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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金推]-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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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揖,颔首道:“多谢君侯。”
    聿郸骑在马上,同样一颔首,便又继续各自离去。
    几日后抵达珺山之时,珺山刚刚下过一场小雪。
    这雪下的时间也巧,据说自下午开始缓缓地落了一个时辰未停,待得停时已至傍晚。温度降了下来,雪虽不算太厚也一时难以融化。
    红衣放眼望去,延绵山脉、府中亭台都覆了一层清浅的白,看上去就像给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添了点“特效”,收起原有的锋利棱角与鲜明配色,整个的感觉都柔和了许多。
    深吸一口雪后微凉的气息,红衣眉眼弯弯地赞说:“好美。”
    “真容易满足。”席临川语气闲闲地给她披上斗篷,揽着她一壁往府中走,一壁道,“我们可在此住上将近四个月,碰上大雪时才是‘好美’。”
    ——怎么听都像是有意抬杠。
    红衣正自抬眸瞥他,骤觉脑后被撞得微痛,旋即又有凉意在颈间漫开……
    怒然转头,身后一近一远的两人尴尬傻住,呆立不动。
    ——远处的席焕笑容僵硬,手中执着尚未砸出的一个雪球扔也不是、留也不是;刚刚敏捷蹲地躲过上一个雪球、却导致那雪球砸到红衣的小萄扯着嘴角眨眼望着红衣,大是窘迫。
    红衣美目一翻,低头也拾了个雪块起来打算砸回给席焕。直起身子时脚下打了个滑,毫无防备地向后仰去。
    席临川眼疾手快,伸臂稳托在她腰上,她后倾间顺势挥过的手却没停……
    席临川只觉一片白色迎面撞来。
    接着一凉。
    “……”三人一同呆滞地望着他,许久,仰在他胳膊上的红衣才回过神起身,干笑着用衣袖给他擦糊在脸上的雪,点头哈腰,“不好意思哈,我就是……没攥住……”


☆、第156章 珊瑚 
????短时间内,便也没见再有落雪。毕竟连冬天都还没到,深秋时节,偶尔下个雪也就不过如此了,还得多亏珺山天寒得早,若在长阳,是断断没有这样的“好事”的。
    但这一场雪后,天冷得还是快了。
    红衣头一回这么早就穿上了冬装。里面的中衣裤是夹棉的、裙子是增厚的,连曲裾的料子都比十几日前厚了许多……
    其中有一身银白料子的曲裾最是暖和,在当前的温度下,穿着那身曲裾便暂不用穿斗篷,可以放下心在外面“游荡”个大半日,不怕感冒。
    那料子摸着光滑舒服,红衣初拿到时大是开心,当即穿着和席临川一同去登山,自那日之后却再没穿过。再去登山时穿的衣服便不太够,又嫌斗篷麻烦,也没带着,一路上冻得缩手缩脚。
    双颊红、鼻头红的可怜样子直弄得席临川看不下去,在半山腰上停下来歇息时,将她往怀中一拢,搂紧了道:“不是早告诉你了今日天冷?你那天大赞暖和的那身曲裾呢?”
    “……”红衣撇撇嘴,气定神闲地撷取着他怀中的温暖,闷声道,“那天换衣服换得急,自己低头看着穿整齐了就出门了。回去一看才发现那么显胖……!”
    他“嗤”地一笑,她蹙着眉瞪他:“本来就是!还是银白色的!穿上跟个汤圆似的!不能忍啊!”
