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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卸甲难归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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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了茶。
  老将军接了媳妇茶脸上十分开心,他一个武将没那么会说话,但说的都是掏心掏肺的,用力按着新郎的肩膀嘱咐:“这次一定好好的,好好过……”
  他似乎突然就情绪一转一言难尽,还深深地叹了口气。
  沈夫人忙打住他的话,“大喜的日子说什么呐,程驰快带你媳妇进洞房歇歇,她都颠簸了一路了。
  新郎程驰应了一声又拉起田妙华的手,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他第一次向她伸出手时那么自然,但每一次握着她的手却总让田妙华感觉到他的一丝犹豫。
  她想不出他到底在犹豫什么,这场婚事中那种被瞒着什么事的感觉又浮现出来。好像有什么事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自己一个被蒙在鼓里。
  总归已经拜过堂成了亲,不管他们瞒着她什么日后总会慢慢发掘出来。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洒脱和自信,何况她有那么大的靠山,不信有什么事是她解决不了的。
  程驰领着她入了洞房又扶着她在床边坐好,那般小心翼翼的,好像盖了个盖头她就不会走路了似的。
  这些细小的地方总让田妙华忍不住勾起嘴角,被人呵护着的感觉似乎也不差,其他一些违和的地方也就暂时可以忽略了。
  面前的程驰在扶她坐好之后犹豫了片刻,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这还是田妙华到来之后他第一次跟她说话,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口气。明明第一次成亲的时候似乎什么也没有多想,很自然的把对方当成妻子,但这一次多了些顾虑,就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了。
  最后他还是轻声交代了一句:“我去招呼一下将军和夫人,你先坐坐。”
  这正常的规矩他本来可以不说一句就离开的,特地的一句交代让人能够感觉到是被重视的,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应该是不错。
  见田妙华点了一下头程驰就赶紧出来招呼老将军夫妇,老将军酒过三巡喝得尽兴了,才送他们早早的返家归程。
  老将军夫妻一走自然把带来帮忙的那些下人也带回去了,整个宅子里除了一对新人就只剩自家的三个仆从,一个丫鬟,一个家丁和一个老嬷嬷,整个宅子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这正午迎进新娘,陪老将军喝酒又喝了大半个下午,一番折腾天色都快要擦黑了。
  老嬷嬷被吵闹了一天第一个受不住就先回房去休息,临走嘱咐了丫鬟和家丁把大厅还有院子收拾了。
  而丫鬟是受过沈夫人嘱咐的,扛起重任催着新郎官:“将军,你快去洞房吧,新夫人可是一个人等很久了~~”
  这丫鬟是当年程驰第一次成亲时沈夫人见他府上连个伺候人的都没有,特地从自己府里挑选出来送给他的。算下来伺候了也有五年,资格老不说又有沈夫人的面子,加上程驰自己也不是个有架子的人,就算她偶尔没大没小或者说点俏皮话,程驰也拿她没办法。
  他只是略尴尬地浅笑着岔开话题,“说过以后不要再叫将军了。”
  丫鬟俏皮地吐吐舌头,“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那以后要叫老爷?可是叫起来好老的样子,多不好听……”
  程驰没什么心情跟她扯皮就暂时由着她了,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新房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
  ——就算他有再多顾虑,人也已经娶回来了。那就如沈老将军所说的好好过吧,总不能亏了人家。他在内心劝了自己一番,这才抬脚往新房走去。
  因为没有闹洞房,他这新房进得有点早。为了避免两人大眼瞪小眼太尴尬,他自己去厨房端了准备好的合卺酒,又添了些饭菜端过去。
  田妙华一个人在新房里坐了一下午,饿倒是不饿就是无聊,亏得她耐心好又是练武出身才坐得住。毕竟她也知道唯一的宾客一走新郎就会回来,万一撞见她这个新娘子满屋子乱走那也不像话。
  好容易等到有人进屋,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虽然自己是个老女人娇羞什么的有点做不来,但好歹也是第一次出嫁。
  到现在为止她对自己这位夫君的印象都还挺好,可是万一近距离面对面发现不对眼怎么办?这洞房是要继续洞下去还是抹了他脖子跑路?她好像还没跟这种沙场上练出来的人动过手,也不知道能不能稳占上风?
