抬眼,企图不着痕迹地再度打量过去,却正巧看见这位嘴角仿佛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冷意,然后抬起那双眼睛朝她看来。
顾诚心里一慑。
那是一双不仅清透到什么都明白,也精神奕奕的眼睛。被那双眼睛一瞧,总觉得心里最隐秘最难堪的秘密,也像退潮后河滩上的石头一样一览无余。
所以……
是了。
顾诚突然就明白过来。
李昱当年到底老迈。帝王之威再赫赫累累,暮年到底精力不济。而李贤自小金尊玉贵,论起治世能叫任何人拜服,可底下官员心里头那些小心思,那些猫腻龌龊,只怕是解释给她听,她也是不懂的。
而这位却是凭着一己之力,险些把燕州弄了个底朝天。
她能顶着个八品小官的头衔独自出京,她能强令萧家援手,她能领人杀上寇岛,最后还能云淡风轻地功成身退。
这样的人……
“顾郎中。”赤月帝王半垂着眼眸,语调平直地唤了她一声,然后说,“除了那些官面文章,你还有什么要说吗?”
“臣……”顾诚本就打醒精神,此刻自然也应得自然,丝毫没露出半点她心底暗暗对皇帝品头论足了半天的心虚。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回答。
顾诚刻意拉长了语调,听上去仿佛还在犹豫的样子,实则细细地打量了一回李凤宁的神情。
她的表情里,除了不悦之外似乎还有些不耐与……
不满。
顾诚心里一动。
罢了。
泼天富贵,总是要博一博的。
“臣从账面上的确看不出有什么不妥来。”顾诚一顿,然后果然在李凤宁面上看出几分凝神细听的样子,顾诚愈发地紧张,虽然她的语调还是十分平稳,“但如果把这些当成是算学的问题来考虑,却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李凤宁眉头微蹙,似乎是不悦于她如此卖关子,又似乎已经猜到了她想要说的是什么,“继续。”
“如果每户所收的税银变少,但是结果的总数却又不变的时候,那就是……”顾诚心里心里一阵紧张,连带着声音都发了虚,她咽了口唾沫,随后才能轻轻吐出一个词,“户数变多了。”
顾诚话音刚落,空气里陡然间多了样针刺似的东西同时从四面八方朝她挤压逼迫过来,以至于她只能用低着头的姿势来遮掩下意识的绷紧肌肉。
“顾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声音却陡然变得遥远起来。
顾诚根本不敢抬头,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臣以为,”顾诚沉声道,“豫州隐民!”
第357章 端宜语传闻
如果李凤宁从豫州街头酱铺听到的税制不是谁刻意设下的圈套和诬陷,那么顾诚的推测也就是最合乎情理的一个。
“隐民”。
就是说,豫州府衙一边暗中消除部分百姓的户籍,让她们成为“不存在于户部籍册中”的黑户,一边又按照正常的方式向她们收取税银。显而易见的,这种方法得来的税银不可能全部都填到因为豫州新税制而产生的漏洞里。
不知道该是沉郁还是烦躁的情绪渐渐浓烈起来,一时间似乎整个世界都晦暗下来。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又所谓官员乃是代天牧民。大抵的意思也就是整个赤月,每个人、每片土地,甚至每滴水都属于李凤宁。于是像豫州这种消灭百姓在赤月的户籍而另行管理,盗用赤月土地种植居住,最后窃取所有该呈缴给赤月税银的做法,等同于在豫州之内另立国家。
也就是说,凡涉事者均是谋逆大罪。包括豫州守之内所有府衙官员,包括豫州隶属的至少一半的县衙所有官员,全部都要诛九族。