    “哪有那么胖?”席临川强忍笑意,脱口而出驳了这样一句后也不再继续跟她争,只说,“不同色的料子府里应该还有。原没料到这边冷得这么快所以没多带,再让人送些来就是了。”
    “好!”红衣毫不客气地一点头,见他作势便要松开她继续登山,反手一拉他,“你抱我好不……”
    还是那副双颊红、鼻头红的可怜兮兮的样子,轻抽着鼻子望着他,眼中全是期盼。
    席临川啧了啧嘴,不给面子地向后一退,抱臂吐了两个字:“我不。”
    她扁扁嘴,双手拢在袖中,本也不打算真让他抱。
    偏他满是认真地添了句:“谁让你这么胖。”
    红衣登显怒色,面上微热间那层红晕也变得不一样了,提步便要追打,席临川转身就继续向上跑,任她怎么努力也追不上。
    一个“不要脸”地使劲逗着、一个怒意愈盛地咬牙猛追,恰好这条山道又较平缓些,不必担心摔了碰了。
    一刻后到了山顶,席临川回身见她迎面扑来,不躲不闪地一把抱住,笑问:“还冷么?”
    “……”红衣一瞪他,“冷!你连抱我都不肯!我心冷得跟个冰坨一般!轻轻一摔就‘哗啦啦’地碎一地!”
    她一边说着,还一下下地接连垫脚尖往上窜,羞赧和怒意皆表现得十足。
    席临川左手仍环着她未动,右手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给她披上,神色沉肃道:“出了汗吹风小心着凉;多穿件衣服把碎了的心兜住。”
    红衣抬眸睃他,直不知该继续用生气的表情还是反过来呛他更好。他时常会是这样,好端端的正理之后非要添句没正经的邪说,偏生面色不改,深入寒潭的双眸中全是认真,言罢便薄唇紧抿,棱角恰到好处的面容好看得紧。
    。
    当日,席临川便着人回长阳传了信,吩咐多挑几匹红衣喜欢的那种衣料送来。
    不过三五日就有马车在珺山的府门口停了,恰好红衣从山上摘了葡萄回来,初经过时只道是布料送了来,定睛一看正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喉中噎住。
    “君侯……”她带着战栗唤了一声,在这“度假”期间刻意放轻松、不乱想的心不可克制地又紧悬起来。
    聿郸回头看向她,默了须臾,一揖:“夫人。”
    这般沉然的反应,让红衣更是一颤。
    一时难免有些逃避起来,想问、该问的话在口中咬住未言,她颔首一福请席临川入府,又让齐伯去知会席临川一声。
    “我去洗葡萄。”红衣喃喃说道,遂贝齿紧咬,头也不回地想要避开。
    “夫人。”身后,聿郸的叹息沉重,静了一瞬,又道,“还请夫人一同听听吧。”
    红衣呼吸窒住,默然一点头,与他一同朝正厅行去。
    二人行至正厅门口时,席临川也刚好到了,另一边,席焕和小萄也闻讯赶来。几人的脚步同时一停,目光相互望了一番,席临川先行笑道:“干什么都来?我与涉安侯说便是了。”
    他说着行上前去,取过红衣拎着手里的盛满葡萄的竹篮,顺手递给小萄:“你们吃葡萄去。”
    小萄下意识地接过,望向席焕询问他的意思,席焕眉头紧蹙着,终还是依言一揖,道:“那……究竟如何,兄长记得告知一声。”
    “会的。”席临川点了头,又看向红衣,笑容未变,“衣料半刻前到的,你去……”
    “我想听听究竟如何。”她低声呢喃道,明眸望向他,口吻不容辩驳,“君侯都说我该一同听着。我是你妻子,你别想此时把我支开,自己一人顶着压力。”
    执拗得好似赌气的口吻,似乎此时支开她便是质疑她这发妻身份一般。席临川面色微僵,与她对视一会儿,轻叹:“进去坐吧。”
    三人一道步入正厅,席临川和聿郸落了座,红衣摒开原在厅中候着的下人们,自己去沏茶。
    也不知究竟成是不成……
    她心中思来想去的,明知自己就算再这样胡想个三天三夜,也改变不了聿郸带回来的结果,仍还是停不下来。
    香茶沏好,自壶中缓缓流出的茶水倒满两盏,红衣拿托盘呈着端过去,分别搁在二人手边,然后自去席临川身边落了坐。
    手中的托盘一时都没想起放下,十指皆紧扣在托盘上,浑身发寒地等着聿郸的话。
    “君侯直说吧。”席临川垂眸轻哂,仍是那副不急不慌的神色,端起茶盏来浅啜一口,眉心稍蹙,又将茶盏放回案上。
    “我……”聿郸沉吟良久,长声一叹,摇一摇头,“汗王很感谢将军除掉了那些巫师,但除那道诅咒……他也有心无力。”