  她这儿心里盘算些有的没的,那边程驰已经放下托盘,看到挑盖头用的喜称就放在一旁桌上。心情同样有些复杂的拿起了喜称,轻轻挑起了新娘的盖头。
  田妙华只矜持了一小片刻就决定先好好看清自己的夫君长什么样子再说,于是抬起头看到一张线条硬朗五官俊朗的脸。
  如那句眉如峦峰聚,眼如秋水泓。
  明明沙场的历练给他镀了一层说不清的萧肃,从他身上已经看不到庄稼人出身的痕迹,可偏偏又像是留着一种宽厚平和的东西。
  他的皮肤是经历了风吹日晒之后健康而又稍许沧桑的颜色,身量挺拔宽肩细腰,裹在深红色的衣衫中,有一种蛰伏的狼一般随时都能够爆发的矫健。
  这一眼的印象说不上惊艳,也没有一点不好。仿佛这半日来偶尔的接触间,便感觉到这个人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这对于田妙华来说应当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眼前这位新郎官见了她的真容却满眼的惊讶满脸的意外,该说是被雷劈懵了,还是见了鬼?
  这可不是一个新郎看见新娘时该有的表情,那眼中半点惊喜也无,说他被自己的花容月貌惊艳住了田妙华自己都不信。
  她的心思也凉定下来,收敛情绪提起几分警惕,探究似的唤了一声:“夫君?”


第二章 嫁人(下)
  程驰看着揭开盖头之后眼前那娇颜如画的女子,一身红装衬托之下娇柔的身量甜美的面庞,还有掀开盖头的那一瞬间她未语先笑的娇俏模样。
  这样一个新娘真的只能用“娇妻”来形容,娇柔,甜美,像初春绽放的樱花,需要细心浇灌好生呵护,只怕哪天一场风雨就零落了。
  他眼中的诧异未退,眉头却已经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冒出念头,这会不会是抬错了新娘?可是下聘时他是见过田夫人,也就是他现在的岳母的,母女间些许的相似已经告诉他这不会是那么荒诞的情况。
  可是,怎么会是这样的——
  回过神认清事实的程驰脸色一变,连语气都显得有些冷硬:“抱歉,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你自己吃点东西,不必等我。”
  说完他连回应的时间都不给,果断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
  这回换成田妙华茫然愕然诧异不解——别欺负她第一次嫁人不懂,这刚掀盖头新郎就走人绝对不是正常情况吧?
  难道他曾经在哪里见过她知道她是锦地罗?
  这不可能啊,自家娘亲把这个人的身世履历扒得十分详细,他们两个人的生活地域完全不该有交集。尽管如此她心里却有了顾忌,没有直接追出去当面质问。
  她只是纳闷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比预想中的还要冷静。
  田妙华能当得上魔道水榭的大总管本就不是个容易动气的人,平日里都是笑盈盈的待人,加上这么多年来伺候着那么个难伺候的主子,可谓耐心十足。
  对嫁人这件事她本就没什么真实感,也没当成多大一回事,对这男人印象虽好却还没有感情——而这一下子就连印象什么的也别提了,她先搞明白这是在闹什么幺蛾子再说吧。
  想着,她就决定先静观其变摸清楚情况。看了看程驰先前端来的饭菜,去桌旁坐了把饭吃完,然后把床一铺脱衣睡觉。
  今天她可是天不亮就被拖起来备嫁,又坐轿子从沧平县到沧田县颠簸了一路,哪儿管天黑没黑倒头就迷糊过去了。
  恍恍惚惚的梦里她一会儿身份暴露不得不杀了新夫君灭口,一会儿新夫君想娶的其实是别人只是错娶了她,然后非要把真正的心上人迎进门来,被她一刀杀了俩。
  还有他在朝中得罪了权贵被人家不厌其烦的追杀暗杀上门杀,人家没烦她先烦了,把新夫君一刀解决扔给他们,自己跑路了。
  然后是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理由,这新夫君被她杀了又杀,杀得她心都累了。
  待第二日清晨她被开门的声音惊醒,还沉浸在不知道杀了第几个夫君的疲惫中,半是清醒半是恍惚地想:看来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怨气啊……
  “夫人,您醒了?”