杀干净的话,或许连万人都不止。
而在百姓眼里,豫州守显然是个免除税赋的“好官”,入罪的诏令一下只怕就能引来民愤激变。就算军队镇压下去了,只怕对国力也有很大损伤。而如果镇压不下去……
李凤宁冷嗤一声。
只怕她这个“暴君”,乃至于她的一家人都活到头了。
阴冷在心底流窜。
果然好心机好耐性。
用良好的官声掩盖恶行不说,还耐下性子花费长久的时间来布置实现。
她还真是没看出来,那个至少见过十来回的豫州守居然是如此的大人物。
愤怒在心底熊熊燃烧,然后李凤宁“嘭”一下猛地重重一拍。
“母,母皇……”一道带着颤音的软嫩童音在她耳边响起。
李凤宁微怔,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李璋站在她面前不远的地方。她像是刚刚走上这个度闲榭地台才没几步就被李凤宁那一声拍击吓到,小小的肩膀压低着,眼睛里有着明显的惧怕。
李凤宁一时大悔,连忙朝她招招手,“璋儿,过来。”
李璋犹豫了一瞬,然后才慢吞吞地挪过来,然后乖巧地在离她不算贴得太近的地方正坐下来。
本来就小小的人,坐下来看上去更小了。
李凤宁柔下语调解释,摸着她的小脑袋,“母皇刚才没有看到璋儿,也不是对璋儿生气。”
李璋脑袋没敢抬,却偏着眼睛偷瞄她一眼,像是在判断李凤宁到底有没有说实话一样。
“真的。”李凤宁凑近过去点,低下头与她平视,“所以璋儿不要生母皇的气好不好?”
李璋眨了眨眼,摇摇头对着李凤宁甜甜一笑。
明明跟李珪是一胎里出来的,李凤宁真不知道为什么哥哥能整天嘻嘻哈哈,妹妹却纤细敏感。要说儿子像爹的话,李凤宁从来不觉得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绵软过。
“母皇是不是饿了?”李璋突然问。
这句话是哪儿飞来的?
紧接着李璋就把这个灌输给她这个想法的罪魁祸首给供了出来,“父君饿了就要生气的。”
这个随儿……
李凤宁才想皱眉的,抬眼却看到李璋的脸。
四岁的孩子,有一双单纯又清澈的眼睛。她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虽然眉头微微皱着,那也仅仅是不解,丝毫看不出半点阴霾和复杂。
李凤宁眨了眨眼,然后做了件其实她根本没想过要做的事。
把她的女儿搂进怀里。
“诶——”显然有点惊讶的李璋在最初的呆愣之后手脚扑腾了几下,却只得到李凤宁抱她更紧的结果时,小声在她耳边说,“母皇,璋儿不是小孩子了……”
软软嫩嫩的嗓音里有着一点抱怨,可只要李凤宁不放手,李璋也就乖乖地任她抱着。
单薄的衣服无法阻隔孩童略微高出一点的体温。随儿自御医说幼儿不适合用香之后就停了所有熏香,但是李璋用的澡豆显然还是同一种。
一丝一缕的,心底的阴冷就被这带着熟悉香味的温暖给浸润,最后消散无形。
“是谁对着母皇哭,说母皇不对她笑,也不喜欢抱她的?”李凤宁只觉得浑身轻松起来,突然有了逗孩子的心情,“嗯?”
“但是,但是璋儿……”
“你活到一百岁也还是母皇的孩子,”李凤宁勾了下嘴角,“但是你要是到了七……”李凤宁一顿,“等你比母皇高的时候,母皇才会承认你是大孩子了。”
一直被李凤宁认为纤细温软的孩子狡黠一笑,突然站了起来,然后扬着脖子,“璋儿已经比母皇高了!”
李凤宁半躺半倚着,李璋站起来当然会比她高。李凤宁眉头一压,“小坏蛋,你耍赖?”说着就挠她痒。
李璋尖笑一声,拼命躲来躲却也躲不过她亲娘的魔爪,只能大声叫帮手,“端宜,端宜——”
这却叫李凤宁手下一顿。
这名叫端宜的……
她转眸看过去,侍立在地台底下,眼下正一脸犹豫要不要踏上来的不是萧端宜是谁?