    短短一瞬,红衣脑中猛震后全然空白,只觉眼眶一热,立即紧衔嘴唇,拼力将眼泪忍了回去。
    她看向聿郸,聿郸正从怀中取东西,手掌摊开,那枚滚圆的血红色的宝石呈现眼前,聿郸一声哑笑:“我们试了各样的法子,它竟是半点也碎不了,实在不知怎样才能毁了。”
    红衣的目光凝在那枚殷红上,死死地盯着,说不清是恨是怕。少顷,乍闻聿郸猛一咳。
    她怔然举目望去,聿郸眉头紧皱,发白的面色看着痛苦。手上的茶盏仍未搁下,他有些尴尬地看向席临川和红衣,费力道:“抱歉……”
    “怎么了?”红衣茫然道,听得席临川在耳边轻说:“茶太浓了。”
    她顿时恍然。
    “……抱歉。”她轻声说,窘迫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席临川平静如初的侧颊,眼泪忽如决堤一般涌出。
    竟是没有办法……
    红衣紧捂着嘴压抑住哭声,好像顷刻间房中都彻底昏暗了,铺天盖地的全是绝望。
    竟是没有办法!
    一室沉寂中,低低的呜咽逐渐明晰,席临川看她哭成这般,却是无措起来,不知如何去哄。
    温暖的手触在肩头,红衣身上一悚,原还强忍着的哭声终于完全爆发出来。
    她连擦了两次眼泪,泪水却仍将视线迷得一片混乱,无力强撑地倚进席临川怀中,却觉他抚在她背上的手和她一般的无力、一样的轻颤不止。
    席临川深吸一口气,强自不去在意怀中停不下来的哭声,再度看向聿郸:“托君侯打听的另一件事呢?”
    聿郸神色微凝,点一点头:“那是真的,虽不能抵住那毒咒,但于夫人必定有用。王廷的巫师亲口证实、抓来的别的巫师也皆知此物。”他语中稍顿,颔首续道,“汗王说将军若不放心,到时可让夫人住到赫契去,王廷必定以礼相待。”
    “她不能去赫契。”席临川拒绝得平淡而干脆,聿郸点点头:“我也觉得将军不会答应,已替将军回绝。汗王让我把这个交给将军。”
    聿郸又从怀中一取,不知递了什么过来。席临川疑惑地伸手去接,但觉掌心一凉,收回手上看时,掌中多了一枚珊瑚珠。
    那珊瑚珠拇指盖大小,成色极好但算不上多珍贵,后面有银托衬着,款式倒是精巧。
    “这是……”熟悉的样子让他微惊,看向聿郸,聿郸解释道:“这原是一对耳坠,但因太过珍贵,后来便改成了两个项坠,赫西王蠡左那一脉得了一个,汗王留着另一个。”
    席临川神色释然,了然一笑。
    “红衣,你看。”他将那只坠子送到她眼前,见她哭得神思恍惚,如惯常般改换话题让她不再多想伤心事,“那坠子你带了这么久,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什么……”红衣看着他手心里那枚和自己颈上项坠一模一样的坠子,摇头茫然,“不知道。”
    “赫 契巫术盛行的时候,阴毒的居多,但这个是善意的。”他噙笑说着,那双眼眸仍旧如潭水般宁静,“昔年的巫者游历各方,寻了一万对恩爱夫妻,说明来意后,经由 他们同意,让他们一边说着祝福、一边让他从指上取血一滴。两万滴这样取来的血制成这对坠子,边疆、塞外百姓无人不知,都说汇集天下善心、凝聚世间和睦,戴 着这坠子的人,只要自己不做伤天害理的恶事,就会万事顺心,荣华享尽。”
    她怔怔地听着他的话,好像都听进去了,又好像一个字都没听懂。
    “嗯……我如果熬不过这一劫。”席临川手指抚过掌心的珠子,低一笑,“你自己也要好好过。戴着它,冥冥之中会有人替我护你平安的,两万人啊……”
    他短吁着气,不忘一句笑侃:“你也算统领千军万马了。”
    这一回,却是没能成功逗笑她。
    他僵了一会儿,笑容未改地解开她颈后的项坠银扣,将那枚坠子从原本的绳上解下,串到她颈上的绳上。
    红衣木然看着胸前两枚一模一样的珠子,他温缓地话语再度传来:“我必会很快就投胎的。你呢……该改嫁,就改嫁吧。”


☆、第157章 关溪 
????因面临死亡而生的寂然不知该如何打破。屋中又静了须臾后,聿郸沉默告辞。
    独留下席临川与红衣,一坐、一倚,让空气中萦绕着的绝望愈发浓郁。
    “会没事的。”席临川轻哂道,强打圆场一样的话语听上去生硬苍白。他默了一会儿,又说,“不知道那葡萄还有没有剩下的,你去取些来?”