  开门的是家里唯一的丫鬟,她本来动作已经很轻了,没想到田妙华耳力好,还是吵醒了她。
  看起来她是知道昨晚程驰一整晚都不在新房的事,无论说话动作还是眼神儿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新夫人心情不好委屈哭了或者发起脾气来,她都还不知道这新夫人的性情是怎么样的呢。
  所以她只是远远的站在门口,先福了一礼,恭敬谨慎地轻声问安:“夫人,奴婢叫玲珑,是来伺候您的。您想要现在洗漱,还是再休息一下?”
  田妙华瞧着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就浅浅笑笑,“既是醒了就起了吧,你帮我拿身衣裳。”
  玲珑被她笑得怔了一怔,暗道这新夫人脾气真是好,新婚之夜被晾了一个晚上竟然还笑得出来,脸上看不出一点不高兴的样子。
  但她这种时候却是不敢大意,赶忙应了,拿来衣服殷殷勤勤地伺候着田妙华穿衣洗漱。
  她有些忐忑,低眉垂眼大气不敢出,心里盘算着如果新夫人问起将军来她该怎么回答。然而一直到收拾妥当,都不见这位新夫人开口。
  玲珑小心地看向镜子里绾好妇人髻的新夫人,因为夫人生得娇美又看不出年纪,她将那一头青丝低低的倾斜绾在一侧,缀上与衣色相称的粉红碎花珠花。这样看起来更年轻娇美比较衬夫人的脸,但稍稍有些担心没有金银会显得不够喜庆富贵。
  她是很想从新夫人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好做修改,但田妙华生来就是一副唇角带笑的样子,不笑时看着也有三分笑意,又一直浅笑盈盈的,她根本看不出满不满意。
  最后玲珑只能厚着脸皮当自己做得很好,改问:“夫人,您的早饭是端到房里来,还是去后堂用餐?”
  “平日里在哪里吃就还在哪里吃吧,我也顺便熟悉一下宅子。”
  “嗳。”玲珑殷勤地扶着田妙华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又问:“夫人,往日里将军他,都是,那个,跟下人一起用餐的,需不需要奴婢去分个桌……”
  “不用,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好了,不需要改什么。”
  以程驰的出身这么做倒是也不让人觉得太奇怪,只是挺难得罢了。
  走出房间田妙华闲闲地打量着这栋宅子,宅子算不上新,本是地方上犯了事的乡绅家抄来的,连那百亩良田也是。
  沧田县在沧州算是很偏僻的,周围全是农户村庄,虽然地产丰富算不得很穷,但地方偏僻的关系也绝对说不上繁华。因而这种地方的宅子了不起也就是两进的大院,朴实的青砖大瓦房,看不见亭台楼阁那些风雅东西。
  厅堂里早饭已经摆上了桌,清粥鸡蛋油饼小菜,很家常。
  桌旁已经站了一位老妇人,虽然站得规规矩矩低眉垂目,见到田妙华来却没有立刻见礼。