他见李凤宁看过去,立刻低头行礼,“见过陛下。”
他不是在栖梧宫吗,怎么出现在李璋身边……
“咱们三殿下都向你求救了,”李凤宁刻意弯起一点唇,做出一个和煦的表情,“过来吧。”
“三殿下探望凤主之后,凤主命端宜送殿下回宫。”萧端宜也不扭捏,直接上了地台,行礼过后就跪坐到李凤宁与李璋的附近。
“小坏蛋,你去吵你父后了?”李凤宁立刻转向女儿。
“璋儿很乖的,没有吵父后。”玩得头发散乱的小女孩噘了下嘴,不乐意了。
去一趟豫州虽然听到无比糟心,肯定还会震荡朝局的消息之外,但是与女儿的关系愈发亲近却是再好没有的事。之前畏畏缩缩的孩子如今都敢这么回嘴了,到底叫李凤宁心里一片软暖。
“好好好,”李凤宁地下脑袋拿额头蹭蹭女儿的额头,“母皇说错了,璋儿是去看父后。”
小小孩儿果然好哄,一句话就喜笑颜开。
不过既然李璋都那么说了,那么萧端宜的话也就是事实了,李凤宁看向他的表情这回添上几分真实的和煦。
“陛下,”但是萧端宜的表情却很凝重,他似乎犹豫了半天之后,“端宜僭越,但是刚才那位的话听到了一句。”
李凤宁的表情顿时消失,她眨了眨眼。
虽然李凤宁的御花园的帐篷里还住着一位热爱干政的,但萧端宜并不在李凤宁可以毫无芥蒂与之谈聊政事的范围之内。这与他是男是女无关,完全是因为他仅止于侍官的身份。但是顾诚刚刚情急之下的确大声了点,此刻也不能责怪萧端宜为什么就听见了。
但是李凤宁的表情也很淡就是了。
萧端宜仿佛也知道自己让李凤宁不悦了,声音里带出几分惶恐,“端宜曾在豫州安堰住过一段时日……”他抬眼看了李凤宁,仿佛是因为紧张,说得愈发快了,“当时有人来劝说我去安堰西边的崤山安顿,听我说想以代写书信谋生后就没再出现过。”
对了。
她是陪凤后回邵边省亲途中在安堰停留,无意间遇见在街头摆摊的萧端宜。
想起萧端宜当时的落魄,又想起萧令仪隐约提起她哥境遇堪怜,李凤宁一时表情缓和许多,安抚地朝萧端宜微微点头。
“安堰那里识字的多,代写书信的生意不过勉强维持生计,所以我打听过崤山的事。”萧端宜不知道是否因为回忆起过去的事,“我听到不少人都在说崤山好,但是具体怎么个好法却没人说得上来。且……”他略一顿,“只听过有去崤山,却没见过从崤山回来的人。”
没见过……
从崤山回来的人?
李凤宁眼睛微微一眯,又看向萧端宜。
萧端宜看着李凤宁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期待,此时正好与李凤宁四目相交,微怔之后低下头去。
李凤宁沉浸在他说的消息里,揣摩着这个“崤山”到底有何神秘之处,是否会与隐民有关,就没多想萧端宜的反应。她只道:“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
“安堰就在河边,本以为会是个富庶的地方。”李凤宁这句问话显然鼓励了萧端宜,他开始努力回忆,“可到那里之后,却发现根本没有我想得那么好。米面铺子里多是些陈货,价钱却跟宁城的新米一样。衣料、吃食也都很简单,街上也没有什么大铺子。但是……”萧端宜瞧见李凤宁简直黑如锅底的脸色微怔,停了下来。
“但是,什么?”心情不佳自然是因为说话的内容,而不是说话的人。
萧端宜这一停,李凤宁意识到自己表情不好看,稍稍缓和一点。
“但是,用银子来会账的却很多。”萧端宜眉头微蹙,然后看向李凤宁。
……银?