    红衣不想拂他的意,点点头。还没起身便又摇了头,声音哽咽:“席焕……”
    她若去取葡萄,席焕必会追问这边的结果。但此时的她,实在没有勇气重复一遍方才所闻。
    “唔……那算了。”席临川不在意地一笑,手一挽她,轻松说,“我们直接上山去采?”
    这样舒心的事,与红衣现下的心情实在是拧着的。却还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稍定神后叫了婢子进来服侍重新梳妆。
    她想,如果最终的结果注定是不好的,那她能做的也只有顺他的意、同他一起好好地过完这最后几个月。他想做的事,但凡她能,就都答应便好,毕竟……
    毕竟不管他安慰她时佯装得多么释然,心下的压力都一定是比她更大的。该是她坚强起来的时候,但还在让他为了她的心情而压制情绪。
    。
    二人执着手,一并上了山。一边心情沉重得一个字都没有,一边又都默契地维持着步子的轻快。
    红衣眼角强提着笑意,哭过后的红晕仿似一笔妩媚的红妆,渲染着女儿家特有的娇羞,眼底又还是消不去那抹悲戚。
    已是秋日的末梢了,那一架葡萄藤上的葡萄早已被摘得差不多,只剩零零星星的几串挂在高处,没有一串是红衣够得到的。
    席临川举手摘下一串、又低头递给她,那以呈深紫的葡萄串覆着霜色,托在手里凉冰冰的、沉甸甸的。
    红衣手指拨弄着,闷头拿到那小泉边上去洗。泉水一如上次时一般清澈,循循地流出来,落在下面的硬石上,有叮铃轻响。
    外层的葡萄很快冲洗干净,霜层被冲掉后,颜色紫得晶莹。红衣拽下几颗递到席临川手里,指尖在他掌心上一触,才发觉这泉水凉到已将自己的手冲得这么冷。
    席临川显也感觉到这个,托着葡萄的手轻一握她的手,反手盖过,转瞬将那几颗葡萄交回她手里,又伸手去接还未洗完的那一串:“我来。”
    红衣没吭声,脚下与他换了地方,敛裙坐在旁边的地上,抬头望着他。
    恰又逢夕阳西斜的时候,金红的光泽勾勒出他侧颊的轮廓,他又是这样轻衔笑意、认真洗葡萄的样子……这样子曾经让她看痴过,此时也是同样痴了,却又是不太一样的心境。
    “……临川。”她迟疑着一唤,从未从她口中说出的称呼让那夕阳下好看的面容骤僵,他愣了一会儿才看向她,眼睫下笑意深深:“怎么?”
    “我想听听你的事。”她心乱如麻地说,“我不知道的那些……这辈子的、上辈子的,我都想知道,你能不能说给我听?”