  玲珑像是知道会这样似的,先一步介绍道:“夫人,这是玉嬷嬷,还有一个家丁大鹏今日就不上桌了,家里只有我们三个下人。”
  今日有新夫人在,男家丁自然是要避一下嫌的,不上桌也是理所当然。
  而那位玉嬷嬷被玲珑说到了,嫌她多事似的用余光瞥了她一眼,这才稍稍低头声音淡淡喊了声:“夫人。”
  田妙华略点了下头,也不知是在应玉嬷嬷还是在应玲珑。一个新婚之夜被撂在新房一整晚的新夫人会被下人怠慢也不奇怪,她当然也没有反过来去讨好的道理。
  她看了一眼桌上只有三副碗筷,料也是那个不见人的夫君不会来一起吃早饭了,她依然没有多问一句顾自坐下,对两人说了声:“坐吧。”
  玲珑谨慎地只敢侧坐了半张凳面,这是下人在主子面前表现恭敬。而玉嬷嬷就坐得很稳当,田妙华也不在意,她没那么闲去跟一个这么大年纪的人计较,反而她比较希望玲珑也能坐正了,这么歪着看着怪难受。
  三个人安安静静相安无事的吃着饭,玉嬷嬷吃得很快,几乎是几口就匆匆忙忙扒完了,站起来貌似恭敬的说:“夫人,老奴还要去照顾两位小少爷,就先退下了。”
  田妙华停下筷子,别人不提她也不会主动去说,但既然提了她便道:“日后让他们一起来用餐吧。”
  玉嬷嬷略嫌冷硬地回道:“不了,两位小少爷还小,上不了桌。老奴告退了。”说完她转身就走了,跟他家将军一样腿快。
  玲珑本来是真心不想多说什么的,可是觉得玉嬷嬷这样对新夫人太失礼了,一是怕新夫人心里不舒服二是觉得这家里也只有自己能跟新夫人站一边儿了,这才解释道:“夫人您别介意,玉嬷嬷这人就是这样,倚老卖老的,对谁都是一样,您别理她就好了。”
  田妙华倒是奇怪了,程驰再怎么草根出身,好歹后来也爬到将军的位子了,怎么家里留了这么个目中无人的老奴?
  她直觉玉嬷嬷的来历一定有什么特别,既然打算搞清楚这个家里到底有什么幺蛾子她就不放过这些蛛丝马迹,故意问:“她还欺负你了?”
  “那可不是嘛!”这一问玲珑果然就憋不住了,一脸同仇敌忾可算找到人能说说的架势,连屁股也砰一下坐正了自己还没发觉,让田妙华差点笑出来。
  “她整天倚老卖老,仗着现在家里是她管家,对我和大鹏都是颐指气使的!”
  说着玲珑往玉嬷嬷离开的门口方向斜眼瞥了一眼,哼哼道:“看她年纪大我不跟她计较,可是她不能因为自己照顾着两个小少爷就跟将军欠了她多少似的,有时候连将军的面子都不给!又不是我不想照看小少爷,将军也想多请两个人回来,可是她死抓着小少爷们不放手啊!”
  田妙华从她的话里很快就抓住了一些重点,不咸不淡地问:“这个家里是她当家?”
  玲珑一顿,像是察觉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却又装作一副若无其事道:“是啊,一把年纪做事都开始糊涂了还管家,不光家管得丢三落四连小少爷都伺候得乱七八糟。奴婢盼夫人您来盼了很久了,您可要早点把管家权拿过去……”
  说着就发现自己还真是越说越错了,赶忙打住了没敢继续说下去——将军都还没进新房呢她在夫人面前说什么管家权,这不是给夫人添堵嘛!