一两纹银能换一千个铜钱。寻常一斗黍米也就七八文钱,而买那几十几百两的金银器物用的又多是银票,所以买卖东西花用银子的其实比较少。
安堰那个地方,连像样的大铺子都没,却多用银子来会账。这……
李凤宁瞧了眼萧端宜,轻赞一句,“萧家子果然不寻常。”
寻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介公子却能瞧出这其中的不妥,果然也就是世家大族才能教养出这样的儿子来,所以李凤宁这句话赞得倒是真心诚意。
只是萧端宜微怔之后,眼眸微微一亮,唇角仿佛要翘起的,却只轻轻答道:“陛下谬赞。”
第358章 王子见荷池
从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或许是从他有记忆开始,多西珲就盼望自己能过上普通的日子。
虽然他从来不能理解,为什么袖口多上一圈花边就能让他的兄弟那么高兴,但是却不妨碍他羡慕那种简单的快乐。他想要不用担心有人因为心情不好就抽他鞭子,想要不用担心他会在深夜被人拖出帐篷扔到草原上,想要他的妹妹和他的孩子可以不懂勾心斗角。
细数下来,其实他应该已经都得到了不是吗?
多西珲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他可以从凌晨吃到天亮,还可以从白天睡到晚上。快要两岁的女儿好像把“睡觉”忘在了他肚子里,打出生开始起就活泼得叫人头疼。
所以现在他除了实在闲得慌之外,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吧?
“王子,您要坐一会吗?”
文孙氏原是凤太后身边的宫侍。因到了年纪放出去之后养过好几胎,如今特地被他的女人请进来跟在他身边。多西珲虽觉得他那种通身绵软的风格跟羊皮帐子格格不入,却到底也渐渐喜欢上他的缜密和悉心,出出入入的都喜欢带着他。
“不用。”多西珲本来就会说赤月话,再下点狠劲进去,这两年连口音都与安阳人一样了,“我不累。”
不过那种迂回绵软的说话方式,大概他是这辈子都学不会了。
文孙氏也不劝,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在花荫里慢慢走着。
如今这时节,那一池子的荷花开得正好。多西珲虽然不会伤春悲秋,却真不讨厌水里那些清丽玉润的花,因此脚下一转便走了过去。
荷池边只有些低矮的草木,炽热的阳光照在皮肤上那种滚烫感只带来一股淡淡的熟悉,有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草原,但是当他只不过试图在走近荷池之后深深呼吸一口带着淡香的空气时,多西珲的眼睛却眯了起来。
荷池的对面是度闲榭。
四面敞开的水榭自然能叫还没到昏聩年纪的多西珲看得一清二楚。
水榭地台上有他的女人,但另外一个却不是她的男人。
虽然多西珲不觉得自己的情绪有那么外露,但是文孙氏却悄悄说了句,“那个是栖梧宫的九品君侍萧端宜。”
多西珲回眸看了眼文孙氏。
这个男人像素常那样半垂着眼侍立在他身后,他神色十分平静自然,仿佛那只是一句再自然不过的话。
多西珲判断不出来,这到底是一句顺口的实话,还是隐藏着什么或许需要剥掉几层的外衣才能暴露的用心。
他在驲落大汗的王帐里长大,虽然行事风格或许会更明快和野蛮,但是其中的本质却和这个后宫是一样的。
但是,多西珲不由自主地勾了下嘴角。
虽然因为站立位置的关系,即便离他最近的文孙氏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叫多西珲突然之间在一片的百无聊赖中扬起了一点兴趣。
他突然大步朝度闲榭而去,惊得背后响起一串的“王子小心”、“王子慢点”的呼喊。
绕过半个池子,在一众侍卫先是目瞪口呆,随即慌不迭移开视线的注视下,昂首阔步上了地台,然后毫不避忌地看向那个跪坐在李凤宁身边的男人。
从坐姿来看……
这个人只怕也是来自于赤月的大家族。
他瞥了眼舒散开来的李凤宁。
仪态这东西,不是下功夫学会就能算完的,需要长时间不停地重复,时刻地纠正才能浸润到骨子里去。而那些好看的姿势,譬如上身正直的跪坐,旁人看着觉得简单,真正保持这个姿势的人可不是用个简单的“不舒服”就足以形容的。
“多西珲?”李凤宁的声音里透出点讶异,她坐了起来却先朝他身后看,“小四又闹你了?”