    “可以。”席临川点头而笑,手上将刚冲干净的葡萄串拎开控了控水又递给她,“但关乎那个人的事……你听了不会吃醋才好。”
    “才不吃她的醋呢。”红衣挑眉,不咸不淡的神色维持了一会儿后,一黯,“我就是想听听你的事情……你若想知道我的事,我也告诉你。”
    “好。”席临川在她身边坐下,思忖一会儿后,一件件地说起了她不知道的那些事。
    有战时趣闻、有朝中险恶,也没有避讳同从前那个“红衣”的相处。红衣一壁听着,一壁目送天边夕阳缓缓向下挪动一寸又一寸,惬意地倚在他肩上,偶尔应上一两句话,竟慢慢地觉得心如止水。
    初时,她是想多知道一些,记住他的每一件事。如若他当真没能挺过这关,她就带着他的两世回忆度日。
    听到后面,这心思反倒淡了,只觉得这样在夕阳下坐着挺好。虽则认真地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印在脑海里,又并无所谓他到底在说什么……
    若他当真在几个月后离去,日后她大约也会是这样吧。无所谓他这一日同他说了什么,只要记得在这么一个凉风轻微的傍晚,他的温缓的声音伴了她许久就好。
    “那时候我恨极她害我得了疫病、又那么决绝地离开……”席临川眼望着天边红轮,轻声一笑,“我甚至一度以为,重活这一世会被这仇恨缠绕一辈子,但与你熟悉之后,就不怎么想这事了。”
    红衣抿笑,心下又作喟叹,止不住地在想,若能他不想这事便能绕开这事,就好了。
    。
    这一日后的日子似和此前并无多大差别,仍是能强自不想那件事便做到只字不提。唯一很明确的,是此前还在等聿郸的回复,心中尚存一份期待,夜深人静时纵使不得不想这件事情,也可以自我安慰说“兴许结果不差”。
    目下却没了那份期待,取而代之地是板上钉钉一般的绝望。安寂时再忍不住想到这件事情,只会再一次将这份绝望加深。
    是以红衣再忍,也难免又哭过那么五六次。每一次都是席临川神色轻松地过来哄她,不知情的人看过去,只怕会以为命不久矣的人是她。
    红衣这才理解了看着亲人病重、离世是怎样的心情,那是宁可自己代替他去死的滋味……只是好在,他虽是也被下了“病危通知书”一样的东西,现下却还身体康健,这是在绝望中能让她暂时逼着自己如常玩乐的支柱。
    三个月来,席临川几乎带她游遍了整个珺山。从各处山林到不远处的村庄小城,或是携手同走或是策马而行,一日日过得虽有忧愁却又宁静,勉勉强强也应了那句“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十一月,终于也这般过去。
    晚上习惯性地将眼前自制的手写日历再撕去一张,鲜红色的“腊月”映入眼帘时,原在和席临川笑谈的红衣浑身僵住。
    “怎么了?”端坐在小炉边温酒的席临川抬头看过来,红衣干笑道:“没……我刚注意到,明天就腊月了。”
    他也是一僵。
    如是那道诅咒完全应验,他会在来年的元月廿六死去。那是年味尚在之时,大夏上下惊闻这道噩耗……
    还有五十六天。
    红衣忍着心中难过,将已被撕得很薄的日历本扔到一旁,走到他面前坐下身,信手倒酒来喝。
    “不怕。”她一边被热酒呛得咳嗽一边自言自语,涔涔冷笑中恨意凛然,“那个毒妇……不就是觉得这样我们在恐惧中度过余生很有趣么?我偏不吃这套!”
    其实心里怕极了,无法想象五十六天后会是怎样的景象。他有着这样的名位,或许举国上下都会涌起一股悲伤,但悲伤散尽后他们还可以继续原本的日子,她此时却想不到自己该怎么走出来。
    她缓着酒气静静坐了许久,而后神色紧绷地看向他:“我们什么时候回长阳?”
    “随你。”他平淡道,“陛下要我新年前回去,我们除夕之前到长阳便是。”
    红衣点点头,再度斟酒来喝。席临川端详她半天,突然说:“你蒙我。”
    “……什么?”她一怔,他身子稍稍前倾,双臂压到她肩上,和她凑得极近:“你那日说我跟你说我的事情、你就跟我说你的事情——我该说的都说了,你的事呢?”