  田妙华对她笑笑示意她不用在意,她的笑容三分是糖,甜在喉咙,七分就能甜到人心里,沁透五脏六腑化成一滩花下春泥。
  全心的笑如今是没有了的,水榭里那群没良心的小崽子嫌她笑起来有毒,不愿意被一个老女人毒死。所以她干脆先打死他们,然后就不那么愿意笑了。
  这会儿玲珑被她笑得全身都软了,一颗心都扑在这位美好善良的新夫人身上,对她掏心掏肺的说:“夫人您放心,奴婢是站在您这边儿的!不瞒您说奴婢是沈将军府里的家生子,从小是在沈将军府长大的,就算现在离开了,老夫人也还是奴婢的主母。这两日老夫人在这里没少夸您,一直在说您有多好,奴婢现在见了您就觉得亲,就像见了娘家人一样……”
  田妙华脸上维持着笑容,略略汗颜地看着原本坐在她斜对面的玲珑这会儿一激动身子都快扑到桌面上爬过来了。
  这孩子情绪还真容易波动,到底是年轻啊。
  既然有沈夫人这层关系玲珑又表了忠心,田妙华就不端着了,她悠悠一笑问:“那你家将军现在在哪儿呢,躲了一晚上,也该来跟我谈谈了。”


第三章 程驰
  自昨日离开新房之后程驰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直没有出来。
  玲珑昨夜端进去的饭菜今早又原样端了出来,两次见到自家将军,那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
  玲珑很想提醒他皱那么久眉头会长皱纹的,但是当时的气氛好似由不得她耍嘴皮子,而且那会儿她也还没见过田妙华不知道新夫人长得那么年轻甜美,不然她是无论如何都要提醒将军一声的。
  本来就长夫人两岁,再一脸褶子是会被新夫人嫌弃的呀!
  在玲珑在跟田妙华表了立场和忠心之后就直接把自家将军给卖了,不但告诉夫人他的所在,还领着她到了门口。
  不过将军到底是她现在的主子,她没胆量在这种时候正面杠,领着田妙华到了书房门外就赶紧退下了。
  田妙华可不惧,上前就砰砰拍了两下门,片刻之后里面传来程驰沉沉的声音:“说过我不吃早饭了,下去吧。”
  田妙华就接着拍,不轻不重不急不缓的,拍几下停一停,耐心十足。
  屋里的人终究是妥协了,走到门口来把门拉开,一眼瞧见门外的田妙华时整个人都僵了僵。
  作为一个刚过门的新娘子田妙华一身银线绣边的粉色丝光褙子,剪裁贴着她那玲珑的身量把身形拉出几分纤细修长,陪着白色的底裙颜色更显粉嫩。
  她神采奕奕明眸平静地站在阳光底下,而程驰却站在门内的阴影里,已经脱下深红衣衫的他换了一件浅青色的褂子,许是和衣躺了一夜有些松散和褶子,又因没睡好眼底有些发青,胡茬也冒了出来。
  门内外的光影把两个人隔得分明,若不是田妙华脸上没有对他这副模样摆出任何异样的表情,程驰只怕都要为自己这形象羞愧了。
  他明明一直坦然于自己只是个粗人,除非场合需要从来不会过多在意形象,却莫名的在这位过于娇美的新娘子面前感到些许局促。
  程驰没想到田妙华会主动来找他,但也很快调整了情绪,只有脸上故作沉静冰冷的表情还略显僵硬。迟疑片刻之后也许是觉得都被人找上门来再不说个清楚就太不男人,他往后退了一步侧身让了让,低声说了句:“进来吧。”
  田妙华也不客气,走进门习惯性地略打量了一眼这间书房。
  因为关着窗屋里少许有些阴暗,但看得出的确不是一个文人的书房,没有什么字画古董,案上有笔墨和几封信,架子上都是兵书,床榻因为还未收拾而少许凌乱,可谓布置得简单粗犷充满了武将风格。
  在田妙华进屋之后程驰才发觉到屋里太暗了些,走到窗边把书房的窗户都打开。
  转身看见田妙华就那么定定瞅着他,明眸清朗而平静,生来清甜的脸上看不出是不是要发脾气的样子。他自认有愧,脸上虽然板着,语气却十分客气道:“坐吧。”
  田妙华扫了一眼,榻上乱着不想坐,就直接在他桌前的太师椅上坐下。然后继续盯着他瞧,等着他自己开口。
  她不说话气氛就更显尴尬,程驰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想过自己洞房之夜却不见人之后两人再见面的情景,想过她会委屈或者生气,但没想过被冷落了一夜的新娘只是这样平静的上门。
  这位和寻常人似乎不太一样的新娘让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见程驰久久没有开口田妙华也就不继续耗着,她先开口问道:“你有什么话跟我说?我既来了,你就说,我听着。”
  两人亲都成了,何必拐弯抹角。她可不觉得新婚之夜新郎出门躲着不见会没有什么事,不但有事,还必然不是小事。
  这般直白本该是程驰欣赏的风格,但这种直白不是出现在自己一起喝酒战沙场的兄弟同僚身上,而是自己新娶的娇美夫人,他反而感觉不自然起来。
  但话的确不得不说,拖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他握了握拳,声音也冷下几分,“我知道你一定在生气……”
  “我没有生气,你有事说事。”田妙华平静地打断她,她不想听什么铺垫只是来搞清楚这位新郎的态度的,既然他失礼在先,她也不必太客气。
  程驰似乎被噎了一下,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就决定放弃铺垫直奔重点——横竖,结果都是一样伤人的。
  “我们成亲的事,就作罢了吧。”
  田妙华眉梢一挑,在过了门拜了堂之后,才说这个?