多西珲在回答之前,看了眼萧端宜。
这个面容隽秀的男人,先是与那群侍卫一样微微吃惊,随即露出点鄙夷的神色,虽然他立时就发现不对,接着低垂下目光的动作遮掩了过去。
一个宫侍,却鄙夷他?
多西珲再多仔细打量了下,他浑身上下瞧着就是普通宫侍的服色,但是再仔细看去从发髻到妆饰到衣衫都有细微的改动。
特意打扮过,又在皇帝面前坐得如此端庄的宫侍。
多西珲顿觉有趣。
据说这人如今在栖梧宫里风头一时无两,所以也就是说,那个凤后还没发现他后院起火了吗?
“叫她吃点菜泥,跟要她命一样。”多西珲说,“哭得我头疼。”
李凤宁眉头微蹙,一瞬间现出十分心疼不忍的表情,但是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利索地站了起来,半步贴近他身边之后轻声道:“陪你走走?”
多西珲瞧了眼她背后那堆成山的奏折,按着她的规矩,起码是还有一半没看过的。
而她这站起来一迈步子,刚刚陪伴在她身边的美人立刻就到了她背后。多西珲看见萧端宜把目光投到自己身上之后,那一点仿佛已经成了习惯的嫌恶之色里又带上了一点研判与不解。
突然之间,心情大好。
所以他伸手捧住她的脸,然后一口就亲了上去。
而李凤宁只要不在孩子面前,从来就不会推拒他的亲近。
所谓只在微顿之后,她在光天化日之下启唇相就。
初闻时像是阳光的香味,从鼻端舌尖沁入身体后,会变得愈发让人贪恋。她的柔滑与温暖,还有她环着他腰的手……
从来不觉得被人看到会怎么样,所以越吻越深的多西珲只是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给她,然后抬手抱住她的脖子。
直到她微微一仰脖子,他才不情不愿地放开她,对着她皱眉。
“再下去,你打算怎么收场?”李凤宁气息些微急促,然后就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他现在……
多西珲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
他将要临盆了,御医千叮万嘱最近一定要小心的。继续又没法继续,撩完她就那么干晾着的确是有点不太厚道。
多西珲恋恋不舍地看了下她的嘴唇,到底还是只能放弃了,“生完这个,我要多歇一阵。”
多歇一阵是要干什么,相信被他抱着的这个不至于不明白。
“你还想生?”他的女人惊诧的重点却不在这里。
“女儿生两个才不容易宠坏,”多西珲说得理所当然,“儿子当然也要有。”他略顿,眉头微蹙,“你嫌多?”
“谁家会嫌孩子多,又不是养不起。”李凤宁失笑,“只是生完这胎,你真是要好好养一养了,别亏了身子。”她停了一下,眼神中仿佛闪过什么东西。
这是肯定的。
孩子固然重要,也没个为了生孩子就要自己少活几年的道理。
“好。”所以多西珲应得毫不犹豫。
然后,就看见她表情里漾起一股轻松。
这是……
对了,那个人也有孕。
多西珲瞬间就明白了李凤宁刚才那一丝情绪是什么。
现在被他环抱的这个女人,其实有着极其矛盾的个性。
她生性极重感情的同时,又被李昱和李贤母女两养成了一个合格的天家贵胄。所以在他初次来到安阳的时候,李凤宁才会将赠他矿盐的想法付诸实际。而如果说那时候的她还是理智和天性各居一半,那么在他放弃驲落王子的身份潜逃到她身边之后,在他生下她的孩子以后,她的理智就被她的天性慢慢磨灭。不止是放进心里,现在的她应该是已经把他融进了自己的血肉里。
她对他都是这样,对于从一开始就没有利益冲突的正君自然更加不需要什么理智和心防。也所以如果凤未竟死于身孕,对李凤宁的打击或许会超过多西珲曾经的背弃。
“凤宁,”所以多西珲抬手轻抚她的脸,“我会死在你后面的。”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耸人听闻的话,能叫周围一群赤月人勃然变色,却也让她嫣然浅笑。那一点的暖色荡漾开来,竟是叫她原本就隽秀风流的脸愈发叫人挪不开眼了。
看得他真是……
忍不住舔了下嘴唇。
于是她笑了起来。
多西珲如今月份大了,在帐子里久坐嫌闷,出来走不多久又觉得累。才与李凤宁站了这一会功夫便觉得有些受不住,他才原地挪动了下双脚,就被李凤宁拉着一道坐了下来。李凤宁吩咐人换上他喜欢的点心奶茶,他就毫不客气地把赤月至尊的腿当搁脚垫。
多西珲倚在牙枕上,瞟了眼在李凤宁身后那个不知何时退到地台之外的宫侍,又转眸看李凤宁,“那个,姓萧?”