    ……确是她忘了!
    而他也没提醒过,她就这么一直忘了下去!
    席临川笑看着她,见她尴尬了一会儿,问他“你想知道什么?”,便知自己又成功一回。
    ——这些日子都是这样,许多原该直接说个清楚的话题,他会暂且留下。等到她为此事伤心时再突然提起,跟她打岔,大多数时候是奏效的。
    但若说他想知道什么……
    席临川仔细斟酌了一会儿,薄唇在她额上一触,又将目光挪回到和她齐平的位置:“在你原本生活的那个世界,你叫什么名字?”
    红衣愣了愣,那个名字到了口边却又卡住。
    明明熟悉得很,又觉得太过陌生,毕竟这么久没有提过了。
    “嗯……”她低眉犹豫着,而后抬眸问他,“我若告诉你了,你会叫我从前的名字么?”
    “会。”他笃然点头,她却说:“那我不告诉你了。”
    “……”席临川挑眉,“很难听?”
    “那 倒没有。”红衣摇摇头,膝头在垫子上蹭着与他又坐近了些,目不转睛道,“但那是另一个世界的我,我想把那时候的事作为一段单独的记忆放着。在这里,我的大 半记忆和你有关,你又一直叫我红衣……我想继续用这个名字了,免得日后回想起来,反会觉得此前不用本名成了缺憾。”
    她这样说着,解释得有点牵强,那份有点小心眼的思绪又并不想告诉他:不管他还能活多久,她希望他能少记住一点从前“红衣”就少记住一点儿。于是她就这么抢占着这个马甲不放,非让他一想到这个名字、这张脸就全是她不可。对从前那位……就算是恨,也少想才好!
    反正名字说到底只是个代号,对她来说,相较于留住从前的名字,还是他更重要。
    “你这是破罐破摔啊……怕有缺憾所以一‘缺’到底?”席临川哭笑不得地看着她,短一舒气,“那你也告诉我吧,我一听了之,不用便是。”
    “哦,那好。”红衣这才点了头,想了想,复又追问一遍,“真的?”
    “真的。”席临川手里的酒盏磕在她脑门上,“你的名字你自己不想用,我还能逼你用不成?”
    “嗯……”她放下心来,明眸望着他,终于说了那个原以为永远不会再提起的名字,“关溪。山关的关,溪水的溪。”
    “……缘分!”席临川笑着接话,见她面显茫然,又说,“临近山川观小溪,必是美景。”
    红衣顿也哑然失笑,怔着想了会儿,也觉巧合到奇异,连笑了几声后红着脸伏到他肩上。
    席临川暗松口气。这个“岔”算是完全打开了,但待得那日更近时……不知他还能不能顺利寻到话题,让她不想这些。


☆、第158章 终至
????他们当真随心所欲地拖到了腊月下旬才离开珺山,又是雪天路难行,回到长阳时,已是除夕一早。
    途中红衣不死心地差了人去打听长阳有无闹疫病,想着若先行打听到,兴许能避开。结果自然是没有,前去打听的人回话说一切平安,一脸疑惑红衣为何会问这个的神色直弄得红衣也尴尬,反让席临川笑了红衣半天。
    踏入长阳城门,连席府都还未到,他们就被禁军拦了下来,来者在车外一揖:“将军,陛下传您进宫。”
    席临川便要下车入宫、让红衣席焕他们先行回府,孰料话还未说出来,便听那禁军又道:“陛下说请令夫人、令弟同往。”
    这吩咐让红衣和席焕都一怔,但见席临川啧了啧嘴,大是一副有点不耐的神色,又觉得似乎不会是什么太坏的事情。
    便只让小萄先行回府,三人一道奉旨去了,马车驶过年味十足的长阳城、穿过皇城,在皇宫门口稳稳停住。
    席临川扶红衣下了车,一同步入朱红色的大门,即有宦官迎了上来。
    那宦官一拱手,小心翼翼道:“将军,陛下……”
    “我知道。”席临川淡一挑眉就把他未说的话噎了回去,红衣还不解着,就见那宦官也露了了然,赔笑又说:“将军清楚便是,臣告退。”
    宦官说着就退了开来,席临川仍与红衣并肩走着,稍回过头:“席焕。”
    “兄长。”席焕上前了些,席临川淡声一笑,向他和红衣道:“一会儿若陛下说什么,你们跟着一同数落我便是,千万别替我说话。”
    ……数落?