  但她没有打断他,听着程驰继续说:“你今日就可以回家,嫁妆会找人给你送回去,聘礼就不必退了,当做寥寥一点补偿吧。”像是觉得这样还不够表达他的歉疚和诚意,又补充道:“无论你有什么其他要求也都可以提,这是我欠你的。”
  田妙华真心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但非但没气起来反而被他这态度搞笑了,那轻轻的一声笑透着几分凉淡和嘲讽,看着他问:“理由呢?不说清楚就要悔婚?”
  悔婚二字直戳中程驰的良心,他别开脸没有办法去看她的目光,让自己冷下心肠强硬的说:“没有理由,我们只是不适合。”
  他说得斩钉截铁不想她继续追问下去,田妙华混了江湖这么久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这种人不是软骨头,他要隐瞒的事实不是那么轻易可以追问出来的。
  想着这个人一会儿是年少风光一会儿是半路辞官,只怕这里头有一趟浑水。
  她跟他也没有感情深到非要去蹚浑水,但成亲又不是儿戏,昨日娶了今日退,他一个男人还没什么,她回去却是要麻烦不断的。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
  纤纤手指轻轻在桌上点了点,思定之后田妙华慢慢站起来,与程驰对视着,语字清晰一针见血地问:“你要我今日回家,可想过成亲隔日就被人退亲,我爹娘的脸面何在?”
  这一句就把程驰堵得说不出话,他这一夜想了很多却没有想到这一点。
  隔日退亲这种情况的确极少发生,几乎可以说只发生在新娘不贞的情况之下。若是真的这么做了那简直就是当众打田家的脸,不但田家二老脸面丢尽,田妙华日后也要被人嚼烂舌根。
  他本意真的只是自己还没有和田妙华圆房,她越早回家日后相看了人家,夫家也许更容易接受些。
  然而这份好意却成了思虑不周,程驰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做了,田妙华若是在家里待得久些,无论谁都不会相信他们没有圆房的。这样好的女子若是没有嫁给自己,放在任何人家都是应该被当成宝贝的,不该因为自己的事就被耽误了。
  田妙华可没有他那些心思,她成亲是被催的,被年纪催的被爹娘催的被周围所有的人和这个世道催的。
  若由着她自己,她在水榭过得很充实,在江湖也过得很随意,看着别人成双入对手牵手地把她扔下不是不感慨些,但并没有向往到非要把自己嫁了,总归还是比较安于成亲前的生活状态的。
  但她既然嫁了,费了这许多功夫浪费了感情不说,隔日便被遣回娘家,爹娘不得疯了,日后面临着她变得更难嫁的状况,她都不敢想自己还有没有安静日子过。
  所以她一句话堵死了程驰的打算,这个家,她暂时还是得待在这里的。
  看着程驰在屋里烦恼得站都站不安生走两步又停住,田妙华慢慢又坐回去,直等着他无奈地说出:“那你暂时便留下,待过段时间时机合适了,我们便和离了吧。”
  他说得极其无奈仿佛巴不得这一天明天就到,好似田妙华在这里多留一天都让他坐立不安。
  田妙华等到了这句话却无视掉他的无奈,他坐立不安他的,关她什么事。
  她自是不必非要蹚浑水,可也没有必要为了避开麻烦而打乱自己的盘算。横竖不管是什么事情来了她都是不怕的,有什么事是她解决不了的呢。
  她悠悠地开口回道:“好,但是何日离开,要由我说了算。”
  ——她若是时来运转能遇到情投意合的人自然是转身走人不用客气,就算没有,那也得等到合适的时机和理由,让家里人说不出什么才好。