李凤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回道:“对,令仪的从堂兄。他婚事上有些磋磨,令仪求到我跟前,所以让他在宫里避一避风头。”
多西珲看了她一眼。
从她的语气和表情来看,她是没有动那个心思了。
……也好。
萧氏在安阳最多也就能排到个二等,李凤宁在登基前捧出个萧令仪来,简直风头一时无两。这几年也不过才稍微平实些,此时要再迎一个萧氏子入宫,前朝只怕就不会安稳了。
多西珲挥去心里一点淡淡的可惜,“对了,凤宁,安郡王君最近又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安郡王府自数月前开始异动频频,是他嫌闷所以硬从李凤宁把这事扒拉到自己这里。只是无论是要探知秘密,还是引人叛变,撬开人的心防总归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所以他就时不时地慢慢拨弄两下,也不很着急。
他没有巨细靡遗的习惯,但是照他推算这么一阵下来也差不多该有结果了,所以乘想得起来就顺便告诉她一声。
而她显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只抬眸的同时表情就淡了一点下去,然后“嗯”了一声。
第359章 郡君心中疑
一直不停摇晃的马车与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停下来之后,有人轻叩车身,“郡君,到了”。
但是缠绕着他的困倦却不会那么轻易离去,直到“唰啦”一声车帘被撩起的声音过后,他才慢慢地,也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
芮氏慢慢地起身,又慢慢地下了车。
等在门口的总管卓平立时就迎了上来,“郡君辛苦了。”
……“辛苦”?
这词落到耳里的时候,芮氏不由怔愣了一瞬。他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上那块依旧在日头底下金光闪闪的匾额“敕造安郡王府”。
安郡王府是他家,作为正君的他回府自然是大开中门的。芮氏的目光从匾额上落下来,他透过大门看向里面。
这里的风景依旧与他头回跨进府门时一样,规整的前庭之后是巍峨的正堂,再看过去是隐约的花树与亭台的檐角。
只除了……
芮氏转动脖子,看向站立在府门外的翊卫。她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仿佛铜人木人一样,即使与芮氏四目相接也依然只有冷冷的毫无顾忌的回视。
果然,是不一样了。
“郡君,”总管卓平立在他身侧,轻声禀报,“郡王说您若回来了,就请您快去。”
“哗啦”一下,刚才还光鲜的世界瞬间变成了黑白两色,随之而起的是一股沉重阴冷的感觉,像冤魂一样从地底伸出手来,化成剧毒的藤蔓将他全身都死死勒住。
“……郡君?”
他闭了下眼睛,声音轻得自己都听不见,“知道了。”
睿成皇帝李昱第四女,贵君姜氏之女,在成年时就获封安郡王并得到敕造府邸的李鲲,她对芮氏来说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或者说,在他记事起就知道必须嫁到安阳来的时候,她的确是个不坏的选择。
芮家原是平州的马商,百年后的今天,赤月军马泰半出自芮家马场,于是身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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