    ……别替说话?
    红衣和席焕满目的茫然愈显分明,又见他不解释,只好揣着疑惑继续往宣室殿走。
    长阶两旁佩刀的侍卫一如既往的威风凛凛,步上长阶,席临川却猛地脚下一停,低声嘟囔:“这回丢人了。”
    行至内殿的瞬间,红衣和席焕才意识到此刻有多少人在觐见。
    ——目光稍抬,见左右两侧席位坐了二三十人,皆是青年男子。年龄最长的大概比席临川还大些,最小的,则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见三人进来,那二三十人皆望过来,齐齐颔首:“骠骑将军。”
    虽只是简单的客气一下,连见礼都算不上,但因人多,还是颇有些气势。
    席临川足下未停,红衣与席焕便也未停。一直走到离御座只余七八步远的地方,同施大礼:“陛下圣安。”
    半天没听到免礼的话,殿中安寂地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得皇帝语气悠悠地道:“多日不见骠骑将军。你告假之日,朕是怎么说的?”
    “陛下让臣新年前回来。”席临川垂首回道。
    皇帝“嗯”了一声,又说:“今天什么日子?”
    “今日除夕。”席临川回说,说罢默了一会儿,偷扫一眼皇帝的神色,续说,“过了子夜才是新年。”
    皇帝眉头微挑,俄而一声轻笑:“胆子不小,但凡告假的朝臣,没有敢掐着日子才回朝的。你倒好,从前就规矩松散,如今娶了妻、认了个弟弟,还变本加厉了?”
    席临川低头不言,红衣从侧后稍抬眸看过去……这简直就是一副彻头彻尾的“认错态度良好”的样子!
    她是该跟皇帝应和一下来着对吧?但好像插不上话。
    于是三人便一并跪着,皇帝说什么席临川就听什么,红衣听了一会儿才觉出不对:按他惯有的性子,抬杠才是正常的啊,今天这……怎么回事啊?
    如此下来,皇帝也不好再说太多,看看旁边不敢插话的一众皇子、王子,余怒未消地一摆手:“退下,你母亲在长秋宫,记得去见。”
    “诺,臣告退。”席临川规规矩矩地拜下去,红衣与席焕随之下拜。退至殿外,方见他望着天空轻一吸气,“还好,还好。”
    “……什么‘还好’啊!”红衣眉头紧蹙,从斗篷中探出手来在他胳膊上一掐。心中好一顿调侃,暗说他这土生土长的古人还没她这个穿越来的对帝王的敬畏心重。
    席临川仍是那副轻松的神色,一壁往长阶下走一壁示意席焕离得近些,压音道:“看见右侧第三位没有?”
    席焕点头:“看见了。”
    “那是皇六子。”席临川微笑,“陛下要给他挑个新的伴读,我荐了你,陛下答应了。”
    席焕的讶异中,席临川笑容稍脸,静了一会儿,又道:“好好做人好好做事,规矩上的事别学我。日后若仕途坦荡,照应着你嫂嫂些。”
    突然说起这些安排,很有些“交代后事”的感觉。一时红衣和席焕都沉默了,原本带着的笑意也彻底僵住,席临川的目光在二人面上一划,手随意地拍在席焕肩上:“听到没有?”
    席焕神色黯淡地默了须臾,终是应下:“诺。”
    快走几步,他轻快地踏下了最后一级长阶。微吁口气,又转过身笑向红衣道:“母亲晚些会来府里,我就先不去长秋宫了。宫宴无趣,我们回家。”
    “好……”红衣轻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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