  程驰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在他看来被夫家这样对待的女子就算脾气再好,过几天觉得委屈了也就会离开了。
  见他同意了田妙华继续道:“既然我留在这里,就不想被人乱嚼舌根,名义上我们还是夫妻相处,我们真正的关系不必让下人知道。”
  这一点一是不愿意让下人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女主人而对她不敬,二是家里有玲珑和沈夫人这层关系,万一玲珑对沈夫人说了什么,怕也会传进她娘亲的耳朵里,那时候可就真的麻烦不断了。
  程驰被她一提也能想到,对此也爽快点头。
  看他还算上道,沟通起来比较顺心,田妙华这才站起身来浅浅一笑告辞道:“那今日就先说定,日后有什么事情我们再另行商量。”
  田妙华这一笑给程驰笑得有点发懵,这样的女子似乎超过了他的认知,是他完全无法理解和琢磨的。他也是真心不想她感到委屈和生气的,可是当她好似真的全然不在意,看着她款款离去的窈窕背影程驰心里竟然还有那么点说不清的失落感。
  待田妙华完全走出了他的视线,程驰才关上门走回书桌前,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程驰本意并不是那么想续弦的,过去的一些经历让他完全不敢提起这种心思。但拗不过沈老将军夫妻的热情和关心,他还是同意娶了这个他们百般中意的武师的女儿。
  ——但那是因为,她是武师的女儿。
  每每想起揭开盖头的一瞬间他脑中都仿佛有万马奔腾而过,碾得他发懵,只能拼命回想着沈夫人说亲时介绍的种种——武师的女儿,家里跑过江湖,她练过防身拳脚,身体健康勤劳能干,是个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女人。
  这些描述让他在脑中勾勒过一个朴实健康,也许英气开朗也许有点大大咧咧的男儿般的女子。相貌什么的他并没有过太多期望,便是身量上壮硕一些也无妨。
  只要健康,只要如沈夫人所说的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够照顾好自己,都能够活得好好的。
  可是现在不管其中的哪一条他都没办法跟昨天盖头下那个比樱花还甜美的女子对上号。
  虽然早在扶她下轿的时候他的确也隐约发觉这新娘的身量会不会比想象中的有些娇弱,那只纤纤玉手会不会跟沈夫人描述的会拳脚又勤劳能干的女子比太纤细了些。
  这些小小的疑惑都比不过揭开盖头的那一瞬间给他的冲击来得强烈。
  ——这种弱女子不是他可以娶的女人。
  可是人却已经抬进他家的门堂也已经拜过了,要他拿这个跟预想中完全不同的新娘子怎么办?除了悔婚,他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第四章 同房(上)
  与田妙华说清之后程驰心里虽然愧疚依然,但比昨夜已经轻松很多。那些烦心的纠结的东西总算都卸了下去,反而生出了一些对田妙华这个人的好奇。
  一个这么娇颜如花性情和善的女子,竟然三十年纪还没嫁出去,确实是让人想不通的。
  程驰不知不觉一边想着田妙华的事一边躺在榻上睡了过去,因为昨夜未能合眼这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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